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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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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黑盡,寒風已經開始怒吼,從金頂山下的狹窄長道邊向上望去,紛亂的雜草盡處,邏些城宛若被點綴的一顆巨大珍珠,鑲嵌在高高的山頂上,遠看起來就好像是古時象徵最高權力的法杖,杖頭總是採用世上最最珍貴,無以倫比的璀璨寶石。

“那是…那是屬於我的,那裡面的所有財寶,馬匹衛隊,皇宮金殿,還有…還有她…都是屬於我的!”忽列微微抬起一些皮氈帽子下面掩住的面龐,捏緊了自己的拳頭,眼睛對著邏些城金頂方向,卻是出了狂熱如火的視線,在他的身邊,還趴伏了一個白裘長折衣的女子,另有一個男子趴在一側,在他們的身後,隱約看過去恍惚有著黑壓壓密麻麻的腦袋,將山道佔了個滿。

黃昏燈盡,邏些城內逐漸點亮了明火,但是…城外的南朝大營內卻是悄無聲息的,甚至…連一束照明的火把也未曾亮起,遠遠看著顯得黑沉沉般的死寂。山下掩伏的眾人焦灼的望著山頭,心頭都在暗自數數,南朝大軍的軍營雖然一反常態的沒有動靜,但是…但是…

正在此時,大營面朝山下的一端,陡然點起了一團沖天的篝火,這篝火越燃越大,火勢的頂部不斷催發出或藍,或青,或紫的火焰,彷彿山頭掛上了一座七彩琉璃的寶燈照耀,忽列眾人看得心頭一陣大喜,均暗自雀躍道:“得手了!”她身邊趴伏的那個折衣女子一見之下,立時便要爬起身來,回頭看著身後,想要招呼眾軍士上山。忽列突然伸手阻了一阻,猶豫的道:“等等,先不要急!”那女子回過頭來,夜下依破稀看清楚是一張長臉,眼角和眉頭彎彎的凝住,面向甚是狠厲,她對著忽列巡視半晌,咬牙的道:“作甚麼,你莫非…你莫非害怕了麼?”忽列桀驁不馴的道:“哼,笑話,我忽列何時曾經怕過?”他說到這裡,語氣忽的微微一窒,又掉頭望向身邊的那名男子,疑惑的道:“但是此次我們最大的對手,其實是來自南朝的那個領兵的蠻子,上次我與他過一次手,他…他…”忽列說到這裡,隱約回想起了那在山腳下,楊宗志手持銀月寶槍衝了出來,那寶槍到了楊宗志手中,宛若出海的蛟龍一般犀利難擋,就算忽列素來自詡武力強橫,但是對著楊宗志手中的槍尖槍影,他竟是半點也琢磨不到,尤其是那最後快如閃電的一式,讓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束手就縛的覺。

列暗自吁了一口氣,緩緩回過神來,又接著對身邊那男子道:“徐軍師,你說我們今的計劃,是不是可以作到萬無一失?”那徐軍師抬起頭來,這才看的清楚,原來是個三十許歲的男子,仔細看分明,他竟然矮小的驚人,身高約莫不足五尺,這樣的身長在南朝人當中也算是偏矮的,現在他站起身來,與忽列等吐蕃高大壯漢站在一處,便更加顯得寸丁般渺小。

徐軍師嘿的一聲,捏住自己短短的青茬鬍鬚,笑道:“大王子儘管放心,鄙人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切只待這信號發出來,現在這篝火燃起,那就表示南朝來的軍士將領盡皆被,剩下的麼…只要我們小心行事,儘速破開邏些城便成了。”這徐軍師個子雖矮小,但是嗓門卻是甚大,即使他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但是近身的隨人聽見了,也覺得恍如洪鐘般響亮。

列得了徐軍師的肯定之言,暗自心頭平和了許多,點頭道:“那好,我們…我們先排一隊先遣到南朝大營中裡去看看?”他身邊的女子早已等待的不耐煩,忍不住回過身來,鄙夷的盯著忽列道:“忽列,過去你曾是高原上的雄鷹,睥睨天下,現在卻被地面的猛獸嚇破了膽,竟然這麼畏首畏尾,罷了,還是讓我烏卓瑪帶人進去好了,我進去大營,割了南朝大將的腦袋回來給你。”她說完話便要起身離去,忽列又伸手死命攔了一下,慍怒道:“你這婦人懂得些什麼?南朝大軍和那老不死的人馬在狼谷沒有合圍住我,定是以為我已經摺返回匹播城去求援去了,我們聽了徐軍師的主意,出人意料的趕回邏些城,但是這麼做我們也要冒著極大的風險,不是麼,烏卓瑪?”忽列微微勻了一口氣,再道:“第一我們食糧不夠,耐不得久,所以只能將所有剩餘軍糧都集中在銳隨從手中。第二我們這次乃是奇襲,不可能帶著大隊人馬,那樣的話咱們還沒上山,便被山上的崗哨發覺了,所以我們也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一擊務必中地,倘若失敗的話,咱們再妄想要逃回匹播城,只怕不用他們下手,我們自己餓也餓死了!”烏卓瑪顯然勇猛無懼,但是頭腦卻並不靈光,她聽了忽列的辨析,暗自心頭也沉靜了一下,一雙閃爍無比的眼眸來來回回,也是拿不定主意。

徐軍師突然嘿嘿嘿嘿笑了起來,拍手道:“大王子有勇有謀,而夫人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嘿嘿,實在讓鄙人佩服之至,不過嘛…不過請大家放心,咱們這番安排定是失不了手的,因為咱們雖然佈下了內信,但是卻是兩股人馬,其中一股是大王子的親妹妹,而另一股卻是南朝三皇子派來的親信,嘿嘿,他們之間過去從未通過聲息,自然無法做到舉止統一,咱們讓其中一邊去悄悄謀事,又總是叫另一邊來監視,然後發出事成的信號,必可保證萬無一失!”忽列循著上山的山道看去,見山道前的大火越燒越旺,火光沖天照的自己眸中也彷彿燃起了烈焰,他想起土倫佬悄悄送過來的消息,在心頭對自己咬了咬牙,揮手道:“不等了,全部上山!”眾人貓著,躡手躡腳的來到南朝大軍駐紮的營帳前,那營帳黑漆漆的,帳前沒有軍士把守,大家心頭都不覺一鬆,再跑到篝火燃燒之處,只見到一個長冠清瘦的年輕人憂急的孤身等在那裡,那年輕人眼見一隊數千軍士的吐蕃人靜悄悄掩來,忍不住走了幾步過去,不耐的道:“你們…怎麼才來?”聲音細弱,正是崔代。

徐軍師首當其衝,向崔代問道:“營內的情形怎麼樣?”崔代陰沉著臉道:“全部都倒下了,我親眼見到那吐蕃的小丫頭將藥放入水裡,接著大軍又是燒飯,又是飲水,這些水盡數被飲了下去,絕不會錯!”忽列等人聽得狂喜,那徐軍師皺著眉頭,想要再問,卻是忍了一忍,沒有說出口,只道:“真的…一個清醒的都沒有了麼?”崔代身著文書令的官服,頭戴長冠纏玉帶,聽了這話,又咬牙點頭道:“這大營中的人人都用過了晚飯,決計一個都跑不了,只有…只有那個小丫頭,被我捉住了,現在用繩子捆住,丟在將軍營帳裡的。”忽列本在大喜,只是聽了最後一句話,猛然噗的一巴掌在崔代的臉龐上,怒吼道:“混賬!誰…誰讓你捆著索紫兒的?”忽列人高馬大,手臂上全是肌蝤蠐,這一巴掌更是盛怒下出手,崔代被打的半坐在地面,伸手捂著自己紅腫的半張臉,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忽列又低下頭來,視住他,右手一擰他前的官服衣襟,喝道:“愚蠢的中原人,你快帶我去看看她,她要是有一點點不妥,我便拿你是問!”他手中稍一用力,便把崔代彷彿擰小雞一樣的擰了起來,崔代嚇得面煞白,張惶間哪裡敢去反抗,只得帶了眾人來到將軍營帳,入內一看,裡面橫七豎八的躺倒一片,只有一個盛裝的白衣小姑娘蜷腿坐在角落裡,全身上下被人用繩索捆縛住,兩隻小手被捆在身後,紅紅的小嘴裡也被人堵了一塊黑布。

列看的心頭大疼,慌跑過去扶起了索紫兒,立時便開始為她鬆綁,他多未見到過索紫兒,此刻再度相見之下,發現索紫兒竟然出落的愈發美麗動人,今的索紫兒顯然是有過心的梳妝打扮,一頭烏黑的長髮垂肩,小巧的秀臉如同最最晶瑩的雪蓮花,烏漆點絳,媚眼巧,揹著雙手使得她的嬌軀越發噴薄,含苞放,與一般吐蕃女子的那種質樸的氣息決然不同。

列看的目中一,手中更是三下五除二,將索紫兒輕輕放了出來,索紫兒一把扯下了嘴中的布片,出殷紅的櫻桃小嘴,此刻正嚶嚶的著誘人的香氣,忽列柔和的心疼道:“紫兒,你沒事的罷?”身邊眾多軍士早已搶將過去,將其餘人都半扶著靠坐在營帳兩側,這些人身體雖是斜靠著坐下,但是腦袋卻還是東倒西歪的橫作一片。烏卓瑪晃眼看著忽列從未有過的溫柔細緻,右手扶在索紫兒的手臂下,左手想要輕輕俯拍她的香背,但是又不敢落下,彷彿生怕自己一時手重了,便傷到了寶貝瓷器的索紫兒一般。

烏卓瑪咬緊嘴,對忽列喊道:“喂,這些南朝蠻子怎麼處置?”忽列被烏卓瑪大聲叫喚,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轉回頭來,眼睛斜斜的倪視著帳角的十幾個南朝人,仔細看過去,那裡面有軍士也有將領,甚至…他眼神微微一動,正要發話,身邊的索紫兒彷彿此刻才驚醒過來,突然丟開忽列,邁著碎步跑到了那些南朝人其中一個的身前,伸出兩隻素潔嫣然的小手,半跪著將那暈厥中的人護在身後,口中緊聲嬌俏的道:“大王兄,你可答應過我,不傷害這些人一的哩。”索紫兒的聲音微微帶些純真的軟音,忽列聽著這嬌滴滴的酥脆入耳,心頭下意識的柔軟一下,只是他望向索紫兒緊緊庇護的那個長長身影,那一身藍的戎裝,忽列的眼角卻又狠厲一片,他想起土倫佬對自己傳來消息,說起偷聽到索紫兒去懇求朔落王,要朔落王將她嫁給南朝來的那個領兵將軍,朔落王絲毫也不為所動,而是大罵了索紫兒一頓,這說不得…就是咱們的機會…忽列想到此處,眼神裡盡是陰霾,牙齒咬得吱吱作響,只是他看著細弱的索紫兒擋在那人身前,秀氣無比的小臉上,此刻是那麼的堅定堅決,忽列暗暗冷笑一聲,口中卻是溫柔無比的柔笑道:“當然了,大王兄答應過你的事情,什麼時候沒有給你辦到了?”他說過了話,便揮手對身後的隨從們指揮道:“你們,快去把他們的衣服換下來。”身後的隨從們早已依照吩咐在外面尋些南朝軍士的紅軍服穿在身上,這些吐蕃人雖然長得與中原人大相徑庭,面目迥異,他們皆是長鬚橫發,鼻樑高,但是此時正當黑夜,稍遠的看上去,只見軍服和盔甲的話,確實是分不出真假來。

列看著身邊隨從準備好一切,才滿意的一點頭,揮手道:“咱們…火速出發。”他說了一句話,便又回頭過來看索紫兒,見她半蹲在地面上,此刻只能見到她的一個柔和側面,紛亂火把映照之下,只見到那小小的側臉,暈紅的小臉反火光,發出亮閃閃的光彩,甚至那肌膚下的琉璃,自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再向下看去的話,索紫兒的一隻潔白小手,卻是溫柔的撫摸在了楊宗志的額頭上,眼神中盡是心疼的彷彿受不了的媚光。忽列捏緊自己的拳頭,又大聲吩咐道:“把…把那個人隨著我們一起帶走!”說著右手向楊宗志用力一指。

索紫兒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擋在搶身過來的兩個軍士面前,嬌叱道:“大王兄,我們方才可說好了的,你怎麼…怎麼說話不算?”忽氣勻住自己的表情,對著索紫兒微笑的道:“紫兒啊,這個人對大王兄可是大有用途的哩,我們一會要去邏些城,上面守城的人要是不相信我們的身份,到時候只有用他才行,…哎,紫兒你放心,大王兄一旦進了邏些城,便馬上放了這個人,保證不傷他一絲一毫的,好不好?”忽列的語氣從未有過的柔和親切,彷彿在哄著一個天真爛漫的美貌少女。

索紫兒一時裡拿不住主意,慌張的偷瞥楊宗志,忽列不再猶豫,而是轉頭不瞧索紫兒,吩咐道:“帶走!”索紫兒心頭髮緊,忍不住推開那兩個軍士,用手扶起楊宗志,嬌聲道:“不行,我要跟著一起去,不然…不然他這麼暈厥不醒,到時候哪裡還有人照顧他哩?”

幾千人一齊來到邏些城的城門下,徐軍師向城頭大喊道:“開門!”上面的守城兵向下看去,見到黑壓壓站滿了人頭,竟是南朝人的軍服和旌旗,今陰沉,到了夜晚更是狂風大作,下面的旌旗整齊的排在一起,被風一刮,呼啦啦的大響,氣勢不凡。

那幾個守城兵來到城門,將城門打開一絲縫隙,然後騰身堵在門口,喝問道:“幹什麼的?這麼晚了…叫什麼開門?”徐軍師微微一笑,湊近上去,笑道:“今風大,大王體恤我們南朝大軍宿得辛苦,便發下號令,著我們分批進城,喏…這便是大王親手簽下的敕令。”他說話間,將一塊羊皮紙遞到那守城兵的面前。

守城兵接過來一看,上面盡是吐蕃文字,他看清楚意思,再向下比對著一瞧,確實是朔落王的親筆鑑章,這樣的敕令自己看過很多次,定不會錯,那守城兵隨眼看了一下徐軍師身後的軍士,只見他們紛紛壓低帽簷,勾頭哈的站作一團,顯然是受凍不過,全身上下都縮在了一起。

那守城兵嗯的一聲,揚聲叫道:“既然大王有令,那就進來吧!”徐軍師和躲在身後人群中的忽列等人都是大喜,只要大家悄悄混入邏些城,再趁亂拿下布達拉宮,捉住朔落王,此事便大功告成,而且他還有幾萬大軍囤兵於幾十裡外,傳令過去,最慢也只需要一來回,可保萬無一失。

眾人重新收拾整齊,便想要隨著那守城兵入城,忽列彎著躲避在大軍的最中心,依靠大家的掩護遮住自己的面龐和高大身形,大家舉步待發,他忍不住又偷偷回頭瞄了身後一眼,那裡…此刻正有一個嬌媚無雙的少女,眼神痴痴的看向身邊的一個躺椅,小紅嘴輕嘟彷彿對著身邊竊竊私語,躺椅上斜靠著那南朝小子,眼眸緊閉兀自酣睡正歡。

列心頭暗哼一聲,一股殺機漫過眼角,只不過眼下更加重要的是安然進城,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他隨著眾人踽踽而行,剛走了兩步,突然城門口又傳來一個悉之極的聲音,威嚴大喝道:“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