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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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邊來的人沒有跟我在屋子邊上走。他沿著那個挖得很深的溝,走到那個基礎那,找英兒。英兒依舊澆水,不說話,我慢慢的退下來,沿著房子,那人也往回走。
我說:你找她有什麼事啊?
他說:沒什麼急事。
我心裡怒氣忽然起來了:沒什麼事你找她,我飯還沒吃呢。
我跟他開始找茬。這時候他已經繞到了咱們屋子朝東的方向,我也走到了那個朝東的門泅。但是他在下邊,很深的地方。他的嘴動了動,象要回嘴。
我問:你說什麼?
我已經把幾塊小磚拿到手裡,三塊石頭。他繼續嘟嚷著,在下邊。我就把一塊兒磚,一塊兒小磚丟下去了。他躲到大石臺下面,但不能夠全部躲起來,他變成了個綠的琉璃磁像。我毫不留情地拿石頭打他。在我第三塊石頭丟下去的時候,它碎了一塊。後來我又拿了幾塊石頭打它,我走下去的時候,它已經碎了,變成了一塊磚,很奇怪。我把這塊磚砸成八塊,裝在懷裡。
這個夢裡什麼也沒有,醒了,嘴裡有點苦味,還是在德國的黑夜裡,特利爾這個充滿水聲的山谷。這個轉動了好多年的磨坊,現在不再轉了。我想起剛剛彈過琴,那不祥的鍵聲,危險的高音,我想著。
但是我的思想快又回到剛才的房子上面了。雷,那個房子。
你要趕走我(三)我渾身累得麻蘇蘇的,但還是被英兒揪醒過來。
“你要趕走我。”她說。我還沒太清醒,想抱住她,但她的小胳膊好象都變成了骨頭,身體象魚一樣,在睡衣裡扭來扭去。
“怎麼了?”我的被撞了兩下子,終於被硌醒了。
“你要趕走我。”她繼續說。
“剛才你說的。”
“什麼?”我問她“我說什麼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臉就沉了,說:‘你走吧!’,那麼狠。”
“我什麼時候說了?
…
“你就說了,一句話,我就慌了,想找誰租房子去。我出去還帶著胖子,還想怎麼把胖子安排到哪去,得有一個小。”
“你做夢吧?”
“反正你說了,就是你說的,你就是那樣。你要趕走我臉沉沉的,真無情。”她被這個覺懾住了,到吃晚飯的時候,還在飯桌上說這個事呢。
“我帶著胖子,往前走,好象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是要走嗎?”
“那也不能讓你趕走我,那麼狠。”晚上,燈柔和地亮著,我給她讀契訶夫的《愛情集》,是她從北京帶來的:“‘你從柏加遼甫卡來的吧;對不?’他厲聲問鄉下人。
‘對了,從柏加遼甫卡來。’為了消磨時間,葉爾古若夫開始想到柏加遼甫卡,那是個大村子,座落在一個深深的峽谷裡,因此要是在月夜,人坐著車,順著大路走,往下看那黑暗的峽谷,再抬頭看天空,人就會覺得月亮彷彿掛在一個沒底的深淵的上空。這是世界的盡頭似的。下坡路很陡,又彎曲,而且窄,要是為了什麼免費病,或替人種痘,坐著車上柏加遼甫卡去,人得一路上提高喉嚨喊叫,或吹口哨才成,因為要是有車子面走來,那就別想過去了…”她起身抱住我,纏繞著,看我的眼睛:“你好一點吧,你總讓我心裡害怕。你會趕走我嗎?”我笑了、搖搖頭,把書放到一邊。
“我不能讓你趕走我。”她恨得不得了,說。
葉公主(四)臨走的時候,我忙極了,幾乎顧不得跟英兒說話。我把土從房子後邊挖出來,挖出一小塊平地,準備將來蓋廚房,上邊還要蓋兩個小臥室給你和英兒。
我把挖下來的土,通過平臺的滑槽傾倒下去,堆在房子前邊。又築起一道牆,用牆擋住那些土。這也是我們城臺的一部分。我甚至在樹影下固執地挖出一個坑來,把一箇舊澡盆放在裡邊,澡盆邊緣壘上好看的石塊。這是一個池塘,可以養魚,我在那構想。
英兒不參加這些事,她總是繞過我的建築工地。但是她很高興做飯,她喜歡做飯。她做好飯以後就從樓上窗口伸出頭來叫一聲:顧城,吃飯。
英兒大部分時間並不太關心這個房子,甚至覺得修這個房子是個瘋狂行為。在她那個學校出來的腦筋裡,本就沒有自己蓋房子這一說。這一切都應該讓做這些事情的人去做。但是錢呢?這都是她的教科書上沒有寫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