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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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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四起的這個上午,一頭青驢兒馱著少上了回孃家的路,牽驢的是專程從磨房喚來的少年石頭。

溝裡四起的謠言亂了燈的心,公公冷不丁掃過來的目光更是得她心驚跳。走在院裡,覺四處飛來的目光都盯著一個地方,肚子,這子就成了另一種顏

謠言是竿子的女人傳出的,這一點燈心中有數,離了她,還能有誰?不過,她還是很三杏兒。這陣子,她沒少往下河院跑,溝裡那些事兒,一件不落地到了燈耳朵裡。燈想,傳就傳吧,總有一天,讓你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騎在驢上,菜子溝就像一把碩大的扇子在視野裡緩緩展開,這溝由東往西,緩緩延開,越西越開闊,目光到了西邊,稠濃得散不開。更是那南北二山,高處看就更為奇怪,這山先是陡陡的,似懸崖一般從天上掉下來,快到溝谷時,突然地放緩,緩出兩片窪來。這兩片窪,便成了養人的地兒。這陣,四下下種的人們鳥一樣撲騰在自家租種的地裡,雪水浸灌下的大地在犁頭的翻耕下泛出溼漉漉的地氣,紅潤的菜子在撒種人手裡舞出嬈眼的弧線。風和麗,萬物待興,望一眼就能給人陡添不少信心。燈喚石頭將驢牽慢些,她要多看看這播種的美景。少年石頭也是滿眼,不時掉轉身子,衝驢上的少發一會兒呆,然後抬起頭,目光直直伸向天空。可惜天藍得透明,萬里晴空無一絲兒雲。

一上山道,青驢兒費勁起來。東家莊地本是讓騎了騾子去的,燈推說騎不住,換了。騾子跑得歡,會少掉路上很多趣兒。山道一旁危崖聳立,的青石發著寒光,另一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谷,扔塊石頭下去,半天聽不到回聲。狹窄的山谷隔斷了目光,擠壓得人像有什麼東西從心裡奔出來,瞅著悶聲走路的少年石頭,燈忽然問,石頭你會唱花兒不?

石頭紅臉道,不會。

那你想聽不?

石頭望望她,想聽。

咳嗽兩聲,清清嗓子,立時山谷裡響起翠鳥般的歌喉。

青石崖上修路哩,心高得戳在了天裡太陽黑了問話哩,月亮是不是在你心裡樹上的候鳥報哩,明個我就託媒人過去河水把路沖斷哩,你爹他不讓我進去…

真好聽。石頭忍不住掉過身誇讚,無的目光撲閃在燈臉上,燈讓他誇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再唱了。

又走了一段,燈說,你也唱個吧,不唱悶死了。石頭羞臉道,我真不會,我笨。燈咯咯笑了,是讓石頭害羞的樣兒逗笑的。他跟自個男人一般大,可在她面前,啥時都乖得像個孩子。看著他紅撲撲的臉蛋兒,還有白楊樹一般拔的身子,少不住一陣心動,她從驢上跳下,索跟石頭肩並肩往前走。灑滿暖陽的青石道上,兩個青人兒走得是那樣開心。一隻山雀驚起,撲啦啦一聲,丟下一串脆叫遠去了。

翻過黑雞嶺,下了坡道,就看見自個家的院門敞開著。中醫爹好不驚喜,怪燈來也不提前吭一聲,昨兒夜還夢見她抱個大胖小子玩哩。中醫爹的話忽地讓燈冷了臉,爹也覺出了失言,岔開話問起了石頭。

告訴爹,他是老管家和福的兒子。中醫爹盯住石頭細望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好娃呢,細皮的,十幾?

虛十六。

中醫爹哦了一聲,目光轉向燈,這趟來,可得住些子再走。

說話間,石頭已到了外面,許是讓後山的景給引了,這孩子。

夜飯做的是拉條子,爹不讓燈手,還特意宰了雞,說這雞一直留著,就等她回來。石頭從外面回來,聽到他們說說笑笑,好不親熱,就到草房裡先餵了驢。飯後,天黑下來,後山夜黑得早,爹安頓石頭睡好,父女倆坐燈下喧上了。

把溝裡的謠言說了。中醫爹抱住頭,一時納悶無話,這事確也難住了他。半天后說,你公公咋個態度?

還能咋個態度,一雙眼睛吃人哩,這才對頭了沒幾天,又…燈垂下頭,心裡難受得說不出來。

也難怪,天下當孃老子的,哪個不盼,誰個不愁。不過,這事兒難腸哩,要說他那病…中醫爹言又止。

要不就豁出去?燈咬住牙說。

使不得呀,娃,這才剛有了轉機,你不讓他活了?

好一陣子無話,兩個人讓話題壓得張不開嘴。燈一揚頭,甩甩頭髮說,算了,不說了,等他問起了再想辦法。

也只能這麼著了,這疙瘩爹是沒法兒解。接下來燈說起了楊二,說起了南山煤窯。爹一直沒話,著煙,等她說完,爹才說,楊二是個沒啥主見的人,前些年偷著賣了煤,蓋房娶媳婦,叫六踏了腳後跟,這以後難,六說啥他聽啥。爹頓了片刻又說,治他倒是不難,可南山煤窯少了他不行,算來算去,還就他是個行家。煤窯的事你不懂,稍不留心就會死人,一死人窯客就跑光了,窯也就廢了。

爹的話讓燈心黑下來,怪不得公公要忍,怪不得過年要抬頭囫圇豬給楊家,看來不僅僅是大房山裡紅的面子呀。

楊二是東家莊地大房山裡紅的孃家弟弟。東家莊地十七歲成的親,當年二嬸林惠音一席話,迫使老東家莊仁禮不得不把延續香火的重任寄託到兒子莊地身上,打聽來打聽去,南山青石嶺上楊家的二女子跟莊地八字最相符,一張帖子下過去,親事便定了下來。大房山裡紅花轎抬進門時,才滿十五歲。那時的下河院是門庭最熱鬧的時候,東家莊地的爹兄弟三人一個把著煤窯,一個把著油坊和水磨,他爹掌管著下河院和溝裡的菜子。弟兄三個守著莊地這麼一個獨苗,都眼睜睜盼著他早給莊家傳宗接代。婚事辦得異常熱鬧,單是水席就拉了三天,溝裡溝外凡是跟下河院有點情的人全來賀喜,菜子溝熱鬧了整整半月。誰知熱鬧還沒持續上兩年,下河院便招來了血光之災,土匪麻五拿長矛將這座百年老院挑得支離破碎,再也沒了往的快樂。尤其東家莊地,那場血腥將他帶進了深重的暗夜,再也沒了下河院少東家的銳氣。特別是二嬸林惠音生死未卜,兇吉難測,他更是愁得咽不下飯,常常呆坐在二嬸門前,一雙眼睛出的不知是絕望還是眷戀。他跟大房山裡紅的子,也算是到了頭。本來,大房山裡紅抬進門,就沒跟東家莊地好好過上一天子,十七歲的少東家莊地心思完全不在媳婦山裡紅身上,他讓二嬸屋裡的那股氣味完全住了,以至於二嬸林惠音被土匪麻五擄走的一年多,他還沉在那股氣味中出不來。這樣,老東家莊仁禮不得不另謀打算,在一個秋太陽火紅的子,八頂大轎從北山抬進了二房水上漂。水上漂一進門,下河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大房山裡紅便在落寞和輕視中鬱鬱寡歡,終因鬱積成疾,死在自個冷宮一般的睡房裡,閉眼時還不滿十八歲。

莊家傳宗接代的心願到二房水上漂進門三年還沒實現,這三年東家莊地相繼失去爹媽,一連串的不幸讓二十三歲的莊地開始相信神漢巫婆,隔三間五請了來鬧,眾說紛紜的亂現象和下河院揮不走的陰雲讓剛剛做了東家的莊地六神無主,子在極度的恐怖和無望中落花般逝,眾人多次要他抬進三房的提議被他恐怖地拒絕,彷彿再抬進一房連他也沒命了。這時候他開始懷戀大房山裡紅,想起她帶給他的美好歲月,還有那極少的卻很忘情的子。一種深深的內疚折磨著他,覺得自己便是殺了大房山裡紅的劊子手。所以當上東家的頭一件事便是召來楊二,將南山煤窯給了他。

斗轉星移,世事無常,當年的報恩之舉誰知換來今天恩將仇報,一提楊二這些年的作為,燈恨不得自個去南山,將煤窯奪回來。

後山半仙劉瞎子向來是中醫劉松柏的座上賓,在後山,沒誰能像半仙劉瞎子那樣在中醫劉松柏這兒享受到至高無上的禮遇。關於後山這兩個同姓不同宗的能人之間的恩怨,一度時期是後山傳得極為廣泛的話題,但兩個劉姓能人卻緘口不語,任憑傳言四起,也能穩坐在中醫劉松柏的炕頭喝酒,其關係遠比手足還親。後山人真是拿這兩個鐵打的弟兄沒辦法。關於爹跟半仙之間的情,燈打小就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一則,後山半仙劉瞎子救過爹的命。中醫劉松柏十歲時患過一場病,半夜裡莫名的發高燒,燒得全身如爐蓋子般燙手,連請了好幾個中醫都沒能把高燒退下,他的嘴發焦,兩眼發直,眼看就沒命了,十五歲的半仙劉瞎子突然找上門來,說是能救劉松柏的命。那時半仙劉瞎子還不是神仙,只不過跟著老瞎子學了幾天,劉家人起初也不敢相信,但與其等死還不如讓他試一試手。十五歲的劉瞎子頭一次出山就做得像模像樣,他將眾人連同劉松柏的爹媽一併兒支開,關起門來,聲言沒有他的指令誰也不能進門,要不進一個死一個進兩個死一雙他可一點兒不負責。一句話說得後山煞氣四起,劉松柏的爹媽更是拿他的話當天王爺的令,蹲籬笆門前手裡抱打狗牢牢看住了家門。一個時辰過後,屋裡青煙四起,火光四,劉松柏的爹剛要撲向屋裡,就聽青煙裡傳來一聲喝,紅亂鬼,看你還敢亂動彈!嚇得他撲通一聲就給蹲下了。這紅亂鬼,據說是後山一帶最兇最潑的鬼,只要讓它纏身,十個有九個必得丟命。連半仙他師父老瞎子都對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