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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凜烈貫日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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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黑暗,像浸透了墨汁,如簾、如煙的淅瀝雨挾著泉水似的不息微響盡情地落著。默默地標立在一棵大樹下,姜紹祖眼睛凝望著西北方向的黑夜空,久久都未移動分毫。

儘管為了暫避鬼子益瘋狂的清剿行動,獨立一營已從獅頭山、獅尾山一帶轉移到了更靠近深山的橫山以西地區,但鬼子突襲北埔,抓走姜老夫人的消息,還是很快就通過姜紹祖安排在各處的情報人員傳遞到了獨立一營的駐地。

乍一聽到這個噩耗,姜紹祖腦袋“轟”的一聲,只覺得渾身的熱血都湧了上來。那種母子連心的巨大痛楚幾乎讓他不能自制,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母親的身邊,將她救出牢籠。然而,看到全營上下對於鬼子的無恥行徑也都群情憤,紛紛要求立即採取行動營救時,作為當事人的姜紹祖反倒突然冷靜了下來:如今的自己已經不同於以往,再如當初那般豪任俠、魯莽衝動,非但於事無補,還可能將獨立一營也就此斷送掉。鬼子將母親軟在潛園,又主動放出風來,分明是包藏禍心,如果就這麼毫無計劃的前去營救母親,一定會落入倭寇的圈套;可是,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去,母親可就…

想到這裡,姜紹祖內心宛如刀割,整個身子也不住輕輕顫抖起來。憑自己對母親格的瞭解,她恐怕不會任憑鬼子對自己進行要挾。猶記得,自己起兵抗倭前夕,母親在天水堂大廳裡說的那一番錚錚之語:“金韞,大丈夫既生於人世,就當上報國家、下安桑梓。我天水堂姜家雖還算不得如何門庭顯赫,但亦知道何為忠義廉恥。如果你是姜家的好男兒,就勿要以我為念,以家為念,儘管一心殺敵,保國衛家。放心吧,娘不會拖你們後腿的,捨生取義的道理不是隻有男兒才知道!”姜紹祖明白,母親向來知書達理、明辨是非,說的那些話句句都是出於自己的真心。當初鬼子初佔新竹時,他也曾動員母親前往臺中暫避,但母親的執拗以及對故土的依戀難捨,使得那次提議也最終未能成行。不過,僅從母親的那一句“如果趕不走倭寇,又能避到哪裡去?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之上”的話語,就可以知道母親對於死早已有了明悟和準備。這一次,為了不令自己進退兩難,她肯定會…

姜紹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忠孝難以兩全”的痛苦如萬蟻鑽心般煎熬著他的理智與情:“怎麼辦!怎麼辦?為了保臺抗倭的大業、為了戰士們的生命安全,自己怎能明知前面是龍潭虎還要帶著他們硬闖!可是…可是…難道自己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坦然赴死嗎?

”墨的蒼穹下,淒涼的夜雨下得愈發密集起來。那若有若無的“沙、沙、沙”的小雨滴也漸漸變成了“噼哩啪啦”的大雨聲。儘管大樹茂密的枝葉已無力再抵擋雨點兒的侵襲,可姜紹祖卻恍若未覺似的依舊靜立如故,任由那略帶寒意的雨水打溼自己的頭髮和衣衫。見到這種情形,一直都在密切關注著營長動靜的特務排排長杜姜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他輕輕走到副營長徐泰新身邊,與他悄然耳語了幾句,然後便見徐泰新微微地點了幾下頭。

兩人並肩來到姜紹祖身邊。徐泰新一面遞過一頂斗笠,一面對姜紹祖說道:“營長,我看不管咱們後面如何行動,首先都應該儘快派人進城打探一下情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呀!”看到回過神來的姜紹祖贊同地點了點頭,神變幻不定的臉上也又重新恢復了堅毅與清明,他又接著提議:“就讓杜姜去吧,他悉各方面的情況。”杜姜確實是一個很恰當的人選。他是杜光成和陳氏的小兒子,與姜紹祖同年。說起杜姜的名字,還有一點兒來歷。二十一年前,杜姜還不滿週歲,得了一場大病,發燒多不退,狀況一天不如一天,眼看著一條小命危在旦夕,杜光成夫也都絕望了。最後是姜紹祖的父親姜榮華上新竹、下苗栗,延請名醫,讓孩子轉危為安。杜光成經常說,這孩子的命是老爺給的,因此把孩子的名字也改為了杜姜。他從小就跟姜紹祖廝混在一起,一同讀書,一同玩耍,二人親如兄弟,不但身材、個頭相差無幾,就連長相也有那麼四五分相近。姜紹祖起兵抗倭,他自然也跟著參加了新苗軍,他哥哥杜武則在前些子跟著姜紹基去了南邊。

杜姜不但悉天水堂、悉姜老夫人、悉新竹一帶的地理環境,而且還是獨立一營的特務排長,於公於私這個任務都非他莫屬。當然,他自告奮勇向徐泰新申請這個任務,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深知姜紹祖此刻是多麼的痛苦和為難,作為好兄弟以及幾代都受姜家大恩的杜家子孫,他決不能在這件事上袖手旁觀…

碧棲堂上,上原勇作煩躁地來回踱著步,眉頭早已凝成了一個疙瘩。就在這時,麻生太郎滿臉惱怒之地匆匆走進來,向上原勇作報告道:“司令官閣下,那個姜老婆子死活也不肯吃飯,如今都已經是第二天了。如果再這麼拖下去,恐怕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說著,他又把一沓寫滿墨跡的紙張呈送給大佐:“這個老婆子不但人極為死硬,而且對大本皇軍亦充滿了深深的誤解與敵意。這些您讓她給姜紹祖寫信的紙,都被她寫滿了諸多的不敬之語。”上原勇作慢慢地展開紙張的第一頁,兩行娟秀工整的楷書展現在眼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看第二頁“捐軀赴國難,誓死忽如歸。”再看第三頁:“壯志飢餐胡虜,笑談渴飲倭奴血。”第四頁…

“巴嘎!”上原勇作大吼一聲,一股怒氣撒向了這些白紙黑字,把手中的紙張撕得粉碎:“可惡的支那人,真是既頑固,又自大。如果他們真的能做到‘留取丹心照汗青’,又豈會讓國勢淪落到如此地步!麻生,你立刻派人把姜老婆子絕食的消息散佈開去,我就不信姜紹祖他能一直沉得住氣。哼!我到要看看他這個孝子,究竟是如何‘留取丹心’的?另外,還要繼續對老婆子嚴加防範,切不可給她以尋短見的機會!”清的晨風,柔柔的拂動著低垂的簾櫳。窗外,幾隻“自由自在”的小鳥飛上飛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而閣內,卻是一片異樣的寂靜,姜老夫人神態安詳的靜躺在榻上,陳氏則雙目紅腫、滿臉戚容的垂坐於一旁。

忽的,一直緊閉雙眼的姜老夫人輕輕動了一下,陳氏連忙起身急聲問道:“老太太,您怎麼樣了?”緩緩睜開了眼睛,姜老夫人語聲虛弱的說道:“陳嫂,扶我起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老太太,您現在身子骨太虛弱了,有什麼話就躺著說吧!”

“不,還是扶我起來吧,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聞聽此言,陳氏的眼淚再次刷的了下來:“老太太,您這是何苦呢?要不,您就吃點兒東西!”

“哎,哭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倭寇無論如何都不會善罷甘休的。金韞他們如今幹得是頂天立地、名垂千古的大事,我豈能讓他為我分心掛懷。只要沒有了對我的牽掛,鬼子的一切圖謀自然也就沒有了可以憑仗的基礎。吃東西,那啟不正隨了他們的意!”著淚,陳氏把姜老夫人慢慢扶了起來。

“陳嫂,我懷裡有幅羅帕,你幫我把它拿出來。”微微息著,姜老夫人柔聲說道。

隨著那幅月白的羅帕被輕輕展開,潔淨的帕面上赫然用黑墨書寫著林則徐的一句名言“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臉上的神情驀然變得莊重嚴肅起來,姜老夫人顫巍巍地將手放至嘴邊,咬破了右手的食指。

陳氏被老夫人的舉動驚呆了,緊張急迫地問道:“老太太,您這是怎麼了?我給您把手指裹上。”

“陳嫂,別動!我要給金韞再留幾個字。”說罷,姜老夫人從容不迫地在林則徐的名句旁邊,又寫下了“忠報國”四個殷紅的、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燒的血字。

看到老夫人的手指還沒有止住血,陳氏又起身準備幫她包紮一下。

姜老夫人吃力地搖搖頭,輕輕拉住了陳氏的手:“陳嫂,不礙事的,我估計是拖不了三兩天了。這塊羅帕你收好,後如果能夠見到金韞,就告訴他,當做孃的雖然沒有在兒子的後背上刺下忠報國四個字,但卻要把這四個字永遠地刻在他的心裡…”

“老太太!您…”陳氏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一種莫名的巨大悲痛瞬間充斥滿了她的整個心田。因怕被門外的鬼子哨兵聽見,她又不敢哭出聲來,只是嗚咽著頻頻地點頭,任憑那一行行的清淚順著面頰淌個不停。

僅有的一點兒微風此時已經停了下來,那幾只“無憂無慮”的小鳥或許是飛走了,或許是也受到了屋中的悲痛氣氛,不知從何時起忽然停止了它們的嘰喳鳴叫。

突然,閣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緊跟著上原勇作那虛偽做作的笑聲也響了起來。一掀簾櫳,上原勇作滿臉喜地走了進來:“老夫人大喜,你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看見緊隨著麻生太郎走進來的那個英姿的年輕人,姜老夫人和陳嫂具是一陣錯愕,二人幾乎同時問道:“你…你怎麼來了?”不等眾人有所反應,年輕人搶先一步撲倒在地,叩頭行禮道:“娘,不孝子紹祖讓母親受苦了。”姜老夫人在驚愕中不知說什麼好,攙扶著她的陳嫂更是心亂如麻,心中充滿了無盡的苦澀。不過,看到姜紹祖毅然決然的目光,陳嫂還是儘可能地斂住心神,語聲顫顫地提醒道:“老太太,三少爺看您來了。”說罷,她的身體也不住輕輕抖動起來。

姜老夫人的身體本已是虛弱之極,再面對這種這種突發變化的強烈衝擊,她一連叫了兩聲“你…你…”一陣急火攻心,竟然就此昏厥了過去。

陳嫂和姜紹祖急忙撲過去連聲呼喚,上原勇作也連忙叫來了軍醫。經過一番搶救,老夫人終於悠悠醒了過來。掃了一眼圍繞在自己身前的姜紹祖和陳氏,她有氣無力地仰天長嘆道:“紹祖呀,你怎能這樣做事?你可是辜負了我的一番苦心啊!”姜紹祖再次跪了下來:“母親,這一切完全是我自作主張,不關別人的事。”陳嫂鼻子一酸,眼圈不由得又紅了起來。她一邊憐愛地拉起姜紹祖,一邊強忍悲痛勸道:“老太太,事已至此,您就別多想了。怎麼說這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您切不可再埋怨三少爺了。”說著,淚水又了下來。

這場真情的母子相認,上原勇作在一旁看了個滿眼,心中亦十分的滿意。聽了陳氏的話,他不失時機地言道:“是呀,老夫人的情緒還是不要太過動,姜先生事母至孝,乃是人中的英傑。您老好好歇息一會兒,我還要與姜先生到外面談一些事情。”對於姜老夫人的絕食,鬼子是既惱怒又毫無辦法。本來為了預防意外,鬼子在閣內外都作了周密的安排,無論是監視防衛,還是飲食器具,沒有一處地方敢輕忽大意。然而他們沒想到,姜老夫人竟是如此的剛烈果決,從進入閣的第二天起,便開始絕食。任你是花言巧語的勸說、利誘,還是惡狠狠的威、恐嚇,老太太就是一聲不吭、一言不答。

就在姜老夫人已經絕食的第三天,上原勇作一籌莫展的時候,麻生大尉給他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大佐,咱們的計劃成功了,門外有一個自稱是姜紹祖的人求見。”上原勇作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稍微愣了一下後,他才忙不迭地喊道:“吆唏,這姜紹祖果然極有膽,是個了不起的大孝子。快,快把人請進來!”對於姜紹祖的容貌長相,此前鬼子也作過一番瞭解。現在一見,果然很是相像,又經過一番盤查詢問,上原勇作已是從內心中相信來人就是姜紹祖。不過,姜紹祖在確認過自己的身份後,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堅持不見到他母親一切事情免談。一直讓自己憂心煩惱的事終於有望解決,上原勇作的心情也是愉悅之極,當下他便立即帶著姜紹祖來到了閣。

與上原勇作來到“觀音亭”姜紹祖站住了身子。他眉一揚對上原說道:“既然我已經到了這裡,你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我母親應該沒有必要再留於此地了吧!”

“啊!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不過,老夫人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再奔波勞累恐怕不太好吧!姜先生,我看不如等老夫人養好身體後,再作離去的打算如何?”上原勇作貌似關心地建議道。

冷哼了一聲,姜紹祖凜然說道:“留在這裡,我母親哪裡有心情去將養身體。而且,在我母親沒有得到安全和自由之前,我是不會與你談任何問題的。”上原勇作尷尬地笑了笑:“我看姜先生對我們還是頗多誤會。其實,大本皇軍最佩服的就是如先生這般有骨氣的人物。既然先生不願,鄙人也不勉強,我這就派人將老夫人送回北埔天水堂。”

“不用了,我姜家的老僕杜光成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馬車,如今就停在離此不遠的西大街上。”

“啊!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也不過了。我這就找人安排一下這件事宜。”上原勇作故作輕鬆地說著,心中卻暗想:也罷,一個糟老婆子放就放了。只要控制得住你,還怕孫猴子能跑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看到杜光成已將馬車停到了潛園門口,護送著姜老夫人和陳氏來到大門的姜紹祖與他互相凝視了一眼。雖然二人目光的接僅有短短的兩三秒鐘,但其中的含意卻是如此的豐富和意味深長:依戀、不捨、歉疚、自責,然而最多的還是無所畏懼的壯懷烈。

在姜紹祖、杜光成和陳氏三人的攙扶照應下,姜老夫人被送上了杜光成趕來的馬車。

“撲通”一聲,姜紹祖再次跪倒在地:“娘!路上顛簸難行,您們可要多保重呀!”一聲充滿深情的“娘!”聽得姜老夫人、陳氏以及杜光成俱都是心中一顫,幾乎立時便要落下淚來。

“姜兒,你怎麼如此糊塗呀!為了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何苦冒這種風險?”姜老夫人用顫巍巍的雙手摸挲著姜紹祖的臉頰,滿含內疚地喃喃自語著。

眼見老夫人和陳氏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早已經悉事情的原委,並已有了心理準備的杜光成深怕被鬼子看出什麼破綻,連忙壓低聲音說道:“老太太,姜兒他們已經為此行作了心的安排和準備,你們可千萬要忍住啊!”儘管對杜光成的這番說辭尚有些半信半疑,但姜老夫人和陳氏苦澀的心情總算是稍微得到了些許的安。再說,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她們二人只得在杜光成的一再催促下進入了車廂。車輪滾動,漸行漸遠,兩位母親卻猶自用那充滿著母愛的眼神,無奈而又深懷希望地凝望著一直跪倒在地上的“杜姜”

“得得得”的清脆馬蹄聲一如無情揮舞的重錘,不斷地敲擊著車上三人慾碎裂的心鼓…

原來,杜姜帶著幾個戰士剛一趕到新竹附近,就得到了“姜老夫人已經絕食兩天”的消息。憑著對老夫人的瞭解,他知道這個消息應該是屬實的。

“怎麼辦?先不說具體的情報還沒完全搞清楚,就算是現在立刻趕回駐地,時間怕是也有些來不及了。況且,三少爺對此也一定是非常的痛苦和為難;如果立刻就展開救援行動,僅憑現有的這幾個人,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功的…”經過一番分析,杜姜很快便對當前的形勢有了極為清醒的認識。

幾度思量、幾度猶豫。最後,杜姜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父親杜光成,說出了一個李代桃僵的計策。儘管心中很是難過,但杜光成還是強忍悲痛,極力支持了兒子的想法。他說:“去吧,天水堂對咱們杜家兩代人都有重生再造之恩。當年我剛到臺灣時,正趕上鬧瘟疫,如果沒有大老爺,也早就變成了一堆白骨。最後,是老爺收留了我,又醫治好我的病,並幫助我成了家。這一回,咱們就是拼上命也要救回老夫人,以報姜家的大恩於萬一!”於是,就有了杜姜在閣冒名認母的這一幕。

至於杜光成所說的“已經為此作了心的安排和準備”倒也不完全是虛妄之語,杜姜確實為了老夫人的安全撤離作了一番謀劃。然而對於自己,他是壓就沒打算再活著回去。在確定姜老夫人和母親已經平安脫離了虎後,無所牽掛的杜姜也絕然下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煙膏。

望著那具臉上彷彿還帶著不屈笑容的漸漸僵硬的屍體,上原勇作的大腦猶如凝固住了一般,耳中好似仍在不停地迴盪著杜姜對大本皇軍的無情斥罵和不盡嘲。而這幾天以來,他親眼目睹的幾個普通支那人所表現出來的義烈悲壯、視死如歸,更是讓這個自詡為是中國通的鬼子心中如同打碎了五味瓶:氣惱、失望、惘、膽寒,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的敬佩…面對著這樣的抵抗者,大本皇軍真的能夠戰而勝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