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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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師頤沒猜錯,許朝翔出面接受訊問,比較意外的是,他是隻身前往警局報到,身旁未有律師陪同;想來已做好萬全準備,才能如此從容。
“今天是有兩起命案,要問你問題。”周師頤平聲開口。警局偵訊室,他與蘇隊長坐在許朝翔對面,兩人身旁分別坐著章孟藜和另名偵查佐,負責記錄。
“我知道。不過他們出事那兩天的行蹤我無法代,因為時間太久了,我實在想不起來那兩晚我跟誰在一起。我知道你們的偵辦程序,前兩次通知未到是因為本不關我事,我認為我不需要對這兩件事做什麼說明,想不到你們連傳票也寄來,我不出來澄清一下,好像就要被你們認定是心虛,所以我今主動到案向檢警兩方說明。”許朝翔眼白較眼黑多,看人時透著幾分氣。
許是年紀輕輕選上議員,父親是立委又是縣長候選人,說起話來派頭十足,該說不知天高地厚,或是該用不可一世來形容這個議員?章孟藜瞄了他一眼,只覺這人非善類,或者該說,政客都一樣的嘴臉?
“許議員,請你說明一下你與這兩人的關係。”周師頤低首看著今早新送上的新事證。通聯紀錄,又查到了事發後,李、吳兩家與許朝翔互有連繫。
“你們不是查到了嗎?兩個都是我高中同學,我跟他們情不錯,後來我把底下的一些事業給他們管理。”
“那麼,李偉生和吳宗奇兩人的情應該也很好。”
“當然啊。”周師頤與蘇隊長互看一眼,蘇隊長問:“那為什麼他們兩家人說他們不?”
“很奇怪嗎?他們的情不需要對家人代吧?再說,這是他們兩家之間的事,跟我什麼關係?我怎麼會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撇清、推託,完全可以預料。周師頤微揚,一抹諷笑。
“許議員,兩起命案後,你分別與他們家人都有電話聯絡,你們聊什麼?”
“聊什麼?”許朝翔揚聲道:“我的同學,幫我管理事業,他們遇上那種事,我不該向他們家人表達關切嗎?”周師頤點頭。
“那麼,他們主動聯繫你又是為什麼?”
“保險啊。我是個很有良心的僱主啦,不管是pub、釣蝦場,還是餐廳,我都幫我的員工保團險和意外險,他們問一下保險的事很正常吧。”許朝翔瞠瞪大眼珠子。
“唉唷,檢察官大人、警官大人,你們不會因為這樣就懷疑我故意設計這兩起命案然後詐保吧?”周師頤微側過臉,快速看過螢幕上的筆錄內容,確定她跟得上進度,才接著開口:“議員,你說案發這兩晚,你忘了你和誰在一起,你身邊秘書總會安排每行程吧?”
“我就知道你會提這個。”許朝翔拿起一旁的公文袋,挪了過去。
“我讓秘書把那兩天行程都打印出來了,上面都有主辦單位電話和聯絡人,歡查證。”果然有備而來。章孟藜靠了過去,看向身旁老闆手中那份資料。上頭列出每個行程,包含出席臨時會、飯局等;再細看,飯局幾乎都是跑一些婚喪場合,還有一場是福德宮的新爐主慶祝餐會。
周師頤再問:“有目擊證人指出,你和兩名死者時常聚會、飲酒作樂,甚至找來傳播妹。既然你們情這麼好,他們行蹤你多少應該瞭解,能說說嗎?”許朝翔哈哈笑。
“檢座,我確實常和他們兩人喝酒啦,不過他們行蹤我哪能掌握?店是我的,我白天忙公務,為人民為社會為這個國家盡心盡力,晚上還去店裡關心一下,我很忙,哪裡知道他們都在幹嘛。”
“據我瞭解,李偉生會到店裡看看,案發當晚,他也曾去過店裡,你說你不知道他行蹤,店裡的服務生應該知道吧?為什麼之前警方查李偉生那一晚最後行蹤時,你店裡的服務生一致說不清楚?是不是你下命令要他們不能洩漏?”
“是啦,我要他們不管遇到誰去問話,都推說不知道就好。”許朝翔攤雙手。
“檢座,你不能怪我,我店還要做生意,要是事情傳開了,說人是離開我店裡之後消失的,我以後生意還要不要做啊!”周師頤看了他一眼,再問幾個問題,偵訊結束。
一行人先後步出警局,守候多時的媒體擁上,包圍住許朝翔,章孟藜頭一回遇上這種場面,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們…沒有通知記者吧?”周師頤冷漠地看向那一頭正在回應記者的許朝翔,道:“他找來的。”兩人正要從另一側離開,被眼尖的記者發現,握著錄音筆湊了過來。
“檢座,請問今天為什麼傳訊許議員?”一個過來了,其他的就像嗅見血腥的血鬼一樣,整群巴了上來。
“檢座,許議員真的和這兩起命案有關連嗎?”
“剛剛許議員說他只是以證人身分出面說明,還說你們檢警搞錯偵——”
“為什麼現在還找不到兇手?是不是有什麼隱情?真的和許議員無關嗎?”
“檢座,說明一下好不好?”數支麥克風、相機、攝影機在周遭晃動,去路被阻,周師頤淡定地拉住身側緊護前電腦的下屬,試圖往回走。幾名員警及時上前阻擋記者,但混亂間,仍聽見“叩”一聲,章孟藜只覺額頭一痛,有什麼敲在額角。
她抬手搗住發疼的地方,尚不清楚狀況,人已被半拉半拖著走回警局。
“被打到哪?”周師頤鬆手,目光很自然落在她額角,那裡微腫。
“我被打啊…”她恍悟地伸手,摸摸額角。只記得自己被他拉著走,莫名其妙就被什麼敲了一下。
“麥克風敲到的。”走在她前頭的他,側首打算代她走快點,恰好捕捉到混亂中一支麥克風敲上她額頭的畫面。
“噢。”章孟藜只摸著額角,覺那裡有點凸,有點痛。
“哪,給你,這專擦撞傷的,擦了可以消腫。”蘇隊長拎了條軟膏,他看看外頭情況,諷笑幾聲:“外面有得演了,我看我開車送你們回去。”
“不用啦,這麼近…”著額角,她樂天地說。
“外面那些人一定是他發訊息找來的。他爸要選縣長,苦無機會曝光,這正好是他作秀的機會,不會那麼快結束。我車開到後面,從後門送你們回去,藥擦完就來找我。”蘇隊長碰了下週師頤肩背,從後頭離開。
周師頤旋開軟膏蓋,擠了些在指腹,低首盯著面前那張臉。
“站好。”
“我可以自己擦的…”她瞄一眼他指腹上的透明藥膏。
“電腦拿好,不要掉了。”他不理會她的話,抬起手,輕輕撥開她劉海,指尖往紅腫處一抹,慢慢推散軟膏。
“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書記官,不會護駕就算了,自己先挨一,還得我拉著你跑。”他沉著臉說話,帶出的氣拂過她面上,暖暖癢癢,她心跳紊促,只垂臉掩飾此刻的心慌;她視線落在他西服裡面那件乾淨的白襯衣上。
這角度他不好推藥膏,指尖往她下巴一捏,輕抬起她臉緣,她被迫對上他視線。
“怎麼不說話,會痛?”周師頤問話時,指尖施放的力道收了些。
短暫的溫柔教人心跳評然。她眨了下眼,垂眼應聲:“有一點點。”她語氣輕軟,像受了莫大委屈,他緩聲說:“以後不管是走出偵查庭,還是像今天在警局,看到記者靠近,就要先避。”
“我不知道他們會圍過來…”
“那現在知道了嗎?”藥已推散,他手指還在上頭連。
他們靠這麼近,不說呼可聞,就連他身上輻出的體熱都像能染她;她眨眨眼,依舊不看他,努力平息紊亂的心跳,低聲回答:“知道了。”
“小市民的小案,媒體不會出動這麼多人,許朝翔身分比較,這類的人士與案情有關的話,往往會有許多媒體爭相報導。”他解釋著,忽抬另一手,整理她被他撥亂的劉海。
他的每個動作都像帶有魔力,引她關注留意,尤其微涼的指尖時不時滑過她肌膚,又癢又麻,她覺得心臟好像會在下一秒蹦出口;在他指尖又劃過她額面時,她輕拍他手臂,在他意外的注視中,她垂眼說:“可以了。我、我去洗手間,你先上車好了。”筆電往他口,人朝著洗手間方向跑。
看不見人影了,周師頤才收回視線,抱著她的筆電,往後門走。
“周檢。”不知哪個警察同仁喊了他。
“噯。”他回首。
“戀愛嗎?看你那麼心疼你的書記官…”
…
戀愛嗎?心疼嗎?他怔立幾秒,認真思考:他戀愛了嗎?他心疼她嗎?
沉靜數秒,他只是噙著笑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