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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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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南方似乎被嚇了一跳,連嘴邊的那星紅芒都滑落下去,顧不上煙掉在地上,他倉促而狼狽地轉過臉來,看到是她,於是站了起來,聲音帶著絲暗啞:“你怎麼下樓來了?”不知為什麼她彷彿有些心虛,連聲音都低低的:“我睡不著…”其實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兩個人都融在黑暗裡,偶爾光影一閃,是銀幕上換了場景。

他問:“餓不餓?要不要吃什麼?”她搖了搖頭。

“你還是睡會吧。”他說:“你都習慣了睡午覺。”

“我不喜歡那。”他沒有再說話。

氣氛一時有點僵,守守最後終於說出來:“你安排她跟我見個面吧。”紀南方似乎並沒有聽懂:“什麼?”

“那個女孩子。”守守說:“我想跟她見個面。”紀南方聲音有點不太自然:“沒那個必要吧。”守守堅持:“我想見見她。”他猶豫了幾秒鐘,說,:“那我打個電話。”他走開去打電話,講了很長時間,他說電話的聲音很低,守守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大約十來分鐘後,他才掛上電話,然後問守守:“晚上可以嗎?她下午有課。”這是守守除了長輩之外,第一次遷就別人的時間。更難想象紀南方肯這樣遷就,從來都是女人等他,而如今他似乎覺得天經地義,這樣的事情,顯然已經不止一次。

守守已經開始覺得困惑,她在想,是什麼樣一個人,才會讓紀南方像今天這樣反常。

約在意見咖啡廳,紀南方似乎比她更心浮氣躁,因為坐下來之後,他已經看過兩次手錶,守守說:“要不叫司機去接吧。”

“不用,她自己搭地鐵過來。”他問:“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她只是搖頭。

他叫過侍者,給她點了份cheesecake,她原來很愛這種甜食,但進來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只勉強嚐了一口,正好沒過多久人就已經到了,於是推開碟子,細細打量。

紀南方很簡單地介紹:“張雪純。”名字很秀氣,人也非常秀氣,守守上次沒有看清她的正面,這次仔細地打量,只覺得五官清麗,非常的靦腆溫柔。有些侷促地端正坐著,手裡還緊緊抓著揹包的帶子。濃密的長睫不安地顫動,偶爾抬起眼睛來,倉促如小鹿般清澈的眼波一閃,怯然而純淨,跟她想象的完全不是一種樣子。

守守問:“張小姐還在讀書嗎?”

“p大一年級。”張雪純的聲音也非常靦腆,臉頰微紅,彷彿是有些不安。

“p大是好學習奧,校園非常漂亮。”守守說,然後對紀南方說:“你出去支菸好不好?我想跟張小姐單獨聊聊。”紀南方猶豫了兩秒鐘,又看了張雪純一眼,她似乎也有點緊張,抬起眼睛來望著他,他於是安似的對張雪純笑了笑:“行,我就在外面。”庭院裡有很漂亮的桌椅,桌上的水晶蹲裡燃著燭,燭光在天溫柔的晚風中搖曳生姿。紀南方坐下來,侍者馬上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紀先生要喝點什麼?”

“冰水。”冰水很快送上來,紀南方沒有動,玻璃杯上很快凝上水珠,順著杯壁緩緩滑落。

桌上淺淺的陶盤裡,清水浮著幾朵閒話,在燭光下顯得朦朦朧朧,他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倒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後來終於想起來,由次跟守守約在這裡見面,他走進來的時候,她正巧用手去撈那花瓣,那雪白的手指被花瓣襯著,彷彿正在消融,有種幾乎不能觸及的美麗。而燭光正好倒映在她眼裡,一點點飄搖的火光,彷彿幽暗的寶石,褶然一閃,她的眸子迅速地暗淡下去,彷彿埋在灰裡的餘燼,適才的明亮不故是隔世璀璨。

那天她原來是為了別的女人跟他打抱不平,那個女人的名字,他都已經忘記了,只記得那時候她還有點孩子氣似的稚氣,賭氣把咖啡全潑在他衣服上。

後來這套衣服送去幹洗後,他再也沒穿過。

夜裡風很涼,花園裡基本沒有別的客人,只有他獨自坐在那裡,等一杯冰水變溫,是真的溫了,杯壁上沁滿水珠,一道道下去,握著彷彿收心裡有汗,他沒有喝一口,把杯子又擱下。

很遠的地方有一盞燈,溫和的橙黃,彷彿一道隱約的門,門後卻什麼也沒有,他坐在那裡很久,看著張雪純朝他走過來,其實她今天特意打扮過,還換了一雙高跟鞋,碎石子小路,張雪純走得極快,因為不習慣穿高跟鞋,幾乎是跌跌撞撞一溜小跑過來,神更有積分驚慌不安:“紀大哥…”

“怎麼了?”

“大嫂剛去了洗手間,我等到現在她還沒出來,我以為她已經走了,可是…”他過了一秒鐘才明白她說的大嫂是誰,這一明白過來,立刻起身就往裡面走。

洗手間在穿過大廳往左拐,他走得極快,到最後差點撞在人身上,他對那位正往洗手間走去的女士連聲道歉,一臉焦灼:“對不起,能不能幫我進去看看,我太太在裡面一直沒出來,她身體不好。”大約看他著急的樣子,那女人滿口答應了,正好張雪純也追進來,看他站在門口,怔了一下那女人一走進去,已經驚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張雪純猶未反應過來,紀南方咚一聲推開門就衝進去了,只見守守倒在洗手檯前的地板上。

那女人似乎想扶起守守,而守守毫無知覺,頭歪在她懷裡,紀南方只覺得血嗡地往頭上一衝,什麼都來不及多想,彎抱起守守就往外走。

車子在停車場,就在咖啡管外的馬路邊,他第一次覺得此的遙不可及,一步追一一步地往前跑,卻彷彿永遠也到不了,只聽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她的身體並不重,彷彿嬰兒一般安靜地合著眼睛。依靠在他前。她從來沒有如此貼近過他,在這無意識的時候,他只覺得害怕,彷彿不是抱著她,而是抱著一杯沙,有什麼東西正從他的指縫間一點一點漏走。稍縱即逝,他驚慌失措到了極點,張雪純追上來,似乎說了句什麼,但他什麼都沒聽到,只是急切地尋找指甲的車,那樣亮的銀灰,在路燈下應該很好找,可是為什麼找不到?

遙控器就在他的衣袋裡,但他騰不出收來拿,他從停泊的無數汽車中穿過去,終於張雪純再次追上來,他朝她吼:“遙控器!”張雪純不知所措,彷彿有點嚇傻了,而他一隻手托住守守,她連忙上來幫忙托住她的頭。他終於摸到了遙控車鑰匙,車子嘀的一響,循著這聲音,他回過頭終於發現了自己的車,發動機發出輕微的轟鳴,車內燈火通明。

他抱著她,心急如焚地朝著車子跑去,張雪純連忙從後頭追上來,替他打開車門,他把守守放在後座,她的臉在車內的燈光下顯得慘白慘白,連半點血都沒有。

他心急火燎地一邊倒車,一邊打電話,章醫生佔線,保健醫生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他把電話扔在駕駛室前臺上,猛然打過方向盤調頭,張雪純剛剛坐下來關上車門,差點被甩下去,幸好抓到了把手。紀南方自顧自換過檔位,加大油門直奔醫院而去。

他只用了十幾分鍾就到了醫院,下車抱著守守進急診中心,急診室的醫生護士匆忙上來把守守推進去,他被阻隔在門外。整個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跳得又急又快,他舉起手來,手上都是血。是守守的血,是孩子的血。

他終於知道從指縫間一點點漏掉的是什麼,不是別的,是血,是他們孩子的血。他有點發怔地看著指端鮮紅的痕跡,雖然她說過那樣的狠話,雖然她曾那樣氣過他,他卻知道這孩子是他的,不然她不會這樣生氣,她生氣,也不過是因為不想要他的孩子,所以才會拿狠話來氣他。

準備放棄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恨得下這樣的心,把企盼了很久的希望,包括渺茫用不可及的將來,都扼殺掉。只因為她不要,他最後終於以為自己可以捨得,能夠做到。知道這一刻,才明白那種痛不可抑,他本無法容忍這種失去,比割捨骨更難,是割捨唯一的將來,是深透了髓,侵滲在血脈裡,要把整顆心整個人都生生割裂開來,做不到。眼睜睜的這樣,幾乎要令人發狂,他真的沒有辦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