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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朗月照松林洞壑幽奇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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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王原與王守常同臥一席,過有些時,王守常看罷張鴻,倒下便自睡。虎王瞪著一雙眼睛,見兩道人已讓給張鴻,就地上蒲團,各據一壁,對面打坐,已然入定。始見兩條白氣細如遊絲,由二人鼻孔內噴出,約長尺許。倏地收了回去,又噴出來,便長大了些。越噴越長,漸漸如茶杯,長到丈許。四條白氣忽又糾結不開,恰似含有絕大力量,在後互相牽扯,勢均力敵,兩不相下。心想:“此定煉氣將成的功夫,自己不知何能煉到此境地?”忽然-的一聲微響,四條白氣同時分開,似電一般,從二人鼻孔中飛出,各朝對面鼻孔中去。晃眼又同出來,四條一碰頭,聯成兩條,此收彼放,此放彼收,循環吐,疾如投梭,往復不已。

虎王正注視出神之際,偶一回頭,見張遠滿面悲苦之容,守在張鴻榻前,仍只管低頭垂淚。不特呂、王諸人屢勸他睡不肯,連二道人入定吐納,俱沒心觀看。不由觸動孝思,想起父母入京服仇,一去多年,並無音信。雖聽白猿說是孝行格天,轉禍為福,報仇之後,又得奇遇;塗雷轉述清波上人之言,也說各有遇合,他年父子同登仙籍,但終未得過實信。雖也時生孺慕,想一會便自放開,哪有他這等至。不信此毒除二道人苦治一年外無藥可醫,回山見了塗雷,好歹託他轉求上人,要兩粒靈丹,趕來成全他的孝道。越看越覺張遠可憐可敬,剛想爬起安他幾句,勸他少為安歇,猛聽一聲虎嘯,彷彿來自峰側。

黑虎一來就在門外蹲伏,不曾人室。白猿、二猱晚飯後過不一會,也都相次出去,沒有進來。虎王當時只顧談話,問張鴻父子,並未在意。一聽嘯聲,忽然想起同道人所說室外設有制,生人能出不能人,中怪物盤踞,今晚必來窺伺的話,恐虎、猱誤到峰前了歸路,遇見怪物中毒受傷。心方一動,又聽黑虎猛嘯兩聲,聽出是在遇敵發威。見二道人猶是煉氣吐納,恍如不聞,未便驚動。一時情急著忙,由地上縱起,持了兵刃飛叉,將古玉符取出掛在前,循聲往外跑去。靈姑在隔室內聞得虎嘯,情知有異,也匆匆縱起,追了出來。二人先後腳到了外面,側耳一聽,雙猱也在那裡吼嘯。虎王對靈姑道:“它們已和怪物對敵,同道人還未做完功課,這屋它進不來,別的不怕。你把那飛刀放起,我兩人快接應去吧。”邊說邊跑。靈姑手按玉匣,暗中準備,緊隨虎王身後,疾行如飛。

一會轉到峰側,循聲往前一看,只見離前不遠的天空中飛起一個怪物,正在張牙舞爪,噴毒發威。黑虎、二猱俱都分別遠避。只白猿獨自舞動仙劍,發出一二十丈長遠的紅光,與怪物相持不下。怪物周身俱有彩霧圍繞,口裡噴出一道虹光,長約三丈,抵禦白猿的仙劍。身子比中初見時暴長了二三倍,兩隻又肥又大的前爪和腹下兩行蜈蚣形的短足凌空划動,如魚游水,如鳥行空,不住翔舞攫拿,卷舒迴環,捷若掣電,赤舌焰焰,噴吐不息。四雙藍眼齊兇光,註定下面。屢次飛近雙猱立處,意似得而甘心,吃白猿劍光阻住,不得近前。雙猱縱避捷,心思靈巧,得了白猿警嘯,不等近前,先自逃避,不時還就地上拾些石塊,朝怪物身上打去,手法又巧又準。怪物雖不泊打,卻被逗得發如雷,轟的一聲怒吼,宛如銅山崩倒,洛鍾齊鳴,山搖谷應,震耳聾,端的聲勢驚人,非同小可。

靈姑見狀,早不等招呼,手掐靈訣,一指玉匣,匣中飛刀化為一道銀虹,破空直上,朝怪物身後飛去。怪物見仇敵來了幫手,越發暴怒,闊口張處,又是震天價一聲怒吼。接著口裡噴出一團紫藍的火球,出口大如拷栳,奇光眩目,徑將靈姑飛刀敵住。同時背脊縫中又迸出無數毒煙,化為彩霧,越布越廣,漸漸往地面籠罩下來。白猿見飛刀、飛劍要抵禦怪物的內丹和所噴虹光,其勢不能全顧,知道毒重厲害,連忙急嘯,令虎王等人、獸聚在一起,以免受害,自己也退避下來。虎王護身玉符早已準備停當,先想乘隙相助,及見怪物不畏叉石,離地又高,連發了幾個飛叉,俱是白打,知道無用,只得停手旁觀。聞聲知旨,忙喚靈姑、虎、猱近前,會合自猿,同立寶光之內。仍由靈姑,白猿以飛刀、飛劍與怪物惡鬥。

是夜碧空澄霎,雲淨星稀,怪物身具奇形,五斑斕,所噴毒氣彩霧,映著月光,閃閃生輝,直似長虹電舞,明霞麗空,天花亂飛,散為明綺。更有一團火球與紅、白兩道寶光,在霞彩氣層中上下跳動,往來馳逐,匯為奇觀,耀眼生穎,絢麗無濤,不似間沙龍毒氣腥穢刺鼻。虎王、靈姑童心猶盛,當這勝負未分、吉凶莫定之際,邊鬥邊看,反倒互贊好看,喝起彩來。

似這樣相持了半個多時辰,同道人始終未見出來相助。虎王等只顧好看還不怎樣,怪物乍遇勁敵,久鬥不勝,敵人又有一幢寶光護身,無法近前,不由發起急來,口吐虹光越發加大,脊骨上出來的彩煙似蒸籠初揭一般突突亂冒。一會工夫,峰前一帶全被佈滿,將虎王等護身光幢一齊罩住,兀自奈何不得。

靈姑見狀,忽然驚覺,暗忖:“同道人竟似坐觀成敗,不理此事。聞說毒氣甚烈,似此相持,不能除害,如何是個了局?”方在尋思,耳聽白猿叫了幾聲,虎王隨說道:“怪物周身毒氣俱使盡了。”靈姑定睛往上一看,毒霧漫中,自己飛刀裹住那團紫藍的球,白猿劍光專敵虹光,已略見一點優勢,怪物背上毒煙果然發盡,不再冒起。剛想:“可惜此時塗師兄不曾在場,否則再有一口飛劍,便制怪物死命。”忽聽哧的一聲,一條白氣如匹練橫空,從身後高峰上飛出,直朝怪物去。

靈姑回頭一看,月光正照峰頂,奇石鱗峋,矮樹搖風,景甚幽靜。只近頂一塊突出的危崖上面,有一團丈許大小的雲霧,勢浮起,那條白氣便由此中出,卻不見一個人影。再看怪物,已吃那白氣攔裹住,繞身數匝,懸在空中,僅剩頭尾在外掙扎不脫。

想是情急大過,一聲怪嘯,張口一,那團紫藍的火球舍了飛刀,倏地掣轉。靈姑哪肯放鬆,手一指,空中銀光電馳般追去,火球飛到怪物口邊,飛刀也已趕到。怪物竟似忘了飛刀厲害,依然張口進,同時先吐虹光跟著掣回,意收回內丹,用那虹光抵敵。

白猿在下面看出它心意,有成竹,虹光還未容它掣近口邊,便吃白猿運用手中仙劍急追上前,照樣裹住。當這時機瞬息之際,虹光飛回一緩,靈姑飛刀已然先到,圍著怪物頸間一繞,立時斬斷。怪頭剛往下一落,忽又往上升起,似破空飛去。說時遲,那時快,怪頭一斷,怪物繞身白氣似銀蛇飛掣,離了怪身,直向怪頭繞來,怪物屍身隨即墜落地上。

靈姑先見怪頭不落,破空飛遁,方指揮飛刀追去,耳聽峰頂兩人同聲大喝:“且慢!”聽出是同道人的口音,略一緩手,怪頭已吃白氣包沒,裹了個又緊又密,若沉若揚,緩緩下降,看去怪頭仍有知覺,似要掙扎逃去。靈姑為防萬一,仍指揮飛刀隨同防護。那顆怪頭下降越低,跳掙越急,幾番被它掙升老高,終未得脫。約有刻許工夫才落下來,快達地面,還有兩丈高下。又聽同道人喝令:“大家不可走出光幢之外,聽候行止。”隨見彌天妖霧毒氛,似湧一般往峰上飛去,漸漸稀薄,僅剩白猿手舞仙劍,與空中那道妖虹纏繞為戲。雖然怪物已斬,妖虹失了主馭,哪知毒重,急切間無法消滅,又不能收去,只得任劍光將它纏在空中,以防它逃逸為害,不令下降,靜候同道人收完妖霧,再行發落。

這時同道人已從峰崖雲霧中現身,站立崖上。腳底踏著一個與間所見同樣的葫蘆,口斜朝下,所有妖氣毒霧,齊往葫蘆口中爭逐鑽入,與問行徑相似。看神氣,不似那麼畏懼毒氣侵襲,但是兩人都一手持劍向空比劃收那毒霧,同時目光卻註定下面白氣裹住的怪頭,顯得十分慎重。直到那怪頭離地只有三尺,跳蕩之勢也漸歇,妖氛毒霧也都斂盡,地面上月白如霜,清光畢照,才從峰頂飛落。一到地,內中一個先將葫蘆放在地上,命白猿用仙劍將空中妖虹緩緩向他身前繞落。等將落近頭上,左手取出令牌護住頭面,右手竹劍一指,葫蘆蓋自開。白猿劍光往回一掣,妖虹又要騰空揚去,被道人舉劍畫了兩畫,猛力朝葫蘆口一指,妖虹才往葫蘆內飛去,眩的一聲收盡,蓋隨自合。道人將葫蘆掛向間,然後同聲發話,命虎王收了護身符,遠立旁觀。又各持竹劍,上下畫了一陣,朝妖頭一指,便停在地上不動。

虎王見二道人頭上汗出,行動甚忙,怪頭已落,白氣仍未收轉,又不令用飛刀、仙劍去砍,口裡同聲自言自語,好似處置為難之狀。忍不住問道:“妖霧已盡,怪頭已斬,難道還怕它跑麼?”二道人同聲答道:“你們哪裡知道。此怪久已通靈,耳目尤極銳,稍近一點,便被聽去。金猱中一叫,便知闖禍,妖物必不甘休。有心就著你們所帶飛刀、仙劍將它除去,又恐力量不夠,好生為難。初到時久不和你們說話,便由於此。後來知道你們尚有一件防身之寶可御它的毒氣,方始定局。當時算計此怪必在外面窺伺,故意說出明早起行時再合力除它的話,又令眾人不要外出,好使無備,暗中卻在準備,將恩師所傳兩身真氣合而為一。知虎、猿、二猱俱是通靈的異獸,我事前未它們出去,必往外面窺伺,雙方相遇,定鬥起來。你二人聞聲往援,我們卻繞道遁往高峰上面相機行事。”

“此怪所煉內丹,乃先天奇毒之氣所萃,雖甚厲害,因差著百餘年苦煉之功嬰兒尚未成形,不能自在飛出,我們大家合力誅它不難。最可慮的是它借兵解之力,元神帶了內丹遁走,不易搜戮,異貽禍人間,為害無窮。所以下手時須要縝密神速,一絲疏忽不得。當它毒氣放盡,妖虹、內丹兩俱相形見絀,又吃我們太乙真氣將它攔束住,技窮力絀之際,自知難免誅戮,果然發狠,竟收轉內丹與元神合一遁去。我們早就預料及此,下手得快,不等它元神出竅,先用真氣將它連頭裹住,一任奮力掙扎,終歸無用。

此怪吃了頭殼堅固的虧,它那元神內丹藏在命門以內。適才飛刀幸是齊頸斬斷,如若連腦斬破,早被它遁走了。如今休看它已入網,吃我連頭困在這裡,但要誅它元神,好好取出它的內丹,卻非容易呢。”這時靈姑仍指著那口刀,盤旋怪頭之側,以防突然飛起遁走。聞言笑道:“這個有什麼難?我這口飛刀乃鄭顛仙恩師所賜至寶,大小隨心,神妙非常。這怪物頭已斬下,還有什麼能為?我將刀光布開,蓋在它上面,白仙持劍守住一面,道長放開一些,等它元神一離竅,我們兩道寶光相一裹,它多快也逃不定了。”同道人聞言,為難了一會,說道:“要除它何用如此?只因它那內丹用處甚大,與元神合而為一,想要完整留下,不令殘破,苦無善法,故此委決不下;否則何須如此費事,只須運用真氣一一絞,便成粉碎。看此情形,勢難兩全。你們且躲遠些,兔為毒氣所中,索毀掉了吧。”靈姑收了飛刀,隨虎王等避過一旁。道人又將葫蘆取置地上,仍用竹劍比劃了一陣,面對面朝著怪頭東西立定。剛把手一,便聽怪頭在白氣內轟轟怪叫。同道人喝道:“你天生惡質,此時大劫臨頭,縱將內丹獻出,我也不能發那婦人之仁,放你元神出為異大害。我也決不詐騙你,出內丹,再加誅戮,違我恩師戒條。你只靜俟形神俱滅,同歸於盡好了。”更不再說,各舉右手指定怪頭,一任慘嗥怪叫,全不理睬,白氣糾裹愈緊。耳聽裡面頭骨喀嚓碎裂之聲密如貫珠。眼看怪頭就要粉碎,忽聽空中一聲鶴映,同道人聞聲驚喜,連忙住手,向天跪伏在地。

虎王等抬頭一看,碧霄月明,澄淨如拭,僅東南方挨近月亮處,有一團白雲緩緩浮動。一隻孤鶴銀羽翩翔,正從雲邊掠過,向下飛來,上面彷彿馱著一人,看似舒徐,卻極迅速,晃眼之間已飛離頭上不遠。接連又是兩聲鶴嗅,空山迴音,明月增華,山容夜景,倍覺幽清。兩聲方息,鶴已及地。上面坐著一個面容枯瘦的道者,並不躍下,下仙鶴徑直划動兩隻長腿,款步往同道人身前走去。虎王等見那仙鶴從頭到腳竟在八尺以上,朱冠高聳,目金光,顧盼非常,甚是嬌捷。又見同道人執禮恭肅,料定不是他師父,也定是神仙一。不便冒昧上前,仍躬立原處,等同道人說完話引見參拜,俱都未動。

道人下了鶴背,命同道人起立。說道:“你二人近年刻苦虔修,具見悔過心誠,能知自愛,不在我破格收錄一場。我上次行時曾給你們留有信香,遇有緊急,儘可焚香請降,除這兩怪。原藉以磨練你們心志,因為你們須身任其難,自不能請我臨場相助。

但盤孽腦內所藏這粒丹黃,乃亙古難逢的奇藥至寶,異矮叟、顛仙全有用它之處。你們不是不知此物珍貴,已然將它得到,縱恐元神脫逃為害,無法分取,也應請我到來處置。這等輕率行事,我如晚來一步,被你們無心中毀掉,豈不可惜麼?”同道人同聲惶恐,答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雖蒙恩師起度,依然魔劫重重。一則信香共只兩枝,為留他年難中救急之需,視如命,不敢妄用;二則兩怪只除其一,尚難覆命。今晚因人成事,業將就緒,非不知此丹珍貴,但以些須小事,不敢妄勞恩師法駕。此怪頗有靈,又寧為玉碎,甘與同盡。匆促中想不出適當方法,更恐時久生變,意連怪物元神一齊毀掉,再仗恩師傳授,收去內毒餘氣。躁妄輕率之罪,實所難辭,望乞恩師鑑宥。”道人道:“你二人難處,卻也難怪。前算出此事應在今宵,特往峨眉,向髯仙李道友借他坐下千年仙鶴來此應用。正值他弟子趙燕兒在昆明碧雞坊,為五臺派餘孽小金童樊子毒刃所傷,奉了峨眉掌教齊真人法旨,命弟子石奇帶了朱文的天遁鏡騎鶴赴援,就便將人接回中調治。候了一,方始回山,我即借乘趕來。此鶴千載修為,在髯仙門下多年,峨眉開府後,齊道友賜服教祖長眉真人在凝碧崖後微塵陣丹爐內遺藏的仙藥靈丹,業已換過兩次骨,為峨眉五仙禽之一。道力雖還不如神鵰佛奴,已與秦家姊妹的獨角神鷲不相上下。尤其是各種蛇鱗蟲蠍的大剋星,專於攻毒除。適在空中老遠,便嗅見此怪的氣息了。你們且站開,我自有處治。”那鶴聽道人稱讚,昂頸長嘯了兩聲,彷彿得意神態。同時白氣中的怪頭也跟著轟轟怪叫,聲震山谷。道人喝道:“我也知你修為不易,無奈你稟天地問至毒奇戾之氣而生,任你怎樣想學好,由不得要殘害生靈。我師徒除惡務盡,今決容不得你了。”說罷,怪頭嘯聲愈厲,作勢漸漸往上騰起,白氣漸漸有點壓它不住。道人也不理睬,手揚處,先是一片薄如輕絹的微光,一半往上,一半往下,分佈開來,一閃即隱。隨又將手一指,鶴即振羽飛起,離地三五丈,略一盤旋,也沒蹤跡。道人二次喝道:“我師徒不打誑語,此時上下俱是羅網密佈,你如能逃,自逃好了。”隨說,手指處,白氣似電一般掣向道人袖內,怪頭立即疾若彈丸,向空飛去。晃眼之間,眼前奇亮,忽現奇景,上下四外盡是光華織,薄如蟬翼,映月通明,恰似一個光網,將那怪物、道人網在中間,餘人俱被隔離在外。怪頭急於逃遁,上下四方衝突飛撲,俱被阻住。

約有盞茶時候,喀嚓一聲巨響,怪物頭忽墜地裂開,由腦門中飛出一團紫藍的火焰,當中裹著一個怪首人身的嬰兒,飛行更急,直似凍蠅鑽窗一般亂鑽亂竄。道人仍不理它,只將手指定光網,任它飛向何方,那一處的光網上便即增強,往下壓去。同時別的三面便現稀薄,恍若無物。怪嬰與道人同在網內,起初尚不敢相犯,後見掙逃不脫,想是看出道人在旁作怪,哪知敵人故示破綻,一時情急,又見仙鶴不在,妄想聲東擊西,舍了內丹逃走,忽然變計,先在網中加急飛行,飄忽若電,卻不似前往光網上撞。一見道人照顧不到,現出手忙腳亂之狀,那團紫藍的火球倏地離了怪嬰,直道人。同時怪嬰卻向空中光網有空隙處電一般飛去。旁觀諸人驟出不意,方在失聲驚訝,眼睛一花,空中仙鶴忽然出現,自百十丈高空如隕星墜,銀丸飛墜,悄沒聲將怪嬰一口銜住,翩然下降。回頭再看那團紫藍火球,已到了道人手內,外面也有薄薄一層光華網緊。怪嬰到了仙鶴口內,只吱的一聲慘叫,便被全下去。嚥到喉間,嬰大頸細,凸出一大塊,匆遽問不能消化,急得那鶴眼紅光,長頸連連曲伸,狀頗狼狽。

道人將怪物丹黃藏入袖內,收了四外光網,從容走到鶴前,笑道:“這樣美食,酬你遠來之勞,少說也抵三百年功行,略受點苦何妨?你不運用本身涎將它克化,幹自著急有何用處?如真吃不消,待我用藥給你化去,那就差了。”仙鶴搖了搖頭,依舊努力昂頸曲伸不已。道人又笑道:“此怪雖秉兩間毒惡之氣而生,但它最通靈,深知美惡。因知自身難免天誅,經它多年採取英,多服靈藥,融匯本身純陰之氣,吐納凝鍊,孕此靈胎,與別的毒物所煉胎無不同。你用涎化它,與內丹融合一體,大有補益,並無絲毫妨害。難道我還給當你上麼?”仙鶴聞言,略作遲疑,將頭一點。走到一塊大石旁邊,把頸伸長,橫擱石上,單腿立,拳起一爪,按緊頸間凸出之處,雙眼一合,鶴頂朱冠便急顫起來。頸間凸塊也跟著似要高出,吃鶴爪按住,仍是一味亂動,彷彿怪嬰尚有生命。一會工夫,朱冠靜止,鶴喉沮伽有聲,怪嬰猛掙了幾下,忽然不動,磊塊漸漸由大而小,由小而平。那鶴自怪嬰,趕緊閉住嘴,那麼堵得難堪,一直沒有張開。磊塊一消,倏地把口一張,吐出一粒拳大寶珠,光透明,其赤如火,直往當空飛去,映得四外山石人物俱成紅。道人才說了聲:“白兒,你看如何?”鶴已昂頸長嘯,振羽高飛,晃眼升入雲層,追逐那粒寶珠,在空際上下翔舞,吐不休,意似快活已極。紅光閃閃,銀羽翩翩。時為星過渡,芒彩曳天;時而朱丸跳擲,光耀彩。萬里晴霽,一任縱橫,雲華月,掩映生輝,端的好看已極。

靈姑、虎王方在贊妙,耳聽戛然一聲長嘯,那粒粉紅珠倏似隕星飛石,從高空一落千丈,往下投來。那鶴也似賣身手,銀翼往裡一收,頭下身上,長腿斜伸,恰似火雲飛墜,往下追來。初落相距尚遙,只似小小一團白影。轉瞬之間身形畢現,離地不過於數丈高下,已與紅珠首尾相銜。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紅光一亮一隱,紅珠不見,鶴已翔止地上,立在道人身側,急叫了兩聲。道人笑道:“我知你得意賣,遇見對頭,又惹事了不是?”一言甫畢,忽聽破空之聲,一道烏亮亮的光華,長約丈許,自空飛落,直朝那鶴飛去。

靈姑耳靈眼快,年輕喜事。先聽道人說鶴遇見對頭,已是留意。一聽破空之聲,見有黑光飛墜,屢聽虎王轉述各派劍光,知是妖一派。見道人似未準備抵禦,一著急,手指處,飛刀離匣而起,未容挨近鶴身,便頭截住。才一接觸,便聽黑光中一聲怪叫,撥回頭破空飛去。靈姑指著飛刀要追,已被遁人云影之中,一瞥不見,只得收轉。

道人本伸手去隔,不料有此。見來人已去,含笑看了靈姑一眼,對仙鶴道:“她是顛仙弟子,今為你出力,你須記住了。”隨命同道人將先收毒氣的葫蘆呈上。說道:“你們今所救的人,與此女不是一路。他父子另有機緣,可留在此,餘人明早打發走吧。”隨取了幾粒丹藥,吩咐一粒給病人服下,餘留自用。隨喚:“白兒,我們走吧。”虎王、靈姑早就想上前拜見,叩問前途及張鴻吉凶。因同道人未招呼,事還未完,以為乃師遠來,總要請至室中禮待,略為遲疑,竟然耽誤。一聽道人說去,忙喊:“仙師且漫,容弟子等拜見。”道人已將白氣噴出,還了同道人,跟著騎鶴破空而起,轉眼飛入雲層之中,沓無蹤影。等同道人禮拜起身一問,果是他師父百禽道人公冶黃,好生後悔不迭。

那怪物死後,屍首恢復了原狀,仍只一丈多長,一顆怪頭業已當頂破裂,橫屍之處血汙狼藉。同道人皺了皺眉頭,說道:“此地素來乾淨,不想今竟為此怪所汙。隨便埋藏,得了地氣,久又化生別的毒蟲害人,要消滅它真得費一番事呢。”靈姑笑道:“適才那口大鐵鍋,怕沒有幾條牛好煮。這東西長還不到兩丈,一頓要吃那一大鍋獸,你說它是怎麼吃的?可惜還有一怪未除,今晚反倒給它去了一個對頭,天下事真難說呢。”這幾句無心之話,忽把同道人提醒,喜道:“我有法處它了。二怪天相剋,死怪屍骨,可作異引怪出土之用,我怎倒忘了?”隨對虎王道:“白猿、金猱生具神力,可命它們去到後面廚房內,將大灶上那口鐵鍋,連灶側鍋蓋,替我取來。”虎王未及開言,白猿已率康、連二猱如飛往後跑去。同道人先撤了四外法,跟著拔出竹劍,在峰側隱僻之處禹步行法。畫了一個丈五六的圓圈,喝聲道:“疾!”圈中石塊沙土便似轉風車一般,往四外轉旋飛灑,一會工夫陷成了一個五六丈深的大坑。白猿、二猱早將大鍋捧出。

呂偉、王守常等原早聞警,因同道人出時再三告誡怪物毒重,不到功成,不可出視,俱在靜俟佳音。白猿取鍋時一打手勢,只張遠仍守侍父榻,餘人俱都隨出觀看,見怪物死狀猙獰。又聽靈姑說起鬥時惡狀,好生驚異。

坑成之後,同道人命二猱將鍋放在怪物身旁。命白猿揮動仙劍,將怪物屍身連頭斬碎。靈姑在旁看得興起,也放飛刀相助。紅、白兩道光華繞著怪物屍身,只幾個起落,便即成了一堆爛骨。二道人吩咐收了刀劍,從峰側取來兩個鐵鏟,將那殘碎骨,連同染了血汙的石土,一齊剷起放入鍋內,不使留下一點痕跡。右手掐訣比劃,隨同左手鐵鏟起落不已。等到剷除淨盡,釜中血碎骨受了法術制,也己凝結成一體。同道人將鍋蓋好閉,仍命二猱抬到口,端平往坑中一放,各持竹劍一指,便即端端正正,平穩落底。又用竹劍向內圓壁畫了五道火符,左手大指扣中指往下一彈,中指尖上便有兩點火星飛落底,立時烈焰齊燃,圍著鐵鍋四外燃燒起來,同時鍋內也僻啪亂響,密如貫珠。燒有好一會,聲音始息,火也跟著小了下去,漸漸隨聲同熄。同道人又行法掩土,手指處,適才飛積坑上的浮土仍回坑中,雨也似往下飛落,頃刻填滿,凸起一個數尺高下的土堆,復經行法制,才行畢事,一同回到裡面。

月落參橫,天已漸亮。同道人將仙人所賜靈藥與張鴻服下,說:“此藥服後,雖不能即痊癒,卻定痛寧神,免去不少苦處。只是四肢綿軟,人不能動而已。”張遠拜倒在地,望空謝了。同道人說起仙人行時之言,眾人知不能留,只得殷勤安張遠,囑其安心侍疾,乃父既有仙人垂佑,決無他虞。又給留下許多食用之物。虎王也說這一年期中,得暇必來看望,回山如遇塗雷,定請其向清波上人求賜靈丹,一旦得到,即命白猿送來。同道人也未置可否。張鴻初服靈藥,依舊神志昏。呂偉無法與他話別,至情重,好生傷。眾人也都垂淚不已。

眾人行時,靈姑擔心老父異安危,乘隙請問此行休咎。同道人道:“我道行尚淺,不能前知。除你自身前程遠大外,照你們氣看,只知此去備人康莊,暫時必無兇險而已。”又轉對呂偉道:“你們多勞頓,沒有睡好,便下逐客之令,愧對嘉賓。無奈此問並非善地,我們孽重,災難未滿,張家父子留此已屬勉為其難,未便再留多人。異自知就裡,不情之處,還望見諒則個。”同道人分了一個送出,因虎、猿乃神獸,眾人俱有絕頂武功,去時未走原路,另由峰後繞出。行了許多險峻幽僻之地,繞到一座危崖上面。腳下削壁千尋,絕壑無底,對岸也是一座峭壁,較此略低,相隔不下數十丈遠近。眾人順崖頂行約四里,到了一處,地勢愈險,只兩崖相去較近得多,約在二十丈以內。同道人道:“此地只有來路山可供出入,地既奇險,中又是怪物盤孽窟宅,人不能過。對崖不遠,有兩條道,一通滇中驛路;一通羅兒墟、牛蠻寨等山墟。再翻過幾處懸崖峭壁,便是去往莽蒼山的捷徑,比你們來時所走還近數百里。羊腸小道,曲折幽僻,但是險路甚少,好走得多。這裡相隔塵世頗近,對崖較低,左近沒有再高的山,望不到這邊景物;加上這闊澗深壑,無異鴻溝天塹,真個上能攀援,下臨無地,休說當地山人,便是猿鳥也能飛越。最寬之處,兩邊相去約數百丈,壑底經年陰雲昏暗望不到底。僅有兩處相隔稍近,一處尚在前面,比此地還要近些。可是過崖容易,到了對峰下行,路卻險-得多,過去再想回來,更是難極。此地去對峰約十六七丈,較前途雖要遠些,只要縱過去,一下崖,便登坦途了。

我常由此往來,崖下多是老藤。可命白猿下去採上兒盤長大的,由白猿帶了一頭過去,結成飛橋,人在上面踏藤而過。我再略施法保護,決能平穩,如履康莊。這樣要費事些,過去卻好。”言還未了,虎王笑道:“道長莫說了。我以為未到地頭呢,就這點遠,哪裡要如此費事?康、連二猱雖尚不能揹人跳得這麼遠,單它本身,卻是容易。至於黑虎、臼猿,再遠一點也背縱過去了。”同道人聞言大喜。呂偉父女深知虎、猱靈異,還不怎樣。王守常夫父子三人,本領俱是平常。王李氏更膽小,沿途憑崖俯視,先已有些眼暈,一聽說要由猿、虎背上馱了飛渡,不“哎”了一聲。虎王知她害怕,便教金猱先渡,以示無憂。

康、連二猱平輕易也沒縱過這麼遠,因是好強心盛,一聽主人招呼,應了一聲,先往後退了二十多步。背後原是一個奇石磊-的斜坡,如是常人,幾難在上立足,二猱卻得助勢不少。退到坡頂,各把長臂一舉,康康當先起步,身子一蹲,暗中提氣,蓄著勢子,蜻蜓點水,皮鼓迸豆一般,兩條黃影在如劍戟般的危石之上,十幾個短步起落,星丸跳擲,縱到崖邊。又猛地身形往下一低,雙腳用力一踹崖石,跟著斜朝對崖,身形再往上一伸,兩條長臂如鑽急魚般往後一分,一聲長嘯,身已離崖飛起。金,閃閃生光,快比飛星,疾如電,連同嘯聲,隨以飛渡,等嘯聲由遠而微,二猱已雙雙撲到對崖之上。空山迴響,康、連之聲猶是殷殷繞耳,餘音未絕,連連更因用得力猛,飛時在後,到時卻縱過了頭,急切間空中收不住勢,撞在前面康康身上。康康驟不及防,吃這猛力一撞,撞出老遠。同樣連連也著了急,再伸兩前爪抓它,一同撞落地上,幾乎沒跌個重的。康康怪連連魯莽,登時怒,伸爪便抓。連連惱羞成怒,也回手相抗,在崖上扭撲起來。直到虎王看清二猱真打,含笑喝罵,猿、虎也齊吼嘯,才行止住。二猱本極和好,又互相擁抱著怪嘯親熱起來。引得眾人俱都發笑不置。

虎王對王守常等說道:“你們看如何?康康、連連尚且如此,何況猿、虎呢。”說罷,便命白猿輪揹著呂偉父女先渡。白猿多年修煉,又承仙人賜服靈丹,自更身輕飛速,連勢都不作,背上靈姑,當即縱起,白影一瞥,恍如銀光飛,人已安然穩渡。白猿重又飛回,挨個兒連行李一一背過。最後才是黑虎馱了虎王,也先退到頂,向下飛馳,到了崖邊,猶未停足,彷彿要向壑底踏空墜落。對崖眾人多半心驚目眩,替它捏著一把急汗,目光一瞬之間,虎已離崖飛起,天馬行空,看去比起猿、猱還要驚險得多,晃眼到達。眾人見它對面飛來,其勢絕猛,恐怕撞上,紛紛往旁避讓時,一陣大風過處,黑虎已悄沒聲地穩穩當當四足抓地,站在崖上,相隔眾人立處還有丈許之遙。

人全渡後,忽想起只顧飛渡,還忘了向同道人致詞謝別。忙看對崖,二道人已聯臂轉身,從容歸去。虎王急喊:“道長留步!”二道人只回身點頭,搖了搖手,徑直走去。

眾人遙遙舉手為禮,各自示意辭別,一會,二道人己不見影。先照所說途徑下崖,到了兩路分歧之處,虎王作別自去,呂偉等一行老少共是五人往莽蒼山進發。

第二天,呂偉等繞到牛蠻寨,雖是僻處山中多族雜居的寨墟,因離官道驛站較近,時有大批採藥漢客、郎中、貨郎等人來往,人情並不十分野擴,漢人習氣染得甚重。到的那天又正趕上趁墟的子,附近三數百里內的各山民都來集會。有的耳鼻各戴銀環,紋身漆面;有的發蓬如茅,滿山花;有的上身赤圍桶裙。十有八九都佩刀掛矢,手持長矛。帶來的貨物不外獸皮、金砂、藥材之類,多半用筐簍或是竹木做成的架兜頭頂背背,用肩挑的絕少。一半先尋識的漢客、貨郎。山人情率直,以物易物,幾句話便成。事完,漢人多半飽以酒。山人吃罷,自去尋找店家歇息。再不就尋個豐草地兒仰天一躺,望著碧空白雲,口裡哼哼,溫習著自編的情歌,靜等晚來向寨主送上常例。殺牛痛飲之後,會合各地男女,自尋伴兒,在明月之下,連唱帶跳,盡情狂歡兩三夜。山人都愛文采,穿得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看去卻也熱鬧。

靈姑雖在蠻荒中穿行多,經過不少山人墟寨,因雲貴山中各個種族何止百數,風殊俗異,各不相同,遇上的都不是時候,似當地這等情景和寨舞盛典尚未見識過,和呂偉說要留上半,明起身。呂偉見天雖還尚早,前途鳥道蠶叢,漸入荒涼,難得遇上這等熱鬧大墟集,漢客甚多,正好在此採辦一些食糧,歇一歇,連山行勞頓,當即應允。

恰好所投打尖的一家主人姓範名連生,原是吳人,落到此。因會醫道,人又忠直不欺,在當地寄居多年,以行醫販貨自給。所生二子,一名範洪,一名範廣,俱都好武。

父子三人俱受寨主羅銀和眾山人愛敬,各地藥商、山客都得與他招呼。呂、王等人雖是初見,一拍即合,本就想留眾人住一兩天,這一來益發高興。呂偉頗通山俗,便和他商量,意取兩件禮物送給寨主。範氏父子俱道:“不必,此人今非昔比,不睬他的好。

即或有甚過節,問時只說慕名投我,商量下次販了貨來做大樁易,便沒事了。”呂偉因離莽蒼已近,自己既在彼隱居避世,耕獵自給,許多牲畜用具俱未採辦,過此即無人煙,一心盤算未來應辦之事,但初來不便多問,主人一攔,也就丟開。

逢著墟,范家最忙。連生因要接待各地來客;辦理易,寨主派人來請,談不一會,便令長子範洪陪客,率領次子範廣告退出去。範洪見呂偉等數千裡遠來,所經都是深山蠻荒之區,早料定來客必有驚人本領。家規素嚴,當著乃父不敢多言,等乃父一走,便向呂、王二主討教。呂偉知他父於俱會一點武功,於主人情厚,但不作客套,不特有問必答,並還匡正錯誤,盡心教授。範氏兄弟僻處蠻荒,見聞自少,不過生來力大心靈,把乃父當年所學的幾套南派拳法學到手內,再加一點變化罷了。休說呂偉這等上乘武功難於達到,如論身法解數,連王守常都不及。這一席話,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由五體投地,心花大開,當時拜倒,執意要連乃弟範廣同拜呂偉為師。

呂偉鑑於為期太促,自是不肯,堅拒道:“老弟不必如此拘泥。武藝一道,全仗自己勤苦用功,只上來路要走對,聰明人一點就透,我如客氣也不說了。其實無論哪派拳法,都可登峰造極。令尊所授南拳均是正宗,不過氣、力兩字功夫沒有分清,不能無限運用,生長動靜之間,也不能神明變化。經我一說,你已明瞭,只須照此勤習,不愁沒有進境。我多少年來從未收過徒弟,今已灰心世事,隱遁蠻荒,怎好妄為人師呢?”範洪哪裡肯聽,依然求之不已。後聽呂偉口氣,頗似聚無多,不能盡得所傳,又跪地不起,力求多留數,少傳心法,等學上一年半載,自往莽蒼山尋師請益,否則稟明老父,明便即隨同前往。

呂偉不料他會如此虔誠,王守常夫和靈姑又在旁代為請求,迫得不好意思不允。

只得應道:“我有許多礙難之處,難於深說。既是老弟如此虔誠好學,我也未便堅拒。

但是令尊此間事忙,長期遠離實在不可。你武功已有基,不比初學,今為老弟多留一,後一早一定啟行。雖只一天多的工夫,依我傳授,也須一二年的光陰始能學成。

不敢說縱橫江湖,用作防身禦敵,也略可夠用了。人事難說,到時如若機緣湊巧,我必前來看望賢喬梓,就便給你指點。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別的都是浮文未節,可不必了。”範洪哪裡肯聽,等晚來無事,仍非拜師不可。呂偉無法,也都允了。因行期匆迫,說定以後,便立即跟著傳授生平實學絕技。

這些話,靈姑已耳心會,聽了一會,覺得無聊。又聽外面蘆笙吹動,金鼓齊鳴,人聲如,甚是熱鬧,忽然心動,便和呂偉說要同王守常之子王淵同出觀看。呂、王諸人正談得高興,心想:“靈姑在家鄉也常獨自出遊,家學淵源,人又機智,從未出事受欺。王淵雖然年才十二,也會一點武功,尋常三五個大人都打他不過,近又長行閱歷,增長不少見聞。”當即允了。守常之沿途勞頓,早往隔室榻上歇息,未在屋內。王守常自知本領不濟,途中時常乘便向呂偉請教,自是樂於旁聽。兩個大人都在興頭上,全未在意。

靈姑高高興興同了王淵穿過前屋時,範廣正同了許多漢客在那裡談論易,院中散放著許多挑子,見二人出來,忙起身招呼,問何往。靈姑說往門外看看。範廣忙問:“可要著人陪往?”靈姑說:“只在近處,無須。”範廣因二人來時間掛有極利的兵刃、弩箭,一想二人雖然年幼,作此壯遊,本領必然不弱,出時兄長和他大人既讓出門,決可無礙。便答道:“我恐你們走遠路,既在近處,也就罷了。”話說靈姑方要走,範廣看了靈姑一眼,又追上說道:“妹子出門,哪裡都好去,只山那邊石寨前莫往。

如遇一個穿花衣、包綠頭巾的山民,不要理他,急速回來。如有人問,就說是我家遠客,也沒事了。”靈姑年幼氣盛,先聽命人陪往,又這般叮囑,以為輕視自己,好生不快,只鼻孔裡哼了一聲,並沒留神去聽,等他說完,轉身就走。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