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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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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冬天不見光,”她解釋道“所以就算在地面上也看不見什麼,再說,住在地下還可以避風。”

“這裡的風不見得有多大呀。”歐比耶搶著說,想賣一下他與眾不同的見解,他們登陸時遭遇到的暴風雨要厲害多了。

“今天風是不大,”瑪芝莉說“這兒是內陸地區,沒有太多的颶風,你們在伊紐特共和國登陸時碰上的就是颶風。那兒還有一種叫做奇努克風①的暴風,要是刮起來啊,能把你的頭髮從頭頂上撥起來,哦,當然我指的不是你的頭髮,歐比耶。來吧,你們先安頓一下。”【①奇努克風:指冬兩季從海上向美同西北部海岸和加拿大西南海岸吹的溫暖西南風和洛基山脈東坡吹下的乾暖西風或北風。】“安頓一下”的意思是指在“旅館”

“登記人住”他們登記的時候一直有人圍觀。總是這樣。人們圍聚在他們周圍,眼睛瞪得老大,電視攝像機不離左右,直到他們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們三個一人一間。

他們不大吃一驚。有誰聽說過單獨睡覺這回事?歐比耶和波麗決定共享其中一個房間某個角落的地板,他們還不打算試著睡在“”上。桑迪決定入鄉隨俗。

“這樣就只有波麗和我一起睡了,”歐比耶哭泣道“我會冷的。”波麗不耐煩地說:“讓這個地球人做他喜歡做的事吧。不過,我檢查無線電的時候,你得在場,我們需要確定一下登陸船上一切正常。”一切正常。第一個信號發過去是譚亞接的,她報告一切正常,除了有幾個地球人很想到船上看看。

“當然不行,”波麗憤怒地命令道“除非清泰奇·羅允許。你們同飛船聯繫過了嗎?”

“是的,”譚亞說“元老們正在考慮那個問題。而且,他們希望親自向地球上發佈‘廣播’。我已同清泰奇·羅談過了,他會告訴我們如何在登陸船上建立一套轉播設備。”波麗緊張地嚥了一下口水。

“元老們…高興嗎?”她問。

“他們沒說不高興。”譚亞彙報。

這樣就沒事了。波麗舒了口氣,下了寬的眼淚。

瑪芝莉在外面敲門。

“桑迪?”她問“你們如果想去買東西,現在正是時候。”

“太好了,”桑迪急切地回答“我一直想瞧瞧地球上的超市是什麼樣的。”

“哦,”她搖搖頭“那當然可以,不過下次吧。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先去逛逛服裝店。你的海克利朋友需要帽子,你呢,要是換掉這身滑稽的衣服,可能會更舒服些。”桑迪真正跨入人類世界成為其中一員的第一步是美妙的。這一步也是膽怯的,有時還帶著點牴觸情緒,但總的來說是美好的。意想不到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印象最深的是地球的空間。這裡有這麼多的空間,有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東西充斥於其中——湖泊、農場、建築、人。最美妙也最惱人的是各種氣味,他慢慢地才能適應,因為它們沒有一樣和飛船上的氣味相似。桑迪一開始去過的那家農場,牛棚後面的肥料堆的氣味就讓他到怪怪的,好玩,道森這座城市裡的氣味更是千奇百怪了。有令他厭惡的,比如汽車排出的尾氣;有讓他到新鮮好奇的,像烹飪食物的味道和人身上的汗味;有甜絲絲的氣味,如花草香味。還有女人身上散發出的非常特殊的氣味,桑迪向瑪芝莉問起時,她咯咯笑著幫他一一分辨。香水味、肥皂味、噴發劑的氣味,還有淡淡的、人的體味,這些共同組成了地球女人的味道。它們令桑迪腹內隨著驚訝與意外的情緒一陣陣地搐。

地球女一時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的腦海,特別是現在他身旁就有一位她們中的傑出代表。

桑迪和他說話時必須抬頭仰視才行,覺很怪,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身高足有1。8米,體格對於一個地球女來說過於強壯,不過在桑迪眼裡她還是弱柳扶風一般。她的頭髮是紅的,在背後梳成兩條長長的髮辮,眼睛是綠的,鼻樑直,帶點鷹鉤。20多年來,桑迪從沒有想到一個完美的地球美人會是由紅髮辮、綠眼睛和鷹鉤鼻構成的,這讓他吃驚不小。

他沒有再聯想下去,因為許多別的多姿多彩的事物同樣令他興奮不已,比如買東西。他們到了一處購物場所,門上的牌子上寫著:伯尼時裝店另有幾塊牌子上寫著:休閒長褲運動裝慢跑鞋休閒裝這些招牌讓桑迪著,它們閃爍著五顏六的燈光,在他眼前明滅變幻,最引他的,是上面那些誘人的人類字眼蘊涵的難以言表的內容,讓桑迪怦然心動之餘,又到神秘莫測,比如:星期四贈送雙份禮券閃爍離的招牌只引了三位外星來客駐足觀看,其他人,不管是店員還是顧客,都盯著歐比耶和波麗瞧。

歐比耶又出洋相了。他發現一隻碩大的鞋子——這是櫥窗裡的展品,顯然不是給人穿的——便在自己腳上來回比劃,引來了鬨堂大笑。桑迪難堪極了,他偷偷瞟了一眼瑪芝莉·達普,看見她也在笑,那麼,歐比耶沒惹出什麼真正的麻煩。

這次購物是一次令人興奮的經歷,不像他們原來在飛船上進行的購物模擬練習,而是真正地用“錢”向一位“店員”換“衣服”

“其實,”瑪芝莉·達普解釋道“你們現在並不真的需要用錢。”

“不需要?”

“是的,你們是我們的客人,‘國安’會替你們付旅館費、車費以及所有其他必要的費用。不過,要是你們購買私人物品時想自己付錢的話…”

“我願意自己付錢,”桑迪告訴她“但是‘錢’從何而來呢?”這很簡單,瑪芝莉拿了他的幾小塊金子,回來時手裡握著有她拇指那麼厚的一沓四四方方印有花紋的紙片。

“這夠用上一陣子了,”她說“你覺得呢?”

“金子多的是。”他豪地說,讓她放心。他用手觸摸了一下店裡的衣服,立刻發現海克利服裝師為他趕製的衣物和“真的”完全不一樣。褲子的料子不是光滑無孔的,而是柔軟的織物,有點起皺,裡面襯著一些更軟的織物。而且,褲子前面裝有“拉鍊”這樣需要的時候可以拉開(啊,原來是這麼回事!)。領帶不是簡單的一布條,而是縫成筒狀,裡面襯有硬裡,使其外觀直。鞋子不是由單一的一種塑料壓制成形的,鞋面用的是一種材料,鞋底要硬一些,鞋跟則是既堅硬又有彈的材料做的。茄克衫裡面也有口袋。帶不只是裝飾品,它們要從褲子上的小環裡穿過去,這樣就把褲子束起來了。帽子不是保暖用的,而是保護頭皮不受曬。襪子、內衣、襯衫——哦,樣樣都不一樣,樣樣都好得多!

問題是,這麼好的衣服卻沒有一件適合桑迪·華盛頓。

他寬闊的身軀勉強可以進最大號的衣服裡,可是這樣尺碼的一件衣穿在他身上就成了長及小腿肚的袍子,袖子蓋過了手指尖,褲子呢,褲腿得捲上去將近一尺。瑪芝莉說這些問題都可以解決,只須多付幾百“美元”因為這家店配有幾個人專門負責將成衣按照不同體形的特殊要求進行改制。

“你就儘管挑你喜歡的吧,”她說“我們負責把它們改好。”她擔心地朝店堂前面掃了一眼,那兒鬧哄哄的,歐比耶和波麗正告訴地球人“腳”、“頭”和身體其他比較隱秘的部位在海克利語裡怎麼說。

“我最好去看看那兒怎麼回事,”她說“失陪片刻。”桑迪便獨自一人逛了起來。他驚羨地發現這裡有這麼多不同的衣物用於身體的各個部位。這麼多纖維製品,這麼多織物,這麼多顏,還有這麼多種紐扣、花邊、拉鍊、袖口、口袋、貼片、蘇、皺領,所有能想像到的東西,不管是衣物上必需的,還是用來裝飾的,這兒都有,有的在桑迪看來簡直滑稽可笑(比如說,一件沒有襠部的內褲是做什麼用的?他想,也許這是為男身體上那一懸垂部位設計的,可為什麼它被放在標有“女士內衣”的地方呢?)。

他看見有個年輕女人正瞪著自己,她剛從一個標著“試衣間”的凹室裡出來,身上穿著一件比基尼泳衣。他意識到自己不該到這個地方來,連忙轉身慌慌張張地拐到男士外衣區。這裡擠滿了一排排20米長的衣架,都是些“運動裝”、“便裝”、“套裝”或“扎服”他繼續逛,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專門賣鞋的貨區。他欣賞著那些光澤平滑的鞋子,拋光的鞋面幾乎能映出他的面孔。儘管把它扭曲變形了。再瞧瞧鞋的顏!鑲嵌著淺綠鑽石的淡紫鞋面;桃和淺藍的;還有彩虹般的紫、橘黃、黃…為什麼瑪芝莉老讓他買顏如此沉悶的黑和棕鞋子呢?還有,為什麼她建議他買的鞋子都是平跟的,而這兒一排又一排貨架上五顏六緻漂亮的鞋子都有著高高的後跟,可以讓他輕而易舉地增高3寸。

他諒解地笑了。無疑,她喜歡比他高的覺。沒關係,現在他找到自己喜歡的鞋了。他一手拿著一隻鞋,大踏步走到一張桌子前,向那個坐在桌後驚呆了的女人說:“請問,這種鞋子有我穿的尺碼嗎?”瑪芝莉為他解開了謎團。原來鞋子要按別區分的,男人一般不穿這種高跟鞋。除了鞋子的小曲之外,一切都很順利。不僅因為買衣服被認為是一種很平常的事,而且店員及裁縫們都很樂意為這個來自外星飛船的客人服務。其他事暫時停止,店裡所有的人都為桑迪的訂單忙活個不停。別的顧客一點也不介意,他們都圍著桑迪,甚至他進了更衣室,還有幾個人公然透過簾子向裡窺探。桑迪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好奇心倒很多,而他覺更多的是他們在表示歡。歡

他回家了。

惟一讓他焦慮的是,這麼多人圍著他,特別是這麼多的女人(雖然她們沒有一個像瑪芝莉·達普那樣身材高大、光芒四,可都具有女的一切特徵),他的情慾不蠢蠢動了。

有個女店員正在為他量褲長,忽然臉頰緋紅,口角含笑地將頭扭開了。幾個旁觀者也吃吃地笑起來。桑迪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慾的起在褲子下已顯無遺。這可如何是好呢?

對於海克利人來說,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任何近旁的女都會十分高興地進行配合。然而他並不在海克利人中間。

桑迪看過那麼多的地球電影,不管他怎麼不懈地研究,找尋線索,沒有一部確切地告訴他怎麼和地球女人發展到最後那關鍵的一步。不是說地球上沒有明確的相關程式,其實,婚配儀式是大部分電影中的重要主題,特別是有些電影,裡面常常有年輕男女對唱情歌,然後隨著一個看不見的管絃樂隊奏出的音樂翩翩起舞,一直舞下臺去。桑迪認為自己能夠輕鬆地扮演弗雷德·阿斯泰爾的角——弗雷德不經意地第一眼看見金傑·羅傑斯,就認定她是世界上屬於他的那個惟一的女人,她卻帶著明顯的厭惡斷然拒絕了他;於是弗雷德隨著華爾茲或探戈的樂曲,在她耳畔淺低唱,舉著她輕快地舞蹈,終於融化了她冰冷的心,最後他和她一同踩著踢踏舞步離開了,也許舞到一張上去了。不過,桑迪從未聽過那看不見的管絃樂隊的演奏,而且他也不會跳舞。

有的電影講的是在“戰爭”中男人把女人從“敵人”手中救出來,或是從“匪徒”或“恐怖分子”手中救出來,然後自然而然地同她上了。他到哪裡去找戰爭呢?還有的電影更直截了當,男的和女的會分別進入一家“單身酒吧”(單身酒吧是什麼且不管它),女的端著酒杯坐下,另一個就會走上前來,他們互對暗號,暗號很容易破解,卻不大容易和別人的重複。他們說的話都有雙重含義,桑迪覺得自己的語言技巧很難達到這種程度。可這仍然是最直接的方式,因為一旦接到對方正確的辨識信號,他們的下一句話就是:“去你那兒還是去我那兒?”桑迪發現有一件事對自己有利,那就是他有一個自己的地方,一、旅館的房間,可他到哪兒找一家單身酒吧去對暗號呢?而且什麼時間做這些事呢?他才有幾件衣服可穿(其餘的要到明天完工),瑪芝莉就帶他離開了。

“波麗和歐比耶呢?”他問,回頭望去,他們還在同其他地球人談話。

“他們有自己的陪同,”她告訴他“地球人民自然對你特別興趣,所以我們安排了一次電視採訪,專門採訪你。離這兒只有一個街區遠。”在她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一幢與眾不同的建築物前。這座樓在道森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地面以上有整整10層。瑪芝莉把他帶到了最頂層。

“這兒是演播室,”她告訴他,上下打量了桑迪一番“你看上去帥極了。”

“真的嗎?”他地問,忙對著一面鏡子照了照,欣賞一下身上的新衣服——棕黃棉質運動短褲、前面膛的短袖襯衫、涼鞋、頂端有一道紅條紋的及膝白襪。

“我覺得也不錯,”他滿意地表示贊同“現在我們幹什麼?”

“我們進去好了。”瑪芝莉說,一面把他引入一個大房間,房間裡有八九個地球人圍在一起,他一進去,電視攝像機(或是某種照相機)就對準了他。

一個穿藍翻領衣的男人走上前來,伸出手“我叫威爾弗雷德·摩斯頓!”他說。桑迪這次記住了握手時不能用力太猛,那男人只稍稍縮了一下。

“我專門採訪你。你就從開頭講起,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們,好嗎?”桑迪茫然地環顧四周,瑪芝莉鼓勵地朝他點點頭。

“好吧,”他說“很久以前,地球上正在打那場‘戰爭’的時候,海克利飛船來到太陽系進行考察…”採訪持續了很長時間,結束的時候,瑪芝莉同情地問:“你想不想先吃點東西,我再把你送回旅館?我想今天對你來說真夠長了。”桑迪對此也有同,忙不迭地點頭稱是:不僅因為這一天發生了這麼許多事,而且,地球上24小時的一天比起海克利人的一天要長多了。他奇怪地指了指窗子“外面還亮著呢。”他說。

“這裡夏季白天較長,”瑪芝莉解釋道“天沒黑就上睡覺是很正常的。”他沒有留心聽她說的話,而是更仔細地向窗外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太陽幾乎落下去了,西邊的天空中一片彩斑斕,一團團凝脂般的雲朵不再是雪白的,而是被染成深淺不一的粉紅、紫和橘黃

“多美啊!”他讚歎道。

“只不過是些雲彩罷了,它們可能就來自你在伊紐特共和國遇見的那場暴風雨。”瑪芝莉見慣不怪地說,接著,又好奇地問:“你以前從未見過雲嗎?”

“海克利飛船上沒有云,海克利語裡甚至沒有這個詞語。如果用他們的話來表達,就是‘伊塔黑克赫納赫諾塔哈’,意思嘛,讓我想想,就是‘懸浮在氣體中的狀微粒’。”

“真有趣,”瑪芝莉說“你能教我其他一些海克利詞語嗎?”

“十分樂意,”他說,突然打了個哈欠,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真的困了。

“明天我能見到你嗎?”他試探地問。

“當然了。我是你的私人陪同,桑迪。很長一段時間你都能見到我。”他地笑了。

“那麼我要回旅館去同波麗和歐比耶一起吃餅乾牛了。”他心中暗想著另外一件要做的事情,此時,一首詩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慢慢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