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家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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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反過來看,傳在世的風故事,儘管先頭裡好成一團麻,落地裡殺出一片血,送命鬼無不是那郎才女貌,閉月羞花。
假如有男人的子奇醜無比骯髒十分,提起來一堆,放下去一摞,那男的倒巴不得有人偷了他出去,自己另找新歡打掃乾淨戰場。因此有些男人每當夜深人靜撫嘆息,默禱上蒼,恨不得奉出萬貫家產咒死婆娘,可見其中的原因並不十分簡單。
道理千千萬,九九歸一統,大凡那忌憚婆娘偷漢子的男人,表面上看起來是恨,心裡頭細品模卻是一個愛字。
愛得越深,恨得越烈,不愛不恨,越愛越恨。話說順喜兒等那娥兒和於小輝走了以後,裝了個無事,板了個真平,嘻嘻哈哈地進了家門。開口便道:“翠花兒,我回來了。”說著便一手撫摸著炕上的孩子,一面偷眼看著翠花的臉。
那翠花兒一見順喜進門,立時驚得心像鼓槌子擂,頭如槌敲,臉上只是個燙,渾身只是個抖,那牙齒竟捉對兒“撲楞楞”地磕了個不停。心想:“這下子瞎了。剛才的事情一定讓順喜兒發現了。
眼看著他那鐵塔一般的身軀,碗口一般的拳頭,鍋鐵一般的黑臉,燈盞一般的眼睛,心裡頭頓時慌成一團,亂成一漿,一時間竟找不出點合適話兒來,只是忙慌慌地穿上衣服,就要下炕給丈夫做飯吃。
順喜在這邊把一切都看了個清楚,他的心裡也亂成一糟。有心想撲上去掐住這個倒灶婆娘的脖子,把她臭打一頓,可又覺得這樣做未免過於唐突,心裡又想起那句“捉賊捉贓,捉姦捉雙”的古老格言來。於是便強忍住心頭火,死按下殺伐心,對翠花淡淡一笑道:“啊呀呀,多時不見,我倒真認不出你來了,你這一向身上可好麼?”翠花兒一聽更是吃驚,怎麼也琢磨不透順喜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於是便強裝了笑臉,說道:“好個什麼?你在那門外吃香的喝辣的,全不把我們母子兩個放在心上。你可知道我們有多難場呢?”說著便假惺惺地抹起眼淚來了。
順喜一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這是故意做出的般數讓他看呢,不由心頭火起,肝邊氣發,虎著臉道:“我不在你們能有什麼難處?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什麼東西虧欠了,你黑了這個眉眼誰愛看呢?”翠花一見丈夫惱了,連忙裝出一副笑臉,使出一身騷氣,將那兒扭了兩扭,兒篩了兩篩,臉蛋上飄起兩朵紅胭脂,眼睛裡映出兩汪攝魂水,嗲著聲兒道:“你這死鬼,一滿沒有個疼人的心兒“。
你不想我一位年輕媳婦在家忙了門外忙家裡,當完男人當女人。白天在山裡死沒活地幹活兒,一到晚上可憐得抱著枕頭談心,對了油燈淚。
人家門前是紅花花,個人家門前是灰塌塌,活活地守著幹寡。你一走就一年多,進門來也不懂個心疼別人,反而吹鬍子瞪眼睛,好像我做了什麼不敢見人的事情一般。
人常說,頭疼是肚子裡的病,肚子疼是沒拉盡。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這樣比著葫蘆罵瓢兒,讓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活活能把人急死呢?”說著竟然搶前一步,在順喜的身上輕輕地擰了一把道:“瞎東西,人家想你呢。”一邊說著就一頭偎在順喜的懷裡“格格”地笑了。順喜這時候全明白了。他乘勢兒把翠花摟在懷裡,一邊在她的身上捏揣,一邊想道:這臭婆娘,裝得還怪像一回事呢,我看她今天的把戲還能耍到哪裡。於是又問道:“你想我麼?”
“想麼。”
“哪達兒想呢?”
“渾身上下哪達兒也想。”
“怎麼個想法?”
“喲,這就難說了。”
“你打個比方說說。你覺得我親還是孩子親?”
“當然你親,沒有你哪裡來的孩子。”
“你覺得我親還是你媽媽老子親?”
“你又瞎說,這兩樣怎能比呢?你沒聽人說過:男人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女人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麼。”順喜兒見她滿口胡說,一臉無恥,心裡頭早就恨得怪癢癢的,一把摟過她的身子,往炕上一掄,騙馬兒騎上去,正想問個究竟,論個明白。這時候,門外一片打門聲,只聽見有人在高聲喊道:“順喜家媳婦,你出來,我有話問你。”順喜和翠花都吃了一驚,連忙鬆了手呆坐在那裡,互相眼睛看著。心裡一齊都“撲嗵嗵”地跳了個不停。翠花總以為那於小輝又來了,一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順喜兒則想:你小子來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賬呢。
兩個人正這麼胡七麻煩地想著。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虛掩著的門兒。‘嘭”一聲被推開了,從門外闖進來一個人,手裡提著一柄钁頭,鼻子口裡呼呼著氣。
兩人一看,不大吃一驚。原來這人不是於小輝,卻是拴牛!拴牛這時也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順喜回家來了,只是瞪大了眼睛不說話,那嘴角兒一會兒扭向左邊,一會兒又扭向右邊,那鼻子眼兒一齊跳彈起來了。
還是順喜最先冷靜下來,啞著嗓子問道:“拴牛哥,你這是怎啦?”話音剛落,只見拴牛“咕兒”一聲了口冷氣,胳膊在空中揚了兩揚,兩眼一翻“忽隆”一聲倒在地上了。這一下倒把睡在炕上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起來了。原來拴牛也發現了於小輝和娥兒的端倪,只是抓不住把柄不好聲張罷了。
他眼看著原本一個賢賢慧慧的娥兒,一下子變得聲也了,氣也壯了,脾氣更是大的一點規律也沒有了。
便一三遍地跑到田二寡婦那裡央求,要她千萬幫一次忙,治好娥兒這個怪病。田二寡婦先是裝神鬼,不去理會。到後來被拴牛夾纏不過,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
要他備好三盞紅燈籠,天天晚上點著去他父親墳前磕頭禱告,並意意思思地說出了他父親和娥兒的關係。
拴牛一聽便相信了,心想:父親死了這麼多年了,想不到那變驢的陰魂仍然不散,心裡頭雖然恨得出膿出血,但為了娥兒的病也只好咬著牙關照辦了。
順喜回來那天晚上,他正好在杜梨樹峁上磕頭。一個頭磕下去後,只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兩隻眼睛枯澀得只是個發酸發睏。兩個頭磕下去,又覺得四周夜霧茫茫,腳底雲氣騰騰,耳邊如萬馬嘶鳴,眼前似金星亂進。
拴牛嚇了一跳,正要轉身逃回村子裡時,只聽得不遠處有人“咳嗽”了一聲,那聲音好生悉。拴牛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鬍子老漢向他頻頻招手,示意要他過去。
拴牛本就膽子小,加上又是夜黑風高,四處無人,一下子慌了神,連忙跪下去說道:“你是那裡的神仙,小人體凡胎,不識金面。如有冒昧,千萬海涵。”說著便一頭紮下去叩首不迭。誰料那白鬍子老子竟然“嗬嗬”一笑,朗聲說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自家的老婆被別人睡了,你不去理會,還在這裡磕得什麼頭!”說完又“嗬嗬”大笑起來。
拴牛驀地一驚,抬頭看時,哪裡還有什麼白鬍子老漢在面前。只見一個衣衫襤縷的老農用钁頭把兒挑了一捆乾柴正顫巍巍地朝山下走去,看背影竟酷似他那死去的老子。
拴牛心裡更驚,想:今晚硬是活見鬼了,正想摔了紅燈逃走,又見那老漢返身向他招手,示意拴牛跟著自己下山。拴牛那裡敢跟,早嚇得渾身臭汗,滾如雷,心裡想著逃開,那腳步卻不由了自己,竟一步一趨跟了老頭走下山。
一路只見得鬼影幢幢,陰風颯颯,耳旁一片喊叫聲。朦朧中只看見四周都是那赤身體的男女,有哭的,有笑的,有的,有唱的,有抱人腿彈琵琶的,有按了人頭吹古笙的,亂哄哄無法言傳,只有那老頭清閒,獨自挑了柴捆在前面哼唱。
那唱詞只是個淒涼,道:生命是一首歌,有起便有落。叫世人你莫哭,聽我細細說。生命是一條河,盡頭誰見過。
既然誰都沒見過,我去你何哭?漫漫人生路,苦比幸福多。兒時盼長大,長大念兒時,多少白髮落人,盼死總不得。
地獄筵宴好,沒去就知道。歷朝歷代赴宴人,誰轉回來了。一去不復返,定有好留連。君不見那無邊落木蕭蕭下,累累白骨纏草。多少紅塵失意人,拋皮囊,追靈魂!魂比軀幹重,皮囊累人生。
天天謀吃穿,夜夜求歡情。唯有那雪中乞丐仰天笑,羞滅天下萬盞燈…老漢唱到這裡,不住連聲咳嗽起來,遂把肩上的柴捆扔在地下,雙手扯出—裉柴禾歪頭大嚼起來。
這時候拴牛終於看清楚這老漢正是他死去的父親。只見他兩腮肥大,尖嘴突出,一口白厲厲的牙齒在夜空中泛著青光,嚼那柴禾竟如蔥黃瓜一般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