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往事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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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上頓,又留吃下頓,當晚留宿。
一連三天,紫面僧被苦苦留住。
第四天,紫面僧堅持要走,說遊雞足山回來後再來盤桓。
臨別,大師道:“老衲一生閒情逸致,不曾收徒,令郎與老衲也算有緣,收到門下,傳其衣缽,不知施主可願?”夫人一驚,言道:“大師美意,本是小兒之福。無奈古氏門中只此一脈,又系單傳,若小兒出家為僧,豈不斷了古家香火?”紫面僧笑道:“夫人誤會了,老衲並不讓令郎出家,只是將老衲的一點武技,傳給令郎罷了。
古潤松大喜:“多謝大師,如此甚好,晚生手無縛雞之力,常見不平之事而束手無策,若讓小兒習得一身絕技,長大能文能武,就比晚生強多了!”夫人笑道:“原來是習武練技,小婦人唐突大師了。不知大師要將小兒帶往何處?一年間能見面否?”
“施主放心,老衲不將紫兒帶往遠處,就在附近覓個清靜處便可。”夫人最怕愛兒遠去,聞言大喜,道:“縣中五華山林木茂盛,平遊人不多,是個好去處。”潤松道:“不錯,除五華山,還可到太華山,太華山離城較遠,那才是個真正的好去處呢,等大師從雞足山返回再作定論。”紫面僧見兩夫婦都願讓兒子學藝,心裡十分高興,當下辭別而去。
他哪裡料到,等從雞足山遊罷歸來。早已物是人非,古家已經敗亡了。
就在紫面僧走後十多天,這天一清早,古潤松卷好字畫,正叫了山紫,準備出門擺攤。
此時突聽有人敲門,古潤松把門打開,卻是衙門裡的小官兒。
官兒道:“敢問先生可是古潤松?”潤松道:“正是在下,爺臺光臨小舍,不知有何公幹?”官兒道:“布政使大人有請。”潤松一愣,布政使乃滇省最高行政官,怎麼找到他這個平民百姓的家來了?便道:“在下一介草民,布政使大人招在下何事?”官兒道:“下官只是奉命來請先生,內情並不知曉,還請先生快快上路。”古潤松驚奇已極,便匆匆換了件青衫,隨差官出門。
門外早已備了小轎,差官則騎馬,還有四個兵丁相隨。
古潤松鑽進小轎,心裡一直納悶,想不出布政使大人招他的理由。他所能想出的,大概是湊巧看了他的字畫,命他去畫幾幅山水什麼的,以示風雅,其他還能有什麼理由?
布政使司衙門在九龍池一帶,小轎經過宏偉的衙門前並不停下,而是繞至後院,從一道大門進去。
只見園中花木扶疏,中間有一涼亭,小轎直到亭前停下。
古潤松從轎中出來,早見一四十來歲的儒生從亭中走出。
差官道:“這位就是布政使大人!”說著搶上前躬身道:“啟稟大人,古潤松帶到。”布政使張志忠道:“先生不必多禮,請。”潤松祖上也是做官人家,到父親一輩厭倦了官場,不再入仕,由於祖父兩袖清風,所以也沒有傳下家業。
但窮雖窮矣,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家,因而潤松見了布政使大人,也未驚慌失措。
當下答聲:“有僭。”便往亭中去。
這亭子中間擺有一張小方桌,有四把檀木太師椅,主客二人遂坐下,自有家人送上香茗,然後隨同其餘僕役退開,遠遠站著侍候。
張志忠道:“久仰先生才名,只因冗事纏身,公務繁忙,未能前往拜謁,望先生鑑諒為幸!”好個謙和的布政使大人,古潤松忙道:“大人理萬機,豈有閒情,況古潤松一介草民,才疏學淺,豈敢當得大人溢美之詞?”這時,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老者,身著褐裳,倒背兩手,從小徑而來。
未到亭前便笑道:“古先生不必過謙,張大人一向求才如渴,只是上任不滿兩年,對貴省不悉,否則,早就便衣出訪,拜望古先生的了。”張志忠道:“這位是敝宅管事宗振武,先生住宅,還是宗管事打聽到的呢。”古潤松又與宗管事見了禮。
坐下後,宗振武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對著古潤松一揚:“七十二家士紳聯名上告黔國公沐大人的上書,是出自古先生筆下麼?”古潤松大驚,知道今布政使大人招他來的用意了。
上告滇省最有權勢的黔國公,這自然是提著腦袋才敢乾的事。
一個月前,他毅然答應了士紳們捉筆代刀的請求,便有了大禍臨門的準備。
他抑制住一時的慌亂,定下心神,道:“不錯,此狀正是晚生所寫,晚生雖是一介書生,但平生最恨貪官汙吏。黔國公沐總兵,身為國家重臣,不思報效朝廷,安撫黎民百姓,竟然依仗權勢,在滇省橫行霸道、胡作非為,造下的罪孽罄竹難書。西郊石鼻裡一帶,何止良田萬頃,黔國公非法掠奪田莊不說,還縱其爪牙阻截水源,獨霸水利二十多年而無人敢予干涉。除此而外,還濫殺無辜…”宗管事接口道:“藏匿罪犯,縱容江洋大盜,魚良民,霸佔民田,無論官民,遭其殘害者無數…古先生,總兵大人的劣跡,在下與張大人早有耳聞,不勞先生詳說。”古潤松冷笑道:“既如此,那倒是晚生饒舌了。不過,晚生斗膽請教布政使大人和管事先生,身為滇省大員,對沐氏的種種作為,難道只是聽聽說說就算完了麼?”張志忠道:“先生的意思下官明白,先生是指責下官官官相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其實不然,只是下官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宗管事道:“古先生,在下隨張大人由浙至滇赴任,一到滇省,張大人便微服出訪,由在下陪同,出人間巷大街、茶肆酒樓,對總兵大人的劣跡種種,聽得不知多少。但張大人在國公之下,況沐氏在京宮中頗有稱兄道弟的佳朋貴友,豈是一省之布政使治得了的?”潤松道:“不然,張大人官銜雖無國公高,但身為一省之行政長官,足可上奏皇上,彈劾沐氏。”宗振武笑道:“先生,恕在下無禮,先生之說如同兒戲,當不了真的。因為,張大人等的奏章只怕還未遞到朝廷,張大人就被革職查辦、刀斧加身了!”潤松一愣:“竟敢如此囂張?”宗振武嘆道:“沐氏朝中有人,一手遮天,箇中情形太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我們還是先談眼前的事吧。先生剛正不阿、不畏權勢,正義凜然,直言不諱,秉筆直書,將沐府霸佔水利、侵佔民田的種種惡行,兼及濫殺無辜、殘害百姓的罪孽,遍數不漏…”張志忠接嘴道:“先生之憂國忘家、急公好義的一片丹心,躍然紙上,下官十分敬佩,故請管事暗裡察訪,與先生一會。”古潤松道:“大人過獎,還望大人秉公執法、除暴安良。”
“下官慚愧,以己之力,豈能撼山?但身為朝臣,食國家俸祿,又豈能坐視不管?但時機還未到來,不可妄動,否則白丟了身家命。”宗管事道:“今請先生來,除了結識先生,還有一事相告,請先生今後不再提此事,也不再代人捉筆,一旦被沐府爪牙察覺,先生命只怕不保。屆時即使張大人出面相救,也難保先生脫出虎口。”潤松道:“石鼻裡七十二家士紳,莫非也會遭災!”張大人道:“此書留在布政使司,只要不外傳,七十二家士紳當可無虞。”潤松道:“此書一式兩份,還有一份遞提刑按察使司衙門。”張志忠大驚:“糟!先生危矣!”宗管事也道:“不妙不妙,這狀子若遞到了提刑按察使趙大人那裡,無疑是給沐府報信,得趕快想個辦法才好!”潤松怒道:“怎麼?難道專管地方刑法、監察的按察使,竟是個貪贓枉法、蠅營狗苟之輩麼?”張志忠嘆道:“趙弭一來懾於黔國公的權勢,二來只想官運亨通,凡有敢到按察使司控告黔國公的,無不被他以‘誣告朝廷命官’下獄治罪的。”宗管事道:“先生在何處有親眷?不妨舉家暫避一時。”張志忠道:“這走不是辦法,下官有一兩全其美之法,不知先生可願答應。”
“請大人明示。”
“下官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小兒已九歲,但府中親眷及下人子女甚多,請先生移駕府中,設一教席,豈不兩便?”古潤松明白,張大人一片好心,將他置於府中以保命。但他對官府中人有些顧忌,加之住在別人家裡也不是長法,所以一時委決不下,沒有回答。
古潤松道:“住在大人官府,只恐不便。”張大人道:“先生不必多慮,下官命人在花園騰出幾間房屋,既可充學堂,又可讓先生一家居住,平不準府中人來打擾。至於任教期限,由先生自定,決不敢相強。”古潤松聽大人如此說,心裡有些活動,但道:“晚生回家後與拙荊商定,再答覆大人。”張志忠道:“可以可以,不過先生最好不要耽擱時間長了,以防不測。”進府任教一事,就議到此。
接下來談些字畫之類的雅話,張大人的書法也頗有底,二人談得極為投契,倒是那宗管事對此所知甚少,只在一旁湊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