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一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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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國太老夫人仙去,次起,京中前來探喪弔祭之人便絡繹不絕。家中之事,外有徐耀顯徐若麟理著,內裡有廖氏董氏二夫人照管,忙碌之間,一晃眼便數過去了。到了第五,廖氏正送走一撥女客,聽到袁邁前來弔祭,想了下,急忙吩咐了小廝一番。
袁邁出使各國,三年始歸,攜數十位番邦王公使者前來朝闕天子,皇帝龍顏大悅,聖恩正是隆重。守靈堂前徐耀顯見他來了,寒暄一番後,領了去上香。
袁邁從徐家小廝手中接過香火,朝著老國太靈位恭敬下拜,入香爐時,聽見內裡帳幔中傳來隱隱傳來徐家女眷哭靈之聲,立刻便辨出其中有青鶯聲音,只是不復往清脆,聽起來十分嘶啞,想是連裡悲痛過度、哀哭過久所致。略微一個凝神,動作便遲緩了下來。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袁邁聽見有人喚自己字。回頭見竟是徐若麟來了,面驚喜之,脫口道:“徐兄,長久不見了,可好?”徐若麟與他情一向深厚,兩人又多年未見。此時相遇,自然高興。徐若麟親自接待,引他到小廳裡敘話。
徐若麟先是鄭重謝過這幾年裡他對青鶯照顧。袁邁忙道:“徐兄客氣了。該我表謝意才對。令妹不僅博學多才,又意志堅定堪比男兒。這幾年來對我助力極大。我十分。”徐若麟笑著謙虛了幾句,漸漸談及各自經歷,二人便似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恨不能暢談至晚,只是今時機不便而已。
袁邁知道徐若麟京中停留不會長久,約好他離京前再次碰頭後,便起身告辭。徐若麟相送。正步出小廳,家中一小廝正守外頭,見狀急忙湊過來,對著他二人見禮,陪著笑道:“大爺,袁大總管。太太命我來,請袁大總管過去敘個話。”徐若麟與袁邁對視一眼。徐若麟笑了下。二人抱拳相別,袁邁便隨那小廝去了。被引至另一處廳房,下人奉上香茶,退了出去後,很,聽到一陣腳步聲來,見一身孝服廖氏出現門口。
廖氏連裡因了勞乏累,此時一張臉帶了菜,眼皮也泡腫起來,見到袁邁,面上卻帶了笑。
她是公爵夫人,又是青鶯母親,袁邁對她自然敬重。沒等她開口,先便上前朝她見了禮。寒暄一番後,待各自落座,袁邁便問道:“夫人喚某來,有何吩咐?”廖氏道:“不敢當吩咐二字。袁大總管,實不相瞞,冒昧將大總管請來說話,為便是我那個女兒。”袁邁本就猜到她留自己說話,必定是為了青鶯。只是此刻真聽她這樣說,心頭還是微微一跳。抬眼望著她,微微笑道:“夫人請講。”廖氏怔忪片刻,嘆了口氣,道:“大總管,我女兒當年鬧著要出門,我拗不過,一時心軟隨了她,原本以為她挨不住外頭苦,出去幾也就回來了。不想這一去竟是三年,所幸還平安,我這做母親,心可算放下來了。只是她如今也十九了。女孩兒家這年紀,若是從前一直家,早就婚配了。沒奈何,眼見如今竟蹉跎到了這年歲。年初時,我山東老家替她相好了一門婚事,男方人品家世都好,正是天作之合。原本是想等她一回來就完婚。沒料到又遇到老太太白喜,只得再等三年了…”廖氏說到煩惱之處,搖頭嘆息不停。袁邁安道:“令愛蕙質蘭心,對方能娶到她乃三生之幸。這三年,想來自然是願意等。”他說完,見廖氏點頭,看了眼自己,言又止樣子,立刻又道:“夫人有話但講無妨。”廖氏道:“我聽說,大總管往後可能還要受遣出洋。往後這三年,我女兒既不能嫁人,我怕她又鬧著要繼續當那勞什子女官。我這裡,自然會勸阻,還有大總管這裡…”她話說一半,停了下來,一臉為難之。袁邁卻明白她意思了,壓下心中生出些微澀意,立刻道:“夫人放心。我會另外尋人代替令愛,絕不敢因我至事再耽誤令愛青。”廖氏稍稍鬆了口氣。只是再想起前兩與青鶯說話時,她竟隱然表出往後還要繼續跟隨船隊出洋意思,仍不放心,再道:“多謝大總管了。按說我實不該這樣煩擾大總管。只是為我女兒著想,這才無奈老著臉皮開口。我怕她聽不見去我話,故而私下拜託,倘若下回她還鬧著要上船,大總管可否相拒?如此,我料想她便不得不死了心。”袁邁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夫人對她一片拳拳之心,袁某豈有不知之理?夫人放心,倘若再有下回,袁某絕不允她上船。”廖氏連聲道謝,袁邁從椅上長揖起身,便告辭離去。廖氏親自送出去。目送他背影疾步而去,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轉身,卻見初音朝自己過來,哭喪著臉道:“娘,三爺昨夜沒回家,我等了一夜,到如今還不見他回來。剛前頭二叔找他陪客,不見他人,還抱怨了一頓。”自打娶了這個兒媳婦,這兩三年來,他夫二人便一直不消停地折騰。一個妒容不得別女人,一個卻改不了拈花惹草病,兩人吵鬧起來,徐邦瑞動輒便外出數不歸。廖氏抱怨兒子不成器,也煩這個兒媳婦子。見她過來告狀,也習以為常了,沒好氣地道:“家裡有事,你不幫忙便罷,怎挑這時候和他鬧?”初音委屈道:“娘,自打被你說了後,我便再沒和他鬧,一直和他好好說話來著。真是他自己忽然就跑出去了。”廖氏皺眉道:“叫人出去到他往慣常去各處所找找。”初音心中憤憤。她知道近個把月,原本好容易被她調-教得家安分了幾個月丈夫似乎外頭又多了個相好,便再次買通他身邊小廝,原本想查到那女人底細然後一鍋端了,只是進展不順,對方竟十分警惕,一直沒讓她找到人,只知道似乎是秦淮河上一個歌姬。她心中妒恨加自不用說了。只是這麼兩三年下來,也早學聰明瞭。沒摸清那女人底細前,決不跟丈夫翻臉,近只是一直用各種法子留丈夫家而已。沒想到家裡出了這喪事,眾人紛紛忙亂,一個沒留神,竟讓他又溜了出去。見廖氏這麼說,道:“他身邊小廝都,就他不見了人。一早已經打發人去找了,方才紛紛回來,說沒尋到人。”廖氏心裡也怪兒子胡來,家裡正辦著白事,他竟趁亂又出去。面上卻不肯兒媳婦面前說兒子不好,便道:“那就繼續叫人去找。”見媳婦出不之,頓了下,又道,“你再等等,不定晚上就回了。家裡還辦著白事,誰敢多留他?”初音無奈,只好怏怏地應了下來。
這婆媳倆,原本都以為徐邦瑞偷溜出去,自己想來很便會回。怕被徐耀祖知道了怪罪,反而小心遮瞞。沒想到別說當回,一轉眼,又過去了兩三天,竟還不見他回來,急得廖氏嘴裡都起了泡,暗地裡幾乎沒把整個金陵花街柳巷給翻個遍,從前跟隨徐邦瑞幾個小廝是被抓住拷問不停,卻哪裡有用?問到後,也只不過得知當他從側門一人出去而已。
這樣活生生少了個人,徐耀祖又家,一兩天還好,這麼三四天下來,哪裡還隱瞞得住?徐耀祖聽得這兒子不顧祖母大喪竟犯渾這樣自顧偷溜出去數不歸,火冒三丈,怒罵不停,和護犢廖氏少不了又一陣吵架。再打發人不停找,仍是無果。又過了幾,竟還沒消息。
廖氏此時早已經從生氣變成了擔心,連徐耀祖也開始覺得不對。這個兒子再混,自己正家中,諒他也沒這樣膽子,竟敢接連七八天不回來。動用關係叫五城兵馬司人幫著去找,一轉眼又過去幾天,徐邦瑞竟還是無影無蹤。
一個大活人,忽然這樣竟憑空消失不見了。如今雖還到處找,問詢每一個平與徐邦瑞有過往來人。但廖氏已經急得接連幾吃不下飯了,哪裡還有神理事?家中內裡事便由初念幫著董氏照應。她白裡忙碌,還要照顧年幼兒子,幸好有宋氏幫襯著,雖累了些,所幸一切倒都順利。
徐邦瑞這個人吧,雖然十分惹人厭憎,從前是對她心懷不軌,只真論起來,也不算什麼非死不可大大惡之徒。家中一事未平,又起一波,廖氏、初音整抹淚,自己丈夫徐若麟那裡,接下來也很就不得不打一場他並不想打大仗,往後接下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裡,再不會有過去三年那樣安穩生活。
初念每每想到這些,心中便說不出來沉重。好青鶯回來了,還有個人可以說話。姑嫂兩個三年不見,此時再次碰頭,非但沒有生分,反倒是親近了。這正是司國太二七之,一個早上都忙碌,過了午,姑嫂兩個才得空坐下來用飯。初念隨意撥了幾口便放下,叫照料了喵兒大半宋氏去歇息,自己喂兒子吃飯。
青鶯與母親和兄弟二人,一向雖不是很親密,只畢竟都是親人,如今一個眼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另個已經急得躺了下去,她心情自然也沉重,哪裡有什麼胃口?看著初念喂小侄子吃飯時,又說到徐邦瑞事上,嘆了口氣,道:“三哥如今到底是哪裡?難道真出了什麼意外?他平往來那些狐朋狗黨裡,會不會有結過仇怨?難道是被仇人綁了去?可是覺著又不至於。他雖蕩,膽子卻不大,好狠鬥勇事也做不來…不可能。再說了,就算有仇,誰膽子那麼大,敢動我們家人?他要是再不回來,娘恐怕要急瘋了…”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初念被青鶯這一番話說下來,腦海中忽然跳出了個人模樣——秋蓼。
多年之前,那時她剛嫁徐若麟,有一天隨他遊船於秦淮河時,曾無意對面一艘船上瞥見到個與她樣貌十分相像女子。那時候她還以為只是湊巧有人生得與她相似而已。直到後來,她才從徐若麟口中得知,秋蓼確實沒死。她當年並未看錯人,那個人就是秋蓼。
會不會…這一次徐邦瑞失蹤和她有關?她要報仇?
初念第一直覺便是否定。覺得不可能如此湊巧。但是現,徐邦瑞忽然這樣莫名失蹤了…
“嫂子!”青鶯見她忽然發怔,拿著勺子喂喵兒飯食那隻手停半空不動,小侄兒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動作,乾脆從凳上站起來,自己張嘴去夠她勺子,忍不住叫了一聲。
初念回過了神兒,急忙把勺子送到了兒子嘴邊。
無論如何,這也是一種可能。她決定晚上等徐若麟回來了,把自己想法跟他商量下。是不是這樣,讓他去看下就知道了。
~~初音嫁過來時,孃家自然帶了得用人,其中便有她母張媽。此刻張媽掀簾從外而入,原本一直歪躺上初音立刻一骨碌起身,面上微微帶了緊張之。
張媽把屋裡人都攆了出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姑娘,我派去那庵子裡去問事人回來了。給了個姑子一兩銀,那姑子便承認了。沒錯,蟲哥兒剛生出來沒幾天,便被太太送那裡養著,一直養到一歲多,才被接走。”初音臉大變,一雙手死死揪住自己孝服衣襬,反覆地扯,半晌,才終於恨聲道:“竟然是真!這一家不要臉東西!原來從來便搞大了下賤丫頭肚子,生了個兒子出來!他那個娘,我正經生出來孫子不疼,竟把那個人當寶一樣地養起來,還一道合起來瞞我…媽媽,氣死我了!”這事,說起來還要回溯到昨天。
這段時,丈夫忽然憑空失蹤,公公雖四處派人尋找,卻始終無果。初音擔心他出事,自然焦慮不堪。然後昨這個時候,外頭有人遞了封信進來。
家中正舉喪事。這些裡,她從前一些閨中之友或嫁人後結識各家女眷,除了來弔祭,也有寫具信函以哀思。她收了後,問是誰家送,丫頭卻說不清。她見信函上也無署名,狐疑地拆開。等看清裡頭內容,當場氣得眼前一陣發黑。
原來這信,竟就是她先前一直抓懷疑和丈夫近相好那個女人寫來。那女人自稱阿扣,說徐家如今養死鬼二爺名下那個兒子,其實本不是什麼宗族裡過繼過來,而是徐邦瑞從前國喪之時,與徐家一個名叫秋蓼丫頭私通後生出來兒子。那個秋蓼已經被黑心廖氏沈婆子主僕害死了。這個阿扣是她好姐妹,知道當年事。不忍心她一直被婆婆和丈夫矇騙,這才特意寫信告知。後說,倘若她不信,可以去城外某尼姑庵裡查證。一問便知。
這信來得莫名其妙,上頭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初音自嫁過來後,就發覺廖氏對蟲哥兒視若珍寶,連帶著連翠翹也頗有體面,心中本就存了些疙瘩。只是想著後等自己也生出兒子,想來便會好些,也就作罷了。沒想到自己懷孕後,卻只生了個女兒。每每與蟲哥兒發生糾紛,後廖氏必定是會偏袒年紀還大兩歲蟲哥兒。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她難免就對蟲哥兒不滿。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做夢也沒想到,原來這個孩子他本來就是自己丈夫種!這樣事,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初音越想越氣,忍不住伏到張媽肩上,低聲搭搭地哭了起來。張媽心中也是不忿,低聲安著,正這時,外頭丫頭又遞了封信過來。初音見是與昨那封差不多樣子,急忙拆開,飛看了一遍,臉再次大變。
信還是那個阿扣寫來。這一次,信上說,徐邦瑞就她手上,現被關一個除了她,誰也找不到地方。要想她放了他,那就用蟲哥兒來換。她警告說,這件事不準初音讓徐家別人知道。倘若消息漏了出去,她就永遠也別想見到她男人回去了。信封裡還附了一塊用刀割下來衣料,初音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徐邦瑞慣常穿衣衫一角。想是當他出去前,穿裡頭。到了外頭,把孝服一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