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雙城之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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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合一)芬威對已迫在眉睫的黑暗毫無所覺。
他翻閱著那本法術書,上面的文字與其說是顫抖著,不若說是正在舞蹈,它們大聲唱歌,用陋嘶啞的深淵語言,配合著狂亂無章的節拍,夾雜以不定時的叫嚷鼓譟,它們盡情地宣洩著自己的喜悅與興奮——為即將降臨的災禍。可惜的是,它們唯一的聽眾無法理解其中深藏的含義,他將之歸咎於緊張和疲累帶來的幻覺或是耳鳴——所有事情已經準備妥當啦,傳信者剩餘的部分也已經被隱形僕役裹帶出去丟棄——伊爾妲與其他靈正在追逐芬威換得來的變形怪,直到羅薩達的榮光鋪滿整個密林時才會回來,而那時,他的法術業已成功,痕跡打掃乾淨,而這本萬惡的法術書與剩餘的材料,也都會被銷燬殆盡。
首先被投入法陣的是半靈們的內臟,除了心臟,這不是法術所需要的材料,而是拋給惡魔的祭品,在惡魔的皮膚滿意地起伏,嘟噥並動著沒這些內臟的時候,芬威開始唸誦那個牢牢記在腦子裡的冗長咒語,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會帶走他的一點力,並在記憶裡留下一個白的空。
施法者需要全力以赴才能不被法術可能失敗的恐懼控制,他的身後沒有可供後退的餘地,而且他也並不想後退,早在他做出決定之前,他就已經習慣了長時間的憎恨與鄙視自己。
內臟一會兒就被吃了個光,惡魔的皮膚上沒有留下一點血漬粘膜,看上去還是那樣光亮柔滑,金的線條也未被汙染,施法者拿出了第一個半靈的血,法術書上有寫到純種的血是最好的,但半種的血也可以將就——如果它不是那麼說,芬威可能在一開始就把它銷燬了。
靈是不同的。
他將瓶子裡的血倒進法陣,它還是熱的,紅的發亮,就像剛從心臟裡迸出來,濃郁的腥味裡帶著糖的甜香,惡魔的皮膚興奮地嘶叫,持續不斷地皺起和癟凹,爭取能在最短的時間裡下最多的血,縱橫其中的脈絡變得薄而肥大,體的動趨向清洗可見,它近似於貪婪地享用著,但這不是祭品,是材料——芬威拿起依照法術書要求預備的,魔鬼的指甲和觸鬚合而成的鞭子,他大力地打那張骨白的皮膚,直到它變得順服——只吃掉那些渣滓,留下純淨的靈的血。
芬威抓緊時間,將第二瓶與第三瓶血傾倒進法陣——這些血大概可以裝滿兩個八升的玻璃酒樽,但在法陣裡,它們就像是將一小杯水倒進被陽光曬得發焦的沙子裡,嗤地一聲就沒了。
法師唸誦下一段咒語,將魔鬼的黑血均勻地灑在惡魔的皮膚上,兩個老對頭立即爭鬥起來,但處於級別與魔力原因,惡魔很快便敗退了,在血開始噬皮膚之前,芬威扔過去一顆心臟,它和血一樣,也還都是活跳跳的。
有著醜惡顏的血聚攏起來,掉了那顆心臟,法師的咒語轉向第三段,也是最關鍵的一段,他將剩餘的心臟捧在手裡,直到惡魔的皮膚將進去的血還回來——不是混雜的,髒汙的血,是經過提純與澄清的血,靈的血,它們在順滑的皮膚上凝結,沿著一個邊角滴落,芬威用一個水晶杯子接著它們。
靈的血也是紅的,但那種紅如同凍結的晨曦又如同融化的石榴石,沒有一點雜質,分量並不多,也僅僅夠填滿一個杯子而已,芬威將它妥當地收進匣子裡,施法保證它不會傾翻或是移動——然後他從容不迫地轉向法陣,將兩顆心臟投擲進咆哮的深血裡,在魔鬼忙於咀嚼時,他大聲念起了最後一段咒語,並飛快地逐個拔掉了秘銀釘,獲得自由的惡魔皮膚就像誤入漁網的章魚那樣瘋狂地收縮起來,一瞬間就將魔鬼的血包裹了起來。
芬威妙地翻轉手腕,一個施加過錮類法術的匣子準確地將惡魔的皮膚與魔鬼的血罩了起來並收入其中,他馬上蓋上蓋子,任憑裡面碰乓作響。
接下來是最後一步,將那些提純後的血和巨龍的血混合,喝下去。
它既苦又冷。
&&&“我得說,人類是種奇怪的東西,”德蒙的導師說:“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卻很愚笨;有時候很慷慨,有時卻很吝嗇;有時候很勇敢,有時候卻很怯懦——看似謹慎細微,事實上卻魯莽得像是從未有過理智這種東西。”
“就算只有一半,”他的魔寵附和道,它用尾巴捲起金盃,在裡面倒上一點酒,點上一點毒,揮動利刃般的尾巴挖出一隻新鮮的眼球——從一個顫抖著的人類孩子的眼眶裡,孩子痛苦地張大了嘴巴,卻只能發出呵呵的息聲,他沒有舌頭,聲帶也被提前割斷——眼球落進杯子裡,立刻被毒融化了,金黃的體隨之變成了會讓任何一個人類為之心神醉的祖母綠,前提是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主要成分:“這就是人類——一個低賤愚蠢的種族,比靈好一點兒,但比不上獸人和巨人,遑論其他,”它繼續說道:“他們總是猶疑不決,反覆無常,一丁點兒可見的利益就能動搖他們的信仰,遮蔽他們的思想,讓他們對即將到來的危險與可預測的陷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們還很虛偽,他們甚至會欺騙自己,以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確的、光明的、無私的,但事實上呢,尊敬的主人,就我看來,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可憐而卑微的,臭烘烘的,蜷曲在一起尋求殘羹剩飯的脆弱蟲子,為了滿足自己的玉望而無所不為。”
“但這沒有什麼不好,”魔寵的主人說:“對我們而言。”
“確實。”毒蛇噝噝地說,它從未對它的法師主人產生過任何悖逆之意,至少在表面上,以及在他還很強大的時候“德蒙就很好用。”
“他是我的弟子。”毒蛇審慎地反芻著主人的回答:“弟子之一,”它說“不過他還是蠻聽話的。”
“暫時,”德蒙的導師說:“在我能給他他想要的東西時,他會是條衝著別人汪汪亂叫的可愛小狗,一旦我給不了食物,他會試著從那隻餵食的手上咬下一塊來。”
“和其他人類一樣的野心,不擇手段,”魔寵點評道“也同樣地蠢。”施法者點頭同意魔寵的評論“我只需要一小段時間的忠誠,”他說:“不會很長時間。”
“那麼。”他的魔寵說:“等到了那天,我可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浸在酒杯裡嗎,我覺得他的眼珠子會有巧克力味兒。”
“顏是沒有味道的,”德蒙的導師縱容地提醒道:“祖母綠的眼球也不會有薄荷味兒。”
“可我總覺得它們應該是有味兒的,準是德蒙沒找對人的關係,”雙首毒蛇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我覺得綠的眼珠子就該有薄荷的味兒,藍的就該有酸甜味兒,琥珀的就該有蜂味兒…”
“黑的呢?”
“苦味?”雙首毒蛇拿不定主意:“但布林和椹莓也是黑的,它們是甜的。”德蒙的導師站起來,掀開窗簾的一角,傾聽著黑暗中的聲音,細密的雨絲擊打在玻璃上,招牌上,石頭格子路上,幾隻被雨水打的溼漉漉的小鳥爭奪著乾燥的屋簷,蹲在簷下的貓兒發出如同嬰兒哭泣般的喵叫聲,馬和騾子在棚子裡咀嚼著乾草,打著不安的響鼻,而後是屬於人類的,一聲淒厲可怖的嚎叫聲。
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
&&&芬威喝下了血,涓滴不剩。
它又冷又苦,滑下喉嚨後卻變得灼熱而甜,芬威甚至能清晰地覺到它是如何侵入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的,它非常執著,又異常強大——赤褐的體從芬威的眼睛、鼻子、耳朵,身上每一個孔裡出來,他依然****著,汙穢的黏塗滿了皮膚的每一寸,他無法看清東西,也無法聽見什麼,更無法呼和喊叫,他的身體無法動彈,所有的內臟和體都像是變成了半溶解的岩漿,他努力回憶著那個法術,想要分析其中的問題,卻一無所獲。
他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