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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山川險阻首涉仙都洞壑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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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群本以為嬰兒所傳桑木箭,無論多堅厚的山石均可攻穿,惟恐少女回晤面,打算用箭在壁問留下一行字跡。因口渴難忍,又想起少女分手時面帶驚遽之狀,也許又出甚事、正受惡人凌,心裡一著急,不暇再顧別的,縱身出,便順原來途徑往危崖桑林跑去。途中尋些溪水喝了,一路留神查看,並無人蹤,遍地草莽荊棘,全不見有人行途徑。有的地方連自己用家傳踏萍渡水的輕功,由草樹之上飛過去都極艱難,如換常人,簡直無法通過。以為少女往來必是御空飛行,不走地上,並未覺出有異。眼看雲,落山夕陽只剩一輪紅影出沒掙扎於遙空暗雲之中。山風颼颼,驚砂四起,光景昏茫,大有風雨來之兆。超群知道山中氣候百變,照此沉陰,一會天便暗下來,除卻危崖虎,更無避雨之處。離時因恐遇見少女,當時下手殺敵或是挾以同逃,時間匆迫,不及重回土,便把一個夜裡防寒的小衣包帶在身上,少時下雨,連換都沒法換,好生髮急,越把腳步加快。

一會趕到林前,只見煙光已然斂盡,超群料定那是準備煉來侵害嬰兒的妖法已然撤去。一眼瞥見林內又有白衣人影出沒,當是少女在內,心中大喜。因少女適才催走迫切神情,恐有連累,不敢造次。意試探著先打一照面,能進再進。剛往裡一探頭,正趕上白衣人也回過身來。方覺不是心上人,那白衣人已然看見超群人影,趕了出來。超群見那人也是一個少女,只是生相甚醜,白衣又極寬大。知道蹤跡已然敗,忙逃走時,醜女忽將手連搖帶比,追出林來。超群心想:“這裡人俱會法術,逃也無用。事已至此,轉不如相機行事,或許還可以探出心上人的吉凶底細。”便把手伸人懷緊握那三支木箭,立定相待。

超群方覺對方手勢似無惡意,醜女已然趕近,回望瞭望,悄聲笑道:“你是找我秋雲妹妹的麼?她早就想會你去,無奈今天山主有事,分身不開。這還不說,最糟的是你那藏身的土本是我師父臥室,本來除卻我妹和我,一向沒人去過。今天偏來了一個狗道人,強山主說出我師父停靈藏寶之所。山主現時不能行動,雖會法術,不是那狗道士的對手,適才已由地道前往。妹妹知你在內必要撞上,縱可推說不知你是仇人所差,是自己來的,你這條命亦保不住了。知你為她來的,小小年紀,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辛苦艱難,才得尋到,如今為她送命,心怎不痛。兩次想拼一死前去救你,又受不起山主刑罰,急得直哭。不料你竟無心躲過,再好沒有。休看那狗道人能夠制服山主,比我師父卻差得多。中到處都是制,那最要緊的所在連山主也無法進去,那狗道人必然白去一趟,掃興而返,回來也許無臉再鬧。我比秋雲妹境遇好得多,山主對我放心,出入隨意,不似她不能出林一步。這林中設有戊土、庚金制,你千萬不可妄進,土也不可回。秋雲妹大約不到夜裡不能分身,你可藏在那邊崖夾縫裡。等我先給秋雲妹送個信,叫她放心。等狗道走後,我再通知你,你再回等她。只要秋雲妹稍一得空,必去尋你。

“她近受不住磨折,幾次想逃。一則她孤身一人,世上半個親人俱無,逃出去無處投奔;二則她又受了山主仙法制,不逃不過受點苦痛,一逃被山主發覺,將法一發動,周身便似火焚,比在這裡所受還慘得多,最終還是忍耐不住,被回來。當師父未死以前,山主不知怎的看出秋雲妹將來必要背叛,始而想將她處死,收去魂魄,為煉寶幡之用,後又想將她送給一個同道惡人為妾。師父雖聽山主的話,卻因為秋雲妹執意不從,才得保住。

“起初師父受了山主的愚。山主想聚合五行英,按先後天生克妙用創立道統,並且不知師父成婚以前與人所結仇恨,強著師父同往西海磨球島離珠宮盜取少陽神君的丙火奇珍。不料少陽神君手下男女門徒個個厲害,法寶沒有盜成,反吃木火相生的法困住。師父本心不願傷人,為救丈夫,迫不得已,強用自煉元護住山主,用先天戊上遁法衝出重圍。去時連毀了對方兩件法寶,仇怨本已結得不小。逃時更不該聽信山主慫恿,暗用后土神珠將少陽神君一個心愛女弟子打死。此後十多年師父才收秋雲妹為徒,當時山主恰好去南海採藥,三年未歸。回來一見痛惡,是因秋雲妹與那被殺女徒相貌有幾分相似之故。

“誰知秋雲妹並沒背叛,倒是仇人自在宮中將功行修煉圓滿,親身趕來為徒復仇,師父遇害遭劫,山主也被仇人反客為主,將他困在地底壁之上。總算師父預知大劫難免,事前有了準備,人雖身死,形神尚均保住;又在遇害以前明白了山主詐,那藏寶之處始終未向山主說明。師父死時我二人同在桑林地裡面,師父一面命我和秋雲妹照她所說埋藏法體,一面對著被困壁間的山主說:‘你屢說秋雲叛我,我本來不信,前為應大劫靜中參悟,也似不為無因,但我極愛此女。你這十多年內身雖不能行動,法力尚在。我轉劫以後,除非她實憑實據真背叛,否則如害了她或無故凌踐,我異歸來決不甘休。’說完並要山主立誓,元神方始離體。

“上次她失去了一粒寶珠,本要處死,因為只是臨敵疏忽,本身並無叛跡;又因山主雖然打著將來制服師父的主意,無如自身尚未復原,異能否如願實是難料,惟恐師父劫後回來無話可答:便只給秋雲妹受了些苦,沒有把她處死。這一逃正好被他藉口,焉有命在?留在這裡受盡毒,度如年,也是難熬。所以不逃則已,要逃必須通盤籌計,謀定後動,決不能再被山主捉回才行。前我見她受刑可憐,己然商量好一個善法,可破山主的戊土制,不必再用乙木之寶。若再能為她尋一安身之處,靜等他年師父轉劫重來,山主好謀敗,師徒相見就好了。

“我先聽說有人窺探桑林,當是仇敵派來的細,如不舉發,被你將林中法破去,不但是她,連我也脫不了干係。是她力說你是為她而來,決不至於料錯,我才立意助她脫此苦海。你務必要實話實說,不可隱瞞,否則休看山主不能行動,由林側起直達地,到處都有埋伏。我也不是無能之輩,我愛秋雲妹,更愛我師父。明知山主兇惡昧良,依然在此忍受,不肯離開,便為師父轉劫重來的頭幾天,有用山主之處。我如想逃,早和秋雲妹一起逃走,秋雲妹也不會還在此受罪,等你來救她了。我長得醜,雖沒人愛,卻是知恩德,心口如一。因師父昔年大恩,業已立誓守護師父遺體法物。你救人,我必助你。如真受她仇敵所差,趁早休想。

“我和秋雲妹也曾說過,她所失的法寶現在你朋友手內,那東西一落到仇敵手中,便可制山主和我師父於絕地。她如不懷二心,我自然助她到底,即使此去降了仇敵,若是為事所迫,我也不怪她。如若獻功討好,引敵入門,我便立時和她成仇,以死相拼。

照她說,你這次金九並未帶來,不似要尋師父遺體遺物的晦氣,我還不甚相信,後來與你見面一看,那金九果未帶來。否則此寶一落敵手,萬無輕放之理,就自己不能前來,也必傳你用法到此暗算。可見以前你答應秋雲妹不使此寶落於敵手的話並無虛假。

“其實桑仙和我師父本非深仇,全是山主一人之過,又是桑仙克我師父。此仇不是不能解免,你二人回去,如能向桑仙勸說,解去這場仇怨,再勸你那朋友將寶還,我師徒固是萬分;即或不然,也請守定前言,不來侵害,免我只顧對不起師父,與秋雲妹同歸於盡,那你二人就悔無及了。”超群本來手伸懷內,握箭戒備,因聽醜女這等說法,敵意漸消,便把手縮退出來。

醜女說到未兩句,忽對超群間注視,意似有甚警覺。方要開口,崖凹以內暴喝之聲又起,忙道:“那惡人回來了,決不至於再去。你藏在這裡易於被他看破,雨快大了,你仍回等候比較穩妥得多。可是你不會飛行,走時蹤跡務要隱秘,以防那惡人走出來發覺。”說完,側耳聽了一聽,面上突現憤,將腳一頓,一片黃光閃過,便已無蹤。

超群自然喜出望外。耳聽凹內爭吵甚烈,並還雜著二女叱罵之聲。細查醜女起初所指藏身之處,原是崖壁間一個裂縫,外面甚窄,如非自身瘦小,直鑽不進去。尤其是裂隙甚多,由內可以側望桑林,外人決看不出。心念秋雲,知她半夜始能前往土相會,意查聽片刻,便鑽了進去。這時夕陽已沒,雨雖不大,天遲暮。滿空濃雲漫,冷霧沉沉,甚是陰晦。山風凜冽,超群的身上又被淋溼,寒冷難耐。所幸壁縫頗深,裡面倒還乾燥,外面無甚可看,便在裡面席地坐下,留神靜聽。細聽了一會,也沒聽出所以。

外觀天愈暗,想起再不趕回,少時天黑雨大,就是從小練就目力,這種荊棘遍野,泥沼縱橫的生疏山路,也是難走。

超群剛想起身迴轉土,忽聽崖凹中男女喝罵越厲,好似雙方已然動手。超群因知山主不能行動,適自空中飛落的妖道法術高強,人甚兇惡,必是適去土尋寶不得,重向山主索,因起爭鬥。惟恐二女遭池魚之殃,越聽越放心不下,已然手握木箭,打算乘著二虎相鬥之際,冒險入內窺探,相機行事。忽聽一聲怪嘯由崖凹中傳了出來,隨聽醜女喝罵之聲。側轉臉一看,聲隨人出。先是間所見妖道,滿面鮮血,頭髮披散,周身煙霧圍繞飛將出來,破空便起,跟著桑林內三煙光織如梭,紛紛拋起,齊向空中去。白衣醜女也己追出,在林中往來出沒,看神氣似是想用林中煙光將妖道困住。只惜發動稍慢,妖道已被遁走,只腳底掃中了一下。那妖道似知道厲害,怒吼連聲,連頭也未往下回看,竟自逃走,神情甚是狼狽。

超群因見秋雲沒隨醜女追出,不知有無受傷,醜女相隔又遠,不及呼問,只好回身轉入,空自懸念一陣,無計可施。天已黑透,崖凹內自妖道一走,便無聲息,枯守無聊,縱身出去,便朝土跑去。雨勢雖然稍小,遍地汙泥水潦,路越難行,又因先見秋雲一身縞素,與冰肌玉骨相與輝映,點塵不染,容光照,本已自慚形穢;少時見面,再要得通體水泥汙溼,豈不招她厭憎?就說在衣包內還有兩件可換,鞋卻沒處找去。只得隨處留意,查看經行之處,提氣運力,施展家傳輕功絕技蜻蜓點水身法,在黑暗中辨識途徑,由荊棘密莽之上,一路躥高縱矮,連蹦帶跳,朝前飛駛,端的費力不少。途中好些地方均須繞越,天黑如墨,看不準落腳之處,不敢朝前縱落。

超群約行半個時辰,累得遍身是汗,才趕回東山坡后土之內。知心上人喜清潔,恐將中玷汙,先在外附近叢樹問尋了樹枝,將鞋底幫上附著的汙泥剔掉。忽想起中無有燈燭,必定黑暗,秋雲來了只能暗中相對,看不見人。於是又將長衣脫下,將衣包裹好,擇一突枝掛上。再取火種點燃一油紙煤,打算尋些枯松枝,編扎火把照亮。

偏生當地林不茂密,又在雨後,都是溼淋淋的,一合用的枯枝也沒有。又料秋雲快要到來,心方愁急,無意中尋到口。超群見中似乎甚亮,疑心二女已至,點起了燈燭,又驚又喜。剛要跑進,忽想起未換穿長衣,又慌不迭跑回原處,將衣包取下。急匆匆連包都顧不得解,伸手把由家中帶出備而未換的一件新衣出穿上。用紙煤一照,鞋底泥雖剔去,汙痕猶存。恰值樹側有一小窪積水,急切間無處去找布擦,便就先脫下來那件溼衣,在窪裡蘸了水,向底幫上亂擦了一陣。擦完,鞋幫越發溼透,但自覺乾淨順眼。

惟恐二女等久不耐,接連幾縱便到口。還沒走近,便覺中明亮異常,高興已極,便喊:“秋雲姊姊等久了吧?”身便往裡縱去。

及至到了內一看,果是通明如晝,映得滿都成金,只是不見一個人影。超群先還疑是二女來過又走去,留有燈燭等照亮之物在此,心甚懊喪。再看上室內仍是原樣,並未添甚物事,也未留有人來過的痕跡,好生奇怪。細一觀察光的來源,竟是由壁間那面橢圓形非銅非晶的明鏡中發出。因那光華越離鏡近越淡,光散而不聚,彷彿如氣一般瀰漫全室,無處不到,卻看不出一絲煙霧形跡,連左右兩面一齊映照,越離鏡遠光頭越強。而全土壁、榻幾、用具都是金子一般彩,本有光澤,鏡光照上去反過來,恰好兩下里融和,若不細心領略,直看不出光源所在。超群因料此鏡必是神物異寶,心中驚奇,不時對鏡凝望。又去榻上歇息了一陣,估量天已深夜,不知二女適才到底來過也未,一時無聊,又去鏡前對鏡閒立,苦思秋雲,盼她到來,手卻不住摩攀鏡子,心想:“此鏡到底何物所制?怎會與壁齊平,嵌得如此工細平整?直似整面壁上磨出這麼一塊,除那一圈橢圓形的鏡心與壁不同外,通體看不出絲毫嵌砌之痕。”一面盤算鏡的質地來歷,一面想念秋雲。

隔不一會,超群又對鏡自言自語,低聲默祝:“秋雲姊姊,都是我不好,該死,累你在此受盡苦處。現在我拼了命,千里迢迢來此救你逃走,怎麼還不見來啊?天神見憐,由我把你救出虎口,我什麼都不想,只想將來得桑仙姥引度,使我兩人能夠成仙,一同修煉更好;要是沒這福緣,不管夫也罷,姊弟也罷,如能生生世世守在你身邊,要活一處活,要死一處死,我有甚福情願都分給你,你要有甚夙孽罪過都由我代你承受,但求地老天荒,片刻不離,我就心滿意足了。”似這樣自言自語,越想越玄越情痴,索走向蒲團上跪倒,面向外,把這些心事對天求禱起來。

超群獨個兒胡思亂想搗了一陣鬼,又到鏡前對鏡說道:“寶鏡啊,你在這牆壁上,我秋雲姊姊不知被你照了多少次。現在我老想她,還不見來,你要真是神物,就把她以前的影子現將出來,使我先看些時候,省我想得心痛,我就你了。”連說了兩三遍,那鏡子果然顯了靈異。超群正在相思刻骨,如醉如痴之際,猛瞥見秋雲的亭亭情影,絕代容光,竟由對面鏡子裡突然現出,由遠而近對面走來,自己身影反而不見。眼看意中人山淡鎖,王頰含嫣,眼神微餳,明眸涕,顯出一種似喜還愁,未笑先悲之狀,越顯幽豔絕,不愛極狂。因自鏡中無端出現,遠遠走來,知是誠心召,寶鏡通靈,示此奇蹟。惟恐如水月鏡花,一現即逝,不能盡情領略,飽餐秀,哪裡還敢旁瞬,只把雙目註定鏡中麗影,口中仍視告道:“寶鏡啊,你真個靈異,把我秋雲姊姊影子現出來了。你索把人情做到底,等她本身到來再撤去,讓我看個夠,愛個夠吧。”超群說時,方覺鏡中人影越走越近,漸漸玉顏相對,香澤微聞,愛極忘形,忍不住喊得一聲:“好姊姊,想死我了!”身子往前一撲,猛伸雙手往前便抱。剛想起鏡中所現只是人影,猛覺手伸上去並無阻隔,一下竟抱在實質上面,‮體玉‬嬌柔,宛然在抱。心方吃驚,耳聽嬌叱道:“你瘋了麼?”緊跟著臂間一振,前被人推了一把,離倘恍中驟不及防,幾乎跌倒在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懷中所抱的人已然掙開,鏡裡愛寵竟是真身站在面前,不知怎會由鏡子裡走了出來。超群當時驚喜集,出於望外,口呼姊姊,正要上前剖陳心曲,忽然想起適才把鏡中人當作幻影,不特語多唐突,最後舉止尤為輕狂,許多不合,她必定生氣無疑,腳往前才走了一步,連忙縮退回來,心中又急又愧,偷覷秋雲神,果是玉顏微沉,滿面嬌嗔,星眸含怒,望著自己一言不發,越發惶恐,無地自容。好容易千辛萬苦,眼都盼穿,才得見面,略相思,卻被自己冒失,心唐突。她不知自己只是滿腔熱誠,鍾情痴愛,並無念,必當是個輕薄無賴,自己便把心挖出來也未必肯信,如何還肯看重隨了同逃?一時情急傷心,下淚來。

超群正在悔恨萬端,不敢仰視,忽聽對面撲哧一聲。急忙抬頭看時,秋雲面上梨渦初斂,似剛笑過。見超群看她,微微嘆息了一聲,便往鏡前走去。超群已知寶鏡是她來路,看出鄙棄自己,似要走回,不慌了手腳,不暇再顧別的,竟飛身縱向鏡前,將背朝鏡攔住去路,跪下說道:“好姊姊,我實不知是你真身,當是寶鏡顯靈,不料冒犯了姊姊。儘管打我罰我出氣,千萬不要再走回去吧。”秋雲站在鏡前,掠理鬢間秀髮,也不理睬。超群見她怒容雖斂,翠黛猶顰,不知是嗔是喜,急得不住口地求告,把前言連說了好幾次。秋雲這才款啟朱,從容說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如此壞法。惟其是在背後,才見人心。這都是我自己不好,把一個才見兩面的陌路人謬託知己,視若骨,才至於此。如今我已到了絕路,虎不能再回,須你相助始可脫難-顏求人,情甘受欺,還有何說?快請起來,我見不慣這樣子。”超群聞言,急分辯道:“姊姊不要生氣,我自頭一面起,便由心中敬愛姊姊,這是實情。但也只是盼望能和姊姊剛才所說一樣,當作骨看待,永遠守在一起,不捨離開罷了。如有甚壞心,神佛在上,叫我死無葬身之地。”秋雲也不還言,只叫起來說話。

超群看出秋雲意解,並未深惡痛絕,便撒賴道:“我雖做錯了事,心實無他。姊姊如還生氣,心存芥蒂,不把我當作知己骨,我寧跪死在這裡,也不起來了。”秋雲又嗔道:“你明知事在緊急,這樣要挾,還說不是欺我?”說到“欺”字,眼淚花一轉,凝眸悽然,意頗傷。超群慌不迭起立答道:“姊姊千萬不要生氣,我起來就是。”秋雲見他惶恐之狀,也不破涕嫣然,微笑道:“你既怕我傷心,起先放穩重點多好。”超群道:“也是我運氣不好,先對鏡子求告半天,姊姊俱未聽見,單單未幾句話說得放肆一點,恰被姊姊走來聽去。我又只當是寶鏡顯靈,一時情不自,鑄此大錯,鬧得有口難分,真個冤枉。姊姊只要早來一會,聽我說出心事,就知我不是壞人了。”秋雲笑道:“你一人在此發瘋自言自語,還當我不知道麼?你磕頭禮拜,埋怨人的時候,我便來了。因取師父遺留的法寶點與尤師姊,耽誤了些時。事完又陪尤師姊回,才行走來。你那些沒遮攔的瘋話已全聽去,不然的話,我就擠受磨折苦難,也不會理你的了。”超群一聽,知道心跡已明,立時轉憂為喜,高興道:“姊姊既然知我心跡,可以消氣,對我好些吧。”秋雲道:“人心難測,口說無憑。看你前半心意還好,就我由鏡中初出現時所說那些也還無妨,後來卻是跡近輕薄,不似正人君子所為,不能不令我心生疑慮。我對你如何,現在還拿不定,須看你將來行為如何。”超群見她薄怒輕嗔,隱含幽怨,雖覺仍是美中不足,但好容易面上現了一點喜容,惟恐再說下去又有觸忤,只得嘆道:“姊姊不相信我,那也無法。久見人心,遲早總使姊姊明白便了。”秋雲道:“正事不說,只說這些閒話則甚?我問你,既對我如此心誠,那你此來到底是為我,還是奉了桑仙之命,來尋山主,與我師父為難呢?”超群道:“我夜思念姊姊,只恨自己是凡人,桑仙姥又不令離開一步,在自終愁急,無計可施。前幸被桑仙姥看破,盤詰詳情,我才婉轉陳述,得以獲准來此。行前她並煉了三支桑木箭,傳授制敵之法。

聽桑仙姥口氣,對姊姊固是極好,便對姊姊的師父土仙,也非深結不解之仇。曾說木能克土,但土並不能克木。全是惡人貪慾大重,妄想煉那五行大法,乘她桑仙姥氣候未成之際,慫恿土仙設法暗算。不料害人未成,到時土仙受了孽報,惡人也連帶波及。他不能親往加害,便派姊姊前去,不料所留靈符反為桑仙姥利用,躲過一場天劫。覆命姊姊前往暗算,仍未成功,因此桑仙姥痛恨山主切骨。只惜金丸沒有得到,否則不必等她長大成了氣候,此時即可遙為制,使惡人和土仙的遺體法物毀滅,永除後患。”說完,又將木箭取出與秋雲觀看,說了用法。

秋雲見了桑木箭,驚喜道:“間見面匆促,當你私來,不知身有此寶。後來師姊和你說話,覺出你身有乙木氣,因值妖道正和山主翻臉,匆匆趕去接應,不及細問。

師姊偷偷和我說,你既身帶法寶,必奉桑仙之命而來,心有叵測。如若真與師父有害,必須下手除去,不能以私害公。是我力說不會,並對她說你為人誠實,即使真奉師命而來,也能聽我勸說,決不致下毒手。再者上次失去的那枚金丸尚在你朋友手內,你如遇害,必將此寶與桑仙,合力為你報仇,豈非大禍?最後我又向她起了決不叛師的重誓,並將師父我收存的遺寶奇珍出,她才允許助我逃走。我先已在隔室留心查看,果然你乙木之氣甚重。本來師姊仍不放心,惟恐她走以後我為你所動,用你所帶法寶加害師父法體。幸而你搗鬼,我聽你只想救我同逃,連說幾次均未出惡意,方始相信走出。

我知桑仙下手狠毒,話出必行,你又受她挾制已慣,並是奉命前來,一定不許空回,儘管救我心切,對於這些機密必不敢洩。更恐那枚金丸也落在桑仙手內,如若以此行法加害,師姊為人言行如一,追原察始,必不見諒。我因此老懸著心,想不到你真個對我至誠,毫無虛假。照此說來,那金丸之事桑仙至今還不知道嗎?”超群見她信賴,心花大放,便答:“金丸之事,桑仙姥始終不知。這次我二人一同逃回,只要那人一回山,立可還與你。”秋雲道:“我現拿它實無甚用,將來仍可師姊保存,還與師父吧。”超群聞言,忽想起此寶如還敵人,豈不與嬰兒有害?秋雲曾說事在危急,只顧談話,還未提到走字,驚問道:“姊姊不說事急麼,怎還不走呢?”秋雲道:“山主此時正在入定煉神,要到明早才醒。我承尤師姊相助,已將他我的法術破去了多半,還有一點牽纏,只要逃出三百里外,他就發動制也無奈何。我每神思不寧,略為頭痛身熱,並無大礙。我不知你身帶法寶竟是制他之物,所以害怕,非早逃出不敢放心。現有這三支木箭,不特可以從容起身,還可用它將制全行破去,永無後患。只是尤師姊老想留著山主,為他年接引師父之用。我深知這人狼子野心,他因自身不能行動,一切須人,又疑心我要背叛,知尤師姊師恩,死無二志,可以利用,時以甘言相誘。尤師姊也明知他不是好人,多半靠不住,但以為師父將來有用他之處卻是真的,因此不肯除他。

本來我這次逃走,尤師姊還擔著一點責任。我們如用此箭偷入地破那制,便可推說敵自外來,將我救走,與尤師姊全不相干。

“無奈你奉桑仙之命而來,雖然本心專為救我,她卻是想假手於你除卻山主,去一隱患。如不把我救走,你還可推說敵人制厲害,無門可入,或是尋不到地方。你如單把我救回,她的事一點未辦,回去如何代?至不濟,也須將山主設法預備復原之後尋找桑仙晦氣的陣法破掉,帶點信物回去,桑仙見了,才不至於見怪。這事原又傷不著山主,偏他生忌刻多疑,惟恐有人暗算,那陣的旗門除將來制敵外,還兼著防身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