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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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倒沒覺得啥:“正好最後一間,給你們小兩口。”還是土坑,燒得暖暖的,而且只有一條被子,好在鋪蓋看上去像新的。
易長寧打開揹包,將兩個睡袋都取出來,鋪在炕上,然後問她:“你睡哪邊?”她說:“都可以。”他出去了一會兒,擰了個開水瓶回來,說:“湊合著洗個臉吧。”牆角只有塑料盆,不過看上去很可疑,她決定不用了。他領著巾淋溼了遞給他:“擦擦算了。”她伸手去接,他突然又說,“小心燙。”檸著抖得不燙了,才遞給她。
守守第一次覺得熱巾擦臉還是舒服的,雖然已經兩天沒洗澡,不過她累得夠嗆,這輩子沒這麼髒過她也打算忍了。難得出門吃苦,她早有思想準備。
她和昨天一樣只脫了衝鋒衣,就鑽進睡袋裡。
易長寧也草草洗了把臉,不一會兒也上炕來,和衣鑽進另一個睡袋裡。
他上炕前把燈關了,屋子裡一片漆黑,但沒過一會兒,守守的眼睛就適應了,隔著窗簾,外頭透進來點清冷的光,也許是月光,也許是雪。
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本來很累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睡不著。
易長寧也沒有睡著,因為她看到他的眼睛。
他問她:“怎麼還不睡?”她說:“我害怕。”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麼,但心底真的有種恐懼,彷彿知道來,他們要面對的艱辛困苦。
他笑了一聲,:“傻丫頭。”從睡袋裡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快睡吧。別胡思亂想,有我呢。”他的掌心很溫暖,她將臉貼在上面,過了很久很久,他也沒將收開,她糊糊地說,:“長寧,我明天回家,跟他們說。”
“好。”他的聲音盡在咫尺,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先睡,明天的事再說吧。睡吧。”她嘆了口氣,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仍是個晴天,他們租到了一部麵包車。
路很難走,一路顛簸,守守沒有睡好,早餐也幾乎沒吃什麼,臉更難看。窩在後座只覺得胃裡像翻江倒海一樣,易長寧攬著她,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也很著急。
到了城裡他去給她買了胃藥,然後找了間餐廳吃飯,坐下來點菜她本沒胃口:“我不想吃。”
“回去走高速也得幾個小時。”他像哄小孩,“不吃會暈車的,喝點湯好不好?我看到菜單上有魚湯。”勉強吃下去的東西果然不行,他們包了一部出租車,沒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她就不行了,吐了又吐,司機打著尾燈雙閃停在應急車道上,她幾乎將膽汁都吐出來。她從來暈車沒有暈得這麼厲害過,葉慎容動不動跑到時速兩三百碼,她也沒像這樣。
好容易熬到下高速進市區,他問她:“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她搖頭:“不,我想先回去跟他們說清楚。”他說:“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她其實也有些害怕,他握著她的手:“守守,相信我,我們一起,總可以說服他們。”她沉默了片刻,說:“不,我遲早得一個人面對,我先回去跟他說,比較好,”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但最後並沒有再堅持:“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給你打電話。”他將她一直送到車道入口,最後擁抱了她。她其實真的很害怕,他輕拍著她的背,她漸漸地鎮定下來,沒什麼好怕的,她已經長大了,總得面對這一切。
她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還是出乎她的意料,宋阿姨看到她眼圈都紅了:“守守,你去哪裡了?你媽媽爸爸都快急瘋了!”她沒想到母親已經從瑞士趕回來了,父親也沒有去辦公室,聽到她回來,媽媽從樓梯上幾乎是踉蹌著下來:“守守…”拉著她的手就幾乎要掉淚,“你這孩子上哪兒去了?”她沒有說話,有點麻木地站在那裡,葉裕恆從沙發裡站起來,她生平第一次發現,軍人出身的父親,直板原來也已經微微佝僂,父親的眼底有血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所有的人都在找她,當天晚上葉裕恆回家後,發現她不在家,便叫秘書找到了紀南方,聽說守守不是跟紀南主在一起,葉裕恆便隱約覺得事情不對了,猶以為她不過一時賭氣。誰知第二天她手機仍舊關機,紀南方也覺得有點不對頭,於是趕回來將宿舍、公寓都找了一遍,然後又給江西打電話,才知道她既沒有上班也沒有請假。
她平常偶爾會耍小子,可是從來沒有這樣過。家裡人發現她手機沒有帶走,而且信用卡有兩萬元取現。守守的母親接到電話立刻趕回來。整整兩天兩夜,幾乎將整個市區都翻過來。所有的民航旅客名單、酒店入住名單,全都查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一點線索。到第三天整個葉家都已經驚動,葉慎容去聯絡她所有的同學,而葉慎寬則去找人調看全市通事故的監控錄像。
“媽媽…”她看到母親的樣子就覺得難受,“對不起。”而媽媽只是攬住她:“回來了就好…”將她的樣子看了又看,說“怎麼幾天沒見著,你這孩子就瘦成這樣…”葉裕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才開口。
“南方。”他對站在沙發帝的紀南方說,“你陪守守上樓,叫阿姨給她放水洗個澡,休息一下。”守守這才注意到,原來紀南方也在。
他的臉看起來不太好,也許是因為沒睡好,那樣子顯得有點沉默,但在長輩們面前,尤其是在雙方父母面前,他一慣都是這樣子。
守守了口氣:“爸爸,我有話跟您說。”葉裕恆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他甚至都沒有多看她一眼:“你累了,讓南方陪你上去休息一上,我有事要去辦公室,有話晚上再說。”
“爸爸!”
“守守,”媽媽挽住她,“聽話,跟南方上去。你爸爸昨天晚上幾乎都沒睡,你別惹他生氣。有什麼話,晚上再說。”
“媽媽…”
“守守,”紀南方終於開口,“我們上樓去你需要洗個澡,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好吧。”她終於屈服,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她這輩子從沒這樣髒過,而且她需要良好的神狀態來應付接下來的談判,她於是聽話地踏上樓梯。
宋阿姨早已經叫人給她放滿浴白的水,她好好泡了個澡,最後起來穿上裕袍,對著鏡子看到自己兩頰緋紅,不,她不需要害怕,她只需要一點勇氣。她沒有把頭髮吹乾,扯掉包發巾,隨便梳了一下頭髮就走出去了。
紀南方在接電話,似乎是他母親打來的,他正說:“我跟守守在一塊兒呢。”看她出來,又說了兩句才掛斷。他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隨手把手機撂在一邊茶几上,然後點了一支菸。他的臉是逆光的,所以他什麼表情她看不太清楚,但也沒必要。她的頭髮還是溼的,她也懶得再吹了,只在前軟榻上坐下,思忖怎樣開口。
“守守。”沒想到他掐熄了煙。反而先開口,“你怎麼能這樣不懂事?”還是一副教訓小孩子的口氣,她心一橫,終於抬起頭來:“紀南方,我們離婚吧。”
“別三天兩頭拿這種話來威脅我。”他的語氣冷峻,“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樣一走,手機也不帶,你除了會任會鬧脾氣,你還會什麼?”
“我是認真的。”她反倒也冷靜下來,“這兩天我想得很清楚,反正我們本沒有情,兩個人在一起都覺得彆扭,不如離婚。”
“葉慎守,你如果認真要離婚,就先讓我們雙方父母同意!”她知道沒有辦法做到,所以十分灰心:“雙方父母…你明明知道那要你配合才可以…”
“我配合?”他不怒反笑,“我憑什麼要配合你?”看來今天無可避免又要吵架,她十分灰心:“我累了,我不想這樣過下去了。”她仰起臉來看他:“紀南方,你不覺得累嗎?明明我們這樣子,卻在雙方父母面前粉飾太平,一出門就分道揚鑣。你覺得他們不知道嗎?他們只是在裝聾作啞,不願拆穿我們而已,這樣的子我不想過了。”
“可我還沒過夠呢。”他冷笑,“我對現狀不知道有多滿意,你不想過了,我想過。”
“紀南方,你不能這樣自私。”
“我自私?”他語氣漸漸刻薄,“當年結婚是你情我願,我並沒有過你。”她不能去想,因為一想就忍不住渾身發抖,那樣痛苦的事情,她硬生生從記憶裡刪除,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在那樣的打擊下,她迅速地把自己嫁掉,快得幾乎不容自己多想。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希望我們離婚也是你情我願。”
“你想離婚?”他竟然笑起來,“我可不想離,所以不能叫你情我願。”
“紀南方,你有點良心好不好?”她也漸漸動了怒氣,“這些年來,我自問對你仁至義盡,人前人後我都給足你面子,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來當你的子。現在我受夠了,我不想這樣了,我希望將來能夠過得好一點,你能不能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