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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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無話,第二清早,阮雲卿起來,洗漱好了,跟周俊去雜役房裡領今天的差使。。
一進屋就覺得氣氛不對,阮雲卿也沒在意,從崔太監那裡領了差使,拎起木桶直奔前面,去大殿裡打掃。
幹活多少阮雲卿並不在意,只是不能再看漱玉閣裡的書,讓他覺得實在可惜,疼半天,也只能勸自己以後還有機會,身不由已,為這些事難過也不值當。
大殿內空無一人,這裡並不常用,只有在舉行盛大典禮和年節時嬪妃、外命婦們朝見皇后的時候才會使用,殿中懸著一塊匾額,上面是太/祖御筆親書的三個大字:鳳儀堂。
阮雲卿打來淨水,沾溼布巾,沿著大殿,從上到下仔細擦洗。
正擦廊柱,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一個高大身影擋在面前,遮住大片陽光。
阮雲卿抬頭一看,面前站著的,是麗坤宮中專管皇后衣飾的掌衣太監,這人身穿豆青衣衫,是個八品管事。他見阮雲卿看他,抬腳就把腳邊的木桶踢翻了,喝道:“看什麼?礙事的東西,沒瞧見我從尚衣局回來,趕著要給皇后娘娘送衣料嗎?快閃開!”那桶是擦洗大殿用的,裡面還有半桶髒水,木桶被掌衣太監一腳踢翻,裡面的髒水得滿地都是。
大殿正中,鳳座之下鋪著一塊番邦進貢的地毯。那地毯花紋緻,羊絨厚實,被水洇溼了極難乾淨,何況還是這汙黑的髒水,萬一溼了,鐵定留下一片黑印。
阮雲卿顧不得和那太監理論,眼見髒水四濺,快要到地毯上了。他急忙蹲下身子去擦,緊趕慢趕,還是溼了皇后鳳座下面的一小塊。
掌衣太監瞧著阮雲卿手忙腳亂,收拾地上的髒水,心裡暗罵:“得罪了肖長福,今後可有你受的!”掌衣太監手裡捧著兩塊料子,嘴裡乾笑兩聲,腳下也不停留,罵罵咧咧地走了。
那掌衣太監走後,阮雲卿搌乾地上的髒水,等地毯上的水印子乾透了,用刷子輕輕刷了一遍,好在那印子並不明顯,不趴在地上仔細看也發現不了。
因為不常使用,這間大殿每十擦洗一次,每次擦洗都要將裡裡外外的板壁、廊柱、窗格、門扇、座椅、擺件等全部擦拭乾淨,活兒又多又瑣碎,每次都是安排兩個小太監一起過來打掃。可今崔太監說人手不夠,就分派阮雲卿一人前來,剛才就覺得不對勁,如今想起來,崔太監臉上變顏變,和他說話的時候就吐吐的,和平一臉和善樂呵呵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怪不得,怕是肖長福那裡發了話,要好好整治整治自己,崔太監不敢不聽,這才給自己派了雜役房中最累最難乾的活計。剛剛那個掌衣太監,怕也是肖長福派來故意找茬搗亂的。
阮雲卿用袖子抹了抹頭上的汗,若只是這種程度的整治,他倒能安心了,只是多幹些活罷了,比給人褻玩羞辱要強得多,何況只有三天而已,他還忍得了。
想到這裡,阮雲卿長出了一口氣,歇了一陣,起來繼續幹活。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磨難才剛剛開始,之後的境遇才真正把他向了絕境。
擦完大殿,阮雲卿累得腳下發軟,胳膊也抬不起來了,中午只匆匆吃了一口飯,下午又接著幹活,一直忙了一整天,才把大殿內外全部擦完。
果然不出阮雲卿所料,今麗坤宮中的人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只要見了阮雲卿,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找茬生事,還有些自認好心的,勸阮雲卿不要再鬧,從了肖長福就不會再受這些罪了。剩下一些為人厚道的,不敢得罪肖長福,就全都躲阮雲卿遠遠的,連句話都不敢跟他說,生怕沾上一身腥。
一之內,在這偌大的宮殿裡,阮雲卿被人孤立起來。宮裡人人長了一對勢利眼,捧高踩低更是做慣了的手段。肖長福正當得勢,是皇后跟前的紅人,而阮雲卿得罪了肖長福,任誰都以為這個沒權沒勢,才剛剛進宮,還沒有任何倚仗的小太監,都是沒有半分勝算的。兩相對比之下,也難怪宮中人等旗幟鮮明,一致將矛頭指向了阮雲卿,令他落了個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的慘境。
崔太監於心不忍,可他一向膽小怕事,王長安過來威嚇一通,他就嚇得什麼都不敢說了。周俊更是人小職微,眼見阮雲卿被人欺負,他什麼力量都使不上。跟那些小太監們,周俊還能吵嘴罵架,佔個嘴上的便宜;可現在連那些有品階的執事太監,甚至管事們都一起為難阮雲卿,周俊可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就這樣熬了兩,阮雲卿這裡還沒怎麼樣,肖長福那裡卻按捺不住,使出了更加惡毒的手段。
這才吃過晚飯,就有人來雜役房傳話:“肖公公叫你去值房一趟。”不只阮雲卿,一屋子人都愣了,崔太監驚得連手裡的菸袋都掉了,周俊更是急了,跳起來問道:“做什麼?”人都被擠兌成這樣了,那肖長福還不肯罷休麼?
那傳話的人也不動怒,只拿眼角瞟了一眼周俊,笑道:“要做什麼咱家哪裡省得。肖總管叫人,自是有他的用處,叫你就快去,耽誤了差使,你們哪個擔待得起?”阮雲卿站起身來,邁步就外走。
周俊急著跺腳,一把拉住他,叫道:“別去,小二。別去。”肖長福叫阮雲卿能安什麼好心,這一去只怕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能不去嗎?阮雲卿苦笑一聲,要是自己能想不去就不去了,那他也就不叫奴才了。
拍拍周俊的胳膊,讓他安心,阮雲卿跟著傳話人出了雜役房,向左一拐,就是值房。
今夜明月如鉤,繁星點點,深秋風涼,送來陣陣寒意。阮雲卿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跟著傳話人進了值房。
一進屋門,傳話人側身一讓,讓阮雲卿先進去,他回身關上房門,抱著肩膀,守在門口。
阮雲卿在路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次僥倖,不可能次次僥倖,肖長福這一次,怕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在他們進宮之前,顧元武就曾經說過,他們一旦進宮,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鞭長莫及。萬一出了什麼事,也只有靠他們自己隨機應變,他是半點也不下手去的。
這幾月的經歷,阮雲卿深有體會,顧元武說的沒錯,宮中派系盤錯節,主子們之間勾心鬥角,各宮的奴才自然也不會閒著,就拿麗坤宮來說,阮雲卿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就發現各宮各院都在此處安了眼線,忠不忠心暫且另說,但做些傳遞消息,暗中造謠生事,擾亂視聽這類事,還是足夠用的。
他們五個實在太弱小了,不只是身份,還有他們自身的年齡、體力以及閱歷等等,阮雲卿暗中查探謀害太子的兇手,就時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再聰明、再識眼,也不過是個才十來歲的少年罷了。
一個雜役太監,年紀又小,剛剛入宮,資歷全無,是個人都能欺負他們,阮雲卿奮力反抗,也無法在大環境下的強權壓制中討到半點便宜。
今晚…
最慘不過一死。
可惜,就算如此,阮雲卿還是低估了肖長福的兇狠。
眼前一幕讓阮雲卿的整個身體陷入寒冰,他終於知道一個人的心腸惡毒起來,真的是可以超乎常人的想像,真的可以讓你從骨縫裡生出一種恐怖的寒意。
值房裡沒有多餘的擺設,一張條案几把椅子,外加一張供人休息的羅漢。
肖長福就坐在羅漢上,他右手邊擺了一張高几,高几上杯盤羅列,酒菜齊備,肖長福架著二郎腿,一手執杯,一手攬著一個麵皮白淨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才十二三歲的樣子,被肖長福摟著,滿臉驚惶。他麵皮紫脹,緊咬著紅,想喊不敢喊,想叫不敢叫,委屈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肖長福攬著他的手片刻也不安分,蛇一樣在他身上游來轉去,動作猥,簡直不堪入目。
肖長福瞥了一眼阮雲卿,臉上就出獰笑,抬手指了指西北角的方向,笑嘻嘻問道:“你瞧瞧,牆角這人你認不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