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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碧焰吐寒輝大雪空山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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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蓉正在焦急之際,妖道命她同了同門師兄邙山小魔尤鹿,出行法害人。彩蓉本心不願隨眾為惡,雖然妖道令到即行,言出法隨,不許稍違,但到行事之時,總要百計挽回,設法保全,不使多有傷害。事前並還暗中祝告,事非得已,務望神佛鑑憐,默佑自己早脫火坑,棄遠引。偏生這次妖道為煉一種極厲害的法,須要攝取一百二十八個六歲女孩生魂。彩蓉見比以前幾次造孽更大,好生憂急,又不敢不去。尚幸妖道命她挑選聰明優秀女孩,不要蠢的,限期甚寬。行時又曾享明,藉著此行之便,前往各地名山勝境遊玩,主權在己,尤鹿須聽己命行事,還可延宕些。下山以後便對尤鹿說:“目前各正派專與祖師為難,此番派遣,也因我二人不常出外,面生容易遮眼之故。事關重大,越機密謹慎越妙。久聞蜀滇山水之勝,一直無暇前往。最好我們沿途只管物,將人相定,先不下手。等到遊罷回山,再就兩三工夫,沿著歸途挨次攝取。一則免得攝些生魂,帶在身旁,曠持久,被對頭們看破;二則還可多相些女孩,儘量挑那好的,去取由心。”尤鹿雖然刁狡兇頑,覺著這樣不大穩妥,因自己是副手,彩蓉又得祖師寵愛,不敢強她,再經甘言一鬨,也就允了。

彩蓉原是急切問打不出化解主意,暫時緩兵之計。上路以後,每愁思,只無良策救這許多幼女生命。子一多,尤鹿見她每只是遊山玩景,不理正事,明明遇見合用女孩,偏說不好,相都不相,漸漸生疑。始而勸她事要從速,不可遲誤。彩蓉答說:“你知什麼?我早算定,自有道理。如若有誤,祖師怪罪,有我一人承當,與你無干。”後來尤鹿疑心越重,用言語恫嚇說:“祖師家法甚嚴,你到底作何打算,說出來我也放心,否則到時誰也承當不起。再過兩不下手,我便獨自回山覆命去了。”彩蓉力絀計窮,暗忖:“先還只當限期甚寬,誰知物甚難。照沿途所見,總共也沒遇到幾個合用的,何況又耽擱了許多時。照此情形,便從今下手,也誤限期。尤鹿已然生疑,他一回山,立時禍發。有心殺了他逃走,無奈妖道有法術制,我這裡一有舉動,妖道當時得知,無論多遠,也被趕來,休想活命。”不又憂又怕。當時只得用話敷衍,對尤鹿說:“此行我尚奉有祖師密令,到了時候,自有奇遇。否則這般重大的事,怎能容我遊山之請?實告訴你,人已被我相定不少,只沒對你實說罷了。如若誤事,我就免罪了麼?誰有這樣傻法?你如不信,不妨各做各的,你見合意,只管下手攝取好了。”尤鹿便真動起手來。二人所行之處,乃滇黔深山之中,相隔來處遠有萬里,縱有居民,也都是土著野人之類,優秀幼女更難尋到。尤鹿尋了兩天,一個合用的也未遇上,執意要往各城鎮中尋找。彩蓉算計歸期迫,斷定非誤事不可。心想:“反正是糟,且等到時再作計較,也何苦白白造孽?”彩蓉不願目睹慘狀,便和尤鹿商議,各自分途物。約定地方,每隔三相見一次。尤鹿見她仍是逗留山裡,不肯同行,神也頗從容,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有心獨自回山倭罪卸責,又恐真個另有密令,此行又命聽她主持,擅自中途回山,妖道一翻臉,受不起那些毒刑苦罰。彩蓉偏又不肯實說,只有忿忿而去。

尤鹿去後,彩蓉因妖道平對人翻臉無情,目前又多新寵,只有和尤鹿分途行事,不擇美惡,只要六歲幼女,便攝取回去,還可搪,否則回山必受嚴罰,萬無幸理。但又不願造此大孽。再者受期屆,這次回山,必定依照教規,要受制,永淪妖黨,異同受天誅,萬無自拔之,一樣沒好結果。彩蓉越想越害怕,不懷身世,勾動傷心,獨個兒弔影蒼茫,坐在山石之上,望天悲泣起來。正當傷心之際,忽見山坡下面有一老道姑走過。彩蓉在山中游蕩已非一,知道當地山勢險幽,毒蛇猛獸到處都是,從無人跡。見那道姑一手拿著一柺杖,杖頭掛著一個藥籃。看去滿頭銀髮,雖似年邁,但那臉卻是白裡透紅,又細又潤,絕似十六八的少女,神態更是從容。晴忖:“這裡哪會有生人形跡?”彩蓉猛觸靈機,正待拭淚上去,那自發道姑已走到身前,含笑問道:“姑娘深山悲哭,有甚傷心之事,能對我說麼?”這一臨近,彩蓉越看出老道姑二目光隱,骨相清奇,愈知不是常人。忙即施禮延坐,先還沒敢冒失,只說自己身世孤零,適才遊山到此,想起亡母死得可憐,身在火坑,無計脫身,故此傷心落淚。話未說完,老道姑忙笑道:“你的心事已然自己說出,如何還要瞞?實告訴你,我來此山採藥,本擬歸去,因聞哭聲至此。我只間你心志堅否,便可代決去留。至於妖道雖然厲害,有我在此,他也無奈你何。”隨說,隨用手朝側面指了幾指。

彩蓉也沒看出什麼異狀,暗想:“自己雖然悲泣,心事並未說出,怎會被她聽去?

看這口氣行徑,不是神仙,也必是正派中高明人物。回去定受妖道摧殘屈辱,不如求她引度,許能脫離苦海,也未可知。只是妖道本領通玄,隨行妖徒一旦發現,定要行法報警,妖道得信,可以立至,老道姑到底能敵與否,實無把握。”方自尋思,老道姑見她沉,意似不決,作說道:“我因憐你從小受妖人劫持,與眾惡為鄰,並未昧卻善;此番奉命攝取女嬰,竟敢不計自身安危,百計推託保全,特來救你脫難,怎倒信我不過?我藥已採完,不能在此耽擱。你那妖伴已起疑心,又尋不到合用女嬰,不久回來,你從速下手。三無成,便獨自回山告發。既不能當機立斷,由你回山,自受妖道毒刑,我要走了。”說罷,便要走去。彩蓉聞言,不慌了手腳,當時把心一橫,撲地拜倒,拉住老道姑的衣袖哭道:“弟子方寸已亂,望乞仙師大發慈悲,救脫苦海,寧死也不回去了。”語聲甫畢,忽聽尤鹿厲聲暴喝:“大膽賊婢,竟敢叛師背教。我已用千里傳聲之法報知祖師,我先殺了這勾引你的老乞婆,等祖師自己與你算賬。”說時一股黑氣冒過,現出身來。手揚處,便有凡縷淡灰的光華朝老道姑當頭飛去。

原來尤鹿早覺彩蓉形跡可疑,暗中監防已久。這彩蓉將他支走,疑心越重,表面應允,卻在暗中趕回窺伺。彩蓉雖然通妖法,畢竟功力、經歷都差,尤鹿又是生魂煉就,易於遁跡。一時疏忽,竟未覺察。尤鹿先見彩蓉仍坐原處石上悲哭不止,看神氣不似有背叛形跡,心方奇怪。等了一會,老道姑走來,雙方問答之後,才聽出彩蓉果是生心內叛,怪不得此番行事百計阻攔,好生忿恨。因彩蓉得了許多秘傳,惟恐翻臉鬥她不過,為求必勝,特地躲在一旁,暗使妖法千里傳聲,先報了警。尤鹿剛趕回原地,彩蓉已向老道姑拜求援引,益發怒從心起。因知妖道喜怒無常,彩蓉最得寵信,不大好惹。

覺著老道姑雖說大話,步行來去,不見什麼出奇之處。先拿著真實憑據,以免彩蓉抵賴。

罵了兩句,便現身出來,隨手放出黑青絲,意將老道姑擒住再說。

彩蓉見狀大驚,情知事已敗,妖道縱然隔遠,聞報不立即追來,也必行使極厲害的妖法來害自己。雖幸生魂真元未受制,不能如響斯應,但這也不過兩三的工夫,必被迫蹤尋到無疑。尤其這廝受有法,元神可以應,下手一慢,妖道接信,見隔遠不能即時趕到,必把本身法力附在尤鹿真元之上,這裡尤鹿本領也隨之增高,就算自己能敵,從此也如附骨之疽,形影相隨。同門法術,俱都知曉,難掩他的耳目,無論逃到哪裡,仍被尾隨不捨。除卻靜候妖道到來擒殺,萬無脫逃之望。今與尤鹿顯然有他無我。彩蓉正待施為,忽聽老道姑笑道:“等你下手,就太遲了。”同時一片金霞閃過,妖煙消處,再看尤鹿,已被金霞包圍,在霞光之中上下衝突,只是逃不出。急得破口大罵:“不知死活的老乞婆,你將我困住,只要敢傷害,我這裡神燈一滅,祖師爺立刻追來,叫你們形消魄散,萬劫不得超生,連這短短兩天的狗命都活不成了。”彩蓉也知尤鹿一死,妖道後宮本命神燈立起立,不消多時,妖道必定附身尤鹿本命燈光餘焰趕來,禍發更速。剛喊了聲“仙師”想勸阻時,老道姑已笑指尤鹿道:“業障少發狂言,今依我本心,原想將你生魂消滅,好將妖道引來,為世除害。只因他那孽運未終,又值我有事,不能在此久停,便宜你們這幹妖魔多活些。我投鼠忌器,暫時不來傷你,只將你這業障帶回山去,用仙法閉,等妖道數盡伏誅,再行處治。你以為妖道二三內必來為你報仇,真是妄想。適才你隱身在側向妖道報答時,我已看見,將你聲音收在此。不特妖道茫然不知,我還用仙法顛倒五行,佈下疑陣。後妖道疑心彩蓉不歸,是你叛他,必用妖法制你的元神,使你在我閉之中還要白受許多磨折,以償平積惡之報。你如不信,你那幾句報警的話還在我的袖裡,不曾消滅,且放出來,一聽自知。”說罷,手往上一揚,便有一縷淡煙,連同尤鹿語聲發自袖內。等快說完,老道姑左手指上彈出一團碗大火光,轟隆一聲微震,語止煙消。尤鹿才知不妙,嚇得拜倒光中,痛哭哀求不已。

老道姑也不理他,笑問彩蓉:“你意如何?”彩蓉自是心悅誠服,喜出望外。當時重又拜倒,口稱:“恩師,弟子得脫苦海,從此改歸正。務望恩師垂憐,攜回仙山,永隨左右。”還要往下說時,老道姑道:“我只為憐你身世遭遇,不與妖魔同合汙,故加援手。否則似你這類妖人,早為我飛劍所殺了。拜師一層,還談不到。不過我救人救徹,你只要向道心虔,終始如一,自有善果。此時先給你尋一處安身之所吧。”彩蓉還要哀求時,老道姑已把手一招,將那片金霞連同尤鹿一齊收入袖內。挽住彩蓉肩膀,駕遁光一同飛起,一會飛抵一座山崖前落下。

老道姑將彩蓉領入崖以內,說道:“按你稟賦本薄,全仗你這一點善,使我無心路遇,因而免淪妖窟,永墮孽海。此時便要列入我的門牆,卻有不少礙難。但是事在自修,人定勝天,也說不定。你與妖道夙孽糾纏,原應將來同歸於盡,竟能於多年陷溺之中,自知振拔,一意苦修,以圖上進,當能辦到,此地乃莽蒼山內山綠耳崖妙香

中舊主人妙香仙子譚蕭,也是旁門出身,人卻正派。兵解以後,藏骨在此。有她法封閉,地又荒僻,仙凡都無足跡至此。只我一人因與她生前好,得知底細和開閉之法。

她因前半世造孽頗重,後雖悔悟,立誓改行為善,挽盡前蔥,仍是難逃劫難。尚幸有正教中好友相助,先期一兵解,未受天雷之災。現時元神守著本體,正在後法臺之下地中苦修。她生前仇敵大多,內中有一個最厲害的便是你那妖師。他擅追魂之法,久將她元神拘去祭煉魔法。雖幸早有防備,在後設下法臺,使妖道算不出她藏身何所,是否已遭兵解,暫時無法加害,但她本人已不能主持行法之事,再三求我相助,代她按時施為。因而我每年必須按著五行生剋時來此三次,已有十六年光陰。妖道用盡方法,終奈何不得。近來我正助人創立宗教,十分忙碌。妖道年來功候大進,又探明她確以兵解,益發不肯甘休。這次命你攝取那麼多女孩,一半為了將來抵敵峨眉、青城兩派道友,一半也為的是她。我既不能常在此間主持,此事又不便派遣門人,急切之間又無適當之人可託。前正在籌劃,今恰好遇你。譚道友是你妖師勁敵,再有十一年,便可煉成地仙出世。防守法臺,看是難事,實則一切早有我和她預先安排。真有仇敵尋上門來,只要不離開原地,任多厲害,也是無妨。臺上並還設有信符,一焚我即立至。她一生愛美,尤喜盼花,全佈置陳列,妙異常。食用之物,所存尤多,均未腐朽,不必出謀求,足夠你用。你如願在此地參修,我先收你作為記名弟子。你陷妖窟久,所習俱是妖術,玄門真傳又非可以速成。為今之計,只能傳你初步功夫,循序漸進,看你修為進境如何,再作計較。遇敵之際,仍用原習法術防身,等守到年限,自有成效。你意如何?”彩蓉知道自己命淺福薄,仙師必是借她亡友之託,就此試自己心堅與否。聞言更不再求,立即跪謝遵命,並叩問仙師法諱。老道姑說完來歷。又說:“妖道見你和尤鹿到時不歸,類似這種叛師舉動,在他教下從來沒有,必然痛恨已極。使他誤疑尤鹿,只瞞一時,早晚被他用妖法試出真假,必遣妖徒四出搜索。近五年中你如不出,任他踏遍此山,也尋不到,何況不知在此。數年之後,妖道見無處可尋,他又忙於祭煉魔法,門徒多有使命,你雖可恨,不比譚蕭是他生平大仇,至多命妖徒們逐處留心,不會專為尋你而出。那時你只要在我說定辰不要離開本,以防不測外,儘可任意出閒遊。如遇妖徒,當時能敵更好,否則立時趕回,將他誘進內,照法施為,必定擒住。你知妖徒均受制,也不必殺他取禍,只把他困臺上,等我來時再行處治好了。”隨即引至後,如法傳授,彩蓉一一領命。老道姑又傳了她些初步功夫,然後帶了妖魂飛去。

由此彩蓉在中一住八年。起初兩年偶有動,覺著心跳神亂,知是妖道師徒用那呼名追魄之法,已然尋到附近。如非仙法神妙,封門,必為所害無疑。久了恐被覺察,萬一加緊追尋,前,惹出事來,忙照師父所說,走至法臺中立定,在仙法維護之下,立即安適如初。先還手握信符,準備萬一。幾次無事,連信符也不拿了。

中百物皆備,尤其藏有好些名茶。彩蓉之父生前嗜茶如命,彩蓉小時習與成,深識茶味。後遭喪亂,多年不曾進口。如今見了這些佳茗,後又有靈泉,頓觸夙嗜。

加以歸正未久,才得入門,煙火尚還未斷,不能整打坐,枯守中。一半出於向道心誠,一半也是為了避禍遠仇,每值課暇無事,便拿府花品茗來作消遣,這一來,益發愛茶成癖。中間老道姑總共來了六次,每來俱無甚耽擱,除略問彩蓉近狀外,只往法臺上人定半,便即走去,更不傳授道法。彩蓉看出師父必有用意。自己得脫苦海,已出望外,既蒙收留,得在這等天福地,避禍潛修,異不會沒有好結果,求過兩次,見老道姑笑而不答,也就不敢再請。

算計茶將用完,所剩無多,心想:“前師父曾說:‘崖後絕壁之上新近產有一種香茶,形如人手,其厚如錢,有蘭花香,名為麻爪,乃蓬萊仙種,茶中聖品,只本山和峨眉捨身崖頂絕壁之間偶然產有,皆是靈鳥銜來的茶籽落土而生,甚是難得。你既這麼愛茶,不妨前往試採,近正是時候。’自己從第三年起,師父便說可以出外行動,只因膽小心虛,除偶在口閒眺外,從未離他出。現值存茶將罄,又當盛夏清和,景物嘉淑之際,何不前去採些來用,就便眺玩一回山景?”念頭一動,隨將內門如法封鎖,走往後崖頂一看,果然新生幾株茶樹高才四尺,翠葉朱莖,形如人手,與生平各種名茶絕不相似。如非師父預先說明,絕認不出那是茶樹。採了些回,汲取新泉如法一試,端的香味三者俱絕,凡茶無與比倫,好生忻喜。連去數,越來越愛,索把茶葉全採回,制好存放。

到了這年冬天雪後,偶往崖頂取雪烹茶,就便想將茶樹移植中,以防凍死。到了一看,這年雪下不大,也厚尺許,到處山石林木,都是雪蓋冰封。獨那幾株茶樹,不但臨寒獨秀,片雪不沾,反倒繁鬱蔥蘢,又添了滿樹新葉。朱碧相問,掩映於冰雪之間,清麗幽潔,好看已極。彩蓉心中大喜,知中培養,全仗人力,不如天然。那茶又是新採味勝,並無老之分。便息了移植之念,每只取少許,現用現採。似這樣常在附近走動,連個生人都未見過,漸漸膽子放大,不再終憂疑。以前每一離,必將門層層封鎖;人如在,更不必說。外人走過,一點也看不出。年時既久,也便疏懈。

當靈奴往返大熊嶺時,恰值彩蓉早上出閒眺雪景,無意之間發現一隻由高坡冰雪中滑跌的肥鹿。彩蓉前在妖道宮中享肥鮮,海錯山珍不絕於口;自居本山,多年來未動葷腥。先聞鹿鳴哀哀,頗生惻隱,有心將它救活。及至尋到一看,那鹿已然腦裂脊斷,臟腑俱傷,無法再使存活。又見鹿甚肥,不由食指大動。心想:“反正不是有心殺害,救又不能,樂得享受,還使少受痛楚。”當時將那鹿刺死,挑腿脊肥之處割下。餘骨行法火化,移向別處崖窟之中。又尋了些松柴,準備烤吃。回到內,又想起府清潔,不宜腥臭煙汙,便移在外崖凹中烤吃。靈奴見下面崖凹中炊煙透出,便由於此。

彩蓉連吃幾次,覺得甚是鮮美。靈姑來的一天早上,彩蓉倏覺心動,不甚寧貼。暗忖:“近年心已寧貼,不似初來驚弓之鳥,每多疑畏,怎會有此?”細一尋思,連並無異兆,也就拉倒。中午因見鹿已完,心還想吃,知道雪厚,野獸多出獵食,冰雪崎嶇,一個失足,便要跌斃。遇上能救,是件功德;不能救,便割些拿回,也可一解饞。午間天本極晴朗,彩蓉在高處縱望了一陣,全不見鳥獸影跡。覺無甚意思,便去後崖採了些茶,準備回烹飲。茶採到手以後,四望晴雪陽,千里一白;遠近大小峰巒都似玉砌銀鋪,亮晶晶呈現在陽光之下,冰花照眼,閃閃生輝。微聞泉聲細碎,發自澗底,積雪已有融意。心想:“入山以來,今年雪勢最大。不天暖融化,冰雪全變洪,澎湃奔騰,山搖嶽撼,正不知聲勢如何壯觀。”彩蓉方在徘徊遐想,不捨歸去,忽然一陣陰風由身後吹來,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如換旁人,早已中了道兒。彩蓉早上神志不寧,時生戒心,加以法術高強,饒有機智,微有動靜,便已警覺,一見風勢蹊蹺,類似以前本門中人到來,心雖驚懼,並不回顧,慌不迭一面放起護身神光,一面早飛身遁向前去。剛一立定,果有幾縷黑煙箭一般來,幸是應變神速,身為神光護定,未被中。彩蓉正待行法,黑煙已經掣轉,面前淡煙散處,現出一個土著裝束的妖人,手持木劍,背紙幡,相貌十分兇惡,戟指大罵:“賤婢果然潛藏未死。急速受綁,隨我回山,任憑祖師爺發落,否則叫你難逃公道。”彩蓉認出來人正是妖道門下兩個徒弟之一黑喪門秦左,原是厲魄煉成,妖道愛他猛惡,收歸門下,雖然煉就真形,但悟極差,在同門中本領不算高強,生卻是兇殘暴,不在妖道幾個得意愛徒之下。人不足畏,那面紙幡,乃妖道自煉法寶,非有要事奉派,不能借用。知是彼此存亡關頭,客氣不得,即便自己騙有妖道兩件至寶,能敵此幡,若被他逃走,也是禍事。彩蓉忙將心神略定,笑對秦左道:“師兄先莫生氣,聽我說完,再走不遲。我現被對頭困住,強收為徒,近年才許出閒遊。因年時太久,恐祖師爺怪我背叛,不敢回去。你來最好,那對頭現在下面崖中打坐,正好下手。你我將他殺死,一同逃回山去,見了祖師,也有話說,你看好麼?”秦左不知彩蓉已得妖師秘傳,口中說話遷延,暗地行法,準備驟出不意,生擒歸,將他永法臺之上,以免洩機密。方在將信將疑,待要喝問,彩蓉已在暗中準備停妥,突地面容一變,改口喝道:“秦師兄,你看那旁對頭來了,還不快走!”秦左方一怔神,側顧之間,彩蓉手揚處,便有一蓬彩絲向秦左當頭撒下。秦左看出是本門最厲害的六賊收魂網,忙化淡煙飛起,已被彩煙裹住,纏繞了個結實。知道上當,急怒亂罵。彩蓉因他被擒受,所在妖法全失效用,也不理他,只將他捉回去,放在法臺之上。秦左仍是汙言穢語,毒罵不休。彩蓉笑道:“秦左,你不過想我生氣殺你,等妖窟中本命燈一滅,妖道立即趕來。你只是暫時受點痛苦,妖道一來,仍可將你遊魂餘氣帶回祭煉,成形復原。這層我早料到。我把你困在此問,靜候仙師到來發落,決不傷害。想我中你詭計,直是夢想。再如出言無狀,我只略施妙法,將這法臺上制稍一發動,那時讓你死活不得地受盡折磨,休怪我不留一點情分。”秦左自恃身是厲魄修成,以彩蓉的道法,至多能用本門奪魂之法將自己殺死,或是永困住不放,決無力使己受什麼苦刑,聞言哪裡肯信,罵得更兇。彩蓉怒喝:“大膽妖孽!我好心好意,念著昔相識,不忍使你受那消魂煉魄的磨折,叫你放安靜點,你偏生不知進退。且讓你嚐嚐仙法妙用,就知道厲害了。”說罷,便照老道姑所傳煉魔之法,將法臺靈旗展了兩展,立時滿臺俱是金光熱焰。秦左立覺身子如散了一般,痛楚已極。

先還忿怒苦熬,後來實受不住光焰銷銷,只得住口。彩蓉尚是初試,見仙法如此妙用,立即乘機拷問妖道虛實和妖道此來用意。秦左被迫無奈,只得咬牙切齒,說了經過。

原來妖道自從近數十年開山以後,妖徒奉命四出為害人間,因而常與諸正派門下相遇。不能勝正,有的還能遁逃回去,有的不是一出不歸,無跡可尋,便是死於飛劍之下,形神兩滅。這些正派門中的後輩大都夙深厚,得有真傳秘授,應變神速。尤其是行蹤飄忽,每當妖宮神燈一滅,妖道連忙追去時,敵人想是難以抵禦,早跑得沒有影子,一個也無從捉摸。因此怨毒深,意祭煉子母元陰妖女靈旗,報復前仇。此旗乃魔教中最厲害的法寶,上次彩蓉、尤鹿奉命攝取六歲少女生魂,便為祭煉此寶。妖道起初因所害少女眾多,大子天戮,先還不敢輕舉,近年仇恨越深,非煉此旗不能洩恨,方始甘冒天戮,決心祭煉。煉成以後,旗共十面,一母九子。母旗設在妖宮法臺之上。門人出外,各請一面子旗,如遇勁敵,稍一展動,便生妙用。同時妖道立即得信趕到,萬無一失。

前者彩蓉棄歸正,誤了天地泰的時期,不能再煉,事隔九年,才得再舉。妖道鑑於前番失事,這次格外謹慎,加派了四名妖徒,分途下山物。所須少女數目也多兩倍,準備寧多毋缺,並可擇優取用,以防到時又有貽誤,造孽更多,自不必說。因內中要九名生兇悍的女魂,江南各省女溫柔,難期適用。算計山中少女野蠻強健者多,秦左恰是土人,便命他專向滇黔山中覓取。秦左也是該遭報應,他本是莽蒼山附近土人,卻恨本族人已極,借攝魂之便,迴轉故鄉為害,擾鬧一番,顯他威風。所以一下山不往別處,徑向莽蒼山飛來。這時一個生魂尚未攝到手,正駕妖風急行,眼看故鄉將到,覺著到後可以為所為,硬同族將所有六歲女嬰一齊獻出,多選幾個回去,不十分高興。猛一眼瞥見前面山崖上有女於閒遊,忽起心。晃眼飛過,認出是本門遍索未獲的逃徒,一時貪功心盛,打算活捉回去,也沒想到能敵與否。及見彩蓉放出護身神光,自己的妖法無功,才想起彩蓉曾得真傳,法術高強。方想傳音報警,彩蓉驟出不意,將他擒回去。

彩蓉盤潔妖人之際,妖人一倔強,彩蓉便行法問。因回時匆忙,門也忘了封閉。快問完時,天已入夜,恰值靈奴飛人窺探。彩蓉錯當做人避寒的靈鳥,心想鸚鵡能言,又長得好看,空山寂寞,正可養來作伴,忙即閉追出。不料靈奴機警,高飛逆行,不曾被擒,卻將呂靈姑引了前來。靈奴因見彩蓉行使妖法,中縛有山民,只當妖,哪知並非如此。

靈姑聽彩蓉說完前事,因她不肯吐妖道姓名居處,連後拜的那位白髮道姑是誰也未說出,心存先人之見,終未深信。不過見彩蓉舉止安詳,言談高雅;說到失身妖道一節,悲憤異常,淚珠瑩瑩。雖料她話有虛實,也頗可憐她的身世遭遇。無奈眼見是真,法臺上現縛山民,分明為煉妖法來,偏要藉口妖黨,以圖掩飾。心想:“此女人品氣度無一不佳,可惜是個妖婦。看靈奴神情,對方似無他意。也許懾於恩師威名,知我是她老人家門下,有心買好,不敢妄動。估量適才初遇情景,自己未必鬥她得過;況又以客禮相待,十分殷勤,反臉相敵,未免於理不合。再說她口口聲聲說已棄歸正,斷不定她的真假。還是放慎重些,明早過山見了恩師一說,自知真相。但可挽救,度惡從善,勝於為善,便求恩師設法助她,使脫苦難;真要大惡不赦,也就說不得,只好稟請恩師來此除她,以免為害人間了。”靈姑主意想定,便不再事盤諸。

按說照此明早一走,便可無事。誰知彩蓉對靈姑過於親近,吃完了茶,又取些食物出來勸用,雙方越談越覺投機。靈姑也由憐惜變為愛好,覺著這樣美質,誤入道,實在可惜,於是變了主意。暗想:“此女可信與否,全看法臺所縛是否果如所云,便可斷定。有心問明,又覺初不便,稍一失措,必起疑心。所說如偽,立成仇敵,豈不求榮反辱?”靈姑因聽彩蓉說每夜必守師言打坐,決計少時乘隙一探。

靈奴慧眼雖能分辨正,因彩蓉所習俱是法,法臺佈置雖是正教中仙法妙用,主持人偏是左道,靈奴畢竟功候尚淺,只能略先機,看出彩蓉無甚惡意,人的正仍難判定。妖人秦左耳目很靈,靈姑初來,瞥見刀光靈奇,當是彩蓉同道,也頗驚憂。嗣聽二女問答,才知不是,並且來人口氣還不怎麼相信彩蓉真已棄妖歸正,心中暗喜,便想了一條脫身之計。秦左身帶妖氣,又受仙法制,靈奴毫未看出,到時未加攔阻,以致惹出事來。

一會,靈姑推說疲倦。彩蓉愛極靈奴,調說笑了一陣,也該是做功課的時候,便把靈姑安置上,自己便在石墩上打坐人定。事前還囑靈姑:“外屋法臺不可走上去,尤其當中那面靈旗和那信符展動不得。姊姊信我更好,否則見了鄭仙師,必能知我底細。

我連修煉,已到緊要關頭,這一入定,便如睡死一樣,不到時候,決不下來言動。雖然每週只有一天,為時只有刻許,但這樣至少七遍,姊姊要想殺我,只是彈指之勞。我命握在姐姐手裡,如稍見外,怎能這樣做呢?”彩蓉因在深山古避居多年,枯寂已久,好容易遇見一個正教門下的姊妹,又是羨慕,又是心喜,直和來了親人一樣。又想借她引進,多一條救助援引的途徑。知道靈姑對己無疑,除卻瀝膽披肝,推誠相與而外,只顧想免去靈姑心中疑忌,未曾想到別的。談投了機,以為經此一說,必已深信。無意間雖把法臺靈旗、信符不可妄動說漏了嘴,但又心存顧忌,惟恐靈姑後萬一洩漏,被妖道跟蹤尋來,所以沒有全說。

二人本有夙緣,靈姑因為急於證實前言,本是裝睡,等彩蓉一入定,立即輕輕縱起,走出室外。靈奴伏在枕旁,本要隨著飛起,靈姑恐它翼聲振動,將人驚覺,用手示意,叫它不要亂動。靈奴只當靈姑到室外略看即回,搖頭勸阻,靈姑未理。靈奴以為二女已然水,靈姑素謹慎,不會出什麼亂子,也就罷了。

靈姑獨自一人走向法臺旁邊,原意只是偷看所縛是否妖人,即行迴轉,並沒想到法臺上去。不料妖人秦左聽出對頭打坐,來客已睡,正打算假裝苦痛,悲號引誘。一聽靈姑由身後走來,心中大喜,忙把臉上惡容斂去,啞聲乾號,目血淚,周身戰慄,好似受刑已久,力竭聲嘶,哭號不出,痛苦萬分之狀。等靈姑繞到身側,又裝出拼命提神強掙,直喊:“仙姑饒命,你先放我回去,定將那三百多個嬰孩獻出,送你祭煉法寶好了。”靈姑見他果是本地人,不過裝束有點詭異,目睹慘狀,已然動心。聽說要害許多嬰兒,越發起義憤。心想:“他既誤認自己是本主人,正好藉此套問真情。”便故意低喝:“你說什麼?我沒聽真。那些嬰兒現藏何處?快說出來。”妖人一聽,便知靈姑中計,裝作神志昏,語無倫次,說了一套鬼話。大意說他是附近山寨中酋長,全族本極相安,前月彩蓉忽然前去,強索三百嬰兒祭煉法寶。全族怕她法,忍痛湊集。自思身是酋長,卻受一個女人威迫,實在羞恥。同時本身有兩個愛子也在其內,更是難捨。一時憤,決計將嬰兒藏向僻處,率領全族,二次與對頭拼個死活。到時彩蓉前往,見狀大怒,當時用法術傷害多人。又將他擒來,行法拷問獻,已有三。適才受苦不過,勉強答應,放回之後即行獻上,彩蓉偏要他先說藏嬰之處。

因知彩蓉心毒,說出以後仍然不放,豈不白饒一命?為此苦挨。此時身受制,心如油煎。說完先哀求靈姑將法臺上靈旗略換方位,少緩痛苦。

靈姑雖然為他所動,心中憤,終以不明法臺妙用,未敢妄動。後來秦左血淚模糊,再四哀求不已。靈姑因他始終錯認自己是彩蓉,所說當然不假。暗忖:“人心難測,竟至如此。自己見死不救,還出什麼家,修什麼道?師父原說途中有變,已為安排,未必不是指此。自問不會法術,要放此人決難辦到;要將彩蓉殺死,不知怎的,只覺下不了手。再者,乘人家入定不備,加以暗算,也不光明。莫如姑照此人所說,稍變靈旗方向,使其暫免苦難。等少時彩蓉起身,索當面質問:‘你既口口聲聲說已棄歸正,並還託我向恩師求說,加以援引,為何毒害生人,強索嬰兒?’看她有何話說。如系受了妖師老道姑強迫,情出不已,還有可原;否則縱不變敵為友,也即時絕,離此他去。有師父玉匣飛刀護身,想必不致逃不出去。”因恐上臺有什麼危險,先將飛刀放出,護身而上。

秦左見靈姑刀光如此神異,也是驚心。心想:“此女雖然上當,看這一道銀光,傷她固難,想逃必被看被,也非容易。”繼一轉念:“與其在此長受仇敵凌辱折磨,還不如拼受一回大苦,能逃更好,若不能逃,由她殺死,將祖師引來,報了仇恨,也可收攝餘氣,煉復原形。”主意打定,仍是裝作奄奄待斃,哀求從速。靈姑在銀光圍繞之下,自覺上臺並無異狀,心神稍定,徑去移轉靈旗。

靈奴在室內微聞外面二人問答乞哀之聲,目睹彩蓉雙目垂簾穩坐,甚是安靜。以為法臺不是外人隨便可上,只恐飛出驚動彩蓉,引起猜忌。心雖發急,並沒想到主人會有如此冒失。後聽山民哀求越緊,主人似動哀憐,才恐生事。但仍不敢徑直飛出,只得輕輕躍下,走出查看。靈奴才出室外,瞥見銀光照耀,主人身立法臺之上,不由大驚。一面振翼飛撲過去,一面急叫:“主人快下來,萬動不得!”靈姑已將三面主旗移動。說時遲,那時快,中央主旗才一拔起,臺上立生妙用,一片金霞閃過,便聽那人哈哈兩聲大笑,喝道:“小乖乖,謝你好意。告訴彩蓉這狗潑賤,三之內,納命來吧。”聲隨人起,化為一簇淡煙,便要飛去。

靈姑聞得靈奴急叫,情知有異,已是不及停手。妖人一逃,益發亂了手腳。一手旗,一手便指銀光,朝那妖菸捲去。這一來,方信彩蓉所說俱是真情。惟恐放走妖人貽禍,對她不起,目光註定前面。那道信符因彩蓉謹慎膽小,惟恐臨時生變,易於求援,原和靈旗在一起,形式也和旗差不了多少。靈姑本意將旗還復原位,一心慌,又將它拿錯,沒有看真,順手一,恰巧誤在丙丁方位,火光一晃,立即焚化,一道金光似電一般直往地底穿去。秦左見銀光追來,知道難逃誅魂之厄,忽想起仇敵現在室內入定,正好下手,一掉頭,便向內室飛去。誰知飛刀神速。已追上前去,剛將他裹住,便聽哇一聲慘叫。

內室彩蓉也在此時醒轉,知道出了事,又急又驚,追將出來急喊:“姊姊,且慢殺他。”妖煙已被銀光絞散。知已禍發,一不作,二不休,忙喊:“姊姊快收飛刀。”隨手飛起一蓬彩煙,將那殘煙剩縷全部收入袖內,見信符己焚,靈姑面漲通紅,呆在法臺之上做聲不得。彩蓉知她悔恨,無以自容,便寬道:“妖徒一死,妖宮神燈一滅,妖道天明前後必定趕到。姊姊今番想必信我了,我是決非他的敵手。好在信符已焚,崔恩師也定趕來。姊姊快帶靈奴先走吧。”靈姑見她毫不嗔怪,反勸自己先逃避禍,越發懊悔,慷慨答道:“實不相瞞,小妹愚昧無知,又愛惜姊姊過甚,以為所說不盡可信,意考證前言真假,結一異姓骨。不料中了妖人好計,悔之無及。事已至此,自然禍福與共,哪有走理?”彩蓉正待勸,忽聽地底轟隆有聲。心想:“妖道怎會由地底趕來?再說也沒這麼快。”方囑咐靈姑小心戒備,晃眼之間,地底又是一聲炸響,地忽中裂。一幢淡紅光華籠著一個八九歲的少女,由法臺中心冒將上來。靈姑疑心來了敵人,重把飛刀放出,看定彩蓉神,準備下手。猛又聽前一片雷震之聲,壁倒塌處又飛進一道光華。驚惶中定睛一看,光華到處,落下一人,正是同門師姊歐陽霜。不喜出望外,高呼“師姊”待要上。一看彩蓉,也是滿面喜容,朝那女孩朝拜。跟著便聽歐陽霜喝道:“北邙山妖鬼徐完不久將至,我奉師命來此接引。適殺妖人所佩妖幡現在何處?快取出來,我有用處。”彩蓉見來人竟用大乙神雷破壁飛進,聞言知事緊急,不及禮見詳說,忙道:“妖幡在此。”隨去室內將來從妖人身上所得妖幡,連同自己法寶、衣物,還有靈姑的包裹,一齊取將出來。歐陽霜要過妖幡,將法臺上仙法、靈旗一一收去,又取兩道靈符,手持一道,另一道連妖幡同放在法臺中心。命三人帶了靈奴聚立一起。手指彈處,飛出一點火光,落在符上。符才焚化,便有一片金霞擁著四人,朝外升空飛去。才一離地,便聽山崩地裂一聲大震。靈姑在空中偷眼回望,來處地面上白煙濛濛,金光亂閃。適才崖已是崩塌。雪塵飛舞之中突起一幢金霞,裹著一團黑煙,向東南空際星馳電而去。

四人飛行迅速,不消多時,便落到一座前臨大江的高山上面。三女齊向歐陽霜禮見稱謝不迭。

歐陽霜笑對少女道:“道友多年苦修,竟得大功告成,未受妖侵害。雖然崔師伯始終維護,也是道友召,心志專一所致,可喜可賀。今仗眾師仙法妙用,妖鬼得信趕來,也只撲空。他氣數將終,不久便遭惡報。道友再避上一兩年,等他伏誅之後,就無害了。崔師叔因知道友功行圓滿,超劫出世,適因要事不得分身,事前飛劍傳信,託家師到時相助脫難。家師因道友早完功行,先期出世,尚差兩年魔難,道友與家師緣分止此,寄居未始不可。但妖鬼已然發覺二位道友蹤跡,誓不甘休,縱令伏誅在即,死前仍要苦苦追索,家師近又時常出遊,居庵少,萬一乘隙來犯,難免不遭毒手。為此在嶺後桃林深處,開出一個古。請二位道友居住在內,暫時不必去見。地既隱秘,又深居地底,可以藉此應完劫數。相隔庵近,便於照護,又有家師仙法妙用,外人決找不到。靜俟妖鬼就戮,凌、崔二位師叔事完有暇,自來接引。二位道友以為如何?”少女聞言,躬身答道:“小妹自從那年與恩人崔五姑相識,承她指引途,棄歸正。又蒙她盡力相助,得以先期兵解,藏身綠耳崖荒地底,元神不為妖鬼魔所侵,十有餘年。後因無暇常來,又接引彩蓉妹子來照護,又是十年光陰。經妹子照她傳授,夕虔修不懈,勉強將元神修煉成形。自知功候淺薄,本來不想出世。以前恩人為防萬一,曾賜彩妹信符一道,遇危焚化,便生妙用,恩人那裡立接警報;同時一道金光下穿地底,將小妹元神、遺骨一齊護住,任多厲害的法,也侵害不得,適正修煉,忽然金光下,先當妖鬼尋來,或有外魔來此侵擾。等了一會,不聽上面動靜,又以為敵人無甚本領,彩妹膽小慎重,先期焚符求救。見後才知呂姊姊因殺妖徒,誤焚靈符。昔年妖鬼本與我有些淵源,既恨我背師叛教,又因我先雖誤人旁門,尚能潔身自愛,元陰純粹,修煉又勤,所以處心積慮,想將我生魂攝去祭煉法,受他使役。後來探明我已兵解,益發不肯死心。如非恩人救助,早已受他制,萬劫難復的了。今呂姊姊誤斬妖徒,妖宮本命神燈一滅,不但得知妖徒被殺,並還可以跟蹤追來,如影隨形,不出三,定被尋到。正在愁急,盼著恩人趕來設法相救,不料鄭仙師垂憐,命姊姊駕臨救助,又為佈置居處。有生之,皆是戴德之年。自知無緣請求收錄,仙命怎敢不遵,不過彩妹不但身世孤苦可憐,而且身陷途,始終未與同,向道虔誠,更非恆比。這些年來,朝夕閉勤修,委實艱苦卓絕,一塵不染。無奈恩人只傳她初步吐納之功,好似機緣未到。

可否請求二位姊姊轉乞仙師大發慈悲,將她引度門下,也不在她多年來苦心孤詣。”彩蓉聞言,就勢拜倒,請求援引。靈姑憐彩蓉的遭遇,又覺對不起她,聞言自然心願,只因尚未見師,不敢冒昧,眼望歐陽霜,巴不得她應允才好。歐陽霜見靈姑面帶企盼之容,一面拉起彩蓉,一面想了想,笑道:“彩妹為人心志,都是我輩中人。來時家師也只說與譚道友緣淺,沒有提她,此事小妹不敢自主。我看家師對於靈妹極為鍾愛,最好仍令彩妹先往桃林古暫居,異由我姊妹相機試求,許能有望也說不定。”譚蕭原與崔五姑訂有前約,不患無成。因彩蓉十年守護之德,又知她只會許多妖術法,全未入門,見有一線機緣,試為求說,以便先安個,本末期其必成。一聽鄭顛仙最愛靈姑,又見靈姑神甚喜,知道二女一見莫逆,料有指望,歐陽霜之言也非泛語。見彩蓉還在哀懇,便道:“歐陽姊姊說得極是,人定勝天,苦儘自然甘來。且委屈陪我暫做一個同伴吧。”說時,歐陽霜已領了三女向桃花林中走去。彩蓉無法,只得私向靈姑求說,後務望盡力援引,並乞得暇常來桃林看望。靈姑不便公然力任其難,只是不住點頭示意。歐陽霜和譚蕭並肩前行,並未回望。

靈姑見那桃林地當嶺後平谷向陽之處,時際仲,朝陽初上,萬千株紅白桃花一齊舒萼展蕊,花光閃閃,燦若雲錦。到處細草丰茸,雜花幽豔,娟娟搖曳,相與爭妍。昨晚尚在冰雪崎嶇,陰失地,今晨便到了這等清麗暄和的境界,仙家妙用,果是不凡。

苦竹庵相去不遠,少時拜師之後,不特老父他年回生之說定能做到,前途修為,尚有無窮希望。

靈姑正忻問,已到了桃林深處一座土山下面。山只四五丈高,兩三丈方圓,平地孤立,相隔左近山巒約有裡許。上下滿是矮松藤蔓,通體青蒼,遠望好像一叢茂樹,直看不出山形。歐陽霜說:“在山腳,待我行法開放。”靈姑暗想:“此間形勢曠朗,易於發現,怎說隱秘?”念頭才轉,歐陽霜手掐靈訣往下一指,一片煙光閃過,山腳凹處忽然現出一個土,大才數尺,頗似狐灌窟宅。這種土,比起昨綠耳崖妙香,相去何止天淵,怎好住人?暗察二女神,卻甚忻然。

當下三女隨了歐陽霜俯身而入,既黑暗,又復陰溼,黴氣刺鼻。譚蕭手上放出一團栲栳大的明光,在前照路。進約三丈,便到盡頭,徑愈窄,四女俯身迴旋都覺艱難。

歐陽霜才說一聲:“到了。”靈姑便覺腳底一軟,立身處整片地皮如飛往下沉去,晃眼數十丈,又到地底。當時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府明曠,石壁如玉,自然生輝,到處都晶光照眼,麗影輝,俯視腳下所踏墜石,廣只數尺,高寬十丈左右,只有上層兩丈是土,餘下乃是整塊山石,心中好生駭異。

三女隨同縱落石地,歐陽霜先引導同行一遍。然後說道:“此乃七百五十年前天狐清修所闢,居此數百年,費盡無數心力經營佈置。曾躲過三次大劫,後來仙去。彼時曾發宏願,想將他同類中稍成氣候的天狐一齊度化同居,免得為惡害人,終受天戮。所以甚廣大,華美非常。全共有石室二百餘間,灶爐井一切用具無不齊備。後來道成仙去,門下徒眾漸漸違戒,出採補,為害多年,終為終南山心燈禪師所殺。因此深居地底,不見天光,全憑天狐用夜明珠照亮,正經修道人不肯來居,恐為妖孽盤踞,禪師用佛法將它層層封鎖。門本在桃林過去山那邊斑鳩崖古以內,這裡乃是後盡頭。天狐在所居靜室共只三間石室:當中大間是他會集群狐講道之所;一間丹房設有井灶,能汲地底靈泉;一間供他居住。家師原知此前接了崔師叔飛書,恐二位來了無處安置,前通過又難,親身來此查看。恰值新近為金蛛金船之事,借得峨眉門下朱文師姊的天遁鏡在此,居然照出這土山下面古石室尤其隱秘,外觀只是桃林之中一個土墩,誰也想不到下有古,四外更無可供修道居住之用,地勢再好不過。便用仙法切斷灌山石,以為升降出入之路。現在靈符三道:一升一降,一為閉之須。即便妖鬼知道此,也無法侵入,何況決無其事。聽師父說,將來門下師姊妹還有藉助之處呢。彩妹尚未辟穀,食糧現備有一月在此,以後自會送來。二位儘可安心修煉。我同呂師妹要見家師覆命去了。”二女拜謝不迭。彩蓉和靈姑更是戀戀難捨,重又再三叮囑,就自己福薄命淺,也盼常來看望。靈姑一一允諾,隨則辭別。二女要試習靈符妙用,親送上去,隨到墜石上立定。譚蕭手持升符,如法施為,一道光華擁著墜石,如飛而上。到了上面,歐陽霜說此時新來,最好隱秘,不令送出。二女只得謝別,如法飛下。靈姑看著墜石還原,方隨歐陽霜低身走出。苦竹庵相隔甚近,走完桃林,循著山徑幾個轉折,便已到達。

那苦竹庵背依崇山,前臨大江,四圍翠竹修莫,景甚幽靜。全庵共有數十間殿房。

顛仙門下女弟子,連靈姑共是五人,只歐陽霜一人在庵,餘俱有事他出。靈姑進門以後,見殿字雖然樸實無華,卻到處莊嚴整潔。問知本是一座古廟,顛仙三十年前來此居住,連年親手添修,始有今。心想:“仙人府,多在崖壑。以師父法力,在各地名山中物一座府,絕非難事。真正仙境,自己雖未見過,如論景物,此地除了門對大江,波瀾壯闊外,比起玉靈崖和後山濱湖一帶,還差得多。何苦費許多事,建一所人間殿字居住?”好生不解,初來未便向歐陽霜探詢,一同隨到後偏殿雲房之內,顛仙正在房中打坐入定,二女一同跪下。

待了不多一會,顛仙醒轉。二女參拜之後,由歐陽霜先行復命。靈姑最關心的,便是老父重生之事,方要開口乞求,顛仙笑道:“靈兒孝行,已然動神仙,此後只要努力前修,到時包在我身上,決無差錯。雖然你父資質、仙緣不能比你,經此一來,已超死劫。又得芝仙靈,便不事修為,也能坐享二三百年修齡。回生之後,如能勉力虔修,再多服我師徒異所煉靈藥,散仙尚且有望,你還愁他何來?”靈姑聞言,自然益發放心歡忻,叩謝深恩不迭。顛仙領向正殿,取出道裝,命靈姑更換,重行拜師之禮。初步吐納,靈姑本已習,顛仙又傳了練氣口訣。並說前者命白猿轉賜飛刀時,因她未通劍術,恐生意外,另賜玉匣以便收藏,且免危害。現時即以此刀練習本門法術,使與身合。

玉匣本非藏刀之物,已無用處,將匣取回,另傳練刀之法。靈姑福至心靈,一教全能領悟。連那靈奴,顛仙也甚喜愛,由此便在苦竹庵苦志修為,功候也益俱進。

一轉眼已過半年。每到月終,歐陽霜必往桃林給彩蓉送糧。靈姑雖然心許為彩蓉引進,卻知仙緣難得,師父規條素嚴,先進門師姊稍有不合,便遭斥責,從不見人妄有啟請。自己特蒙殊恩,入門未久,每非常小心,尚恐失錯,怎敢輕意代人乞求。屢想和歐陽霜說,乘著送糧之便,帶了同去,先探望她一次,略為勉,免致懸望。無奈功候正在進之際,苦無閒暇,只好存在心裡。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