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大澤深山頻驚怪異奇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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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呂、張二人乘船到了漢陽,上岸會了兩個朋友,便往各地閒遊。名山勝水,到處勾留,高人異士逐地結納,不覺過了年餘。這行至湖廣地面,聞聽人言,川中當道已然易人,寇漸有西侵之勢。想起家中婦孺,連夜趕回原籍時,一路上見寇土賊勢如蜂起。呂偉料出大勢已去,川中不久必遭大劫。再看中原大地,民亂甚,大亂在即,便是天人也無法遏止。身不在位,故鄉仇家又多,除了離川往雲貴一帶暫避兇焰,更無良策。張鴻家中人口不多,只有一子,年已十三,一招便來。商妥立即約地相會,分手自去。
呂偉抵家一看,病業已奄奄一息,正在垂危,待沒兩,徑自身死。只剩愛女靈姑依依膝下,悲泣不止。呂偉自不免痛哭一場。剛剛殮埋好了,準備上路,忽見張鴻同子張遠急匆匆跑來,說各地烽煙四起,驛路已斷,縱有本領,不畏賊侵,帶著賢侄女在賊盜叢中行走,終是有些不便。陳賢弟現在任上,聞得那裡倒頗安靜。自己因算他尚未起程,特地抄路來商量,舍了原約官路,抄川滇山徑野道同行。雖然食糧用具要多帶些,但較少點心,路程還要近些。呂偉點頭稱善。張鴻見靈姑穿著重孝,含淚上前拜見,問起原由,自不免走至靈前哭奠一番呂偉因有許多戚友都須顧到,不忍獨顧自己父女避禍,已然分別通知。村人都是安土不願搬遷,禍不到面前,大半不動。內中只有一家姓玉名守常的,知道呂偉見識高遠,慮患知危;加以人口和呂家一樣不多,除本人外,只有一一子,而且都會一點武功,同去並不累贅。原與呂偉約定,回家安置好了田園產業,收拾行李,張鴻到了第二,準來結伴同行。呂偉便留張鴻住下。
第二天黃昏時分,王守常果然帶了子前來赴約。因聽風聲越緊,呂、張二人的行李早就收拾好的了,大家一見面,只待了大半晚,次天還未亮,便即起程。呂偉素常謹慎,作事嚴密,故鄉戚友雖曾一一苦口相勸,並未說出自己行期。眾人因大幫的寇相離本縣還有一兩千里路途,官府已曾派兵堵載,以為動身決沒這般快,所以都未來送別。呂偉的產業,在回家的前幾天,推說近年在外虧空甚多,又要備辦子身後,早用廉價換了金銀現錢。一行之中,凡是婦孺都騎著一匹上好的川馬,兼帶隨身行囊。呂、張、王三人暫時步行。共是三家七口四匹馬,靜悄悄的,依仗著人和素名望,叫開城門,抄著山徑野路,繞穿山人居住的區域,往雲南進發。
人強馬健,沿途雖不斷遇見一些剪徑佔山的賊草寇和那豹虎之類的猛獸,可是有一個王守常便能發付,哪放在雙俠的心上,俱是一見即便敗逃消滅,無甚可記。又是四五月天氣,南方天暖,隨地可以宿,除食糧較多而外,行李甚少。雙俠均通山情土語,無論山人上著,只要不遇見那專嗜殘食生人不可理喻的野人,要費手相敵外,餘者均可和他以物易物,投宿借食,親如家人。雖在荒山深谷之中穿行,並無甚阻攔艱險之處。
因為常有一些奇景可看,反倒不忍邃去。各人俱會武藝,不時大家追飛逐走,就地支石為灶,折枝為飲,燒鹿烤兔,聚飲快談。轉覺野趣盎然,比從驛路行走舒服暢得多。
老少七人,個個興高采烈,頓忘亂離顛沛之想。
似這樣留連光景,一路無話,行了月餘,方出川境。遙望前路,已人萬山之中。呂偉道:“這些我們所行之路雖是荒山野徑,一半還能見著人煙,所遇山人也以上著居多,就有幾處土人,子也還不甚曠野,如能懂得他們的語言習忌,均可過去。前面不遠,過了南山塘,便是由永寧去木子關、玉龍山的路。這一帶雖是往太黎去的捷徑,可是沿途俱是高山峻嶺,亂峰雜沓,往往數百里不見人跡。有人的地方,都是土人的巢。
這類土人,天生蠻野兇悍,專以嗜殺生人為樂。個個身輕足健,縱躍如飛,所用箭矛均經極毒之藥喂制。不過他們多半愚蠢,能勝不能敗,敗了拼命逃竄,各不相顧。雖然厲害,憑我七人的本領,力智兼施,尚可應付。但是山中毒氣惡瘴、猛獸蛇蟒到處都是,真個險惡非常。”
“我還是在十年前,相助一個姓崔的朋友,由永川保著一趟十萬銀子的鏢,順金沙江水路到太黎去。快到牛眼衝,接到他夥友的密報,說大黎惡霸屠伯剛與那客人有仇,聽說鏢來,與一姓鄭的土豪勾結好了滇南大盜戴中行,在洪門渡埋伏下數百名水寇,內中有不少能手,準備劫鏢殺人。一則他們有官府暗中助紂為;二則那客人共是五隻大船,除銀子外,還有一家兒老小二三十口,保鏢的只我們兩個能手,餘者都是鏢夥計,無甚本領。好漢打不過人多,恐到時人貨不能兼顧。又加那客人再三苦心,不願與賊對拼,他雖是商人,上輩原是太黎世家望族,只要到了家,仇人便沒奈他何。我當時想了個主意,半夜將船停在離洪門渡百十里外一個不該停船的鎮上,連夜出重資,僱了車轎,將人貨起岸,由我單人帶了四個鏢行夥許,冒著險,繞道抄出太子關,經由玉龍山到鶴慶,才轉入驛路,到得大黎。那崔鏢頭坐著空船前進。戴中行為人頗光,也素來打劫不吃回頭貨,一見便看出虛實,知道走漏了風聲,也沒動手,徑上船去找崔鏢頭答話。
問出是我護送的,他冷笑了一聲,說我既稱西州大俠,知他在此,就該公然投帖相見,也沒不招手相讓之理。否則也該明白過手,一比高下,不應作此偷偷摸摸的舉動。崔鏢頭不忿他出語奚落,也還了他幾句。話一說僵,便約我回去時,在洪門渡相待。”
“我得信後,過了兩月,徑去赴約。他已盛宴相待,手下和約來的各路朋友何止千百。我們卻只兩人。三杯酒後,各自代完了,先和他水旱兩路各種武藝一一比罷,再行手。直打了一天一夜,不曾停手,也未進一點吃食。其實我原勝他一籌,只因愛惜他的本領名頭,不忍下手,他偏不知趣。打到第二早上,他固不必說,連我也累得力乏神疲。我見他還是不肯休歇,才用八九玲瓏手法,在他身上做了三處記號。外人雖未看出,他卻是一點就透,低頭說了句承讓,便即收手,請我二次人席,賓主盡歡而散。別人還只當我們比個平手,彼此愛慕,因打成了相識。誰知他真個好強顧臉,自那次別後,不久就聽說他解散了黨羽,漸漸銷聲匿跡。我只那次走過,也只走得一半的路。那時還是秋未冬初,路上所遇的種種艱難,就不知多少次。何況如今正是夏初之標,瘴氣自必更重,真是一些都大意不得呢。”眾人行沒兩天,便走入玉龍山裡,層巒疊嶂,高出雲表,山勢益發險峻起來。雲南地面雖然也是民不聊生,盜賊四起,可是有的地方還算平靜,行旅尚未絕跡。眾人出了川境,原可改走驛路,只因呂偉別有用意。心想:“陳敬雖是生死之,因為路途遙遠,久未通信,不知他還在任上沒有。居官的人哪能看長,即使見面,也不過暫時有一落腳之處,以後仍須別尋適當隱居之所,滇省山中,氣候溫和,景物清嘉,正好趁著行路之便,沿途留意尋訪。”又想起巫峽所遇仙俠留柬。入山時聽一老人說,玉龍山面積廣大,山中有一風景絕佳之處,名叫蟒當巖。呂偉原只前多年依稀聽人說過莽蒼山,並未身臨,年來逢人打聽,其說不一,也未打聽出真所在來,以為音聲相近,蟒當巖或許是莽蒼山傳聞之誤,打算順便一訪仙人蹤跡,再加眾人多半好奇,荒山穿行,並不怎樣困苦,反有不少野趣。雖然知道前途瘴嵐之毒甚於毒蛇猛獸,但是眾人久在江湖,又有兩位見多識廣的前輩老英雄做識途老馬,知道趨避解救之法,說只管那麼說,均未把前路艱險放在心上,誰也不肯提議改途,徑照原路穿越下去。
剛入玉龍山,除峰高路險而外,還不覺出過分艱難。及至行人山深之處,路越難走,蛇獸也逐漸增多。眾人因呂偉隨時叮囑,也都稍存戒心。這行經一座高嶺脊上,眼望嶺那邊高原如繡,滿布許多不知名的奇花異卉,萬紫千紅,爭妍鬥豔。那遠的去處更是煙籠霧約,爛如雲錦,加上撲面山風吹來一陣陣的清風,益發令人心曠神怡,目五。
大家原想到了嶺上歇息片時再走,一見下面這般好的景緻,俱都忘了疲倦。正等往頂下縱去,靈姑眼尖,猛見最前面花海中那些彩煙蓬蓬,似有上升之狀。剛喊了一聲:“爸爸快看!”呂偉已看出有異,喊聲:“不好!大家快順迴路由這嶺脊往高處跑。前面毒瘴大作,去路已斷,少遲片刻,便來不及了。”那四匹川馬,在路上業已被蛇虎之類傷了兩匹。仗著都有武功,可以步行。馬行山中,遇著險峻去處,還須費好多手腳才能通過,有時要人抬縋,轉覺麻煩,所以沒有向山人添買。剩這兩匹,只用來馱行李,極少有人乘騎。靈姑聞言,首先牽馬朝頂上跑去,眾人跟著前進,呂偉後。還算嶺巔高曠,路徑斜平好走,眾人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上面。
回頭往嶺那邊花海中一看,那些毒瘴已變成數十股彩煙,筆也似直立空中,有數十丈高下,一個勁往上升起,毫不偏斜。升到後來,內中有一股較為大的,忽然叭地一下,響起清脆無比的破空之聲。那彩煙立時似開花彈一般,爆散開來,化為許多五彈丸,各帶著一股子彩煙,八下里飛投。碰到別的彩煙上,也都紛紛爆裂,叭叭之聲連珠般響成一片。那五彈丸彼此一碰,便似團團彩雲散開。不消頓飯光景,彼此凝成一片,遠遠望去,密密層層,五繽紛,橫亙在遙天遠岑之間,浩如煙海,漫無際涯,那彩絲彩彈仍四外飛不已。真個錦城霞樟,也無此宏廣奇麗。
靈姑年幼,直說好看不置。張鴻道:“看倒好看,人只要被它中一絲,立時周身寒戰,發燒而死,休想活命呢。”呂偉道:“這瘴一起,往往經月不開,少說須三五。
前面瘴勢蔓延甚廣,看神氣去路已被遮斷。還好,瘴頭尚不算高,那一片地方又是低窪之處,還可抄出順風,繞越過去,否則就難說。昔年我走此路,曾聽人說由此嶺往東南,有不少野人巢,既有人居,必可繞通前面。適見那邊山勢異常險惡,時有腥風颳來。
我和你張叔父多年江湖,久慣山行,一聞便知那裡定有猛獸蟲蟒之類潛伏。便是這些野人,也是兇蠻不可理喻。但除此之外,別無道路,說不得只好多少冒一點險。你們可將兵刃暗器取在手裡,小孩子要放機警些,不可再似前些時那般大意了。”說罷,站往高處,仔細端詳好了前途形勢向背,吩咐速速起行,以免少時轉了風向,中了瘴毒。
當下改由呂偉當先開路,靈姑牽馬,與眾人緊隨身後,魚貫前行,朝東南方尋路下嶺,再上前面一座山麓。沿崖貼避,攀越險阻,互助呼應,往前走去。行約數里,轉過山角,進了一條夾谷。那谷兩邊危崖高聳,不見天。右崖下是一條幽深的澗壑,壑中盡是藤蔓灌木之類遮蔽,時有陰風鼓動,聲如湧,望下去黑沉沉不能見底。眾人靠著左邊崖壁行走,路僅二尺,高下起伏,蜿蜒如帶,人馬不能並行,蹄聲得得,山谷回應,益顯險森。
入谷不到半里,路徑雖然寬廣好些,兩崖卻越發低覆起來,勢倒壓而下。走了一陣,且喜無甚惡兆,呂偉忽然內急解,便命眾人緩緩前行,自己解完了,隨後就到。
一會工夫,誰也沒料會有什麼變故。誰知靈姑在前走出去不過十餘丈遠,手牽二馬,忽然齊聲長嘶,再也不肯前進。靈姑將門虎女,力氣本大,見馬倔強,罵道:“懶東西,好好的路也懶得走麼?”隨說,手中用力一拽。那馬吃不住勁,跟著走出,還沒一兩丈遠,仍是昂首奮蹄,嘶鳴不已。靈姑著了惱,正要用刀背朝馬背上打去,剛一回身,倏地眼前一花,壑底沙的一聲,拋起兩條紅紫斑駁的彩練,直朝人馬捲來。那東西頭上各有一個倒鉤子,無眼無口,來勢異常迅疾。靈姑見事起倉猝,左手一鬆馬韁,身子一縱丈許高下,避開來勢,朝那頭一條彩練奮力就是一刀。靈姑的刀新從山人手中得來,鋒利無比,刀過處,那東西刃而斷,削下四尺多長墜將下來,正落在一株斷樹上,被它只一舒捲之間,立時纏了個結實。前半一斬斷,後半便自掣電一般收回,灑了一地紫血,腥臭無比。同時那靠邊的一匹馬,早被第二條彩練鉤住馬腹,帶人壑底,只聽一聲慘嘶,便即不聞聲息。那東西退時,後面張鴻等人也都看見,不及使用兵刃,各將隨手暗器發出,件件雖都打中,那馬已自無救了。
後面呂偉剛解完手站起,聽出馬嘶有異,連忙趕來,已然出了亂子。只得把人馬引向比較安全的地方一查看,那匹馬上馱的乾糧。衣服等食用之物。另一匹馬雖然也馱著一些,但是數量無多,只足一二之用。休說前途茫茫,絕食可慮,就是打算中路折回,也須行上七八崎嶇的山徑,方能有山民的寨子。俯視壑底,陰風怒嘯,藤莽起伏,青枝綠葉,如掀碧,杏杏冥冥,不見底際,更不知下面怪物藏有多少。煩惱之中,還得隨時留心著怪物二次出現,這焦急實是非同小可。大家一商量,均主前進,等過了這一段險路,只要遇有鳥獸的地方,便可得食。何況前面還有土人的寨集,無論好說歹說,智取力奪,總可想出法來,也比折回去強些。主意既定,因有前車之鑑,越發加了一番戒備,便把另一匹馬上所剩餘糧分將開來,各人帶好,以免再有同樣的事發生,立時斷了糧食。
那怪物身子似蛇而扁,脊上生有倒鉤。上來時,被靈姑用刀砍落的半截,緊纏在斷樹上,層層膠合,宛如生成,怎樣用樹枝挑撥,皮劃成稀爛,始終未分開來。頭上是一個雙叉的卷鉤,已然深嵌入木,無目無口,也不知是頭是尾。連呂、張雙俠那般見多識廣,僅猜是一種極惡毒的蛇蟲之類,也不知它的名稱來歷。這東西死後力量尚如此驚人,如被纏住,那還了得。眾人都是俠肝義膽,雖然事後思量,猶有餘悸,仍想把害除了再走。屢次提著馬鬃,使其嘶鳴,俱無動靜。估量怪物一條被靈姑所斬,一條身上中了許多暗器,而這些暗器,呂、張二人事先防到,怕在深山窮谷之中遇見厲害猛惡的東西,一時制它不住,均用極毒之藥喂制過,大半見血封喉,或者下面只有這兩條,全都身死。等了片刻,不見出來,只得起程。
走了一陣,兩崖漸向左右展開,現出明朗的天。路徑雖然在半山之上,一邊是無底深壑,卻甚寬廣。遙望前面森林高茂,路現平陽,方喜出了險地,忽從林中跑出數十匹花斑野馬,滿山飛逃,俱往高處竄去。未後有兩匹大的已跑出林來,忽又回身站定,朝林內長嘶了兩聲,然後回身,緩步跑去。路出沒有多遠,忽又從林中衝出八九隻水牛般大小的金錢豹,馬一見豹,四足一起,連躥帶蹦亡命一般沿崖邊跑去,口中仍長嘶不已。眾人人山以來,還是頭一次見著這般長大凶猛的豹子。經行之處,離崖有二十多丈,正當豹的側面。呂偉因見那豹來勢猛惡,林梢風起,恐那豹是大群出來,為數大多,不便輕與為敵,正命眾人暫避,不可妄自上前。忽見那幾只大豹出林之後,雖然目泛兇光,口中咆哮,卻不去追那沿崖跑的兩馬,意思想往高處迫去,剛轉身縱得一縱,前面馬見豹不來追,二次又回身長嘶,向豹引逗。等豹一追,卻又沿崖跑去;豹一停足,馬又回身來逗。眾人俱知馬非豹敵,追上必死,何故拼命引逗不已?實在不解。那幾只大豹經兩馬幾番引逗,先時馬群俱已逃盡,一下把豹逗發了急,倏地震山動谷一聲怒吼,各把長尾一豎,一躍十丈,朝兩馬沿崖迫去。馬前豹後,剛剛幾個縱躍,眼看首尾相銜,前面兩馬跑到一處,忽然互相引頸一聲長嘶,將頭一低,四蹄一蹬,箭一般剛平穿出去,後面的豹也齊聲咆哮,一躍數丈,追將過來,兩下里相差只一起一落之間。
當頭共是五隻大豹,正往下落,倏從崖下拋起三條尺許寬,數丈長的彩練,掣電一般直甩上來,正搭在那些豹的身上,五隻大豹竟被纏住四隻。頭兩條彩練各纏一豹,當時便拖下崖去。還有三豹。內中有兩隻較大的,原是並肩而行,同時落地,第一隻近崖沿的在前,第二隻靠裡在後,相差約有二尺。那第三條彩練一下搭在第二豹的頭頸上,再一鉤將過來,恰好將近崖的一隻攔捲住,往下便拖,這條彩練較細較短,所纏的又是兩豹,力量本就稍弱。內中一隻又只纏住頭頸,便於著力,便拼命掙扎,想逃脫束縛,四足據地亂蹬,口裡鳴嗚亂嘶不已。另一隻也隨著狂嘯,亂掙亂抓。爪過處,在地上便是一條條的溝子,後面共還有五隻大豹,也已趕到,一見同類失陷,便紛紛上前,朝著那彩練亂吼亂抓,滿地撲滾。那彩練更是死也不放鬆,越纏越緊。沙石飛揚,血紛濺中,再加崖上群豹的怒吼與崖下兩豹的慘嘶匯成一片。只震得林木風生,山谷皆鳴,聲勢真個驚人。眾人才知兩馬用的是捨身誘敵之計,好生駭異。
靈姑想繞過去,給怪物一個毒鏢。呂偉忙攔道:“這般毒物猛獸,俱是山中大害,正好互相火拼,同歸於盡。豹有這麼大,恐還有不少同類在後,千萬躲開為妙。它不來侵害,犯不著再去招惹。這一條怪物,身上業已被群豹抓成稀爛,這半截無眼無口,許是怪物的尾巴,它吃不住痛,另一半截定竄上來,與群豹惡鬥。先落下去的兩條,也許上來相助。我等縱要除它,須等二惡疲之時,方可下手,此時切莫妄動。”正說之間,那彩練竟被群豹抓斷落了下去。可是那被纏的兩豹身子,被那半條斷彩練越發束緊,兩豹身子差不多併成了一個。束的那隻還略好些,束頸的那豹已被束得兇睛突出,血口開張。俱都橫臥在地面上,不能轉動。好容易經那五隻活的又是一陣亂抓亂咬,等到成斷片,去了束縛,兩豹早遍體傷痕,力竭而死。這時崖下二豹的慘嘯已歇。兩馬借刀殺敵計成之後,早逃得沒有了蹤影。群豹猶自據崖怒嘯不已。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群豹來路的那片森林中忽然狂風大作,林木起伏如。呂、張二人知有大群野獸出現,忙命眾人快快準備兵刃暗器,將馬放在山腳內,用石堵上,另覓大樹躲藏。眾人身剛上樹,便聽萬蹄踏塵之聲,千百大小豹子,從林隙中衝將出來。
內中兩隻較大的吼了兩聲,崖口五豹只回應了一聲,便住了狂嘯,上前去。這千百隻豹子一出來,俱往林外空地上聚攏,好似受過訓練一般,大的在前,小的在後,數百個一行,排成兩個半圓圈,朝林而立。除了獸爪踏地之聲,一隻也沒吼嘯。眾人在樹上剛才覺著希罕,倏地又從林內跳跳縱縱跑出兩個怪獸來。兩獸似猴非猴,一紅一黑,周身油光水滑,長才三尺,腦披一縷金髮,圓眼藍睛,人立而行,掌長尺許,指如鋼爪,舉動甚為靈活。這兩怪獸剛一出現,千百豹群立時四腳趴伏,將頭緊貼地上,動也不動,看去甚為恭謹。
不多一會,從林內衝出一隻比水牛還大的黑虎,背上坐著一個身穿白短衣,圍獸皮,背上著一排短叉,手執一兩丈來長的蟒皮鞭,年約十六八歲的英俊少年。出林之後,用手一拍虎項,虎便橫臥在地,少年也改騎為坐。兩個猴形怪獸便上前去,舉掌蟆拜,分立兩旁。少年口裡吼了兩聲,聲如獸嘯,也聽不出吼的什麼。先前五豹先伏行過去,也朝少年回吼了幾聲,然後立起身來,走向崖口,共同銜著那隻死豹的頭尾,往少年面前跑來。剛跑出沒有幾丈遠,崖下倏又飛起兩條彩練,因為五豹轉身得快,已將死豹銜去,一下落了個空,叭的一聲打在山石上面,恰好將那十餘段怪物屍身搭住,頓時被它全數捲起,往崖下甩去。那少年見了這等怪物,只把兩道長眉豎了一豎,好似不曾在意。那幾只豹子將死豹拖到少年面前放下,重又伏地吼嘯起來。少年將手一擺,止住豹吼,口裡作了幾聲呼嘯。旁立的兩個猴形怪獸走上前去,各將死豹提起一隻,帶著那五隻豹子,走往林側山麓之下停住。內中一獸用前爪往地下一指,五豹便順它指處,各用前爪一陣亂抓,只聽沙沙之聲,塵土揚起多高。等到抓成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深,二獸才將兩隻死豹端端正正放了下去。少年再用手一指,嘴皮微動了動,五豹各自掉轉身來,用後腳將前抓出來的泥土往坑中撥去,頃刻工夫,將坑掩好。二獸早各取來兩比它身量高出兩三倍的大石筍,照準上面便築,一會工夫與地齊平。仍率五豹往回走來,動用甚是練。尤其是那兩築地的石筍,少說也有數百斤重,二獸舉起來,竟和一木相似。
眾人先見那少年能統率這般猛惡的野獸,覺著希奇,對這兩個猴形怪獸,誰也沒料到有此神力,益發駭異。呂、張二人因一時間還看不出少年的情好壞和他的路數,眼前吉凶諸多不測,所幸藏身之處掩蔽尚好,忙即示意眾人謹慎戒備,不可出聲。以免被他發覺。正在各打手勢,忽聽少年一聲長嘯,接著便聽群豹騷動起步之聲。再往前面一看,廣原上千百群豹俱都立起,掉轉身軀,仍照以前行列排數,往崖口那一面緩緩進發。
少年騎虎殿後,兩隻猴形怪獸一邊一個。前面豹群行離崖口約有二十餘丈遠近,少年又是一聲長嘯,群豹忽從中間分開,排向兩旁,蹲在地下,讓少年與二獸過去。少年到了群豹前面,將虎項一拍,虎便轉過半邊身子,橫臥在地,依舊改騎為坐。少年才把手一招,那兩隻猴形怪獸便躬身湊近前去。少年只低聲說了幾句,二獸便走向豹群中,挑了兩隻小豹出來,用兩條長臂捧起,給少年看了看。少年又微一低頭尋思,將虎項上掛的刀拔出,站起身來,一個縱步,飛身十餘丈,到了左側坡上面。挑了一株半抱的大樹,齊砍斷,削去枝幹,成了一四五丈長的直木。用手舉起,縱下坡來,放在離崖近處。然後將手一揮。二獸捧了小豹,飛也似跑到崖前,將豹放在木頭後面的中間,各用前爪,一扯豹耳,兩隻小豹便怪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