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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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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沒有人駕駛,一時隨波漂盪。不過黑衣人終於振作起來,又抓緊雙槳,又重新溯而上。小船繞過聖母院島的尖岬,而草料港的碼頭駛去。

啊!格蘭古瓦說道,看呀,那邊就是巴爾博府邸喂,老師,看那片黑壓壓的屋頂,屋角千奇百怪,那兒上空,雲堆低垂,雲朵稀稀拉拉,汙穢不堪,月亮在雲裡就像被壓破的雞蛋,蛋黃溢那可是一座美麗的府宅。有座小禮拜堂,拱形小屋頂,雕細刻,裝飾富麗。頂上有個鐘樓,玲瓏剔透。還有一個花園,真叫人賞心悅目,裡面還有一個池塘。一座鳥棚,一道回聲廊,一座宮,一個木槌球場,一處猛獸房,許多花草茂密的小路,叫愛神維納斯都到心曠神怡。還有一棵氓樹,因為某位著名的公主和一位多情而才氣橫溢的法蘭西大司馬曾在這裡尋歡作樂,所以被之稱為徒我們這些可憐的哲學家,我們比起一個大司馬來,簡直就像捲心菜和楊花羅卜比之於盧浮宮御園。但是,說到底,這又算什麼呢?人生,對於顯赫人物和我們這種人,都一樣是魚目混珠,善惡摻雜。痛苦總是同歡樂相隨,揚揚格總與抑抑格相伴老師,巴爾博府邸的故事,有必要講給您聽。結局是悲慘的。那是在1319年,法國最長的國王菲利浦五世的統治時期。這個故事的寓意是,**的**是惡毒的。有害的。鄰居的老婆,不管其姿是多麼誘人,逗得我們心頭上奇癢難忍,也不應老盯著她看。私通是十分放蕩的念頭,通姦是對別人慾的好奇呃喲!那邊喧鬧聲更加響了!

聖母院四周的喧譁聲確實更厲害了。他們傾聽著。勝利的歡呼聲可以聽得相當清楚。突然,教堂上上下下。柱廊上。鐘樓上。扶壁拱架下,許多火把齊明,把武士的頭盔照得閃閃光。這些火把似乎正在四處搜尋什麼。不一會兒,遠去的這些喧譁聲清楚地傳到這幾個逃亡者的耳邊,只聽見叫道:抓女巫!抓埃及女人!處死埃及女人!

那不幸的姑娘一下子垂下頭來,用手掩住臉,而那個陌生人拼命划起槳來,朝岸邊劃去。這時,我們的哲學家正在暗暗思量緊緊抱住小山羊,悄悄從吉卜賽女郎身邊挪開了,她卻益緊偎著他,好象這是她僅有絕無的庇護所了。

很顯然,格蘭古瓦正處在進退維艱的極度困惑之中。他正在想,據現行法律,小山羊再被逮住,就得被絞死,那可真是莫大的遺憾呀,可憐的佳麗!可他又思忖,兩個囚犯都這樣依附著他,這未免太多了:最後,還有,他那個同伴巴不得照看埃及姑娘吶。他左思右想,正進行烈的思想鬥爭,就像《伊利亞特》中的朱庇特一樣,在埃及姑娘和小山羊之間權衡得失利弊。他含著淚花,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吶吶道:一齊救你們兩個出去,我可沒有那個能耐!

小船晃動了一下,他們知道船終於靠岸了。老城那邊,始終喧囂不止,令人骨悚然。陌生人站起身,朝埃及姑娘走了過來,伸手要挽住她的胳膊,扶她下船。她一把推開了他,緊緊攥住格蘭古瓦的袖子,而格蘭古瓦一心照料著小山羊,幾乎一下子就把她推開去。於是,她獨自跳下船去,心慌意亂,連自己要做什麼,要到何處去,全都茫然。她就這樣稀裡糊塗,木然地站了一會兒,望著水出神。等她稍稍清醒過來,現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和陌生人一起待在碼頭上。看來格蘭古瓦趁下船之機,已牽著山羊溜走,躲到水上穀倉街的那片密密麻麻的房屋中去了。

可憐的埃及姑娘一看只有自己跟這個男人呆在一起,不由得渾身直打哆嗦。她竭力想要說話。要叫喊。要呼喚格蘭古瓦,舌頭卻在嘴裡動彈不了,連一丁點兒聲音也不出來了。忽然間,她覺陌生人的一隻手擱在她的手上。這隻手冰冷而有力。她頓時上下牙齒咯咯直打冷戰,臉忽無血,比灑在她身上的月光還慘白。那個男人一語不,緊拽住她的手,邁開大步向河灘廣場走去。這時,她糊糊到命運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再也無力抵抗了,任憑他拖著,他邁步走,她拔腿跑。這裡,碼頭的地勢是沿坡而上,可她卻好象覺得是沿著斜坡往下滑去。

她向四下裡張望,卻不見一個行人。河岸一片荒涼,聽不到一點兒聲響,覺沒有人走動,只有納河一水之隔的老城那邊喊聲震天,火光通紅,在那陣陣高喊聲中,可以聽得見要處死她而嚷叫她的名字。此外,巴黎城在她四圍四處擴散開去,只見黑影幢幢。

但是,陌生人依然緘默不語,照樣急步前進,一直拖著她往前躦。她眼下行走的地方,在她記憶中想不起曾經到過。在經過一扇亮著燈光的窗戶前,她奮力掙扎,猛然地直身軀,使勁高喊:救命呀!

窗子裡面住著的那個居民聽到叫喊聲,打開了窗戶,穿著襯衣,提著燈,出現在窗前,愣頭愣腦地看了一下河岸,嘀咕了幾句她聽不明白的話兒,隨即又把窗板關上了。最後一線希望也熄滅了。

黑衣人一聲不作,緊緊抓住她,越走越快起來。她不再抵抗了,緊跟著他,疲力盡。

她時不時集中一點力氣,問道:您是誰?您是誰?石板路上高低不平,跑得她氣吁吁,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對她的問話,陌生人毫不回答。

就這樣子,他們沿著河岸走,來到了一個相當大的廣場。月漸明。這是河灘。只見廣場中央聳立著一個黑黝黝像十字架的東西,那是絞刑架。她認出了這一切,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

那男子停住了腳步,轉身向她,掀起他頭上的風帽。她一看,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張口結舌,說,呃!我早已經料到又是他!

正是教士。他看上一點也不像個活人,而是他的幽魂。這是月光映照的原因,因為在月光下,我們看任何事物,都好象見到其幽靈似的。

聽我說,他開口道。這種陰鬱的聲音,她已好久沒有聽到了,不由得渾身戰慄起來。他繼續往下說,語氣急促,斷斷續續,氣吁吁,這說明他內心驚惶不安,顫震動盪:聽我說,我們就在這裡了。我有話要對你說。這是河灘廣場。這裡是個終點。命運把我倆彼此付給了對方。我即將決定你的生死;你即將決定我的靈魂。你瞧,這兒是一個廣場,現在是個黑夜,越過斯時斯地,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因此你要好好地聽我講。我要對你說的先,別向我提起你的弗比斯。(他說這話時,就像一個片刻也不能安靜的人那樣,來回走動,並拖著她跟他走。)千萬不要跟我談他。聽見了嗎?你要是說到這個名字,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但肯定是非常可怕的。

說完,他像個恢復其重心的物體,又靜止不動了。儘管這樣,她的話語依然透出其煩躁不安。他的聲音也就越來越低了。

別這樣轉過臉去。聽我說,這是一件事關生死的事情。先,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這一切都不是開玩笑的,我向你誓我說了什麼來的?提醒我一下!啊!大理院做出了判決,把你送上斷頭臺。我剛剛把你從他們手中救了出來。可是他們正在追捕你,你瞧!

他伸出手臂指向老城。的確,搜捕看上去還在繼續,喊叫聲越來越近了。在河灘廣場的對面,刑事長官府邸的塔樓那邊,***通明,人聲嘈雜,可看見許多士兵舉著火把,在河對岸跑來跑去,叫聲不斷:埃及女人!埃及女人在哪裡?絞死!絞死!

你看清了吧,他們正在追捕你,我並沒有騙你。我呀,我愛你。最好別說話,別開口,如果你只是想對我說你恨我,我已經橫下一條心來,絕不再聽了我把你剛救了出來先讓我把話說完我是完全可以搭救你,現在就看你願意不願意。只要你願意,我就能夠做到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繼續又說:不,要說的不是這回事。

話音剛一落,他拔腿就跑,也攥著她跑-因為他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臂-徑直向絞刑架跑去。他指著絞刑架,不客氣地對她說:你在我和它之間抉擇吧。

她掙扎著擺脫出他的手中,一下子撲倒在絞刑架下,擁抱著那陰森可怖的支柱。然後,把秀麗的臉蛋轉過半邊來,看了教士一眼,宛如跪在十字架腳下的聖母。教士依然一動也不動,手指頭一直指著絞刑架,自始至終保持著這一姿勢,儼如一尊雕像。

埃及少女終於對他說道:它令我厭惡的程度,還遠遠不如你呢。

聽到這話,教士只好慢慢放開她的胳膊,垂頭喪氣,盯著地面上的石板,說道:如果這些石頭會說話,肯定會說這兒有個多麼不幸的人呀!

他繼續往下說。少女跪在絞刑架前,長低垂,遮沒全身,任憑他去說,不加理會。這時候,他的語調哀怨而溫柔,同他面容的暴和高傲,恰好形成痛苦的鮮明對照。

我,我愛您。啊!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呀!這燃燒著我心靈的烈火,但一丁點兒也沒有表出來!咳!姑娘,以繼夜,是的,夜夜,這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燒,難道一丁點兒也不值得你垂憐嗎?這是朝朝暮暮,夜眷戀的愛情,我可以肯定告訴您,這是一種酷刑的折磨!噢!可憐的孩子!我的痛苦太大啦!我得說,這是值得同情的事。您看,我跟您講話,柔聲細氣,真希望您不要再這樣討厭我說到底,一個男人鍾愛一個女人,這並非他的過錯!啊!我的上帝呀!怎麼!您竟永遠不能原諒我嗎?您一直對我懷恨在心!這可就完蛋了!正由於這樣,我才變壞了。您看!連我自己都厭惡自己!您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站在這兒跟您說話,站在死亡線上心驚膽戰!而您大概另有所思!特別不要和我談起那個軍官!什麼!我真想撲倒在您膝下,什麼!我真想吻一吻不是吻一吻您的腳,那樣做您是決不會同意的,而只是吻一吻您腳下的泥土!什麼!我真想象個小孩那樣痛哭一場,我要從膛裡掏出的不是言詞,而是我的心肝,我的腑臟,好向您表明:我愛您。但是,這一切都無濟於事,這一切!您靈魂中只有深情和寬恕,別無其他;您充滿柔情意,整個人兒善良,仁慈。嫵媚。溫馨。咳!可您只對我一個人狠毒!啊!何等的晦氣啊!

說到這裡,他用手掩住臉。少女聽到他在哭泣。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這樣如雕塑般站立著,哭得全身抖動,真比跪下來哀求還更可憐,還更情切。他就這樣泣了好一陣子。

罷了!他頭一陣眼淚過之後,繼續說道,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原本倒是想了許多要對您說的話兒。現在我渾身顫抖,戰慄不已,在關鍵的時刻撐不住了,覺得我們被某種至高無上的東西緊緊裹住,因此我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了。啊!如果您不可憐可憐我,也不可憐可憐你自己,我馬上就會倒在地上喪命。我們切勿把對方都置於死地。若是您知道我多麼愛您,那該有多好!我的心是如何的一顆心啊!咳!我不顧一切,背叛任何德行!我不顧一切,自暴自棄!身為飽學之士,但卻拿科學開玩笑;身為貴族,卻給自己的姓氏抹黑;身為教士,卻把彌撒書當做蕩的枕頭;我所做的一切,是在給我的上帝臉上吐唾沫!但這一切全是為了你,你這惑人的巫女!這一切也是為了使自己更配得上進入你的地獄!但你並不要我這下地獄的罪人!啊!讓我把一切都傾吐出來!還有很多,還有更駭人聽聞的,呵!更加駭人聽聞!

他說到最後幾句時,模樣兒看起來已經完全神錯亂了。停頓了片刻,又自言自語似地繼續往下說,不過聲音卻很大了:加恩,你把你弟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