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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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伊坐在護欄的裡側,望著亞諾河的水。
這一段位於亞諾河的上游,地勢偏高,視野開闊。靠在護欄上你可以清晰的望見翡冷翠的全景——巨人一樣的大聖堂恢宏佇立著,鋼鐵之劍般的鐘樓刺破雲霄,石制的拱橋一排接一排的橫跨在亞諾河上,延伸向遠方一望無際的平原。河兩側多的是紅屋頂的民居,它們雜亂的匍匐在群山和巨人腳下,卑微而又盛大的喧囂著。
翡冷翠這座城市本身就飽含了神聖和世俗的意味,它遼闊壯美而又鮮活生動。梅伊覺得就算一個人也沒有,它也依舊會充滿了故事。就算飽受錯待和艱辛,米夏依舊喜歡這裡,也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梅伊俯視它,也喜歡它。可是他知道不論這裡的神聖美麗還是卑微喧囂,都註定不會是他的。這座城市不能接納他,他也不能屬於它。他生而遊離於這個世界,沒有也沒有同類。
可米夏是這裡的。她貧窮但並非一無所有,她眼睛和心裡有她所至、所見的世界和她所喜愛、所引的人。她平庸弱小卻願意以數倍的懷去包容。連偶然倒在路邊的魔鬼,她也撿回家收養了。
所以他是米夏的。可米夏不是他的。就算他在米夏心裡排第一位又怎麼樣,她隨時可能把他丟在一旁,讓他在靜默裡無邊無際的等待。
梅伊厭惡這種覺。他想如果他也能像米夏擁有他一樣擁有米夏就好了,如果他像米夏撿回了他一樣把米夏撿回去,他一定會每時每刻都把她抱在懷裡,永遠不讓她到寂寞和無望。
“你應該跟她說。光想有什麼用?如果她不喜歡你,沉默只會遂她所願。就算她明白你的想法,她也只會假裝不知道。這樣她就可以享受你的喜愛,卻不用付出對等的情。女人就是這麼逃避責任的的生物啊。”比雷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依舊說著蠱惑人又招人厭的話。
這個男人看上去跟梅伊一樣漂泊無依,可是他從不為此悲傷。他俯看人類,並且視他們如螻蟻。他不關切螻蟻的人生,也不會因為不被他們接納而到寂寞。
他抬手一揮,百弦魯特琴出現在他的面前,胡桃木的琴槌自動敲響,琴音如山泉叮咚的從絃線間淌出來。
他在悅耳的琴聲裡坐下來,悠然支起畫板,拿炭筆開始作畫。
梅伊厭惡他總是纏著自己,可是他沒有開口驅逐。這種時候能有個人讓他厭惡也是好的。空蕩蕩的世界才是最難以忍受的。
翡冷翠是藝術家的天堂,英俊的畫家在這裡就像遊詩人在克里特一樣受歡。比雷斯一個人坐下來,全世界的聲音和彩都匯聚過來。風裡飄蕩著悠揚的樂曲,花朵由近及遠的盛放。飛鳥停落在他的身旁,啄食他用力當橡皮的麵包屑。撐著陽傘的小船從遠處開過來,船上絲蕾白紗裙的婦少回眸嫣然微笑。
可是他本不把這些放在眼裡。
他一邊用黑白的線條描繪燎原的烈火,一面對梅伊說著,“如果你真的想要她的愛,我可以幫助你。”梅伊想他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的閉上嘴,陪他坐著。
“她愛我。”他回答,“我才不用你幫助。”比雷斯嘖嘖的搖著頭,“她愛不愛你,你比我更清楚。你躲在這裡,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過來找你。”梅伊抱著自己的膝蓋,輕聲說:“她會的。”
“就算她來了又怎麼樣?等下次她遇到旁的男人,還是會把你丟在一邊,歡喜的撲過去。”魯特琴的琴絃一繃斷了。整個琴箱一層層爆裂,變成碎木片的煙塵。風裡的聲音驟然間暗啞。梅伊像一隻被觸怒的小獅子,他站在比雷斯的面前,金的眼睛火一樣注視著他。
“您生氣了…”比雷斯灑掉手裡碎成粉的炭筆,不閃不避的回望梅伊,“什麼時候真話也會觸怒您了?”
“滾開。”梅伊說。
“我無意冒犯。”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輕聲辯解著,“可是你也需要自己的世界。女人不可能愛上純然依賴她的男人。她們同情弱小,卻只會愛慕強者。”梅伊注視著他,“——滾開。”短暫的對峙之後,比雷斯終於開始收拾自己的畫架。
“我很抱歉。”等他終於收拾完畢,他在梅伊麵前單膝跪下來,“請原諒我的口不擇言,我本該愛您所愛…可是我已經等待了足足1200年。”他嘆了口氣,沒有再辯解下去,“請相信我,我的王。不論何時,我都恭候您的歸來。”。
米夏回到公寓裡,叫著梅伊的名字推開每一扇門,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
恐慌在她心裡不可遏止的蔓延開來。她告訴自己梅伊可能只是一個人出去玩了,他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肯定知道在翡冷翠這樣的城市該怎麼保護自己,等到午飯時間他一定會回來。可是她的腦海中卻不停的浮現出人群憤怒的衝進屋裡,梅伊抱著膝蓋躲在碗櫥裡的場景。這個孩子總是被人群仇視和排斥,哪怕他懂得保護自己又怎麼樣?那些人本就不會跟他講道理。
她懊惱自己為什麼要把梅伊丟在一旁,她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今天一整天都陪著他嗎?
她明明就在梅伊的身邊,為什麼還是讓他走丟了。
她從公寓裡衝出來的時候,佐伊還等在樓下。看米夏的神他就知道結果。
他相信雷的判斷——梅伊就是那個小魔鬼,他比翡冷翠生存的每一種生物都要強大,本沒什麼好為他擔心的。但是在米夏眼裡他顯然只是個需要保護的小男孩兒,她像一個普通的母親愛孩子一樣愛他。佐伊都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真相。
“我們分頭去找。”他只好這麼安米夏,“你不要太擔心,梅伊不是普通的孩子…”米夏面蒼白的點頭。
梅伊總覺得自己的安好像讓她更擔心了,正要再說些什麼,米夏已經叫著梅伊的名字跑走了。
她強作鎮定,腳步卻已經有些亂了。
佐伊愣了片刻,很快向另一個方向找去。
米夏站在大聖堂的街道前茫然無措。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梅伊。
這個時候她腦中設想的全是最壞的可能:黑夜裡狩獵的連續殺人犯,亞諾河上來歷不明的浮屍,被裁判所以莫須有的罪名燒死的異端…這座龐大繁華的城市頭一次讓她到恐懼。
她曾經那麼努力剔除自己格中的軟弱,好單槍匹馬的在翡冷翠生存下去。可是梅伊把它們全部都帶回來了。米夏從沒那一刻覺得自己這麼沒有用,明明什麼都還沒發生,她就已經自亂陣腳。
無論如何,她想,一定要冷靜下來。先去亞諾河上看看,那裡是唯一可能有危險的地方。
她面蒼白的攬著裙子往河岸的方向跑。
風從她耳邊過,路過某一個路燈柱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人叫道:“女人。”這個稱呼可以指代那麼多路人,可是米夏莫名其妙覺得那個人叫的就是她。
她不由自主會回過頭去,搜尋著停下了腳步。
她跑過去的時候還空無一人的路燈柱下正站著一個男人,復古而典雅的打扮,絕對不是會被忽略的路人甲。米夏疑惑她剛才為什麼沒看到他。她飛快的打量他——漆黑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明明是在這麼晴朗的白,米夏卻又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們…應該不認識吧。
他對著米夏抬起手指。他手上空無一物,米夏卻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脖頸退了一步。
她屏息注視著他,戒備的等待。
下一刻那個男人抬起頭來,蔚藍如大海的眼睛裡有溫和的笑容,就像修養上佳的王子殿下。
“他在那邊。”他微笑著,和善的說。
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角。米夏昨天才認識的孔蒂醫生。
“誰?”
“你要找的人。”問題是他怎麼知道米夏要找的是誰?
米夏沒有問——有些東西就是這個世界的設定,你接受不接受它都在那裡。孔蒂醫生就是個神,而這一刻米夏慶幸她遇到他。
她飛快的攬裙,“謝謝。”孔蒂醫生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順著孔蒂醫生指點的方向,鑽過幾條狹窄溼的衚衕,米夏終於望見了梅伊的身影。
她靠在牆上輕輕的鬆了口氣——那個孩子抱著膝蓋坐在河堤上,似乎只是在安靜的看風景。風裡飽含著喧囂的氣息,可是吹過他身旁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沉澱了。
米夏忽然就有些想哭了。
你看梅伊就是想到河邊來坐坐,她緊張什麼呢?
從一開始把梅伊撿回去,米夏就知道,這個孩子對她的意義將遠遠勝過她對這個孩子的意義。但她還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害怕失去他。當你開始找人的時候你才發現這個城市這麼大。這麼大的城市裡居住著這麼多的人,可是所有這些人裡就只有那一個是跟你有關聯的。如果找不到他,其他的一切對你而言就都沒有意義。
一無所有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得到,而後失去。
並不只是梅伊對她依賴過度,她也把梅伊當成了溺水時抓住的那棵草。
——她需要被人依賴。
但這是不對的,米夏想。她和梅伊的關係,不該是兩團互相糾纏攀援的菟絲草。他們都需要成長而後獨立,而後各自活得更好作者有話要說:…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