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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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替她撥開眼前的溼發。

譚斌嘴開始顫抖，一點點下撇。

她不看他，臉轉到一邊，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她抬手去抹，淚水得更加迅急。

程睿試著去擦拭，最終把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手指微涼，手心卻溫暖而乾燥，安撫人心的力量透過體溫汩汩傳遞過來。

眼淚霎那間瘋狂湧出眼眶，譚斌終於哭了出來。

沒有任何聲音，只有灼熱的淚水，順著他的指縫不停地往下。

他站著不動，覺心臟緊，象光下的黃油，慢慢化做一灘體。

就象她柔軟的身體倒在他懷裡一動不動，臉蒼白眼睫低垂，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已淪陷。

耐心等她把悲傷發洩乾淨，逐漸安靜，程睿在邊坐下。

“有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他這樣開口。

譚斌轉頭看著他，水洗過的眼睛黑白分明。

“我兩歲的時候，在護城河上玩，不小心掉進冰窟窿，從此特別怕水。小學開游泳課，別的孩子都利利索索跳下去，只有我站在池邊哆嗦，老師的威脅利誘沒有任何作用。後來有一天，外公趁我不注意，抱起我扔進游泳池，我又踢又踹，嚇得拼命哭叫，然後突然發現，我居然漂在水面上，而且就要游到池邊了。”譚斌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起這樣的陳年舊事，更不知該如何接話。

“雖然學會了游泳，可為這事我一直記恨著他。直到有一天外公跟我說，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被水覆蓋著，小你迴避不了，總有一天要面對它，並且學會對付它。”他低下頭微笑“人最怕的，是生老病死，可是每個人都避不開逃不過，你總要學著面對。”譚斌呆望著天花板，臉上並無特別的表情。過一會兒她靜靜地問:“你都知道了？”

“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我想通知你的家人和朋友，就替你接了，是一位姓黃的女士。”譚斌撐起身體“她有什麼事？”

“她已經來了，就在外邊。我和她談過，建議等你情緒穩定了再見她。你現在願意見她嗎？”譚斌點頭。

這時程睿的手機嘀嘀響了兩聲，他取出看一眼，又放回去“那我先走了。”

“謝謝你！”這一次，譚斌的是由衷的。

程睿自然聽得出其中的差別，他猶豫一下，還是拍拍她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輕言放棄。”譚斌勉強回他微笑，卻笑容苦澀。

“保重！”程睿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按一按“有什麼我能做的，一定要讓我知道。”他拉開門出去了。

走出門診大樓，餘永麟在門外等著他。

“完事了？”程睿靠著花壇的水泥墩子，臉有點發白。

“啊，給了事主五千塊錢，私了了。”

“嚴謹呢？”

“也放出來了。他說替你把車開回去，家裡等你。”程睿彷彿鬆了口氣，就勢坐下“這麼久，特難纏是嗎？”

“可不是。”餘永麟直點頭“那夫倆忒生猛，好像局裡也有人，搞得我那哥們兒都皺眉，差點摁不住。”

“嚴謹沒當場尥蹶子吧？”

“你那發小兒啊，”餘永麟忍不住笑“這回碰上一個生瓜蛋兒的小片警，進去就給週小黑屋去了，讓大燈照了仨小時。”程睿皺起眉頭“人沒吃虧吧？”

“那倒沒有，警察也是看人下菜。主要是那男的給揍得不輕，你想啊，兩口子都血赤乎拉的一身傷，尤其是女的，象被強暴過一樣，換誰也得給他們打同情分。”這還不是主要原因，關鍵是嚴謹進了派出所，囂張得象回自己家，整一個混不吝的痞子相，兩句話就把辦案的民警氣得臉發青。

礙著面子，餘永麟沒好意思說，他當時只以為遇到了黑社會大哥。

嚴謹的為人，程睿當然更清楚，把餘永麟叫出來，就是怕嚴謹暴脾氣發作，再捅出大婁子。

“真不好意思。”他說“為這點兒無聊事，上著班還要麻煩你。”

“見外不是，朋友不就是用來坑的嘛？”程睿笑，看見餘永麟手裡的礦泉水瓶子，他伸出手“饒一口。”但他含著一口水，卻半天咽不下去，臉上現出隱忍而痛楚的神。

餘永麟回頭“怎麼了？”程睿沒出聲，餘永麟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然後變做兩個，他閉上眼睛。

“老程？”程睿睜開眼睛，若無其事“沒事兒。”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卻直打晃。

餘永麟扶他一把“到底有事沒事？守著醫院呢，掛個號去？”程睿低聲說了實話“剛捱了兩下，背疼。”

“靠！”餘永麟一聽就炸了“你幹嘛不早說？驗傷了沒有？走走走，先照個片子。”程睿扒拉開他的手“照過了，就是軟組織挫傷，沒別的病。”餘永麟還在嚷嚷“你為什麼不提供驗傷證明？媽的早知道有這一出，我給他錢？我給他個！”大門口醫生和患者來來去去，有人投過詫異的目光。

程睿無奈“瞅瞅，你都這反應，讓嚴謹知道，他還不當場碎了那小子？”他嘆氣“本來理就不在這邊，息事寧人算了。”一句話提醒了餘永麟，他連連搖頭“一起呆了五年，為什麼我就沒發現，譚cherie的子這麼暴烈？剛才那邊一口咬死，是她故意開車撞人，真要起訴，可夠得上故意傷害罪了。”

“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不能怪她。”程睿湊近，低聲說了幾句話。

餘永麟立刻瞪大眼睛:“真的？”程睿點頭。

“這也忒了。”餘永麟臉上變，拔腿就往門裡走“我去看看她。”

“別！”程睿一把拉住他“她心裡正難受，你去了還得強顏做笑應付你，你就甭添亂了，送我回家！”程睿住在機場高速附近，綠樹叢中一片顏鮮明的聯排別墅。

嚴謹正百無聊賴地站在大門前，雙手在褲兜裡望著來車的方向。

他身上的襯衣得一塌糊塗，上面又是血又是土，領口一直撕到鎖骨處。

路邊經過的人難免好奇地打量他。

他倒也不在乎，是男的就吊兒郎當地看回去，女的就沖人笑一笑。

老遠看到餘永麟扶著程睿下車，他小跑著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