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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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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已是深秋,路邊的銀杏落了滿地金黃。

駱敬之看完今天最後一個門診病患,疲累地鼻樑。

以前坐一天門診,或者做完一臺大手術,會有陡然輕鬆的覺,現在連這種輕鬆都沒有了,只覺得累。

他機械地洗手、消毒、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的風衣,拎起包往外走的時候,在診室外差點撞到人。

“小心…”他扶了對方一把,鼻端嗅到悉的氣息,心頭微微一跳,“長安?”面前的人的確是殷長安,她靠在另外一個人懷裡,穩住身體,一邊朝他笑,一邊急急忙忙地翻看手裡拎著的紙袋:“敬之…啊,還好還好,東西沒碰壞,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她暖暖的笑意,像夏海邊吹來的風。駱敬之看著她,一時挪不開眼。

她身旁的人戴黑球帽,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他的視線——是左時。

心頭升騰的暖意彷彿被冷水澆滅,駱敬之握緊身側的手,說不出話來。

左時看他一眼,又低頭蹭了蹭長安的發頂,低聲道:“我去給你買瓶水。”長安點頭,他走開了,她才伸手在駱敬之眼前晃了晃,笑道:“你下班啦?”你下班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以前每天都從她這裡聽到,現在彷彿就是他的生活拼圖裡少掉的那一塊。

“嗯。”他點頭,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在家睡了兩天,到現在還有點困。”倒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糊糊的,所以剛剛才會撞到他,她有點不好意思。

但儘管這樣,她神頭還是很足,比當時她離開去旅行時好多了。膚好像曬黑了一些,卻顯得健康,兩頰飽滿,不再是消瘦憔悴的模樣;頭髮似乎也長長了,編了個辮子斜斜地從一側肩膀垂下來,穿一條寬鬆的揹帶裙配襯衫,外面套了馬海的開衫衣,很青可愛的裝扮,卻又多了些嫵媚的女人味。

她變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樣,很難講這種不一樣是不是因為另一個人,但駱敬之心裡已經有說不上來的空落。

“聽你媽媽說你們去了巴西,那裡好玩嗎?”

“好玩。”提到亞馬遜經歷的一切長安眼裡就充滿了光彩,把手裡的紙袋舉高遞給他“喏,這是給你帶的禮物,有我親手摘的咖啡豆,烘焙好了,你可以拿來衝美式。還有兩瓶酒,他們都說好喝,是特產來著,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記得他跟閔婕一樣,也喜歡收集世界各地的酒,大多是大小酒莊出產的紅白葡萄酒。她的小店還在的時候,他還會把喜歡的酒存在那裡,有時取出來跟朋友一起小酌。

“我很喜歡,謝謝你。”他接過紙袋“其實你不用特地帶禮物給我。”

“不,我跟你說好的,要帶禮物的。”

“可我送你的東西,你都沒有收。”

“噢,那個…”她想起那些塗書和彩鉛筆,赧然地笑了笑“你給我買過很多東西了,而且…左時會不高興。”身為她丈夫的時候,他給她買過什麼,他真的想不起來了。而這裡,他聽到她話裡的重點,心驀地一沉:“你跟左時…你們在一起了?”長安臉微紅:“嗯。”駱敬之自嘲地笑笑,這時候他該說什麼?祝福她,還是像以前那樣,警告她離危險人物遠一點?

左時真的還危險嗎?以前他懷著目的接近長安,然而殷奉良死後他毅然決然地離開,就是放棄報復了,他們都知道。何況在國外那麼久,長安她媽媽也在,如果連她也放心將長安給左時,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一切已是定局了?

長安跟他面對面站著,忽然想起什麼,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放進他的紙袋裡:“這個是給高醫生的禮物,麻煩你帶給她吧。”高薇…駱敬之試圖解釋:“長安,我跟她沒有…”

“算了。”他有點氣餒,突然不想解釋了,收下東西,問她“怎麼跑到醫院來了,就為給我送禮物?”長安搖搖頭:“我生病了,來看病。”他蹙眉:“你病了?什麼病?”

“我這裡,好像長了一個腫塊。”她摸了摸自己的口,出憂慮的神,很快又換作樂觀的笑“不過是很小的一塊,左時說一定不會有事的。”如果連她自己都摸得到,那也不會是很小一塊了。駱敬之臉嚴肅起來:“他不是醫生,沒有資格做任何判斷。長安,你之前看過醫生了嗎?有沒有什麼說法?”她搖頭:“我掛了王主任的號,等她把前面的病人看完,就輪到我了。”駱敬之看到她手裡的掛號單,扭頭看了一眼隔壁診室的王主任,看起來還有兩三個病人才到她。

南城一院很多科室都是全省最好的,她選擇到這裡來看診,卻略過他,找了別人。

駱敬之深口氣,對她說:“長安,讓我幫你檢查,很快就會有結果。”說這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很有壓迫,畢竟這是他的專業,是他最有自信的領域,最重要的是他擔心她的病情。

“不用了,敬之,我…”

“我們不需要,謝謝。”長安還想用比較委婉的說法拒絕他的好意,左時就回來了,沒有任何餘地地一口回絕。

駱敬之道:“生病的人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拒絕?”

“如果是我生病,說什麼我也不會到你工作的醫院來。”左時把擰開的礦泉水遞給長安“但我尊重長安,這裡是她爸媽工作過的醫院,她到這裡來看病沒那麼害怕。就算這樣,也不意味著她就要做你的病人,這裡優秀的醫生這麼多,要確診一個上的腫塊並不難。”駱敬之看向長安:“長安,你怎麼說?”

“我…”她握緊手裡的礦泉水瓶,看了左時一眼,有些抱歉地說“敬之,我請王主任看就好了,很快就輪到我了。你不是下班了嗎?我不想再麻煩你了。”究竟是不想麻煩他,還是不再信任他呢?駱敬之看著她偎在左時懷裡小鳥依人的樣子,口竟然火灼似的疼。

他點頭,儘可能地維持自己的驕傲,對她說:“好,那有什麼問題再聯繫我。”

“嗯。”長安仍是懵懵懂懂的樣子,而左時的臉上看不出得意之類的任何表情,不管他說什麼,對他們來說大概也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夜幕深沉,駱敬之坐在公寓裡用來分隔飯廳和廚房的小吧檯邊喝酒。

高薇看著他仰頭喝光杯子裡最後一滴酒,笑了笑:“明天週末,還以為今天你叫我來會聊點開心的事,怎麼只是讓我來看你喝酒嗎?”駱敬之抓過酒瓶給玻璃杯里加滿酒,然後把桌上的小方盒往她跟前又推了推:“長安帶給你的禮物。”她笑了笑,打開盒子,把那個小小的墜子拿在手裡:“紅碧璽,富家女就是出手大方。可惜這顏這麼俗豔,我戴不出去。”駱敬之垂著頭,呼聲有點,抬眼看她:“是她一點心意。”

“是嗎?那又怎麼樣,我不喜歡。”

“她旅行的時候,喜歡給所有叫得出名來的人帶禮物,真是個傻瓜…”他喃喃自語地說著,似乎並不指望誰會聽進去。

高薇冷冷地看著他:“她是傻瓜,還是你是傻瓜?”他笑了笑:“對,我也是傻瓜。”她奪下他手裡的酒杯:“別喝了,想她就去找她,要不就好好看著我。我今晚留下來,保證你不會再想她了。”駱敬之好半晌都沒吭聲。他沒有想她,殷長安…他怎麼可能會想殷長安,不可能的。

他們離婚分開後,他甚至都沒有夢到過她,一次都沒有。

可眼前的高薇高挑窈窕,剪利落的短髮,穿深v領的深長裙搭花紋雅緻的開司米披肩,是她一貫的風格,卻怎麼都無法跟他腦海裡的那個人影重合在一起。

那人嬌小,隨,頭髮長長的,額前髮際有個可愛的桃子尖尖…

他沒有想殷長安,可是為什麼,腦海裡卻總是浮現她的影子?是因為她今天突然出現嗎?還是因為擔心她的病?

他頭疼裂,朝高薇擺手道:“你早點回去吧,我明天也還要值班。”如果不是因為時間太晚了,他甚至想打給王主任問問,今天長安的檢查結果到底怎麼樣。

高薇諷笑:“駱敬之,我倒想看看,你還能為自己找多少藉口。”他是不是以為死守不往前走,就能換來一段情起死回生?

她忿忿地挽起包離開,駱敬之也沒有追出來。

她路過門口的垃圾桶時,將那個碧璽的吊墜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