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賢士困縛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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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關條約》的正式簽字蓋章,讓心中充滿不甘與屈辱的光緒皇帝再度受到了極大的刺。由於身體本來就未曾完全恢復,他又一次病倒了,而每天上午例行的軍機議事,也因此被取消了。
其實光緒的病不算很重,還是由於心情過於盪造成的。在太醫用完藥以及珍貴人的心照料下,他很快就已經可以從病榻上起來了,只是身子卻仍然痠軟無力,頭也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中午,在珍貴人的哀求與勸說下,光緒勉強吃了一點兒東西,然後就又躺回到了病榻上。雖說看似在休息,可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翻來覆去地還是想著《馬關條約》以及相關的一些事情。想起臺、澎從此淪為異邦,想起一億兩白花花的銀子裡有多少大清國民的血汗,想起大清國的江河下,光緒一陣心酸,眼角悄然滾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怔怔地又想了一會兒當前的形勢,光緒的心情再次煩躁起來,無論如何也躺不住了。
皇上突然從上坐起來,讓一直守候在旁邊的珍貴人嚇了一跳。她連忙過來扶住光緒的身子,關切地問道:“皇上,你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朕沒事!卿卿,馬上叫人備轎,朕要去毓慶宮上書房。”看著皇上蒼白憔悴的臉,珍貴人心疼地勸說道:“皇上,你的身體才剛剛才好一點兒,不如過兩再去好了?”
“不行,朕現在就去。另外,立刻派人去召請翁師傅!”雖然身體還比較虛弱,但光緒仍然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上書房冷冷清清的,御書案上孤零零地擺放著《九朝東華錄》、《聖武記》等幾本翁師傅曾讓他閱讀過的書籍。擺放依舊的筆硯以及上書房的蕭條冷落,讓光緒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種苦澀淒涼的覺,當年隨翁師傅在此讀書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前。
那時候,自己與翁師傅朝夕相處,君臣二人是無話不談,上書房的生活可以說是自己少有的快樂時光,也只有那個時候自己才會找到真實的自我。翁師傅曾殷切地希望自己能發揚祖德,像聖祖康熙帝那樣文武兼資,雄才大略,成為力挽大清頹勢的中興之主。可是,誰想親政幾年來,不僅碌碌無為、一事無成,而且還成為了出賣國家的千古罪人。
雖然昨天軍機議事時才剛剛見過翁師傅,可是想不到一夜之隔的思念竟會如此之深。不知怎麼的,光緒此刻無比懷念在上書房與翁師傅共同度過那些子,渴望著再次體驗那樣的生活。
此時,翁同龢也同樣在思念著他的這位天子門生。當年在毓慶宮的所有師傅中,要算翁同龢與光緒的情最深。翁同龢在毓慶宮書房入值時間最久,同光緒接觸最深,且“授讀有方”他講的課光緒最愛聽。因愛生情,由情增愛,亦是人之常情。此外,翁同龢自嗣子去世後,嗣孫安孫、德孫又相繼夭折“門戶遂斷,天之所廢”膝下無子嗣,老懷瘀傷,從此把一片憐愛之心全部傾注在了光緒身上。不但在學業上對光緒進行耐心的教導,而且在生活上也像慈父般地關懷他。而光緒由於自小就離開父母,入宮生活,更是對翁同龢無微不至的關懷,倍親近,師生之間的情益深厚、益親密。
今早軍機議事被取消,讓翁同龢本來由於昨馮華來訪而興奮的心情不住又沉了下來,最近一個階段以來,皇上的身體可真是不怎麼好。雖然他很希望馬上把馮華的那些振奮人心的設想盡快告訴皇上,但是皇上的身體卻讓他更加牽腸掛肚。坐臥不寧地好不容易熬過了上午,就在他忍不住要進宮探望皇上之際,沒想到還沒有動身,皇上到先派來人來傳召自己了。
翁同龢踏入這悉的上書房,同樣是萬分慨。在這裡,他曾傾注了畢生心血教授過大清國的兩位皇帝,他希望自己的天子門生能夠重振大清的國威,洗刷自鴉片戰爭以來多次蒙受的恥辱。可誰想幾十年過去了,他已從一個風華正茂的翩翩才子步入了垂暮之年,而大清的國勢更是每況愈下。
皇上形單影隻的坐在御書案後,讓翁同龢也到一陣心酸。緊走兩步給皇上請過安後,他關切地勸道:“皇上病體未復,還是應多歇息一些子,不要過度勞累才好。”看到翁師傅終於“姍姍來遲”而且還是一如往昔的那樣關心愛護自己,光緒的情緒有些動起來:“朕的身體到沒有什麼,主要是心中甚是思念師傅,想和師傅說說話。師傅,臺灣割則天下人心皆去,朕將何以為天下之主呀!”說罷,光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目一紅,眼淚刷的一下奪目而出。
皇上的這番真情以及悲憤無比的話語,也立時觸動了翁同龢的心絃,一剎那間他的老眼溼潤起來。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翁同龢悔恨地說道:“臣入值毓慶宮侍皇上讀書已整整二十年了,皇上待臣之恩、信臣之篤,非其餘諸臣可比。然此次與倭奴一戰,皆是臣於敵勢軍情暮焉不識,遂致全權之使再出,而和議於是遂成,割地償款為從古所未有。臣既不能力爭於未畫之前,又不能挽回於未批准之際,心中真是惶恐之至,愧對皇上隆天厚地之恩!”說到這裡,師徒二人皆已是淚水連連、泣不成聲。
好半天才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翁同龢勸光緒道:“如今既然御押已籤,條約已定,一切都已成為事實,皇上就當痛定思痛,‘下哀痛之詔,作舍舊之謀’,奮發有為,以雪斯恥!”擦了擦眼中的淚水,光緒點點頭:“這一切朕都明白,只是每每想起這些事就讓我心頭鬱悶異常、難受之極?我就不明白,憑我堂堂中華大國怎麼連個小本也打不過?難道真的是大廈將傾,毫無辦法可想了嗎?”看到皇上還在為條約的事苦惱不已,翁同龢不由得想到了馮華。他將話題一轉:“皇上,馮華來了。”聞聽此言,光緒馬上來了神:“噢,馮華終於來了。翁師傅,趕快宣馮華進宮,朕要見他!”
“皇上龍體欠安,依老臣之見,召見馮華也不急於這一天、半天的時間。”翁同龢勸道。
“馮華學自西洋、忠心報國,遼東破敵更是盡顯其大將之才,朕思賢如渴,急見他久已!”光緒十分興奮,蒼白的臉上出了一抹淡淡的紅。
擔心地看了一眼皇上,翁同龢應道:“皇上,臣已經見過馮華了,此人儀表、談吐和見識俱都非常出,確實乃絕世之材。而且,在臺灣問題上,馮華還有一個設想,或許能夠亡羊補牢,稍微挽回些許不利的局面。”翁同龢的這句話就如同一劑“十全大補丸”立刻就讓光緒的整個人都煥發出了一股異樣的神采。他急切地問道:“翁師傅,到底是何辦法?趕快說來聽聽。”當下,翁同龢把馮華對中目前形勢的分析以及“秘密資助志願軍渡海援臺,拖垮倭寇”的設想詳細描述了一番,最後又補充道:“皇上,臣以為馮華對形勢的把握以及敵我情況的分析都極為準確。《馬關條約》既然已經簽字蓋章,就不宜貿然毀約,否則很可能會招來泰西列強的不滿,並給他們以可乘之機。如能在臺灣做活這個眼,就成了這盤棋能否反敗為勝的最後機會。臣也認為,只要能利用臺灣各界反對割臺的力量,把倭奴長期拖在戰爭的泥潭裡,用不了太久倭人的經濟必然支撐不住,這場戰爭最終‘鹿死誰手’還真的不好說呢!只不過,具體該如何援助臺灣,還應該從長計議,不能讓人抓了把柄去。”猶如撥雲見一般,光緒壓抑的心情由於這一線希望的存在豁然開朗起來,他站起身動地說道:“只要能保住臺灣、澎湖,只要能打贏這場戰爭,就是付出再大的代價朕也願意嘗試!”剛說到這裡,光緒猛然到一陣眩暈襲來,身體晃了幾晃又坐回到了龍椅之上。
“皇上,皇上…來人呀!趕快叫太醫來。”看到皇上伏在御書案上久久沒有動靜,翁同龢不由得大驚失,忙不迭地向外呼喊起來。
接到翁同龢傳來的皇上再次病倒、覲見期只能往後推遲的消息,馮華暗自嘆了一口氣:“看來,儘快結束此次京師之行恐怕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前面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波折在等著自己。”事情的發展果真就像馮華擔心的那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馮華雖然並不想讓義勇軍捲入到各種政治勢力的角逐之中,可是由於義勇軍在遼東戰場上的突出表現,馮華和義勇軍已經處在了風口尖之上。各種政治勢力決不會容許這麼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可以飄然置身於事外。
5月5晚飯過後,馮華和李九杲正在廳中商量後面這些時該如何安排,突然劉三兒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馮爺、李爺,外面來了兩個人,要求拜見二位爺。”馮華和李九杲俱都為之一愣:他們來京並未大事聲張呀!而且除了有數的幾個人,沒人知道他們住的地方。可是現在,才剛到京師幾天,就有人找上門來,真是讓人到納悶。
“來的是什麼人,你問過他們的姓名沒有?”馮華沉聲問道。
“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其中一人大約三十多歲,另一人也就二十出頭,他們只是說自己姓康、姓梁,有要事拜見二位爺!”
“康、梁!”馮華不由得心中一驚:“難道是康有為、梁啟超這兩個維新派最著名的領袖?他們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他們找我究竟有什麼事?”稍微沉了一下,馮華對劉三兒說:“好吧!趕快將他們請進來。”看到馮華站起身,準備出的樣子,李九杲急忙攔阻:“大哥,還是小心一點兒,不要被有心人算計了。”微微一笑,馮華答道:“應該沒有問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個人可能就是那天去都察院上書的康有為、梁啟超。”
“康有為、梁啟超,他們來幹什麼?大哥,不管來者是誰,都要小心為是,我還是要佈置一下。”雖然李九杲對大哥的判斷十分信服,但為了確保大哥的絕對安全,他仍舊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看著李九杲的認真勁兒,馮華心中不住再次一熱。無奈地搖了搖頭,馮華也隨著他走了出去。
康有為偕同梁啟超靜靜地站立在院子門口,從表面看來,他的神異常從容,其實他此刻的思緒卻如同萬馬奔騰,本就無法平靜下來:從青年時代起,自己就立下了‘竭吾力之所能為以救世人’,並最終成就一番事業的凌雲壯志。中法戰爭之後,目睹國勢蹙,自己以一介布衣之身,發憤上書萬言,極言時危,請及時變法。《馬關條約》的簽訂更是讓自己憂憤之極,積極聯絡在京應試的各省舉人,再次上書當今聖上。希望皇上能大膽破除舊習,更新大政,以圖自強,終雪割地賠款之奇恥大辱。然而此次“公車上書”雖然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但是卻一如上次,始終無法送到皇上手中…
都說侯門深似海,宮廷府衙之深,又何止是深似海啊!為了能讓萬言書儘快上達帝聽,這幾來,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幾乎走遍了京城所有的重要衙門,拜訪了能夠拜訪的所有朝廷大員。可是這些人或者婉言拒絕,或者乾脆閉門不見,幾下來竟是沒有半點兒進展,讓他們心中不由得又焦躁起來。
也是機緣巧合,今下午,康、梁二人去都察院時,無意中聽到取得遼東大捷的臨榆鎮總兵馮華進京面聖的傳聞,這讓絕望中的康有為又看到了一線新的希望。為了穩妥起見,二人又專門跑到兵部,從一位在兵部供職的同鄉嘴裡,不但證實了馮華來京的消息,而且還得到了馮華在京城的準確住址。
在劉三兒的帶領下,康有為和梁啟超剛剛通過垂花門進入內院,就見兩個同樣是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從裡面了出來。
“來的可是康南海與梁卓如二位先生?馮華、李九杲有失遠,還請恕罪!”聞聽此言,康有為和梁啟超不由得驚愕不已。雖說他們對馮華之名早已是如雷貫耳,但仍然沒有想到這已經幹出驚天動地、名垂青史大事的馮華以及李九杲竟然都如此年輕。而且本以為這二人乃是一介赳赳武夫,可誰成想卻如此彬彬有禮、儒雅非常。
“馮將軍、李將軍,南海康有為、新會梁啟超,冒昧來訪,多有打擾。”雖然還有些疑惑,但康有為、梁啟超卻未有絲毫的怠慢,二人連忙上前答道。
此刻,馮華一邊打著招呼,一邊也在暗暗地打量著康有為和梁啟超,並通過自己對他們的瞭解不斷對二人的格特點進行印證。年輕些的自然是梁啟超,他雖因乃師在前而沉默不語,卻一點兒也不失其風采。拔的身材,奕奕有神的雙目,以及厚重的雙上一絲溫和的微笑,都給人一種英姿發、敦厚儒雅的覺,給馮華的第一印象就像原來想象的一樣,非常不錯;而康有為的深沉不卻讓馮華到了一絲詫異,史書給他的印象是康有為雖然學識淵博、充滿愛國漏*點,但他同時也是一個狂傲固執、缺乏容人雅量之人。可眼前的康有為卻儒雅沉著、謙恭有禮,絕對是一種學者泰斗的風範,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不過,從他那銳利如劍、有些咄咄人的目光中,卻仍然可以覺出一些“狂人”的鬥士姿態來。
“康南海與梁卓如的大名,馮華聞名久已。前兩位先生領導十八省舉子進行‘公車上書’,更是京師震動,舉國皆驚,今能得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兩位先生快請至客廳一敘。”對康、梁二人的來訪,馮華表現的極為熱情。
將康有為、梁啟超讓至客廳,分賓主落座後,馮華再次肯切地說道:“二位先生的高風亮節、才情見識,馮華一直深佩服,早就急一見。只不過此次奉旨來京後,一切才剛剛安頓下來,未能出功夫。今得此一見,真是人生幸事呀!”馮華如此熱情多禮以及一再對二人表示敬意,讓康有為、梁啟超既覺得驚訝,又到心裡熱乎乎的。這幾為了“萬言書“一事,他們可是看夠了朝廷中一些王公大臣的冷漠嘴臉,看來這個馮華到是一個可以倚重之人。
“馮將軍太過客氣了,我們二人只不過是一介書生,只是看到國家危亡在即,盡力奔走呼號而已,如何能夠與兩位將軍在前線浴血殺敵、盡忠報國相比!”康有為朗朗地答道,緊接著他話題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昂起來:“二位將軍都乃是人中俊傑、國之柱石,自也知道我大清如今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但是先事不圖,臨事無益,亡羊補牢,猶為未遲,只要皇上能自此發憤圖強,則救亡圖存尚不算晚。馮將軍,我二人今前來就是希望將軍能從大局出發,將這份兒重新修改過的萬言書代傳至當今聖上,還望萬勿推辭!”說罷,他從懷中將一份兒謄好的“萬言書”拿了出來。
康有為的這番洋溢著愛國之情的錚錚話語和殷殷的熱切目光,讓馮華動。自己雖然估計到康、梁二人冒然來訪與“萬言書”有關,但如此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也讓他犯了難:代傳上皇帝書不但會極大地影響自己在後黨心目中的印象,給義勇軍將來的發展帶來極大的困難,而且康有為的那些主張雖然很是振奮人心,但是很多內容都不具有實際的可作,還會與自己將來要實行的改革主張發生很大的牴觸。可是,如果就此一口回絕,也必然會在自己與維新派之間產生一道不可彌補的裂痕,這件事究竟該如何處理呢?
迅速地考慮了一遍此事的利弊得失,馮華正容說道:“二位先生的一片赤誠之心,馮華甚為佩,只是此次在下也是奉旨進京,連自己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聖上,更何況代傳萬言書了。不過,馮華絕不會坐視此事不理,我明就將其轉呈給翁同龢翁大人,請他設法遞給皇上,不知二位先生以為如何?”康有為、梁啟超也知道馮華說的都是實情,他目前確實見不到皇上,能通過他的手將萬言書轉呈給翁同龢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結果了。當下,二人一拱手,對馮華的援手深表謝意。
麻煩雖然暫時被應付過去了,但是馮華深深地知道,既然已經涉足其中,就不可能再置身於事外,看來這件事他還是要未雨綢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