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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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那邊喧囂平息下來,顧雲羨聽到越來越近腳步聲。深口氣,她知道該輪到她了。
人來得不少。
她墊子設殿左側,此刻伏地跪拜、口道聖安,眼睛看著面前地板一動不動。一雙繡金龍紋絲履經過她面前,她看到玄袍擺,聞到悉松柏氣息。
很久以前她就很好奇,為什麼他會不喜歡龍涎香氣味,從來不用。他身上氣息不是歷代帝王都愛龍涎香,而是和煦得如同朝光輝松柏氣息,清之外自有一股氣度。
她從前曾多麼戀過這種氣息。
皇帝上首坐下,跟著過來妃嬪也各自找到了自己位置。呂川咳嗽一聲,朝她道:“顧娘子,陛下有話問您。”她默默站起來,跪到了殿中央。
說是陛下問,實際上開口還是呂川:“今梅園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想聽聽顧娘子說法。”聽聽她說法,也就是說這之前已經聽過別人說法了?也是,薄瑾柔雖然囂張無腦,葉苓卻是心機深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低著頭慢慢道:“臣妾今梅園…賞梅,卻不想碰到了薄美人、葉才人和邢柔華。我們,起了一點爭執。後來薄美人說要折一枝梅花送給太后,覺得邢柔華懷著龍胎是個有福氣,便讓她去折。因為臣妾從前折梅花太后還看得入眼,所以也跟著看了幾眼,卻不料突然…摔倒,邢柔華許是受了驚嚇,腳下一滑也倒了下來。臣妾想著她身懷有孕,若是摔著了便不得了了,便力接住了她。”頓了頓,有些擔憂地問道,“邢柔華她沒事吧?”呂川微愣,幾分狐疑地看著顧雲羨。這位娘娘從前當皇后時是如何嫉恨其她妃嬪他可還歷歷目,怎麼兩個月不見竟突然轉了子?下午梅園時他就很困惑了,當時自己立不遠處,雖然看不清她們神情,卻是清楚地聽到薄美人對她冷嘲熱諷,言辭尖薄到了一種程度。換作從前皇后娘娘一定早就被怒了,可今天她卻只是沉默。
見顧雲羨還巴巴地盯著自己,他咳嗽一聲:“柔華娘子沒事,幸好顧娘子您接住了她,不然就糟了。”顧雲羨心頭一鬆,還好還好,自己這個計劃一切都掌控中,唯一擔心就是邢柔華身子太不濟,就算自己接住了她還是保不住她孩子。如今這樣便好了。
呂川見狀疑惑甚,她表情變化並不明顯,可自己卻能看出她確確實實是鬆了口氣。她竟當真擔心邢柔華孩子?
他心裡這麼想,已有人代替他說了出來:“看顧娘子這樣,我都要糊塗了。怎麼這靜生閣是佛堂麼?住久了連子都能改。這般關心陛下子嗣,可不像從前皇后娘娘啊!”眾人看向開口薄美人,再看向顧雲羨。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言下之意是什麼。顧雲羨當初被廢正是因為牽涉進毒害皇裔案件,如今薄美人提起來,簡直是誅心之論。
呂川打量一下殿內,問道:“敢問娘子,為何會突然摔倒?”顧雲羨沉默一瞬,道:“因為,有人從身後推了我。”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薄美人厲聲道,“誰推了你?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害邢柔華,才會撲上去。”她會這麼動是自然,當時她就站顧雲羨身後,呂川也看到了,如今顧雲羨這麼說,不就是指控她推了她麼!
顧雲羨轉頭看向她,語氣淡淡:“我若想害她,何必還要接住她?”
“說知道呢。皇后娘娘心思莫測,又豈是我等能夠揣測…”她又這麼叫她。下午梅園她就這麼喚過她,為無非是羞辱她。當時她忍了,可這回就沒那麼容易了。
眉頭微蹙,她別過頭:“薄美人謬了。我已不是皇后。九月初三那,陛下就已下旨將我廢黜。你這麼叫我,分明是不把陛下旨意放眼中了。”薄美人聞言一驚,忙朝上座看了看,道:“臣妾一時失言,陛下恕罪…”怎麼被顧氏一氣就忘了場合呢?這裡可不是梅園,當著陛下和眾妃還這般心口亂叫,真是…
心中正懊惱著,忽然想起一事立刻道:“你說你去梅園賞梅?你一個廢后不好好呆靜生閣,偷跑出來去梅園賞梅?你覺得我會信嗎?陛下會信嗎?”此言一出,葉才人立刻覺得渾身無力。這個…薄瑾柔其實是顧雲羨人吧!明明是她們把她引出來,她此刻是生怕陛下查不到那裡麼?竟當著這麼多人質問她!
呂川聞言也覺得有道理,遂道:“薄美人說得是,敢問顧娘子今究竟為何去到梅園?”葉才人心立刻高高懸起來。
“因為,”顧雲羨聲音乾澀,“今是臘月初一。往年臘月初一我都會親自去梅園給太后折梅花,今年雖然已被囚幽宮,卻還是…”葉才人萬萬料不到她竟會這麼說,一時愣了那裡。
“陛下,”一個輕柔得如同風拂過碧波聲音響起來,瞬間讓殿內安靜了,“臣妾想,今之事多半是個誤會,顧娘子只是不慎跌倒,邢柔華受了驚嚇,這才出了這檔子事兒。一切都是意外。”沒有回應。
“陛下?”那個聲音試探著再喚了一次。
“恩?”顧雲羨聽到他有些恍惚聲音,似乎剛才他神智並沒有這裡,而是去了很遠地方。
大家等了一會,皇帝卻並沒有回答身側女子問題,反而凝視著跪殿中央顧雲羨。從他進入西殿起,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他慢慢道:“你,為什麼一直低著頭?”顧雲羨一愣。這個聲音和她記憶中一樣,三分冷漠,三分懶散,三分溫柔,還帶著一分思索,如同他這個人,時時矛盾,讓她永遠也搞不明白。
“臣妾…”
“抬起頭來。”他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反抗力量。她被動地抬起頭,視線卻依舊下垂,落他玄袍擺上。
他蹙眉:“看著朕眼睛。”
“臣妾罪婦之身,不敢…”他不耐地哼了一聲。
她渾身一凜,立刻將目光對上他眼睛。
那雙眼睛又黑又幽深,如冰潭不可見底,隱有暗光浮動。她想起婚之夜,他立自己身前一首一首地念著“卻扇詩”1,而她終於旁人起鬨聲中放下紈扇,臉頰通紅,羞澀得不敢看他。尋常郎官見婦這樣都會起憐惜之心,他卻偏不,彷彿怕她不夠害羞一般,半蹲□子,一手托起她下巴,硬是著她與他對視。
那時候他眼睛也是這樣,幽深難測。偏她當時太傻,看不明白,只是覺得他凝視自己目光是那麼溫柔,讓她心都要融化。
壓抑住心底苦澀,她輕垂眼睫:“臣妾犯下大錯,已無顏面再見陛下,還請陛下恕罪。”他只覺得一股怪異覺湧上心頭。
一回頭,卻發現身側女子仍看著自己,秀麗黛眉微蹙。
他笑起來:“阿姝說得沒錯,今之事應當是個誤會。”貞婕妤景馥姝莞爾一笑。
轉頭看下殿中央顧雲羨,他慢慢道:“你覺得呢?”顧雲羨沉默一會兒,深口氣:“陛下說得對,想來應該是臣妾下午慌亂之中記錯了,不曾有人推了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還連累了邢柔華。”怪異覺甚。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站了起來:“是誤會便好。朕還有摺子要看,先走了。”眾人忙恭送陛下,等到他走遠了,顧雲羨仍跪地上,卻聞一陣香風拂面,一雙絲履停了自己面前。
她抬頭,貞婕妤畔帶笑,那雙似乎天生就含著淚水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
她想起兩年前,她第一次隔著碧柳絲與她相見。那時候她也是這麼看著自己,清澈眼眸中滿是篤定和譏諷。
“顧姐姐消瘦了,想來靜生閣子不太好過吧?”她語如黃鶯,婉轉動人。
顧雲羨微笑:“託太后恩典,我才能有這個棲身之地,已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抱怨。”貞婕妤頷首:“姐姐知足常樂自然是好,不然以後子想來就難熬得很了。”
“謝妹妹關心。”她道,“我跳出這個漩渦好歹保住了一條命,妹妹未來子才是兇險莫測。萬事都要珍重。”貞婕妤笑著重複:“保住了一條命。”顧雲羨彷彿沒有聽懂,只是微笑。貞婕妤看了她兩眼,拂袖而去。各宮嬪看看這個昔主母猶豫了半晌,還是不敢上來跟她說句話,全都跟著貞婕妤離去了。
薄美人走後,等大家都出去了才目光如刀般看著顧雲羨:“你莫要以為今之事便算完了!”顧雲羨神未變:“薄美人說得是,今之事自然不會這麼便完了。你也要記得你說過話才好。”作者有話要說:註釋:1卻扇詩:我國古代婚禮並不是所有時期都蓋蓋頭,漢朝及之前成親時婦都完全不遮面,唐婚是以紈扇遮面,郎唸詩讓婦把扇子移開,這個過程稱作卻扇,那詩便叫卻扇詩。至於揭蓋頭,有記載早記錄是東晉,盛行於宋朝,之後便一直沿用。
我個人十分喜歡卻扇禮,覺得很有趣,所以既然是架空就用我喜歡了。
不過既然是唐婚,那麼要說一下,唐婚禮服是“紅男綠女”可是我不喜歡婦穿綠禮服,所以我略過了這個描寫。如果後面出現婚禮時你們看到了婦穿紅,那麼不用懷疑,是我個人情結髮作了。
陛下您臉了,是不是覺得你老婆變得讓你不適應啦?ツ廢后反撲之路剛拉開序幕,下一章就有轉折,後面也會越來越彩啊~~~請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