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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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子以來,經常陷入長時間的冥想,思緒就象船,在意識的洪裡無主漂游,思考過很多,回憶過很多。覺這一生太短,彷彿從未歷經,如同屋簷上一滴雨水墜落,伸出手掌,卻來不及握住,眼看它沒入大地,消逝無痕;但是又很長,那些人那些事鮮活生動,就在眼前閃爍,維妙維肖,歷歷在目,真切而清晰。但是,唯獨那個夜晚,我不能全部記起,就象做過一場夢,或者說,看過的一幕電影…殘酷,但不真實。又覺自己始終不能象上帝一樣存在,視線和思想無法觸及穿越的那些角落,是讓我困惑不解的地方。
“再比如,你說你救過楚正,這個說法我很懷疑。”老周依然低頭在看材料,他淡淡地說“你們之間的關係我清楚,你對他很反,不錯吧?我認為,以你的格,沒有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缺乏動機和理由。”頓了一頓後,他說“你們都在說謊。”
“呵呵,說謊?您真的瞭解過我嗎?瞭解多少?”我無所謂地笑笑,反問他“我是什麼格?貪財好,還是兇殘暴?”
“法律為你定,或者外邊說什麼,包括那些客觀存在的證據,我們都撇開不談,只看你自己親口陳述的東西,前後就很矛盾嘛。”省委書記平靜地說“從材料看,你是嫉惡如仇啊。比如說,提供這個情節,你應該是希望說明自己具有正義,嗯,你差點殺了楚正,因為要給同案報仇,你認為楚正很惡,很陰險…而正是由於這些原因,導致後來他對你的謀殺,說實話,非常可笑…”
“說明一點。”覺有點無奈,我說“杜長風不是我的同案,我沒有作案,您錯了。”
“哦,好吧,對不起,不過我確實把你們當成同案,因為你和楚正的材料都有說過,杜長風的死讓你到極度憤慨,你遷怒於楚正,報復他,毆打他,還想殺了他。要說你跟杜長風不是同案,這些行為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杜長風不是壞人,他犯了罪,但是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全世界只有你這麼說。”老周打斷我的話“所有證據都有表明,你自己也提到,杜長風確係社會危害極大的罪犯,利用工作便利,大量儲存烈爆炸物,蓄意製造重大惡事件,這個情節沒有任何疑問,你為什麼要同情他?”他搖搖頭,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事實上,杜犯又是被你親手開槍打死…相當混亂,無法理解。”我點點頭,不能不承認,事情確實讓人混亂…杜長風當時的想法,以及我的想法,還有楚正的想法,這些細節沒有人問到,當然我也考慮過,即便提及,也無法完整表述。因為當時情況確實奇特,危急的情勢下,幾個當事者心態反覆變化,大起大落,導致局面戲劇化傾斜,最後所有人的行為都很離譜,簡直難以置信。要形容這個複雜誇張而無邏輯的演變過程,語言太蒼白了,無法言喻。
是的,那個夜晚,按照我陳述的案情,所有人的行為都是荒誕怪異,不存在能夠被理解的動機目的,除非臨場親見,否則我想,故事不會有人相信。
“你很恨楚正,想殺他,這一點也沒有疑問,是吧?”老周頭也不抬,繼續發問。
“他不可殺嗎?”我冷冷地說“這種禽獸不如的人渣…現在誰要放開我的話,我一定代表法律幹掉他,為民除害,我紡!”我眼瞄楚正,他的表情木然默然,沒有看我。
省委書記把材料翻過最後一頁,合上,沉默了一會。
“那麼後來在雨簷上,為什麼會救他呢?不矛盾嗎?”他審視地看著我,目光尖銳,語調平和。
“按照你說的情況,希望引爆器遠離現場,儘快得到妥善處理,如此危急的情況之下,楚正自己摔下去與你無關,你不必負責,法律道德責任都不必擔負,相信你也清楚這一點,對吧?”
“是的,我清楚。”我說“我是想殺他,但跟救不救人是兩回事,這件事情,我自問沒有做錯。”老周搖頭“你好好想想,這種說法可信嗎?”他說“還是你自己的原話,你知道楚正同樣仇視你,你們彼此提防。那麼冒著一塊摔死的風險,救助敵人,讓他活下來,有謀殺你的機會。呵呵,我不知道你說這些目的是什麼,希望說明人偉大,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當時的心態,您不在現場,不能明白。”說完我閉上嘴,不想多作解釋,相信無論說什麼,他也不會相信。
“我希望瞭解到真相。”省委書記點點桌子,臉上笑容有點譏諷。
“這個案子現在傳得紛紛揚揚,但是包括中央下達的案情通報,以及長川方面呈送的各種材料,我統統不看。”他指指那幫木然無語的長川領導們,以及呆立在桌旁的楚正。
“對這個人的宣傳,出於什麼原因?那是政治需要,形勢需要,不是我的考慮。”他喝口茶,眼睛看著很遠的地方“楚正是個什麼英雄人物?說實話,他做的那些我並不相信,起碼一點,他不具備那種氣概…只不過據當時情形推測,作為琬兒的繼父,救女兒這一點符合情理,應該還是存在的,沒想到現在一看,居然還是謊言。”老頭子一聲喟嘆。
“世道人心如此啊,誰都在作假,自詡高尚,欺騙世人,拼命往臉上貼金,顧頭不顧尾,無所不用其極…他這樣,你也這樣,最後,誰會成為受害者呢?”他的視線從遠處收回來,冷冷地看著面前佇立的幾個人“矯飾和謊言,最終會讓自己受害,作法自斃,玩火自焚,沈宜修的例子就是明證,楚正我告訴你,下一個就輪到你,什麼都會查清楚的。還有,陸書記朱副市長,希望你們也給我記住…”眾領導唯唯唯諾諾,楚正終於忍不住跳出身來“不,不是這樣!”他大概覺得事關重大,漢江省大老闆這番話語,指責恫嚇的意味那是太明顯了,不分辯幾句不行…被權力拋棄失去歡心那是小事,他害怕被當眾扼殺。
“我沒有說謊,沒有騙人!您要相信我!”說話間,殺人犯臉上表情再度堅毅,情緒重新調整到位。
“這個姓沈的,什麼也證明不了,空口白牙只會陷害人,您怎麼能偏聽偏信呢?”楚正指著我,質問老丈人,看上去這個傻打算豁出去搏一搏了…就象那天晚上幹掉我,他獲得了無上榮譽一樣。
是的,我和這個殺人犯心裡都清楚,世界站在他那邊,他編造的每個謊言,都獲得全部資源的全力支持…政治、法律;輿論、人心;智慧、理;證據、邏輯。這場沒有絲毫均勢的戰爭裡,只要神經足夠堅韌,臉皮足夠厚黑,他是有殺無賠。
而我,真的什麼都沒有,面對他的摧毀和謀殺,不可抗拒,束手待斃…跟那晚真的一模一樣。
“周書記,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陸援朝很謹慎地進言“您的高風亮節所有人都清楚,一向嚴於律已,對親屬的要求尤其嚴格,我們非常敬仰。但是楚正這個事情您放心,確實不存疑問,政法部門反覆考證過的,不可能有什麼誤差…”
“證據呢?”老周敲敲桌子“他說自己救了人,你們就相信?怎麼證明楚正沒說假話?”
“是的,救琬兒,我也確實沒有證據,所以姓沈的可以渾水摸魚。”楚正大義凜然地看著岳丈“但是您應該想到,我是琬兒的父親,救她義不容辭,責任所在。而他呢?那份遺書是證據吧?遺臭萬年的事情都敢幹,還開槍殺人,怎麼可能會有救人的想法?您自己不也說過,很矛盾嗎?”看著殺人犯重新恢復自信,侃侃而談的嘴臉,我冷冷一笑。
“這個人大家都清楚,是很殘忍的。”楚正又指著我,語調中帶著刻骨的仇恨“我承認,直到現在還害怕…那一晚上的情況你們沒有看見,他簡直就象個魔鬼,讓人心有餘悸啊。”然後殺人犯絮絮叨叨地解釋,說自己心理素質確實不夠好,剛才情緒受到極大干擾,很波動,導致思維亂了套,他說剛才甚至以為我會跳起來殺了他,實在太恐怖了。
我嘲地看著楚正。我認為他的這些話雖然有失囉嗦,但是聽上去倒也懇切,而且邏輯完整,富有條理,很象真話,真的。
朱胖子在旁邊頻頻點頭,表示贊同首肯,間或上兩句,把自己在我手裡的經歷拿出來,呼應楚正的說法。朱高志說他可以證明,我確實是個殘忍兇暴無情無義的冷血動物,讓人害怕並不奇怪,他理解楚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