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踏著沒膝積雪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去,去,去!”潘嬸慌忙用衣袖掩住小寶的腦門,沒好氣地衝癲媳婦道:“瞅你手腳的,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冷氣,看把孩子冒了,去,去,願意看,晚上吃完飯可以看一眼的!”轉眼間便是暖花開了,潘嬸依然在家照看小寶,而栓柱則領著癲媳婦學種莊稼,怎奈這癲媳婦又上了呆傻勁,除了會揀樹枝和掏樹葉,其它的農活怎麼也學不會。
教她打豬草,有栓柱看護著,癲女多少還會打一些,只要栓柱不在場,癲女便將別人家地裡的稻苗當成了豬草,嘩嘩地割下來,背到家裡。
當然,遭受損失的農戶追趕而來,免不了的一番口舌之後,潘嬸皺著眉頭掏出錢包,悉數賠償。
然後,潘婆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痛罵癲媳婦一番。賠歸賠,罵歸罵,癲媳婦的錯誤照樣犯,婆婆不讓她打豬草了。
學著鏟地,好麼,癲媳婦躬駝背地鏟了一上午,當栓柱到地裡給她送午飯時,往地裡一瞅,嚇點沒氣昏過去,應該說,癲女鏟的極為認真,不過,卻犯了原則的錯誤,蒿草保留了,秧苗統統斬了。
“這個傻透腔的東西,還能做什麼!”潘嬸聞言,氣得直拍大腿“完了,完了,好好的秧苗都剷掉了,節氣已過,想補種都來不及了,今年算是徹底地完蛋嘍,全家人等著捱餓吧!”氣惱之餘,潘嬸把臉一撂,衝正坐在餐桌前啃土豆的癲女揮了揮手掌:“你走吧,莊稼都讓你禍害了,我沒有糧食養活你了,你走吧,願意去哪就去哪吧,誰願意要你,你就接著給別人家生兒子去吧!”
“咦咦,呀呀!”聽了潘嬸這冷漠無情的決定,栓柱與癲媳婦幾乎同時抬起頭來,癲女一臉絕望地盯著冷血的婆婆,栓柱滿面難地瞅著卸磨殺驢的媽媽,本來就笨嘴拙腮,此時更不知說些什麼好了。
其實,背地裡,潘嬸早就向兒子吐了將癲媳婦掃地出門的想法,每當媽媽提及此事,栓柱總是吱吱唔道:“媽媽,不能這樣,這是作損啊,管咋地,人家沒白吃咱家的飯,你有多少錢,也買不來一個大胖孫子啊!”而今天,媽媽終於作出這一殘酷的決定。望著媽媽不可回絕的面孔,栓柱無奈地垂下頭去,而癲女則停止了嘴嚼,將碗裡所剩的三枚土豆,拿出來兩個,放回到餐桌中央的大瓷盤裡。
癲女嘴裡雖然不會表達,那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婆婆,不要趕我走,以後,我少吃一些還不行麼?
“呶。”婆婆則揀起癲女放回到大瓷盤裡的土豆,重新放回癲媳婦的碗裡:“把,吃飽嘍,把這幾個土豆也揣上,留著路上吃吧,走吧,地讓你給荒了,我真的養不起你了,下個月,栓柱便去城裡打工了,我領著孫子挖野吃去!”
“咦,咦,挖,挖。”聽說挖野菜,癲女又來了神,也不往口袋裡揣土豆了,用筷子在炕蓆上剜來捅去,那意思是說,挖野菜,我會啊,我雖然分不清草谷,野菜還是認識的,過去,在婆婆收留我之前,我就是靠挖野菜度的!
“行嘍,行嘍。”所謂的挖野菜吃,婆婆完全是欺騙癲女,潘嬸能捨得給孫子吃野菜麼?再說了,潘嬸庫存的糧食,縱然是三年大旱或者是大澇,一家人也不會餓肚子的。
潘嬸只有一個目的,既然給我養完了大孫子,你便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就跟過口的老母豬一樣,已經沒有了生殖的價值,便一刀宰之。癲女沒有了生育的必要,則一踢踹出門去!
看見婆婆執意不肯收留自己,推搡之中,癲女突然轉過身來,伸出雙臂,以乞求的目光望著婆婆,臨走之前,讓我抱一抱兒子吧!求求你了,婆婆!
“那好吧。”婆婆今天格外的快,將正抱著瓶玩耍的小寶抱了過來,送到癲女的懷中“小心,別扔到地上去,笨…蛋!”癲女小心奕奕地摟過小寶,一串苦澀的淚水奪眶而出。不知婆婆是否能回心轉意,留下可憐的、無依無靠的癲女,且聽下回分解!***薄情婆婆發雷霆,無家可歸苦零仃。柴草垛裡暫容身,摟著傻媳數寒星。且說癲女抱過小寶,悲切的熱淚撲簌簌地了滿面,身為小寶父親的栓柱,完全理解瘋癲媳婦的愛子情愫,卻又奈何不了一家之主的媽媽。
左右為難之際,鼻子一酸,驀地扭過頭去。望著哭成淚人的癲媳婦,潘嬸也忍不住地軟下心來,正改變主意,唉,算了,別走了,大家就在一鍋粥裡煎熬吧!
潘嬸尚未說出這番話來,不料襁褓中的大孫子突然在癲女的懷裡哭鬧起來,意掙脫開癲孃的手,同時,光滑的小手不耐煩地抓撓著癲娘無限傷的面龐。癲女愈加傷悲了:“咦咦,呀呀!”望著哭鬧不止的孫子,潘嬸心中暗想,瞅瞅,嘖嘖,連不懂事的孩子都厭煩自己的傻媽媽嘍!
為了孫子,我萬不能沉緬於兒女情長,必須狠下一條心來,將這個“傻透腔”的癲媳婦掃地出門。
為了孫子的將來,這沒有人的、缺德冒煙的事情,也只能由出頭來做了,後屯鄰們罵,就罵我潘嬸好啦,願意戳脊梁骨,就戳我老太太的脊樑骨好嘍!
“癲子。”趕走癲媳婦,潘嬸的理由比誰都充分“我知道你愛自己的兒子,可是,我更愛孫子。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趕你走,並不差你這一張嘴,還有你。”潘嬸把即將再度淪為光的兒子拽到癲女身旁,一同開導起來:“兒子,你聽好,為了你的兒子,我的孫子,這癲子絕對不能留在家裡,否則,後患無窮,生生給你兒子添個累墜。”
“你看咱們家後院的李,小夥子要模樣有模樣,要個頭有個頭,身板壯得像頭牛,一年到頭連個止痛片都不吃,莊稼活樣樣拿得起來。
可就是因為炕上有個瞎媽媽,至今也沒人給媳婦,活生生地把個好小夥給耽誤了。”
“還有咱們家前院的範彬,那小夥也不賴啊,也是驢呱呱的啊,說話嘮咯,比你可強多了,可就是因為有個瘸爹,直到今天,不也是光一麼?”
“所以,栓柱啊,難道你也想讓小寶今後,因為家裡有個傻媽媽,從而娶不上個媳婦麼?你自己打了半輩子光,難道還忍心讓孩子繼續走你的道路麼?”
“唉,兒子啊,”潘嬸接下來的一句話,更令笨嘴的栓柱無以應答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扔下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考慮問題要全面一些。要現實一些。要客觀一些。千萬不能情用事。”潘嬸又是一番話,說得栓柱頓時面紅耳赤,更沒勇氣把癲媳婦留在家裡了:“為了兒子,為了小寶的將來,你一個當爹的,凡事就要忍耐一些!不要只圖一時的痛快,壞了兒子的終身大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兒…子?”婆婆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
癲媳婦縱然哭得再傷心,哪怕淚水匯成了一條悲慟的大河,也休想衝破潘嬸的鐵石之心。哼,長痛不如短痛,留著這傻玩意在家裡,將來的麻煩多著呢!於是,潘嬸毅然從癲女手中搶過小寶。
“行嘍,算嘍,還沒看夠啊,趁著天還沒黑,你快走吧!”潘嬸將小寶放在土炕上,像趕狗似地將癲女推出了家門。
在潘嬸無情的推搡之下,癲女一邊抹著淚水,一邊頻頻地回過頭來,淚眼朦朧地顧盼著土炕上的小寶:“咦咦,呀呀!兒,兒!”潘嬸不顧屯鄰的輿論,更不聽栓柱的勸阻,無情無義地將癲女趕出了家門,趕出了螞蟻屯,趕上了陡急的斜坡,直至目送癲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潘嬸這才放下心來。
回到家裡,坐在炕頭上,潘嬸這邊抱著孫子,那邊苦口婆心地開導著始終想不通、抱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兒子:“柱子,聽媽的話,媽媽這也是為你了好啊,家裡養著這麼個傻玩意,將來可怎麼辦啊?你看小寶長得多好啊!”潘嬸輕著孫子的小臉蛋:“有苗不愁長,待小寶長大了,成家了,娶了媳婦,就有能力養活他爹嘍,哼哼,憑什麼還要養個傻透腔的傻媽啊!夠不夠孩子的戧啊!”潘嬸盤腿坐在土炕上,振振有詞地嘮嘮叨叨著,栓柱永遠保持沉默,用無言向媽媽表示著最強烈的抗議。
無意中,重新淪為光的栓柱猛一抬頭,窗外不僅大雪紛飛,並且已是黑漆一片了,栓柱突然想起了什麼,這漫天的大雪,癲女可往哪裡去啊,不餓死,也得凍僵啊!於是,栓柱再也懶得聽媽媽的嘮叨了。
呼地推門而出,很快便消失在漫天紛飛的大雪之中,純樸的莊稼漢著剌骨的寒風,踏著沒膝的積雪,在昏黑的雪原上吃力地行走著,癲子啊,你去了哪裡啊?
你現在哪啊?莫不是凍死了吧?絕非是栓柱多慮,在這數九隆冬的季節裡,夜午的氣溫輕而易舉地便能突破零下三十度的大關,不知冷暖的瘋癲女,她能跑到哪裡去呢?如果沒人照顧,她當真會活活凍餓而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