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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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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頭的李家——就是我那學生李谷水的父親,這兩天買了幾畝地…”天賜說。他心裡後悔,不該這樣試探一個聰明透頂的女人。他無非想提醒她,實在還不了那筆頂壯丁的錢,不是還有地能變賣嗎?還值得她愁成那樣?

“李谷水家早就想買那幾畝水澆地了。”鳳兒說。

鐵梨花果然煩了,沖天賜提高了嗓門:“我買那些地是為什麼呀?為咱們都能做安全的正經人。我爹就是一生沒有地,才破罐子破摔,幹那叫人瞧不起的事。我置下這點地容易嗎?還沒咋的就賣!今天能賣三畝五畝,明天就能賣十畝、八畝!賣了又怎麼辦?我領著你們敲疙瘩去?體面人憑什麼體面,就憑腳跟穩穩妥妥地站在自己的地上!”天賜不做聲了。他心裡承認她是佔一半理的。鳳兒也不敢做聲,她早明白這位梨嬸子心氣高,子要強,主意大起來是個大丈夫,自己男人栓兒和牛旦都敬她懼她,自己父親也讓她三分。

鐵梨花走了之後,鳳兒翻了翻學生們的大字功課,拿出紅墨,圈點起來。學生們的大字都寫在舊報紙上,家境好些的用黃表紙,批改了不到一個鐘點,她眼睛就發花。她把父親的洗腳水打好,又服侍他洗了腳、替他拉好蚊帳,才又回到堂屋。

雨停了。三丈多深的窯院一點風聲也沒有。她想栓兒怎麼也該回來了。栓兒臨走前說販的一批菸葉到了,他得去看看貨。

鳳兒一覺睡醒,栓兒還沒回來。她披上衣服坐起身,手心急出一層汗。坐了一會兒,聽見窯院的大門輕輕開了,又關上,她的心才落下來。

她的房門外有人敲。敲門的人叫道:“鳳兒,開門。”鳳兒聽出是鐵梨花的聲音。她趕緊起來,把門打開。鐵梨花手裡拿著一盞燈籠。

“嬸子您怎麼來了?”

“怕你胡思亂想,心裡怕唄。”梨花笑笑,走進鳳兒做姑娘時的閨房。

“你放心,栓兒是讓生意給耽誤下了。”

“您咋知道?”

“牛旦兒一塊兒去的。”

“牛旦哥也做菸葉生意?”鳳兒問道。她的神告訴梨花,她從沒聽栓兒或牛旦提過呀。

“外頭有月亮了呢。”鐵梨花說“你睡吧,我聽著門。”

“睡不著。”

“不相信嬸子的話呀?”

“那您知道這倆人到底去哪兒了嗎?”梨花從窯牆壁上掏出的一個小方櫃裡取出針線筐,裡面還有鳳兒做閨女時沒繡完的鞋面。她把油燈點亮,火頭捻大,接著鳳兒的活兒往下做。

“睡吧,啊。”她見鳳兒兩隻眼就是不放過她,便笑起來:“要是這倆小子逛窯子、下賭窯,我替你用這針扎他們!”

“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去哪兒天亮前也會回來。”她為了省燈油,把燈捻得很短,眯了半天眼,才扎一針。

“這麼跟你說吧,鳳兒,栓兒是怕你嬸子還不了債——先欠了人家張老闆一大筆錢,又欠了保長一大筆人情。在保長眼皮子下調包,保長他憑什麼給你那麼大擔待呀?保長沒事還想揩你三兩油呢!他幫你矇混,讓個逃兵油子替牛旦兒充軍走了,他不會跟我少要酬勞的。栓兒和牛旦就是替我這筆錢去了。”鳳兒更狐疑了,追問道:“您說錢,啥意思?上哪兒能一下這麼多錢?”

“上死人那兒呀!”鳳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梨花嬸子在燈光下氣定神閒,一針一線地往下走:“閨女,你以為嬸子靠那幾畝地能蓋起那麼一院瓦房?”鳳兒不是狐疑,而是懼怕起來。

“嬸子十年前就沒拿過洛陽鏟了。手再癢癢也不去碰它。不單我不碰它,我也不準牛旦和栓兒碰它。要不是這回欠了債,說破天我都會攔住這哥兒倆。欠錢的這兩個人,是絕不能欠的。”她從鞋面的刺繡上抬起眼睛。

“鳳兒,事先沒跟你說,是嬸子我的過錯,你千萬別怪罪栓兒。”

“栓兒娶我之前,就幹過這事?”鳳兒上了當似的,並不接受梨花的歉意。

“你聽我說:栓兒答應過我,他娶了你之後,再也不去拿洛陽鏟…”

“人家把這種賊看成最下賤的一種賊!”鐵梨花捱了一鞭子似的。挨別人罵沒這麼痛,挨這個年輕女娃——一個她疼愛、器重的女娃的罵,她頭一次到卑賤。

“你就衝嬸子來吧,別去說栓兒,啊?”鳳兒看著梨花的臉,她那雙又大又深的眼睛簡直宛若別人:不是那麼冷豔、咄咄人了,而是母十足,像一頭剛產駒子的母馬。

鐵梨花決定親自掛帥探墓,是在徵兵的人把彭三兒帶走之後。她的突發奇想讓她下了這個決心。順著乾涸的古河道往山上走,在一處石頭灘上,她證實了自己的奇思異想。她記得父親唸叨,縣誌上記載了道光五年的一場暴雨,山洪衝了五十多個村子。那時這條古河道的水勢一定很大。石頭灘是它改道時留下的。山上的水把山上的石頭衝下來,阻止了河水的向,河水在此處向西南偏去。原本是不經過董村、上河的河水,眼下就是這條又窄又淺的河。它只有在夏天的暴雨時才會有它原先的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