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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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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嗎?”戴眼鏡的女人問,臉有些蒼白。

“不知道。”老闆娘繼續說昨天晚上的事:“這您說我們那口子還怎麼管?回來跟我說,我說隨他去吧。我們那口子還直不放心,說你看這麼大的雪。我說你缺罵啦?他到前頭找不著太平橋他還死在那兒不成?嗨嗨,可誰想到真就…今兒天剛矇矇亮,我們孩子他爸一開門,雪停了,遠遠地就見湖上不知怎麼回事劃了個老大老大的圓圈兒,這麼早,平展展的雪地上怎麼會冒出來個大圓圈兒呢?跑去一看,有個人躺在對岸那兩棵大樹底下,推推他,您猜怎麼著?死了。”老闆娘的兒子——那個五六歲的男孩,舉著望遠鏡向湖上了望;後窗的玻璃被雪輝映得白亮耀眼,把他小巧的身影襯照得虛虛暗暗。那個小夥子挨近男孩,也向湖上望。接近湖對岸的那一堆人緩緩動指指劃劃,但聽不見聲音。

小夥子:“把望遠鏡讓我看一下好嗎?”男孩不理他,也不朝他看一眼。

小夥子再說一遍:“把望遠鏡讓我看看,行不?”

“不。”男孩一動不動地望著湖上。

戴眼鏡的女人、那對老人、南方口音的男人,便離開櫃檯都到男孩這邊來。

老闆娘於是喊:“兒子!不是讓你去叫你爸爸快回來嗎?”男孩不吭聲,仍舊不動。

“我跟你說什麼呢兒子,聽見沒有?”男孩舉著望遠鏡,連姿勢也絲毫不變:“不也是你,不讓我到湖上去嗎?”老闆娘茫然地想一想,理屈詞窮,走出櫃檯,也到後窗邊來。除去角落裡的那兩個人,大家都聚在這兒向湖上張望。

雲,漸漸地稀薄,變白,天地茫茫一。風,在湖面上、湖岸上、山腳下和樹叢間捲揚起層層雪霧,一地盪開,散落。

南方口音的男人:“確實奇怪得很,到底為什麼會有那麼一個大圓圈嘛?”

“都是腳印,”男孩說“那個大圓圈上面都是他的腳印。”

“都是他踩的,”男孩說“踩成了一道溝。”戴眼鏡的女人:“誰?誰踩的?”男孩不回答,神秘地笑了一下。

小夥子:“是那個老頭?”男孩鬆開手,讓望遠鏡掉落在前,依然望著湖上:“廢話,還能是誰?”大家都愣了一會兒,然後“噢——”似乎有點明白。老闆娘拍拍男孩的小股,得意於兒子的聰明,然後看看每一個人,但是沒有誰去理會她的驕傲。

南方口音的男人:“給我用一用你的小望遠鏡好不好?”試圖模一下男孩的頭。

“不。”男孩早有準備似的一彎,躲開他的手。

戴眼鏡的女人:“我呢,給我用一下行嗎?”這一回還不錯,男孩總算扭頭給了她一眼,但仍然是一個字:“不。”老闆娘更加驕傲起來,笑得厲害。

小夥子把酒杯倒過來扣在桌上,向門外走:“去看看。”戴眼鏡的女人望著小夥子的背影,緊緊張張地不能決定,直到店門在小夥子身後擺來擺去擺來擺去慢慢停住,她才慌慌地追上去:“哎,等我一下。”男孩轉過身。環顧店堂一週:“一、二、三四五,媽!還剩下五個人!”然後從望遠鏡中饒有興致地看每個人的臉。

溫文爾雅的老兩口隨便揀了個座位坐下,各自要了一杯茶。南方口音的男人把頭探進櫃檯,眼睛幾乎貼在貨架上,像一匹警犬那樣上下左右琢磨了很久,最後什麼也沒買,退幾步在兩位老人近旁坐下,自己的煙。老闆娘在他身後狠狠地盯了一眼,轉出櫃檯,重又堆起笑去招呼角落裡的那兩個人。

“這位先生,您喝點兒什麼不?”

“喝什麼?”西北角的男人彷彿一驚,站起身“噢噢,一杯咖啡吧。”老闆娘再返身在店堂中走一條對角線:“您呢,想要點什麼?”東南角的女人說:“隨便什麼吧。好的,就要杯咖啡。”店堂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匙杯相碰發出的微細聲響。只有茶杯輕輕地脫開桌面又落回桌面的聲音。

老兩口中的一個:“你也不記得太平橋在哪兒嗎?”老兩口中的另一個:“不記得。”

“也沒有印象,大概在什麼方向嗎?”

“我現在想,是不是真有那麼個地方。”老闆娘給錄音機接通電源,隨手撿了一盤磁帶裝上,按下一個鍵。

“要我看,”老闆娘說“那老頭準是碰上‘鬼打牆’了。”南方口音的男人:“是的是的,他在湖上有可能是‘鬼打牆’了,但是在這之前呢,他說要去太平橋,他還說前面就是太平橋,這怎麼理解?”老闆娘:“那,依您的高見呢?”

“我很懷疑,他到底看見了什麼?”鋼琴聲,似有若無。確實是鋼琴聲,輕輕的,緩緩的,一首非常悠久的曲子。窗外的雪地上有了淡淡的陽光。店堂裡的光線隨之明亮了許多,雪反了陽光,甚至把窗欞的影子朦朦朧朧地印上天花板。鋼琴聲輕柔優雅,在室內飄轉動,溫存又似惆悵,彷彿有個可愛但卻遠不可及的女人邁動起纖纖腳步。

後窗前的男孩忽然轉回身,喊道:“媽,我害怕,媽——我害怕——!”幾個人急步向窗邊去,驚然朝湖上望。

“怎麼啦兒子?”老闆娘摟住男孩,覺出他在發抖。

湖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老兩口互視片刻,安男孩也安自己:“不怕,沒有什麼事,別怕。”男孩:“把錄音機關了,媽,你把它關上。”

“為啥呢倒是…?”

“你把它關上,關上——!”

“這孩子今兒可真是怪了,平時你不是愛聽它嗎?”老闆娘說著走過去關了錄音機,再回到兒子身邊來。男孩偎依在母親懷裡,安穩了些。

南方口音的男人眯起眼睛望著湖上,側耳諦聽很久。然後他弓下身,目光仍然不放棄白皚皚的湖面,在男孩耳邊問道:“告訴我,你都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