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金風玉露一相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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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星道上也並非夜夜都有那堵鏤花冰牆,阻絕西參東商視線——神魔皆會的小小術法,只在需要它出現的時候被築起。
今的屏星道,無端顯得寬闊。
囑咐玄蒼在宮門外候著,姻姒獨自一人緩緩走在通往勾陳帝君寢宮的迴廊上。未有通報,不請自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像自己作風;然怎麼樣才是對的,才是像的,她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希望從殷澤口中瞭解更多關於東商君的事情。
按照這個目的,來到這裡約莫就已經是對的了。
臨行前特意吃了幾顆海澤送來的脆梅,口中還留著絲絲甘甜,垂目思量,心中莫名也多了縷複雜情愫:傳聞中的東商君,從小念到大的東商君,明強幹巧捷萬端的東商君…儘管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讓這份仰慕變成厭惡,他也一定是個頂頂優秀的人,一定有許多旁人不瞭解的喜好。
她想知道。非常非常想。
此番造訪勾陳帝君寢殿固然有些唐突,轉念那一百筐青梅又何嘗不是出乎意料呢?殷肆認為無礙的事情,自己當然也可以做。她也很謝東商君殷肆這份始料未及的禮物,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拋出一絲絲希望的光亮:關於浮臺瀕臨的災難,關於她與周自橫無疾而終的
情——儘管兩點細細思量都飄渺如若雲煙,但至少,她的腦袋裡索
又有事情可想了。
“不知西參娘娘在此,小仙有失遠。”正立在迴廊外雲海中的百花仙子見她不由有些驚愕,慌忙收了修剪園中奇珍異草枝葉的金
剪子恭恭敬敬欠身行禮。
姻姒望著紛飛花瓣沉思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接話,“不必多禮,我只是忽然有些急事要問勾陳帝君,這個時辰,他應該已經起了罷。”
“是。已經起了。”仙子點點頭,又言,“那我去通報。”
“不用勞煩仙子。此事甚急,我自個兒與他說去。”她與殷澤在先任帝君葬禮上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幼時一包松子糖騙得這傢伙幾萬年來推心置腹和“苦苦相”;即便殷澤成了扶桑千萬神魔之上的帝君,她的頂頭上司,二人
好關係卻從未改變,自然而然也帶來了很多所謂“特權”——每每回憶至此,姻姒就會覺得當年的決定還真是在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
可惜殷澤不併知道松子糖是因為姻姒沒有機會送出去給他哥哥才隨手給了自己…年幼的男孩子本能地又將糖果分了一半給九天娘娘家的小女兒,於是之後的很多年,勾陳帝君的私人生活過得一直不怎麼太平。
“西參娘娘…您莫要去…在裡面吶。”仙子的聲音從身後遠遠傳來,姻姒只想著自己的心思並未聽得清晰:見到勾陳帝君之後究竟要問什麼呢?雖說“不知道送些什麼回禮”是個絕好的理由,但問得不得體,恐怕也免不了叫他調侃一番罷——問殷肆平喜歡吃什麼小食嗎?還是問他喜歡穿什麼顏
的衣服,什麼料子?又或者喜歡的顏
?平
裡有什麼愛看的書?是喜歡豐滿型還是纖細柔型的女人?嗯,或許生辰八字也該問一下,以後有機會偷偷去找月老給算一卦…
隔扇門,屋裡稍稍有些動靜,姻姒沒在意。
時辰略尷尬,即便殷澤起了,約莫也是在洗漱早茶。若不是她心急火燎,也不會選在這個時辰來——索也不會有別人來就是。
門外未有侍候的仙童仙娥,她輕手輕腳釦了扣門,喚了聲勾陳帝君;然而遲遲無人來應,姻姒不由有些惱怒,大著膽子一腳踹在門上。
木料斷裂的聲響,房門大敞。
她三步並作兩步冒然走進去,口中還不忘數落,“你到底在做什麼?敲了半天也不開…啊,小神不知帝君這裡有客人,失禮,失禮了…”卻驚覺屋中還有另一人,兩人一左一右分坐桌案兩側,正在下棋,桌上擱著的茶盞還幽幽冒著熱氣。
未料到自己魯莽行徑竟叨擾到了勾陳帝君會客,她尷尬後退幾步,垂下眉眼衝勾陳帝君行了一禮,不忘偷偷用餘光打量著與坐於殷澤對面的傢伙:這個時辰,誰會得到允許入內殿?
是個男人。一襲紫黑華服顯得整個人尊貴無比,窄瘦長袍及地,允文允武,金線繡出的大朵木槿花暗紋隱隱浮光;男子烏髮未有束冠,鬆散散披在右肩,綁以黑羽青玉墜飾;一柄摺扇擱在桌上,一隻玉笛懸在
間。
那人角浮著笑,似乎也正在看著她。
而彎起的兩瓣薄似乎有些
悉…三個字始終在腦海中縈繞。
呼停滯,猛然抬眼,姻姒一下子驚退幾步,顧不得殷澤驚愕神
,只是見鬼般抬袖指著黑衣男子的臉斷斷續續吐著句子:你、你…你…周自橫!彷彿有巨大的黃
閃電從腦袋後面橫著劈過去,意識到撞見了何等人物後,有著琥珀
雙瞳的女子頓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殷肆微微笑,坐在位置上動也不動,只是淡淡喚了一聲西參娘娘好啊。
她又是一怔,細細打量男子半晌,張口已然是篤定語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啊,我為什麼在這裡呢?”殷肆佯裝百思不得其解,苦惱地用手中摺扇抵著腦門佯裝為難——不同於在塵世行走時的裝扮,一身墨黑仙家華氅更顯得他身形修長,氣質凌冽。
殷澤未料到兩人相識,一時間張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姻姒沒再說話,緊抿雙徑直掄起身旁的紅木雕花靠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笑意盈盈的男子,殷肆身影倏然挪至一邊,輕而易舉躲過。可惜了一張白玉棋盤,好端端被砸成兩半,黑白棋子嘩啦啦落了一地,蹦跳著滾落到她的腳邊。
她低頭看著棋子,黑白二漸漸融合,再抬眼時,那個男人的輪廓也變得模糊起來。
強忍著眼睛的乾澀,姻姒故意將頭扭開,快步走過去推開呆若木雞的勾陳帝君,拾起折斷一腳的靠椅,反身又往黑衣男子身上狠狠擲去…
殷肆蹙眉,飛快解下間玉笛橫在面前阻擋。然而到底對手是她,莫名間底氣就少了三分,動作也遲緩起來。他抬起右手臂重重吃下一擊,隨即揚笛將靠椅從正中一破為二,碎片和木屑四下飛去,一番躁動之後才得以站穩身子,卻不想抬眼就被姻姒衝過來扇了一巴掌。
臉頰火辣辣地疼。他立在原地,有些不能釋懷地凝視著面前怒容未消的女子。
姻姒亦回望,模樣倔強且不屑。
“哥,哥你沒事吧?”勾陳帝君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去檢查他的傷勢。
聲音刺耳。姻姒怔神,不確定地重複了一遍,“勾陳帝君,你方才說…說了什麼?你叫他…你叫他哥?殷澤,你管他叫哥?”隱隱覺察兩人之間有著不小的過節,殷澤尷尬陪著笑,將黑著臉的殷肆攬到身後,小心翼翼探著話,“啊啊,是啊。那個阿姻,我來介紹下,這位就是我哥東商君殷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有多大仇需的在我這裡大打出手?還有,你們、你們之前應該沒有見過面…吧?”殷肆。東商君殷肆。他是東商君殷肆。
他又是周自橫:不是什麼長相相似,那面孔,那身段,那聲音,那語氣,那眼神,那對她的惡劣態度…他們分明就是同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她終於明白屏星道上他為何不回她的話,為何要發出那樣的笑聲,又為何從海澤送來青梅,囑咐她對沙海一事寬心。
可是她哪裡能寬心?哪裡能釋然?是他將她一人丟在拱橋之上,是他將她贈的摺扇丟進河岸淤泥之中,是他主動對自己示好又無情地讓這個故事無疾而終…是他讓她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破滅成絕望。
現在的他,又碾碎了她從小到大的另一個念想。
她想東商君殷肆真是她此生的劫難。猶如整個人墜入冰窟,連手心都開始沁出冷汗,姻姒渾渾噩噩幾暈厥,若不是及時扶住一旁靠椅,只怕當下就會癱坐在地上…
想見一個人,卻無法相見;想愛一個人,卻不敢去愛;想怨一個人,卻難以忍心;想忘一個人,卻不捨遺忘——姻姒忽而覺得有點可笑,此生所有跌宕的情,全
費在了同一個男人身上。
她所怨恨無比的,她所在意至極的,原來都是他。
殷肆仍在望著她,言又止。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此刻的西參娘娘,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海面,任何一顆小石塊,都有可能
起水下千丈暗湧。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勾陳帝君,殷澤和事老般介入兩人中間擺著手,“你們兩個見都見了,扶桑歷來‘參商不相見’的規矩都壞了,不如…大家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你這麼早來尋我,也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他偏頭想了想,又向姻姒道,“阿姻,前些子你不是還說有話想與東商君當面說,要我安排你們二人見面嗎?那眼下正好…”
“多謝帝君記掛,不過,我好像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她不再鬧騰,美眸冷冷掃過殷肆的臉,輕哼了一聲,“即便有事,現在恐怕也什麼都不必說了…叨擾二人博弈雅興,姻姒就此告退,望勾陳帝君,東商君萬福安康。”女子欠身恭恭敬敬行禮,頭也不回走了出去,只留殷家兄弟二人,在一片狼藉中面面相覷。
“…她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殷肆了
被扇痛的側臉,佯裝不解反問。
“‘參商不相見’的規矩都壞了,哥,要不詔德泉你就讓給阿姻罷!你也知,浮臺地處沙海之中,到底是不比海澤…”殷澤苦著臉,“這事兒我也與你說了好幾次,你不煩我都煩,她今兒忽然來尋我,恐怕還是因為這件事。”
“壞了就壞了,又什麼關係?要不,你順勢將她許給我好了,我喜歡這位西參娘娘。”殷肆笑了笑,說著半真半假的話。姻姒今
出現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他也知道,塵世一別,終究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只是時間早與晚的問題——還沒來得及改變她對他的偏見便短兵相接,結果可想而知。
稍微有點遺憾呢,他如是想。
“不行。”只當他說得是玩笑話,殷澤也綻開笑顏,“我喜歡阿姻,哥你不能與我搶。”
“天底下的漂亮姑娘你都要喜歡的,當心這話給安淑儀聽見,還不得鬧給你看:昨晚我在你這兒留宿,已經擾了你與她幽會,倘若再聽得你胡言亂語,還那小妮子會怎麼去與她孃親哭訴…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吧?”他用摺扇敲著殷澤的腦袋,儼然一副寵溺弟弟的好大哥模樣,沉默了片刻,他收回手,目光移向大敞的房門,“我有事,先回了,你好好休息,多念些書,莫要貪玩。”
“誒,哥你去哪裡?不下棋了嗎?”殷肆走至門邊,忽而又笑,“見都見了,打都打了,總得去與西參娘娘好好打聲招呼罷?”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