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兩探妖窟雷雨竄荒山載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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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段山路本來不近,極為險峻難行。紀光腳程雖快,到底不如紀異天生夜眼,縱躍如飛,由亥初走起,直到醜止,才抵墨蜂坪。耳聽崖下群燕飛騰鳴叫之聲鬧成一片。
跑到崖前一看,暗谷之中甚是昏黑,只見千百銀燕的雪羽閃動。紀異還能略辨景物,紀光簡直什麼都看不見。忙將帶去的火種取出,拾了許多枯枝老藤,紮成兩個大如人臂的火把,一人持著一個,下崖過坪,同往谷中走去。
燕群見主人攜了火光入谷,俱都紛紛飛起。只剩為首雙燕,各站在一塊斷石筍上,剔羽梳翎,顧盼頗是神駿。紀光見所有震塌的碎石塊,大小都差不了多少,俱堆在一處,知是銀燕所為。平雖知此烏靈慧,尚不料爪喙這等銳利多力,好生驚訝。便問妖人伏臥之處。紀異領去一看,地下盡是死墨蜂,汙血狼藉。那妖人存身的石,業被群燕掘有丈許深淺,中爪痕猶新,還有銀燕脫落下的羽。妖人屍首卻不知何往。
紀光情知晚來一步,出了差錯。紀異卻不在意,心中還惦記著搜尋別的寶物和那剩下的蜂。拿著火把一陣亂找,不但蜂一些無存,連那死蜂王和蜂巢,俱都不見蹤跡。
找來找去,找到暗谷深處未塌倒的地方。用火一照,灰塵中似有人臥過的痕跡,妖人屍首終未尋到。偶抬頭往壁上一看,一片平整的石壁上面,也隱隱現出一個人影,滿身血汙,形象與間所見妖人一般無二。不由脫口喊了一聲:“在這裡了!”紀光聞聲,追將過去一看,不由大驚。便問:“妖人可是這等模樣?”紀異答稱:“正是。”紀光頓足悔恨道:“都是孫兒年幼識淺,當時得了革囊,不曾細看,隨後又要吃了晚飯才來。
這壁上人影,明明是祝由科中能手,來此用挪移制之法,將妖人救走。我祖孫二人此後不能安枕了。”紀異道:“那妖人也無什麼出奇之處,他如尋仇,自己找死,怕他何來?”紀光笑道:“江湖上異人甚多,孫兒你哪裡知道?我雖不會什麼法術,這近一二十年來,常與高人會晤,也頗知一點生克,這斯如此狠毒,必須防你再來窺探,說不定留下什麼害人東西。這壁上人影,切莫用手去動,且待我仔細尋找一回,便知就裡。”說罷,祖孫二人重又由裡到外再行搜查,並無什麼可疑之處。快近妖人臥處,紀光方以為所料不中,紀異目光靈,猛一眼看到旁一塊八九尺高的斷石上面,有幾細松枝削成的木釘,釘著一個泥捏的蜂,形象畢肖,神態如生,蜂身猶溼,彷彿捏成不久。木釘竟能釘人石內,覺著稀奇,無心中用手一碰,木釘就墜落地上。正要拾起細看,紀光在前聞聲回視,看出蹊蹺,剛喊得一聲:“孫兒不可妄動!”忽然一陣風從谷頂吹來,手中火把頓成碧綠,光焰搖搖滅,轉眼被風吹滅。
紀光闖蕩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情知不妙。就這驚惶卻步之間,猛聽嗡的一聲悲鳴,接著便聽雙燕齊聲長鳴,展翼飛起,往谷頂衝去。紀異也聽出銀燕報警,循著怪聲,往谷頂一看,只見一團綠茸茸的怪物,大若盆盎的兩隻怪眼發出白光,口中嗡嗡怪叫,正往下面撲來,同時雙燕也上前去,與那東西鬥在一處。那谷本來幽暗,僅適才被霹靂震塌之處可見星光。偏偏山崖之上又起了雲霧,更加昏黑。再加上陰風四起,怪物鳴聲淒厲,山石搖搖,似要二次崩裂,越顯得形勢危急,陰森可怖,紀光連催快走,紀異深恐雙燕為怪物所傷,哪裡肯退。
紀異在黑暗中望見那燕和怪物的兩團自影與一團綠影互相騰撲不休,就在離地十餘丈高下,糾結一起。待縱身上去,給那怪物一劍,一則谷太黑暗,地下亂石密積,犀利如刀,二則兩下里飛鬥迅速,惟恐一個不留神,誤傷雙燕,反而不美。幾番作勢上,俱都中止。耳聽雙燕鳴聲漸急,知道不是怪物對手。紀異正在焦急,猛一眼看見怪物那雙眼睛雖有茶懷大小,光華並不轉,也不能到遠處,死呆呆的,如嵌在頭上一般,只管隨著飛撲拒之勢上下起落。不由暗罵自己:“真個蠢才,放著這麼好的一個目標竟不會用,在自著急。”想到這裡,更不怠慢,腳一點處,早長嘯一聲,拔地十餘丈,朝空縱起,一劍對準放白光的怪物頭上揮去。
那怪物受了妖法制,甚是靈活,本難一擊便中。偏巧紀光知道妖人既有埋伏,說不定還有別的花樣;雙燕飛翔迅速,鐵爪鋼喙,正好借它抵禦怪物,空逃去,只一走遠,雙燕自會跟蹤飛回,豈不可以免害?一見連催紀異不走,谷黑路險,自己沒有那樣好的目力,休說不放心紀異一人獨留,自己想走也是勢所不能。正在驚憂膽寒,也是看出怪物頭上放光,猜是它的二目,便將毒藥連珠弩取出,覷準白光,一連就是幾箭。這時雙燕連中毒刺,已是不支,知道主人警覺發動,便飛退下來。怪物正追之際,一見箭到,剛一避過,恰值紀異縱起,當頭就是一劍,寒光過處,怪物立時身首兩斷。
紀異腳剛落地,猛覺腦後風生,似有東西撲來。仗著目光銳,身手矯捷,縮頸藏頭,回身舉劍一揮。這一下,又砍了個正著,將那東西分成兩半。定睛一看,彷彿仍是那團綠影,只是沒有頭。就在這微一遲疑的當兒,又似有東西打來。紀異喊聲:“不好!”忙使劍護住側面,往外一擋。剛剛擋過右面,左面又有東西打來,耳中又聽雙燕飛鳴之聲甚急,黑暗中也不知怪物有多少。
紀異正在驚慌,紀光早從紀異的劍光映照處,看出一些破綻,忙喊道:“孫兒留神,這定是妖人法,且莫亂砍。你只將我傳你的劍法拖展出來,護住全身,往谷外逃出便了。”紀異聞言,便將一口寶劍上下揮動,立時寒光凜凜,遍體生輝,連點水都潑不進。
只是那些怪物被劍光掃過,雖然裂體分屍,並不落地,漸漸越變越小,也分出頭尾身體,俱變成百團的綠影,只管圍著紀異飛撲追逐,不休不捨。
紀光只見劍光閃動,雙燕連鳴,看出怪物專攻紀異,情勢危急,反正自己不能先退出去,為救愛孫,一時情急,見陰風已止,便摸黑尋了一個壁縫,將火把了進去,取出火種點燃,同時,手持刀準備。一則看看是些什麼東西;二則想將妖物引開,以免紀異受傷。及至紀光將火把點起一看,那怪物有的是些血塊子,有的是些墨綠的團,仍是飛撲紀異一人,倉猝中看不出是什麼東西變化。卻料定怪物已為紀異所斬,因受了妖法制,就是將他斬成灰星,仍是追逐不捨,自己上前也是無用。
紀光正在著急無計,猛葉紀異長嘯了兩聲,復又說道:“公公且莫管我。雙燕還在那邊叫,不知為何喊它不來,恐怕有鬼,快去幫它們。只須將它們的子孫喚來,不就將這些小的怪物喙完了麼?”一句話把紀光提醒,順著聲一找,那雙燕正用全力抓緊適才被紀異用劍斬落下來的怪頭,在斷石下面死掙。紀光連忙趕了過去,從雙燕爪縫中,對準怪頭一刀砍了下去。雙燕原本累得力竭,見主人刀下,爪剛一鬆,怪頭立時刃迸起。紀光業已看出那怪頭形象,明白了大半,如若放起,紀異又遇勁敵,忙就勢將刀背一偏,緊緊按住。同時雙燕略緩了口氣,二次又飛撲下來,各伸雙爪,將怪頭抓住,按在地下不放。怪頭堅硬,不比怪物身軀,紀光先那一刀雖然砍中,並未裂成兩半。防它還會分化,不敢再砍。知道這種左道法,不將它發動本所在毀去,即使將它斬成灰屑,一樣糾纏不捨。適才紀異碰落的泥蜂,必然與此有關。
紀光便趁雙燕抓住怪頭不放之際,舞起一片刀花,護住頭面,闖近紀異身側不遠,將他遺落的那火把搶拾過來,匆匆取火點燃。迴向斷石下面仔細一尋,那泥蜂還在地上,只是釘蜂的三松木釘俱被紀異碰落。坐在一旁拾起一看,不但釘尖帶血,泥蜂身上三個釘孔也很透明,血痕如新,料是妖人法本源。急迫無奈,不問能破與否,徑將木釘拾起,對準蜂身釘孔釘去。說也奇怪,頭一釘還不怎樣靈效,第二釘下去,那些圍繞紀異的綠團已威勢大減,飛舞緩慢。及至三釘剛一釘完,沙沙連聲,火光影裡那成千成萬的大小綠團忽然全數失了生機,自空墜下,亂落如雨。同時雙燕也飛鳴而起,翔集斷石之上。地下怪頭動也不動。
紀光祖孫拿火往地下一照,原來那怪物正是間被妖人害死的那個蜂王。一雙怪眼已被人挖去,換了兩塊白的石卵嵌在裡面。法一破,光華全失,滾了出來,出一對鮮血淋淋的眶子,地下盡是蜂身上的殘肢斷皮,血狼藉。蜂身已被紀異寶劍斬成粉碎,還是這等飛撲,活躍如生,祖孫俱暗驚妖法厲害不置。
依了紀異,妖法己破,不足為害,還想搜尋一回,看看有無別的寶物。紀光終覺這裡不是善地,妖人分明重生,為人救走,留此無益有害,祖孫二人還在爭執去留,那石上雙燕忽然連聲長鳴,先自沖霄而起。紀異又聽出鳴聲示警,才歇了妄想,與紀光各持一火把照路,匆匆退出。行經谷口,已覺腳底發軟,地皮似有搖動下沉之勢。好在二人一個練過多年武功,一個天生身輕力健,見勢不佳,將氣一提,慌不迭地接連幾縱,逃出谷來。剛剛縱到坪上,猛聽身後轟的一聲巨響,回望暗谷,黑沉沉地起了一團煙霧,也不知二次震塌與否。不敢停留,便往回路趕走。
這一帶山徑崎嶇曲折,本極難行。來時天原就陰晦有風,二人回走沒有多遠,那風更是越來越大,兩枝火把全都被風吹滅。頃刻之間,雷聲殷殷,電光閃閃,傾盆大雨跟著降下。山徑奇險,夜黑天陰,又有狂風大雨,紀光縱然練就一身本領。到底上了幾歲年紀,不比壯年,哪裡行走得了。先時憑著紀異一雙神眼,攙扶照應,躥高縱矮,紀光還可走一節是一節。後來那雨越下越大,使得山洪暴發,與雷鳴風吼之聲匯成一片。
宛如石破天驚,洪濤怒吼;千軍萬馬,金鼓嗚。真是聲勢駭人,震耳聾。再加上沿路岩石不時崩墜,一個不小心,便被壓成泥。幾次遇著奇危絕險,方僥倖避過,倏地雷雨聲中,又是震天價一聲巨響,前面不遠的路上,一座極高危巖忽然傾倒,把路隔斷。
雖然人走得慢了幾步,未被壓在下面,可是要想越過,卻是萬難,僅能順著斷崖繞將過去。
這一帶偏都是些絕澗深壑,微一失足,便落無底深壑。低處是大水瀰漫,高處是危崖窄徑,鳥道羊腸,想要覓地避雨,又恐立處山石崩墜,被它壓傷,只得勉強行走。休說紀光,便是紀異,又要留神自己,又要照顧紀光,也有行不得也之嘆。起初是受盡艱危,高一腳低一腳地冒險前行,也不知費了多少冤枉氣力。後來紀異因聞雨中獸吼,恐暗中穿出來傷人,拔劍出匣,以作預防,不料劍光居然能照見數尺以內。這一來,無異地獄明燈。雖然略微覺得好一些,無奈走過的路已被崩崖堵斷;繞行之處,都未曾經過,中間還隔著許多廣闊溪澗。如在平時白天,紀異本不難越過。這時兩岸都為水淹,黑暗中望去,到處都是千百道銀蛇一般的水影,亂閃亂竄,怎知哪裡是下腳之處?又還要照護著上年紀的外祖父,哪敢絲毫疏忽。及至看出越走越遠,猛想起空中燕群可以領路時,抬頭一看,這般大的狂風雷雨,那些銀燕雖是靈慧,也一樣受不住,早不知飛避何處,不見一點影子。急得紀異朝天長嘯,喊不幾聲,已了兩口雨水,忙吐不迭。
紀光知道這般風雨雷鳴,聲勢浩大,燕群不說,即使為首雙燕仍在空中,也聽不見,便將紀異止住。
又走了兩三里路,二人俱是鞋破足穿。紀光漸覺周身寒冷,力已用盡,實難再走。
恰巧無心中發現路旁有一石,便拉住紀異,一同鑽了進去。紀異藉著劍光一照,地勢甚好,除壁上面的雨水像瀑布一般倒掛下來,將口遮住外,中倒還乾燥潔淨。二人在大雨中行了多時,冷氣侵骨,一旦有了棲身之所,便覺溫暖如,喜出望外。那雨兀自下個不止,風雷中不時聞得岩石崩塌之聲,甚是驚人。
二人相依,倚壁而坐,哪敢閤眼。身上火種全都溼透,只憑那口寶劍的光芒照著防備。
好容易耗到天明,雨勢才覺漸止。出一看,湖山到處盡是飛瀑泉。被迅雷風雨擊倒的斷木殘枝,被水衝著,夾著泥沙碎石,紛紛由高就下之勢,直往低處飛舞而下。
頭上是滿天紅霞,一輪曉剛從東方升起,新之後,越顯光芒萬丈,晴輝照眼,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的奇觀。二人也不知存身所在離家多遠,急於擇路回去,哪有心腸仔細賞玩。略一辨別方向,便往回走。走不數十步,紀光便見昨晚攀越藤蔓經行的那條窄徑,有一節竟深藏在危崖之下。上面怪石低覆,不可仰立,下面斷崖十尺,深不可測。也不知昨晚雷雨狂風中,是怎生過來的。紀光不對紀異吐了吐舌頭,連稱:“好險!”紀異道:“這有什麼?昨晚天黑雨大,老怕外祖跌在山溝裡。若像今早這般晴天,無論這山路多難走,孫兒也不怕。”說時,已將那窄路走完,來到一個斜坡之下。
二人見滿山水,千百股銀泉同時往下飛注。且行且玩,甚覺有趣。忽聽山頭上有人高聲疾喊道:“老頭兒,快躲開,看石頭打著你。”言還未了,紀異眼快,已然看見離上面數十丈高處,一團畝許大的黑影疾如奔馬,起數丈高的水花,直朝二人面前飛滾下來。喊聲:“不好!”一時急不暇擇,一把抱住紀光的,用足平生之力,腳一點,平地縱起十餘丈高下,直往左側一塊突出的崖石飛躍上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紀異抱起紀光飛縱之間,那從上面崩落下來小山也似的一塊大石,恰巧從二人腳底丈許之處滾過,直落溪澗之中。約有半盞茶時,才聽見石落深壑,轟的響了一聲,餘音隆隆,半晌方絕。墜石從腳底滾過時,濺起千百道水和泥漿,鬧得二人滿身滿臉皆是。
祖孫二人驚魂乍定,往山頭之上一看,見一所矮屋,萬竿修重,業被風雨打得七零八落。竹林處立著兩個頭梳丫角的紅裳少女,正指著二人拍手歡笑。紀光心中一動,暗忖:“這種深山窮谷,怎有女子在此?又不是山人打扮。目前正在飢渴路,何不向她們討教一聲?”便命紀異隨了一同上去問路,就便討些飲食。紀異素來不喜女人,因為有些飢餓,聞言無奈,只得隨了紀光同上。還未走到山頭,看出那兩個穿紅的少女正指著自己竊竊笑語,心中老大不快。如非恐紀光腹飢難忍,自己拼著捱餓,也決不上去。
仗著腳程迅速,不消片刻,已到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