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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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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宗志胡亂的套上戎裝打開房門,見到史艾可掩著小嘴,一臉促狹的盯著他,看到他出來後,史艾可對著吐了吐淡紅的小香舌,一臉頑皮的快意,彷彿打擾他的好事,讓這古靈怪的丫頭開心的難以剋制。

楊宗志卻是滿臉沉鬱,一劍已經到了半途上,賽鳳那丫頭正在媚態畢時,偏偏這種時候有人來傳信,他又不能荒唐到讓人家隔門苦候著,等自己舒之後再去相見,萬一是範蘄和許衝趕來,那可太過失禮了。

無奈跟著史艾可走出客棧外,抬頭一看,門口空空的,哪有半個人影子,楊宗志心頭一怒,回頭對史艾可喚道:“可兒…”史艾可笑嘻嘻的朝他齜牙咧嘴,伸手往他背後一指,笑道:“來了…”楊宗志回過頭來,方才看清楚,夜下,一群人踉踉蹌蹌的結伴趕來,其中有一些是自己派出去的手下,還有一些…夜下看得不甚清楚。

他邁步過去,低頭仔細一問看,那些人穿的花花綠綠,顯然不是範蘄,許衝之,一個個長髮敷面,身上染滿了血跡,衣襟斑駁,楊宗志微微一驚,心想:“莫非是碰到江東軍的留難?”他以為這些人是範蘄或者許衝的手下,趕來報信的,半路上被江東軍侵擾過,闖營而來,低頭湊過去一看,面前那個綠衣人正好抬起額頭,驚喜的大叫道:“師姐夫…”楊宗志被這衝口而出的聲音嚇了一跳,看清楚…那人是個女子,面血跡斑斑,也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江東軍留下的,總之容貌是一點也分辨不出來的,念起她口中所喚,結合她的打扮,楊宗志若有所思的蹙起眉角,復念道:“師姐…你,你是小盤翠?”禹盤翠跳起來道:“啊…你還記得我呀…”轉身招呼身後人:“祝師姐,曲師姐,邰師姐,我們找到師姐夫啦…”她話音一落,背後呼啦啦湧上來十幾,二十個小腦袋,一個個伸手抹著臉上的血跡,抑或是熱淚兒,嬌聲哽咽起來。

史艾可這才看出來,她們抹過臉頰後,出各不一的小臉蛋,有的嫵媚,有的端莊,還有的卻是俏皮,史艾可撇了撇嘴,站在一旁沒有發話,禹盤翠蹦蹦跳跳的對楊宗志道:“你真的在這裡呀,不是說你在北郡的什麼幽州城嗎,我還差點不敢相信呢。”說起這話,楊宗志面凝重下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他的行蹤刻意的隱藏過,外人是萬萬無法得知的,除非手下有人走漏了風聲。

史艾可忍不住問道:“哥哥…她們是誰呀?”

“哥哥?”禹盤翠瞪了史艾可一眼,見到這小姑娘竟然穿得和自己一樣顏的衣裙,不過她那衣裙可就短得多了,出一截酥蓮藕般的小腿,天氣哪裡有這麼炎熱啊,她非要穿得這麼體態人。

楊宗志回頭說道:“哦…你去把你的洛姐姐,月姐姐叫出來,就說她們的師妹找來了。”史艾可心不甘情不願的扭頭進去了,楊宗志這才再問一遍:“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聽說洛素允也在這裡,禹盤翠和祝憐兒等人面上泛起喜,嬌笑道:“說來話長呀,等見過了洛師姐再告訴你。”楊宗志輕輕一嘆,看得出她們個個一臉疲,要麼是浴血奮戰,要麼是長途跋涉,只得延手道:“快進來坐吧。”當先領路,帶著一群二十來個小姑娘走到客棧內。

洛素允和月秀鳳正好從二樓的樓道上跑下來,低頭一看,這群丫頭模樣極為悽慘,甚至都看不出原先的樣貌了,洛素允心頭大痛,泣道:“盤翠,憐兒…真的是你們來了?”繼而狠狠的刓了楊宗志一眼,那樣子似乎是說:“看吧,我說不讓她們孤身行走江湖吧,你偏偏不依,現在她們過的如此淒涼,看我還會理你。”楊宗志無奈的搖了搖頭,禹盤翠窈窕的身軀後鑽出一個氣吁吁的漢子,走到楊宗志面前拜了個禮,然後繼續彎氣,話都說不出來,楊宗志仔細打量片刻,驚道:“晁三哥?”禹盤翠等人嬌聲悽悽的撲到洛素允身邊,放聲大哭起來,她們離開神玉山,雖然是出自心甘情願,卻也在江湖上吃了不少苦頭,特別是今一戰,好些人都差點丟了命,此刻再見洛素允,不吝於見到了師門長輩,慈愛溫暖,登時放開心思嚎啕大哭。

堂中哭聲一片,洛素允柔聲哄勸著她們,依次拍過她們的背脊,柔聲道:“好了,不哭了,你們這是怎的了?”月秀鳳似笑非笑的湊到楊宗志的身邊站下,低聲道:“你好本事啊,師父的一點老本,都被你拐騙光了,宗郎…原來你是個大騙子呀。”楊宗志實在是哭笑不得,背上這個煽動鳳舞池門人的名頭,也是他自作自受,誰要他去跟祝憐兒說什麼外面風光明媚,早知道便一個字都不提,裝聾作啞了就是。

等她們抱在一起哭了小半個時辰,禹盤翠才止住啼哭道:“洛師姐,讓我看看你瘦了沒有?”烏溜溜的眼珠子在洛素允身上到處打轉,見到洛素允依然還是像過去那樣風華絕代,甚至…骨子裡還透出幾許豐腴俏媚的韻味,這是過去沒有的,不但沒瘦,反而還豐滿了不少,嬌媚的臉蛋上動著珠光異彩,煞了眾人。

“嗯…”禹盤翠滿意的點了點小腦袋,掛著淚珠兒卻嬉笑出聲:“沒瘦,反而更漂亮了呢。”

“啐…又在說瘋話。”洛素允小臉一紅,拿住她的小手兒,道:“我們上去說話吧,你看看你們呀,都成什麼樣子啦,江湖…哪是這麼好闖的…”禹盤翠下意識跟著她走出幾步,忽然驚醒道:“等等…險些忘了大事。”說罷從身後的地面上丟出一個東西,丟在了楊宗志的腳下。

楊宗志慌忙退後兩步,仔細一看,地面趴著的隱約是一個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堆爛泥腐,背後著幾把鋼刀的刀把,整個人毫無生氣,唯有幾截亮晃晃的鎧甲在反燭光。

“這是什麼?”楊宗志心頭一跳,那鎧甲宛若有些悉,似曾相識,一時又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禹盤翠撇嘴道:“就是這個人呀,他說要來找師姐夫你,我們便把他帶來了。”楊宗志讓幾個手下將地上的人翻了個面,湊頭一看,那人臉龐身形瘦,臉上刀痕遍佈,皮翻開,看不出一點過去的容貌,他仔細的打量半晌,慄然驚道:“許…許統領?”揮手抹掉他臉上的血跡,的確…這人正是趕往洛都去的許衝,見到他此刻的模樣,楊宗志心底一沉,頓時覺得不對勁了,叫來朱晃等人給許衝號脈,朱晃搖頭道:“沒用了,心脈已斷,身體發涼,早死了幾個時辰了。”楊宗志咬住牙,捏緊拳頭大聲問道:“你們在哪裡見到他的,他是…怎麼死的?”

“喂…你兇我作甚麼呀?”禹盤翠委委屈屈的嘟著小嘴“我們去洛都城玩呀,被這個短命鬼撞進來,他只說了一句話便倒下了,我們好心好意把他帶過來,你還兇我們?”楊宗志眉不動的繼續問道:“那他最後說的是哪一句話?”禹盤翠扭著細道:“我才不告訴你呢…”洛素允柔柔的嘆氣道:“盤翠,你快告訴他吧,你不知道…我們在這裡,正是等著這個人來呢,這人是朝廷派往北郡的武將,前一次和我們一道出使過漠北呢,他就這麼死了,著實可憐。”禹盤翠沒好氣的撇了撇鮮活的小嘴,問祝憐兒道:“祝師姐,你說說,他闖進來之時說了一句話什麼來著。”祝憐兒咯咯嬌笑道:“他撞到你身上了呀,我哪裡聽清楚他嘟囔了一句什麼?”有個弟子舉手道:“我聽清楚了一段,他好像是說,快去…城北找楊宗志。”

“就這些了?”楊宗志皺著眉頭問道,雖然和許衝談不上什麼深厚的情,但是就像洛素允說的那樣,自從北郡大戰開始,楊宗志便和許衝多次聯手,繼而出使漠北,接觸久了,明白許衝這人沒有什麼大惡,不過貪花好了一些。

他楊宗志自己就不是同道中人麼,他身邊的溫柔嬌娘,許衝便是拍馬也趕不上,因此楊宗志慢慢對許衝有了一些好,再加上他伴隨範蘄去洛都提親,神態語氣出自真心,楊宗志更是有些動融融。

現在驟然看到許衝慘死於面前,屍骨未寒,眼眶不閉,身段被人砍得一截截的體無完膚,楊宗志心頭極為不好受,晁老三歇過了氣,扶著道:“我聽到,他還說了兩個字,好像是叫他…叫他?”

“叫他?”這句話連在一起便是快去城北找楊宗志,叫他…楊宗志默唸幾聲,暗道:“叫我什麼?叫我…去救命麼?”晁老三道:“我們看見追殺他的人,都是披掛鎧甲的皇宮衛士,騎著戰馬趕來的,我和姑娘們殺了幾個時辰才殺出重圍,她們呀…都累壞了。”洛素允憐惜的瞥了禹盤翠等人一眼,柔聲道:“難怪呢,你們這樣子,我都以為你們碰上江湖頂尖高人,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禹盤翠咬著牙道:“可惜有的人還不待見我們呢,早知道如此,才不願管他的閒事哩。”楊宗志氣道:“方才多有得罪,你們別放在心上,我乍然看見許統領的死狀,震驚莫名,哎…”心下不由得暗暗揣測“皇宮衛士,那不就是龍武衛了,他們…追殺許衝作甚?”這一趟,許衝是伴隨範蘄入宮覲見的,照理說,許衝在北郡立下戰功,即便沒有褒獎,也不會定他死罪呀,難道範蘄和許衝都被人誣告下罪了?

楊宗志在大堂內緩緩踱步,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細節,連來的喜意被許衝之死衝的煙消雲散,心頭上籠罩著層層烏雲。

史艾可湊過來道:“哥哥,這個許瘦子莫不是得罪了小皇帝,被他派兵追殺了吧。”楊宗志嘆息道:“人家已死,莫要再出口不遜…”轉頭對朱晃吩咐道:“去找個好地方,把許統領掩埋了吧,也好叫他早早轉世投胎去。”禹盤翠目不轉睛的盯著輕輕依偎在楊宗志身側的史艾可,見到她說過話後,又有好幾個小丫頭湊到他們身邊,一個個嘴裡親暱叫著“哥哥…師哥”什麼的,她的心下不狐疑:“這人…有這麼多美貌好看的妹子?”轉身再看看,方才大堂的動靜驚動了許多人,從各個門房走出來七八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論樣貌身材…個個都不比她們差,禹盤翠的臉一窒,嗔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秀鳳沉道:“宗郎,你要小心了呀,這人既代你求親而慘死,說不定…人家是殺雞給猴看呢。”楊宗志緩緩搖頭道:“不見得…”如果殺雞給猴看,殺掉許衝,又能對楊宗志產生什麼樣的衝擊,遠遠不如當初圖滿覬覦婷姨捉人時,讓他心泛怒意。

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許衝究竟為什麼會被龍武衛追殺,莫非他在皇宮裡闖了禍事,也不至於呀,許衝外派前,曾在龍武衛多年當差,他不至於糊塗到不懂得深淺,不遵守禮儀,會在皇宮裡闖禍啊。

還能有什麼事,能叫他伏屍當場呢,再想到皇上答應自己的親事,因為許衝之死而變得撲朔離,他與朝廷唯一的通氣之道斷掉了,也不知道洛都究竟如何表態,等在這裡…可又如何是好?

楊宗志不頭疼起來,千辛萬苦的走到這一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卻又遇到這樣的事情,難說許衝是不是因為他自己的魯莽犯錯,繼而被人追殺致死,可他死掉了,楊宗志又如何去娶虞鳳,這個楊宗志本來並不放在心上的人物,居然顯得如此重要。

“哎…”楊宗志長長的嘆了口氣,對洛素允等人道:“讓她們先進去梳洗休息一下吧,你們還沒用過飯吧,我這就去叫人準備。”

“用過啦…”禹盤翠眼眶紅紅的瞪著他,下意識出聲反駁他一句,偏偏小肚子裡不爭氣的咕嚕嚕亂叫了幾聲,當著他的面了怯,禹盤翠的小臉一紅,轉過面不願見他。

楊宗志揹著手徑自走出客棧外,禹盤翠這才轉回頭來,對著洛素允委屈的喚道:“洛師姐,你看他…”

“沒事,他心緒不寧,可不是怠慢你們…”洛素允柔柔的一笑,拉起幾個師妹們,嬌暱的說道:“我去給你們放上熱水,哦…對了,你們的衣服帶了麼?”抬眼見到師妹們一個個兩手空空,面羞澀。

洛素允又道:“好啦,我們這裡換洗的衣服多得是,你們先將就穿一些。”說罷帶著一大群小丫頭們上了二樓,開房端水,忙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讓她們一個個乖乖的蹲在水桶裡,洗去一天的殺戮之氣。

房間裡點上燈燭,放了七八個寬大的水桶,禹盤翠整個小身子蹲在裡面,只出蔥蔥翠翠的小腦袋,浸泡久了,臉蛋通紅,她低聲問道:“洛師姐,我剛剛…看見好些姑娘都叫那人哥哥呀,他…他有這麼多妹子麼?”洛素允搖頭失笑,給她們再添了些熱湯,沒有答話,祝憐兒笑嘻嘻的道:“這不正好,你也可以叫他哥哥啊,免得叫什麼師姐夫,既生分,念得又是長長地一大串。”

“呸…”禹盤翠嬌俏不依的啐了一口“誰要叫他哥哥呀,他,他想的倒美…”

楊宗志吩咐廚房準備了美的晚飯,看洛素允等人還沒出來,便又去給許衝送別,來到前門外的樹叢邊,見到夜下,朱晃帶人挖了一道深深的土坑,頭頂有千年華蓋般的茵茵蒼松,倒也算頂有所靠。

腦子裡面回味著和許衝相的一幕幕,心下不慨嘆萬千,人的一生真是瞬息變遷,當初北郡那麼危急的時候,許衝也完好無恙,偏偏天下太平了,許衝最志得意滿的時候,卻又這麼早死了。

頭頂天空中亮出了閃閃星光,許衝下了葬,月秀鳳和丁嬈嬈在一旁捏起蓮花指,輕聲唸咒:“輓歌為舞,無量清明;亦生亦死,皆是虛名;痛載道物,落入凡塵;語錄天尊,是為世人。”這道偈語楊宗志聽過很多遍,每一次聽到都有不同的受,當此時刻,只覺得心底升起兔死狐悲的哀傷,皇上啊皇上,你竟然真的暴至斯麼,許衝怎麼也算有功之臣,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過去北郡人心惶惶的時刻,正是他站出來,一刀殺掉主降的李東陽等人,穩定了局面。

對這樣的臣子,你也不願放過的嗎,再想想當年龍武衛的統領勞廣,久居仁宗身邊,看到他為人處世陰狠毒辣,心生寒意,不得不隨著三皇子等人謀反,皇上他便從未自省過嗎,究竟他有沒有做錯過什麼,否則怎麼會人人都要反他,他只會將罪責都推到其他人頭上,殺伐伺候。

轉念又想:“許衝死了,範蘄不知又過得怎樣,難道…也被下罪入獄了?”對範蘄他從來只有鄙夷,這時候察覺到人家或許為了他送掉命,心下不複雜莫名。

朱晃走回來道:“楊兄弟,我這就去傳信,叫忽列兄弟趕緊帶著兄弟們馳援,以防不測。”楊宗志愣住道:“防備什麼不測?”心中忽的恍然,皇上暴,難免不會像對待許衝這樣對付他,他心頭半轉千回,頹然嘆氣道:“先等一等,此事容我再好好想想。”說罷轉身回頭。

朱晃和月秀鳳等人嘆著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下,朱晃苦著臉道:“楊兄弟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這一條轉不過理,他怎麼就不知道防著皇上呢?”月秀鳳咯咯嬌笑著轉動柔膩的俏眸,嫣然失笑道:“他呀…從來最好面子,這是他養父傳給他的宿疾,好不了啦,你說他迂腐也罷,沽名釣譽也行,他就是害怕人家說他楊家是反賊,為了這個,哪怕受盡委屈他也在所不惜,嗯…朱大哥,眼下情勢危急,我看,我看不如這樣…”她一邊說話,一邊微微俯下身子,在朱晃的耳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