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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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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回到大營,牛再與馬其英等人兀自興奮的哈哈大笑,睡不著覺,眾人出兵吐蕃,唯一的最大障礙便是忽列,今將忽列生擒回來,大家自覺吐蕃國出使的任務已算圓滿完成,不久之後便可班師回朝,受到皇上的勳獎。

牛再依舊紅光滿面的哈哈笑道:“楊兄弟,這些忽列的手下當真是笨的緊了,只是派個人瞧見到我們大軍都飲下了他們投藥的清水,便以為我們都著了他們的道,渾然…渾然沒想到我們大營裡還有個妙手回的女神醫,只要有她在身邊,我們就算喝起蒙汗藥來,卻如同喝著清湯白粥,絲毫也不放在眼裡的。”他說話時,眼神欽佩的斜睨了落落大方坐在一旁的何淼兒一下。

何淼兒噗嗤一聲嬌笑出來,打趣道:“還是這壞傢伙鬼主意多,又是假扮被暈了,又是叫人放他們入城,還派兵暗暗圍住了皇宮,那忽列只是個蠻人,哪裡經得起他這般胡亂的折騰。”眾人一聽,俱是哈哈大笑起來,馬其英道:“這忽列倒真是個梟雄,他直到生生被擒,仍舊不依不饒的,怡然不懼,倒是讓我也有些敬佩他了。”大帳外傳來一陣嘰裡呱啦的喝罵聲,遠遠的聽著甚不清晰,牛再皺著眉頭聽了幾下,忍不住輕罵道:“被敲下來半面牙,還這麼蠻橫的麼,這傢伙有些門!”他轉頭看見楊宗志凝著雙眸,不由得又問道:“楊兄弟,朔落王害怕得罪忽列,便將這燙手的山芋都丟給我們,你打算…你打算怎麼處置他才好?”楊宗志眉頭一閃,想起哈克那欽暗中吩咐自己,讓自己找個由頭將忽列處死了,只不過…他想起自己答應過索紫兒的話來,雖然先前只是玩笑之話,但是這話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此刻就算要改口,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楊宗志沉了一會,恍惚道:“眼下不但是忽列,還有個崔代,他暗通忽列,事實俱在,只不過麼…”他暗自想起早晨聽到崔代與徐軍師的對話,裡面涉及到的…竟然是三皇子,這事對自己來說,卻…卻更加棘手。

秦玉婉端坐一旁,她凝視著楊宗志的側面,見他微微皺住眉頭,面有些僵住,心知這是他舉棋不定,有困難事不好解決時候的面相,便柔聲道:“九哥哥,既然是燙手的山芋,我們也不好處理,作甚麼不把這山芋又丟出去呢?假如…假如我們將忽列帶回洛都,既不要了他的命,又不駁了吐蕃人的顏面,豈不是兩全其美?”秦玉婉話音一落,牛再和馬其英一道拍手稱讚,都點頭稱是。楊宗志也暗自點頭,心想:婉兒在身邊總是貼心,遇到有什麼為難事,她總是淡淡幾語,便化解了開去。

楊宗志想個明白,便去看方才一直斜靠在自己身邊,半晌也未發話的索紫兒,她的子自來天真活潑,而又充滿爛漫氣息,最是耐不住寂寞,此刻這番沉默下來,大家不覺都有些微微的驚奇。楊宗志低頭看下去,正好對住索紫兒抬頭面而來的清麗目光,兩人目光對視,楊宗志看見索紫兒眼神微微有點躲閃,彷彿言又止。

楊宗志朝她點一下頭,心想:她今見多了屍橫遍野,身首異處的場面,一時還有些緩不過勁來。便對牛再道:“兩位哥哥,你們…你們去把忽列帶過來,我有一些話要來問他。”兩人點頭著走了出去,楊宗志又對索紫兒柔聲道:“你…你願不願意見見你的大王兄,若是你願意見他,便留在這裡,若是你不願意,便和婉兒,筠兒她們一道,去歇息了罷。”索紫兒聽得小臉一僵,恍惚間搖了搖素媚的小腦袋,卻又緊接著點了點頭,楊宗志不由看得愣住,一時不知道她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才對。秦玉婉在一側噗嗤嬌笑道:“這事哪有這麼難以解決,紫兒妹妹,你隨我過來,我們偷偷躲在帳幕後聽著他們男子們說話就是了,對不對?”索紫兒茫然的跟了筠兒婉兒她們躲在幕後,不過一會,牛再和馬其英便押著兀自罵罵咧咧的忽列等人進來,將他身子往裡面一摜,忽列站立不穩,便半跪在了地面上。

只是他一跪而又彈起,楊宗志晃眼看過去,見到忽列和烏卓瑪一道被押解進來,這二人今都是身受重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只是這兩人力卻毫不懈怠,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眼中都要噴出熊熊的火焰來。

楊宗志嘆了口氣,舉起身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沉著該如何問他的話好,忽列卻是搶先吼叫道:“喂,紫兒呢…紫兒她…她在哪裡?”他今被哈克欽敲下了半面牙,此刻說話便有些嗡嗡的,吐詞不清。

牛再看著忽列身為階下囚,卻彷彿是打了勝仗的得意將軍一般,渾然不將自己眾人放在眼裡,不又猛踢他一腳,喝罵道:“放老實點,你以為這裡還是你的匹播城麼?若是惹煩了爺爺,便將你另一面牙也一起敲了下來,看你還怎麼吃飯說話,還怎麼耍橫!”忽列對身後的打罵似乎半點也不放在心上,而是直直的怒視楊宗志,繼續大喝道:“南朝的臭小子,你快放紫兒出來見我,不然我做鬼了也不放過你!”楊宗志嘆了口氣,輕聲道:“你還要見紫兒作甚麼?你…你害得她還不夠麼?”忽列聽得一愣,沉聲道:“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我什麼時候害過紫兒了?”楊宗志接口哼道:“我們一路西行而來,遇見了好幾撥手持彎刀的黑衣人,你可不要說這些不是你派去的,他們…他們一見了紫兒的面便要打要殺,當真是枉費了紫兒還猶自這般維護於你這個大王兄。”忽列脫口道:“是我派去的又怎麼樣?”他聽了楊宗志後一句話,彷彿呆了一呆,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我派去的人只是要取哈克欽的命,怎麼會…怎麼會?”他說到這裡,忍不住回頭斜視了一番自己身邊的烏卓瑪,突然怒火萬丈的衝上去想要咬她,一面喝罵道:“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要那些手下去傷害紫兒?是不是你?”烏卓瑪嚶的一聲大哭出來,聲嘶力竭的尖叫道:“是我又怎麼樣?這些人都是我暗中囑託的,又怎麼樣?忽列,你與我成親了這麼久,可你整天嘴裡嘮叨的總是什麼?是…是紫兒,紫兒,我的好紫兒!”烏卓瑪的情緒彷彿瞬時被忽列點燃,又哭罵道:“我每睡在你的身邊,半夜裡,你夢裡叫得,全是紫兒的名字,我烏卓瑪有什麼不好?你卻偏偏要去唸著那個什麼也不懂的臭丫頭,不錯!我就是…就是要讓她去死!”楊宗志皺著眉頭,看著忽列和烏卓瑪鬧作一團,暗自釋疑道:“原來…今在祠堂中,來了兩個兵卒來取我們的命,第一個…便是忽列派來的,他來只是要殺我,卻不想開罪索紫兒,而第二人…顯然是得了烏卓瑪的命令而來,他想趁亂一道要了索紫兒的命,又害怕消息消息洩,所以一上來便殺掉了自己的同伴。”牛再在一旁氣的鬚眉皆張,忍不住大罵道:“你這個畜生,索紫兒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能…怎麼能對她有非分之想,你這麼做,不是連畜生都不如麼?”秦玉婉和筠兒等人陪著索紫兒站在帳幕之後,她們聽到這裡,只覺得身邊的索紫兒嬌軀止不住的猛抖一下,筠兒心頭一柔,忍不住暗自捏住了她的小手。

列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是畜生?我們吐蕃人都是冥頑不靈的蠻人,是吧?”他說到這裡,呸的一聲痛罵道:“你們南朝人便都是謙謙君子了麼?哼,在我忽列眼裡,你們南朝人才是真真正正的衣冠禽獸,哼哼,你不信自己回去問問,你們現在的仁宗皇帝,他…他是如何登上寶位的?若不是他把自己的老婆獻給老皇帝,老皇帝一個高了興,又怎麼會選他即了位?哈哈哈哈!”楊宗志聽得心頭大怒,呵斥道:“牛大哥,給我掌他的耳光。”牛再和馬其英早已忍耐不住,兩人四隻手齊出,啪啪啪啪的在忽列的嘴上,得他口中鮮血噴湧而出。烏卓瑪本來與忽列橫眉冷對,此刻見到南朝人打她丈夫,卻又一頭撞了過去,口中尖叫道:“不許你們打他,不許你們打他。”楊宗志揮手止住牛馬二人,忽列痛的嘴角搐,只是口中卻是不依不饒的哼哼道:“怎麼?被人戳到了痛腳,惱羞成怒了麼?”楊宗志想起他口中所說的仁宗皇帝的老婆,也就是自己見過的端敬皇后,溫婉大方而有禮,不沉聲道:“忽列,我原來敬重你是條漢子,對你不想多多得罪,但是你總這麼胡言亂語的,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了。”忽列曾經與楊宗志對陣一場,知道他槍法如神,遠勝過自己,暗自有些忌憚,便哼的一聲,卻不再說起這個事情,而是道:“哼哼,我們吐蕃人做事都光明磊落,絕不會好像你們南朝人一樣暗中下手,你們說紫兒是我的親生妹妹,那我倒要反要問你們,你們見過我們吐蕃人裡,有紫兒這麼皮膚白皙的姑娘麼?你們見過有索紫兒這般藍眼珠子的姑娘了麼?”楊宗志等人被他問的一窒,暗自都想道:“吐蕃人裡…果真沒有好像索紫兒這般長相的女子。”楊宗志一路來見過不少吐蕃少女,這些吐蕃少女大多面容紅潤或者黝黑,那是因為陽光強烈,曬久了便成了這種膚,但是…好像索紫兒這般天藍眼眸的少女,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幾人都是呆呆的愣住,暗自思索,不知忽列這話意有何指,忽列又道:“哼哼,一個也沒見過的是吧,所以…所以紫兒她本就不是我的親妹妹,我喜歡她…又有什麼打緊?”馬其英皺眉道:“光論長相,便能說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不是親人嗎?那若是一個孃親生下了兩個兄弟,這兩兄弟長得南轅北轍,相貌不同,是不是就能說他們也不是親兄弟了?”忽列嘿嘿笑道:“你們知道紫兒從小便生活在哪裡麼?她打小以來,一天也沒有住在過布達拉宮裡,我也是七歲那年,才第一次在邏些城的一個小院子裡見到過紫兒,我一見到她…我一見到她的長相,又聽身邊的人說起她隱藏的身份,心中便起了疑心,我急忙回去問那老不死的,那老不死的一聽我問起紫兒的事情,忙著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其他,我心中不由得更是起疑,便暗中四處打探,終於被我打探到了,原來紫兒…本就不是他與他的妃子生的,而是…而是他的妃子私通一個波斯遠來的商人,生下的一個孽種。”忽列說到這裡,面有些幽幽的發青,看著甚是可怕,他息了幾口,道:“這事原本作的隱秘之極,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波斯商人來到邏些城,本是販賣他的葡萄酒,沒想到他不知遇到什麼機緣,卻是碰見了紫兒的孃親,他們一見鍾情,便作下了越軌的事情,後來…後來那波斯商人做完了買賣,便回到了波斯,可是紫兒的孃親已經懷了他的骨,這事原也沒有人察覺,她孃親只以為事情便這麼過去了。”忽列繼續道:“哪知…哪知事後紫兒呱呱落地,那老不死的還以為是自己的親生骨,結果…抱起紫兒睜開眼睛一看,那老不死的竟然看見一雙天藍的小眼睛,哈哈哈哈,你們也可以想象那老不死的當時是個什麼表情,他大為羞怒,命人偷偷的將索紫兒送出皇宮,丟在一個無人看管的小院子裡,讓她自生自滅,接著他越想越氣,又胡亂找了個理由,將紫兒的孃親暗暗處死了。”眾人聽得心頭都陣陣發涼,沒料到索紫兒的身世竟是如此曲折不平,筠兒在帳幕裡半摟著索紫兒,只覺得她在自己懷中劇烈的發起抖來,筠兒心頭柔柔的發酸,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即便是堅強如同何淼兒般,也是覺得這小丫頭當真可憐無比,雖生在帝皇之家,卻是吃盡了人間的苦頭。

楊宗志點了點頭,暗道:“怪不得紫兒對她父王沒有半分情,原來小時候的事情是這樣的。”忽列慘笑道:“這還不算完,那一年,我十歲的時候,老不死的偷偷代給我一件事情,便是…便是讓我出使南朝的滇南,藉機帶上紫兒一道,將她也暗暗處死丟掉,不要帶她一道回去邏些城,我一路與紫兒同住同行,眼見她那時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而且她子天真純潔,當真是人見人愛,我心裡就好生猶豫不定,直到來到滇南,那裡…那裡,我暗中下定決心,找了個滇南賣花的老太婆,讓她找些事情惹怒於紫兒,接著便想趁亂下手,卻哪裡知道,天意人,斜道里殺出個不知名的小子,那小子強行出手,將紫兒和所有人都制服了下來,如此一來,計劃便未能湊效。”楊宗志聽得心頭猛然呆住,油然間想起了自己的五師兄費決曾經對自己說起道:“九弟,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山下小鎮碰到了一群外邦的人在欺負我滇南百姓,那些人都是吐蕃國的使者,連那裡的地方縣衙都不敢得罪,你卻不管這麼多,上去就打散那些爪牙,抓住了他們那個什麼公主小姐,讓她給那些她欺負過的百姓道歉…”楊宗志心頭悵然的想道:“莫不是…莫不是我小時候如此誤打誤撞的救了紫兒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