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二十六回追逃人三熊中巧計驚蠢子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顏-聽完經過,才知先見的山女後影,果是銀娃。想不到二女俱是老人所生,多了好幾個心腹,暫時可以免去許多顧慮憂疑,心中甚喜。過沒幾天,便由寨內移入新居。

岑高已然復原,供張甚盛。老人傷愈之後,藉著拜謝為名,去與顏-相會,再三力說岑高夫狼子野心,不可共處。自己不久全家同逃,恩人如無安身之處,可相隨同往,情願奉養一生。顏硯也曾動念,但一則因老人新立的家業與城市相隔太近,恐住久了,為仇人爪牙偵知;二則書生結習未忘,頗愛新居形勝,四時咸宜,不捨棄此他去。以為黑虎每隔三五必來看望,山人敬畏,勝如天神。岑高夫雖然險詐,重創之餘,業已畏服無地,既怕神禍,又相救之恩,必不敢再生異心。便用婉言謝了老人,推說異相機行事,稍見不妙,再投奔他不遲,此時不便同行。老人告辭出來,由此便不再去。過有月餘,二女忽來位別。黃昏時,聞得人言,老人棄了家業田產,只帶著隨身刀箭,全家逃去。

藍馬婆知他與山外寨子土人都極悉,此去必是記恨月前打他之仇,勾引外寇前來報復,好生埋忿岑高說:“他在老寨主手裡從未受過責罰,你既然打了他,就該將他死,不應婆婆媽媽,反請神醫給他醫傷治病。傷愈以後,偏又信他父女一味花言巧語的假奉承,不加小心,如今出這事。老傢伙以前是有名的好鬼,一肚皮壞主意,叫人防不勝防,看是怎好?”岑高因近年老人無聲無息,輕視已慣,聞得逃走,並未放在心上。

這時聽藍馬婆一說,才想起乃嶽藍大山何等英雄,在也曾屢次稱讚他的謀勇雙全,已非其敵。臨終時,還再三叮囑不可稍微慢待。不由也動了心,立時派了手下心腹,分率數百名強壯山人分頭追趕,趕上便將他全家殺死,一個不留。

那老人早就防到有此一著,動身絕早,又未攜著東西。一切細軟金珠和路上必需之物,早在前一,由蘭花姊妹運出寨去,存放在去路上的之中,事前未一絲痕跡。

黃昏前,岑高有事尋他,才得知道,已然走出了一整天。再加老人心計周密,知自己和山婆子年老力衰,恐被迫上,除沿途故佈疑陣而外,又加了一些有力的接應。但追的那些心腹,因岑高如烈火,若追趕不上,恐回去遭殃,俱都窮追不捨。

無巧不巧,內中有一個百長,名叫藍三熊的,最是矯健多疑,為人詭詐,常時出山辦事,路又極,別的山人都把路徑追錯,獨他追對了方向。先也受了老人兩次疑兵之計,跑了許多冤枉路。追到第二天早上,忽然被他猜透路徑,心想:“老人不打此路走便罷,否則非由此走不可。”便照他所料方向,不停地苦苦追趕下去。快追出山界,還未見逃人影子,才方著急,先時途中耽擱,追晚了一步。忽然走向高處往下一看,老人一家四口,正在前面谷中挑著行囊,緩步往谷口外走去。知道一出谷口,便入了別的土著地界,老人既然打此經過,事前必有勾結。同追的人一出寨,便都分開,自己只帶了四十多個手下,擒殺逃人雖然易如反掌,如和異族對敵,未免勢孤力單。幸而逃人行處離出谷還有三里多路,看神氣甚是暇逸,尚未覺出後有追者。如此刻急速抄山頂上近路趕去,還來得及。

藍三熊想到這裡,忙率手下山人,由山頂抄近路往谷底追去。並令只要追到箭矛能及之處,即時動手發,不必臨近生擒,先死他四人再說,以免被他發覺,有一個漏網逃出谷外,諸多不便。令發出後,一面順著山嶺前追,一面留神注視下面。見老人在谷底正走之間,忽從挑擔上取了一蕭向耳邊揮著,好似聽了聽音,嫌它不好,又取了一個蘆籤,放在口邊吹將起來。老人神氣還看不出,山婆子和蘭花姊妹似現急遽,各把挑上刀矛弓弩取在手內,不時頭接耳,腳底步法也加快了好些。三熊哪知他的行蹤已早被老人用他秘製的傳音聽筒聽了去。先還以為被他看出行跡。後一想:“他四人始終沒見回顧。再者上面是山路,靠下一面滿生叢莽,樹石繁雜,由上望下還可,由下望上決看不見;相隔又高,山風又大,再加林葉蕭蕭,蟬聲聒耳,也決聽不了去。不過是孃兒三個因為將要出谷心慌,要不然老人怎的未見慌亂?”一心還恐逃人腳步加快,不等追上,便出谷去。由上到下盡是林木修篁,參差阻隔,不到適當地方妄發矛箭,反倒打草驚蛇。

三熊方在揮手作勢,率眾山人縱高躍矮,飛步急行,山頂地勢忽斷,兩山相隔數十丈,雙峰對峙,崖壁如削。下面的路成了一個沒鉤的丁字,逃人正在那一橫上跑。追得兩下里已將並肩,忽然無法飛渡,如何不急?前面不行,再看側面,往谷底的山形是一斜坡,看去似可下落,只是林密菁茂,荊叢集,並無道路。除了由此縱躍而下,從逃人身後明追上去,便無善法。先想抄上前去堵截暗算已經無用。及至率眾下甫一半,不特坡道愈更險陡,林莽看去一片平蕪,底下卻是有深有淺。加上竹箭荊針,大小怪石,劍一般森列,稍有失足,便有碎體裂膚,斷足之禍。逃人影子已看不見,自己人先傷了好幾個。好生後悔剛發現逃人時,如由彼處下去,路要好走得多,不該巧成拙,步步艱危。哪敢快走。好容易咬牙提心,下到三分之二,見下面山角突出,形勢險惡,遮住前面谷徑。

三熊方愁逃人已遠,忽然老人同了長女,空著身子,手持弓刀,從前面往回走來。

猜是丟失了什麼東西,返身尋找。正在心喜沒有被他逃走,只要再下去一些,林木稍疏,即可下手。老人父女忽然立定,手指上面大罵道:“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敢來追我!快些現出原形,看都是誰,平時留過情面沒有,好放你們活命回去。”三熊欺他只有父女一人,匆促間沒想到敵人如無所恃,怎敢輕回。接口大罵一聲:“老狗看箭!”一枝毒箭剛從林隙往下發去,猛聽前側面轟的一聲暴噪,長矛短箭雨點也似發來。知道中了埋伏,喊聲:“不好!”不敢再下,連忙率眾蹲避時,左臂已被一支長矛打斷。因有崖石擋住,也不知敵人有多少。還待忍痛拼死應戰,耳聽底下蘆籤起處,矛箭忽止。老人大喝道:“追我的原來是三熊麼?如是別人,必不會如此窮追。看你平那般兇惡,本該殺了雪恨。想起你與我終是同族,又看在死寨主面上,不與你一般見識。現在我埋伏的人比你多好幾十倍,莫說和我打,便是逃也逃不回去。聽我好話,快將手上刀矛丟下,即時與我滾下來,我只要你們與岑狗崽夫帶幾句話,決不傷害,否則莫怪我無情無義,誰不下來,都免不了死。”三熊手下的山人大半都受過老人的好處,又當計竭勢窮之際,早不等吩咐,轟的一聲,齊口答應,將手中弓刀紛紛往下面拋去。三熊無法,也只得隨風轉舵,跟著棄了手中兵械。老人父女便喝道:“你們既不願打,也慢慢下來。毋須著急。坡上面盡是狗棘子和刺藤,不好走呢。”說罷,又朝崖石後喝道:“石郎兒,我已看清來的有多半是好人。你帶著他們,仍在原處拿箭比著內中幾個壞東西,不要大意離開。只派出二十個人來,將這些刀矛弓箭收去便了。”崖後石郎答道:“你們這幾百人仍在原地埋伏,不要離開。雷哥快帶二十個人搬兵器去。”崖石後轟的應了一聲。內中一個說道:“這崖也不甚高,我們都跳下去吧。”三熊聞言,一看那崖,正當兩山斷處,一大片危石從山角斜伸出去,離地少說也有四五十丈高下,居然說是要跳。素知石郎茬弱,哪裡去來這些出乎尋常的生力軍?正在驚疑不信,耳聽崖後靠斷壁的一面叭叭叭連聲響動,從下面山角轉過二十來個身材高大的山民,每人都著一身青,包頭短褲,足踏草鞋。背一把明亮亮大而且闊的刀,佩連珠弩筒,手持鴨嘴紅纓的矛杆。個個衣械鮮明,神健身輕,步履如飛。先跑到老人面前,口稱主人,拜伏在地。行完了禮,然後迴轉身,各將地上兵器拾起,往崖後跑去。三熊哪知老人共總只有石郎統率的這二十個山民,諸般做作,全是假的。不心驚膽寒。暗忖:“幸而自己忍辱負痛,沒有迫手下和他對敵,這樣有本領的人,休說數百,便是這二十人,也非對手。”哪裡還敢再生異志。其餘隨去的眾山人畏威懷德,更不用說。一行互相扶持攀援,費了好一會時候,才由叢莽棘中順坡而下,見了老人,俱都帶愧跪倒。

老人一一喚起。指著三熊說道:“那兩處埋伏,俱在你們來路的頭上,一一個準,全都可以了賬。只因這事都怪岑高狗崽一人可惡,難怪你們,想起以前又都是一家人,所以不願傷害。你雖可惡,適才如不先動手罵人,也不致將你左臂打斷。”

“如今我放你們回去傳話,給岑高夫說他們背義忘恩,欺人太甚。我久想要離開,暗中佈置已非一。如今忍無可忍,才遂了心願。你看我這許多手下,俱經我派人相助石郎一同在山外招募訓練來的,就應知我厲害了。如不看在已死老寨主份上,今擒了你們,便帶了我自己的手下等趕回山去,硬奪他夫的青狼寨,又當如何?從今以後,他如改惡向善,對人放寬厚些,我也不再尋他的晦氣;如還是和從前一樣,我定帶人前去報仇,為全寨人等除害了。”

“我現時已在菜花墟金牛寨另創基業,我兒石郎便是一寨之主。這事在數年前已起頭佈置,去年又得了無數金塊,益發助我成功。可笑他岑高夫幾次三番巧成拙。先是依勢逞強,用沒出產的荒地奪去老寨主給我的三頃肥田。等我掘出金子,又來強行換回。卻不知山金已被我女當掘盡,早料他要來惡奪,成塊的早連夜挑出,只把挑剩未盡的大堆沙石與他平分,其實還不到我原得的十分之一二。直到我一切成事,全家出走,他連鬼影子都不知道,真是蠢得可憐。他如不服氣時,隨時都可到菜花墟去尋我,就怕他沒有這大膽子罷咧。”

“還有他這人反覆無常。前新來那位姓顏的貴客,又是神友,又是我的恩人,叫他務要好好侍承,始終如一,稍存壞心,必遭慘禍,那時悔之晚矣!”

“你們刀矛弓箭本應發還。只是我父子新寨建成,這是第一次在外得的彩頭,須要全數帶了回去。我也不願白拿你們的東西,每人送你們一匹上好的漢綢,一大包鹽茶。

忙中卻未帶著,可在半月之後,我父子命人送來,仍在此地割,作為和你們換的,總比你們和漢客易要合算得多。青狼寨窯坑裡鐵有的是,只需你們再費點手腳力氣罷了。

“我今因不願多傷自己人,所用矛器都沒毒。你臂膀雖斷,我這裡有止血的好傷藥,給你上些,包紮好了回去,再求顏恩客給你一醫,也許能夠接好。照你平為人,本不應放你活著回去,總算第一次碰到我的手裡。我事先囑咐手下留情,放的都是空矛空箭,難得你們也知好歹,沒和我拼打,除你一個外,全無死傷,索保全到底,才容你活命。此番回去,如巴結岑高夫,拿弟兄子女們出氣討好,不消多我必知道,那時相見,休怪我心狠手辣。”老人說罷,取了傷藥布條,將三熊斷臂包紮停當。將手向崖石上一招,石後一片縱落之聲,又過來了二十名與適才一般的勇健的山人,裝束器械與前相同,只上衣卻換了黃。老人吩咐押了三熊等,無須登高跋涉,徑由自己來路送過山去。三熊平雖然兇頑,這時身受重傷,利器全失,已成了喪家之狗,站在旁邊垂頭喪氣,任憑老人發付,一言不發。那二十名強壯山人,近前向老人行禮之後,由兩山人在前領路,餘人手持矛弩,在後督隊押著三熊和他手下山人上路。

三熊哪知此時老人基業新建,金牛寨新買到手,共總才招僱了數十家山民。仗著他那親戚是個好幫手,於訓練,這次前來接應的,除乃子外,實在只有那二十名山民。

因是眾中挑選出的健者,事前調度有方,所擇的地勢又絕佳。每人隨身器械外,俱帶有好幾套各的衣服,以惑敵人眼目,先原不在崖石後埋伏,俱前後分開,在高處隱身-望。因為老人父子地埋原,又有秘製的聽聲筒,敵人在十里內外便可聽出多寡動靜。

當三熊發現老人時,老人用聽筒聽出有人追來,忙命女加緊前進,又用蘆竺發暗號,將接應人召集攏來,利用斷崖形勢趕向前去。匆匆授了乃子一番機宜,然後返身回來誘敵。一切部署,中早有成竹,所以三熊一照面便落了圈套,見老人指揮從容,怵於聲勢,始終以為敵人埋伏至少要比自己多兩三倍。當時由敵人押送過了山,抱頭鼠竄,慘敗而歸。

三熊見了岑氏夫,為遮羞臉,事先和同行的人說好張大其詞,說老人埋伏眾多,聲勢如何浩大,同去眾人全被生擒。自己力戰不屈,致受重傷。並聞買了金牛寨,以乃子為主,早晚帶人來報前毒打之仇。因念眾人前是一家,才奪了器械,放將回來報信,指名與寨主作對。

岑氏夫本知老人厲害,又知金牛寨是菜花墟孟王寨主孟‮花菊‬所有。孟‮花菊‬是漢時蠻王孟獲之後,雖是個未嫁女子,但本領高強,族人有好幾萬,久為各山寨之長,最是難惹。既將此寨田產賣與老人,必然和他同黨。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聞言半晌說不出話來。想了想,只有關門保守,嚴加防禦還好一些,如去尋仇,簡真是自找晦氣。當下傳令,吩咐早夜派人巡探,嚴加防禦,準備老人帶人前來尋仇。連過了兩三年,並無音信。

岑高因老人曾有善待顏-之言,他人本疑忌,心想:“顏-如不將他的傷醫好,任其死去,怎有這場隱患,這一來。真應了老婆的話。”一面暗怪自己當時何故發此善心,一面對顏-也未免有些遷怒,偏生三熊那年受傷,求顏-醫那斷臂,顏-說主要筋脈已斷,再加傷後奔馳,用力血過多,傷雖可愈,臂卻難以恢復如初。三熊一心信他是個神醫,岑高和老人的傷勢那般沉重,尚且能醫,為何自己這條斷臂獨不能治,又想起老人帶話,不許岑高慢待之言,疑心他和老人一黨,存心與己為難。暫時怯於神威,還未敢怎樣現於詞,心中卻恨他不亞於切身之仇。加上藍馬婆雖然刁狡兇頑,卻與岑高恩愛,專信夫言,不論是非,也跟著岑高一同生心。

顏-因子過得甚是安適,山居清趣,四時咸宜,除常時給寨中山人醫病而外,每專心習武。準備在青狼寨寄居三數年,將全寨山人從岑高以下都結納成了至好。那時官中搜捉必然鬆懈,再獨個兒出山,身懷利刃暗器問關變服,前往京師,刺殺好黨,以報殺父之仇。以為山人不再反覆,可以無事,全沒曉得危機已伏,時到即要爆發。

三年過去,岑氏夫見他仗著醫道,竟使得全寨歸心,山人敬畏如神。又加三熊不時進讒,每次提起老人咒罵,顏-又未加可否。益發忌恨在心裡。只苦幹那一虎一猿常來寨前相訪,有時顏-竟攜了幼子騎虎偕遊,連虎、猿護了虎兒,獨自出遊之時都有,靈異之跡甚多。並且每隔半月,虎、猿必送死野味前來,看去甚是親密。猿還不說,那虎的苦頭以前已然吃足,怎敢妄動。就此罷休,又恐顏-得了眾心,萬一勾結老人入寇,報那前仇,豈非心腹之患?岑高暗中派人去往金牛寨打探,回山報信,俱說老人父子財多勢盛,糧足人眾,看神氣必有尋上門來的一天。他不知老人成心恐嚇他,又加布置周密,所去的人不是被擒了去威迫利誘,使其與己同謀,依言回話,便是以前受過老人好處,再一略加小惠,便為之用。所以鬧得異口同聲,傳來不好消息。原本無事,他卻每自己和自己搗鬼,既懼外患,復慮內憂,好生難過。

岑高好容易捱了三年,夜籌思,縱因畏神不能把顏-怎樣,為安全計,也應將其遣開,才得安枕。這二人正為此事發愁,三熊忽同了一個串行山寨的漢客到來。

青狼寨幾條通路極為險阻,輕易也沒個漢客穿行,有來的可換許多需用之物,自是高興招待。

那人名叫韓登,因奉省城大官之命,冒險往各地山寨採購幾種極珍貴難得的房中藥。同行結伴原有三人,俱會武藝。因那兩個同伴居然在離青狼寨三百餘里的荒山之中未花分文,由崖壁間得到兩種極珍貴藥草,韓登心術不正,便說入山以前雖然言明全憑財運,各自為政,但是既同甘苦,仍應三一三十一,一體平分,才算合理。偏那兩人小氣,執意不允。當時又挖苦了他幾句,說他小人貪利背信,不許同行。韓登負氣離開那兩人,心中越想越恨,連藥也不再尋,悄悄尾隨兩人身後。乘內中一個出去取水時,用猛獸的毒箭,將留守的一個死。然後潛伏在側,等取水的回來經過,躍起一刀,也立即了賬。採藥客人人山遇險乃是常事,屍首只需扔落山澗,輕易決無人敢來尋找。何況韓登藥已到手,有那大官維護,也不妨事,放心取道歸途。不知怎的走了路,在亂山之中串行了好幾天,一個失足從山畔跌下。當時見傷並不重,取了點隨帶的金創藥,用水敷上,以為數可愈。不想那溪水毒重,第二半邊肩臂等敷藥之處全行腫潰。身上又挑著貨箱行囊,眼看危在旦夕,恰巧三熊帶了人出寨打獵遇上。

那時候的漢客,因為民俗淳厚,壞人不多,誠信尚未全失,所帶俱是山人心愛和常必需之物,除了觸犯忌,或是誤入深山,遇見慣食生人的土著而外,所到之處,常受歡禮待,並不仇視。再者韓登老好巨猾,知山情,並不明向三熊求援,只說自己是入山採藥的大幫漢客,因取水路,落了單,忽然臂傷遽腫,難以行路,請他派人扶往寨內調治,借與宿食,願以重禮酬報。三熊因近年漢客不常到來,全寨中人都不方便,正好借他回去,帶口信引人入寨易。當下將他扶了回來,向岑高夫婦一說,果然立命進見。韓登知山人貪貨,一到首先從貨箱中取了不少件山人心愛之物,送與岑高夫和三熊,再行請求安置宿食。岑高自然高興,見他肩臂袒,腫爛之處甚多,面容甚是愁苦,便止住他道:“客人且慢休歇。莫看你傷重,我這裡住有一位神醫,準給你一治便好。”說罷,便命人去將顏-請來。

韓登原以為荒山山寨,有什麼好醫生。況且自己所帶傷藥乃是多年研配製,靈效非常,因溪水中有毒,才落到這般光景,只想得地調養,仍用原藥慢慢洗滌敷治。一聽說是神醫,先還猜是巫公巫婆之類,明知未必有效,但是酋長好意,不便拒絕,只得任之。強忍著痛坐等了一會,醫生請到,竟是一個漢人,大是出乎意料。及至彼此通名禮見之後,要下手治時,暗忖:“既是良醫,怎地長久居此?”恐藥有誤,不甚放心。便用言語支吾說:“我自己也帶有藥,剛剛敷上不久。請顏兄看完,將藥留下,到晚來我自己調敷吧。”顏-知他用意,笑答道:“小弟不才,醫道出諸祖傳,業已數世。韓兄傷處爛尚須割治,小弟先上些藥,必能止痛,只管放心就是。”韓登聽說還要開刀割治,益發膽怯,不起岑高夫和三熊再三稱讚顏-醫藥神奇,並舉前事為證,韓登無法,只得答應。但說自己怕痛,先上點藥試試再說。

顏-先見他是漢人,空谷足音;頗為心喜。後察覺他言談鄙,面目可憎,完全是一個市儈小人行徑,又那等膽怯神態,不心中冷了一半,好生不耐。答道:“話須講在前面,如此時不肯開刀,藥下去痛雖立止,但是傷處不特治癒需時,非十天半月可了,而且每年逢必發,那時休來怨我。”韓登見他詞不善,又恐得罪不便,不住口賠話支吾,也不知如何是好。顏-不再理他,取了山泉,倒些藥粉,用木棉浸了,先給他把傷處洗淨,再將秘製傷藥與他敷上,便即坐過一旁。

韓登先還惴惴不安,剛一洗傷,便覺傷處清涼。等藥一敷勻,果然疼痛若失。這才信心大起,驚喜集。看出顏-有些惱他,所說開刀割治之言,定然不假。自己巴不得早些將所劫藥草帶回省去,獻功受賞,傷處自然是除的好。慌不迭地跑過去跪在顏-面前,請求割治,口裡“恩公”

“神醫”喊個不住,連說:“愈後小弟必有重謝。”顏-見他做作卑鄙,又好氣,又好笑。只得拉了起來,再去給他割治。韓登見刀下去,如摧枯拉朽一般,所有腐淤血成片成塊般地墜落,自己竟一毫不覺痛苦,心中益發驚奇。

暗忖:“此人談吐舉止,均是書香仕宦人家出身,非江湖郎中一。不用說別的,就拿這一手醫道,無論走到哪裡,也吃著不盡,怎單跑到這種荒蠻地界來作長住?如說是隱居避地之人,又不應託庇在酋長字下。”心中好生不懈。當時自然未便探問,滿口都是恩圖報的口頭話。顏-始終懶得答理,上完了藥,便自告辭而去。

岑高正對來客說那醫術怎樣通神,恰巧那隨顏-去給老人醫傷的一個百長在側,無心接口道:“要說他也真奇怪。去年老人被寨主打得傷勢那麼重,拉回去躺在上,只差斷了氣,我們都料他必死。也是這顏恩客給他治的,藥面子才撒上去,立時就不疼,比起當初老寨主留傳的傷藥還靈效得多呢。”一句話把岑氏夫提醒,俱想起適才顏-給來客醫傷。明明見他藥到疼止,何以去年初來時給岑高醫傷,卻那等張致?要受傷人向神前起誓發願,力改前非,得神允許,賜下神泉,才能止痛痊癒。莫非其中有詐,那泉水變也是他故意鬧下的鬼?

當下安置好了來客,互相提說前事,越想越覺可疑。藍馬婆道:“近來因為老賊逃走,像是與他同謀。我夫對他表面上雖未做出,心裡早和從前不一樣了,我有時想起,背地常在罵他。三熊更屢次對我們說就不殺他,也應將他全家轟走,以免後為老賊作內應,留下心腹之患。我還恐被黑王神知道,又生禍事。後見半年多全無動靜,老在奇怪。今一想正對,那黑王神常來,我們看慣了,不覺得有甚神奇,不過比別的老虎兇猛長大些罷了,如說是神,怎的以前知道我們要害他,卻又不管呢?況且那他取神水時,叫我跪伏在地,由他一人搗鬼,沒叫我親見。旁邊雖還有幾個娃子,都是蠢東西,曉得什麼?等我起來,水已變顏,焉知不是他鬧的玄虛。依我想,那虎或許是他家養,定然懂得人話。那早我們的人不該在外面說起要害他的話,被虎伏在石後聽去,白送了一個心腹人的命。他看出我們心事,又仗著能醫,故意如此做作,好在這裡過活一輩子,省得到處亂竄,找不到衣食。要不的話,他也是人,我們也是人,那虎要是真神,常保佑他也就是了,為什麼三天兩頭來陪他解悶,由他騎著滿山閒跑呢?我們上了他這麼久的當,你和我兒都差點被他送了命,此仇怎能不報?不過那虎甚是厲害,恐我們的人敵它不過,一個不巧,受害更大。這事只可打慢主意來除他,最好先將那虎害死。

仍是不能明來,你先莫在臉上,由我來做,免得萬一它不死,又反害了你。只要真留了神,不愁下不了手,遲早與你出氣就是。”且不說岑高夫又生陰謀。只說那韓登在寨中調治了三四,創傷逐漸痊可。按說顏-對他也無異於救命之恩,理應真心才是,誰知此人天良早喪,謝固然是句虛話,反因顏-對他詞冷淡,心中懷忿。認為醫傷出於酋長所命,與姓顏的無干,無須承情。又看出賓主有些不投情,不特未送一絲謝禮,反因顏-行藏隱秘,猜來猜去,竟猜出他不是朝中罪臣子孫,便是犯了大罪的逃犯,官府定然還懸有賞格。行時再三向岑氏夫借活引語,盤問其腳來歷。岑高夫何等好狡,以為他也是漢人,又受了顏-好處,雖因收了許多禮物,不便慢待,心中卻還防著。及見他對顏-甚是虛假,傷好後既未登門叩謝,也無饋贈,卻又送了自己一些心愛之物,口口聲聲說此次得救,全仗寨主夫命人醫治,並不提起顏。先頗奇怪,後來才想起漢人最愛講過節,定是初來時顏-得罪了他的原故。這一來正合心意,隨問隨答,把顏-怎生來寨經過一一說出,語氣問對顏-自是不滿。那韓登老好巨猾,哪還有看不出的道理。一聽神虎等情,便力言其假。說道:“這些事只好騙騙山人。那隻黑虎定是平教練純,因山人信神,特地帶出來詐騙衣食。知道這裡有黑王神的傳說,他那虎又是隻黑的,正巧相合,於是便稱了心意。不然他既行醫,就該走那熱鬧墟集才是;若無猛虎仗恃,怎會帶了臨月的婦人,走此窮荒僻險的所在?只看他鬧些鬼把戲,哄得人們相信,便賴在這裡不走,就知道了。我疑他是個逃犯,此次迴轉省城,只須略為打聽,定可查出底細由。寨主如嫌猛虎難制,可仍穩住了他,等我二次來時再作計較。他案情加重,簡直還無須我們下手,官中自會發兵擒他,我們還有很大賞格可領呢。”岑高夫婦聞言,不大喜。彼此計議停妥,韓登方行別去。

顏-見他愈後不曾來謝,小人忘恩負義乃是常情,一笑置之,全未放在心上,萬沒想到他會恩將仇報。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