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異稟少年辨奸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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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鑰雖然擔憂,但做父親的,斷不會耽誤了兒子的前途。因此當他知道劉伯溫已足具赴京試的條件,便立刻答應讓兒子上京應試。劉鑰心道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基兒從文而不武,那兇險使可以減到最少了!
劉伯溫拜別了他的啟蒙先生鄭復初,臨走,劉伯溫有點不捨,手執鄭復初的衣袖,道:“先生尚有甚教我?”鄭復初亦有點難過,他想了想,才道:“為人但求上無愧於天,下無負於地,便是吾等處世之道矣!”劉伯溫決然點頭道:“是!伯溫謹記先生教誨!”劉伯溫隨父親返回青田,打點行裝,又預備聘僱一位照應,人選也已確定了,是鎮中一位姓方的行商,與劉家份屬表親,剛好有事要赴大都,正好託他沿路照料。
誰知在劉伯溫動身前兩天的晚上,劉伯溫的孃親趙氏忽然病了,躺在上,昏昏沉沉,時寒時熱,偶爾清醒,又說不出是甚麼地方辛苦。
劉鑰與趙氏患難夫,非常恩愛,當下連請了數位郎中回來診治,但接連來了三位,均難以診斷病症。
劉鑰急壞了,四處打聽,最後終於把一位姓馬的郎中請了回來,據聞此人專醫奇難雜症,手到病除,甚為靈驗。
姓馬的郎中在趙氏病前面仔細把脈,好一會,才抬起頭來,輕輕的嘆了口氣。
劉鑰忙趨前道:“馬先生!拙荊怎的了?”馬郎中搖頭嘆道:“夫人脈理散亂,毫無形跡,而且遊走不定,忽停忽走,忽快忽慢,教人如何判斷?這委實是在下數十年未見的奇症!”劉鑰一聽,額上冷汗直冒,但猶帶僥倖道:“馬先生雖一時難以斷症,但想必會有甚妙藥,好歹先救拙荊一救!在下不盡!”馬郎中苦笑道:“慚愧!慚愧!在下連症狀亦診斷不出,卻如何下藥?劉老爺只好另請高明瞭!”劉鑰驚急道:“方圓一百里內的所有郎中,在下已請遍了,如何另請高明?”馬郎中嘆了口氣,道:“在下委實抱歉,既然連症狀也瞧不出,是決計不敢下藥的了!”劉鑰又驚又痛,不軟軟地跌坐在椅上,腦裡昏昏沉沉的,沒了主意。
這時,守候一旁的劉伯溫忽然作聲道:“請問馬先生,若知道症狀,先生便能下藥麼?”馬郎中驚疑地點點頭道:“若知道症狀,自然可以試下方藥,但夫人脈理紊亂,昏昏沉沉,口不能言,卻如何能夠診斷?須知醫道中望、聞、問、切,那是缺一不可的!”劉伯溫輕聲道:“那好!等我試試好麼?”劉伯溫說罷,也不待馬郎中答應,便走到孃親的前,默默地俯視孃親一會,然後退開了一尺,盤膝坐在前,右手搭孃親的左腕,左手向馬郎中仰了過去,輕聲道:“馬先生,我己可以代孃親言症矣!請先生隨意發問!”馬郎中又驚又奇,無奈只好半信半疑的伸右手搭劉伯溫的左腕,依脈理仔細把脈。
一會後,馬郎中便輕聲道:“夫人全身覺如何?”趙氏不言不動,依然昏昏沉沉,但劉伯溫卻忽然接口道:“孃親說,她但覺全身痛楚,或左或右,或裡或表,如刀錐所刺!”馬郎中一聽,臉上登時現出驚喜,顯然他在劉伯溫導引的趙氏脈象,竟與劉伯溫代傳的症有所吻合了!
馬郎中心頭一振,立刻又凝神把脈,道:“夫人食慾如何?”劉伯溫道:“孃親道喉咽如鯁,食如噎,繞臍四周而退,因此食不知味,更無丁點食慾也!”馬郎中又道:“夫人自覺心內是冷是熱?”劉伯溫道:“乍寒乍熱,熱時無處不惡,寒時沉沉默默,不知其所苦!
…
”馬郎中默默地沉思了好一會,忽然擊掌嘆道:“可矣!夫人所言症狀,竟與公子所代傳脈象相同!這委實教人不可思議!”劉伯溫緩緩站了起來,道:“然則馬先生已可診斷孃親症狀了麼?”馬郎中驚奇地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在下曾聽吾祖言及,江浙一帶,有種病症稱為屍鬼之產,所患者病情變幻,竟至三十六及九十九種,大略使人寒熱;沉沉默默,不知其所苦,而無處不惡,累年積月,漸沉漸滯,若延之數年,後禍及旁人,乃至滅門!此乃百年少見的首惡之症也!
…
”劉鑰心中驚惶,一直由得劉伯溫施為,因為他本就沒了任何主意。但這時一聽馬郎中之言,登時嚇得心膽俱裂,失魂落魄的道:“馬先生!就憑小兒此胡亂施為,便可斷症麼?這豈非視同兒戲?”馬郎中微笑道:“不然!君曾聽說懸綿診脈的故事麼?在下雖無此驚天本事,但於脈理症狀是否吻合,卻敢自負斷無差錯,天下任何事均可作假,但人之脈理卻是決計假裝不來的!由此可以足證,貴公子施為斷非兒戲!委實是一種驚人的神奇本領!”劉鑰把劉伯溫扯到身前,急道:“基兒!你老實告知為父,你方才是否確實聽到孃親的心聲?此事關乎汝孃的生命,萬萬不可胡鬧!”劉伯溫斷言的點頭道:“爹爹放心,孩兒所說,句句皆出自孃親的肺腑,絕無半句虛言也!”劉鑰道:“孃親一直昏,本沒說過一句話,你如何可以聽到她的說話?”劉伯溫道:“孩兒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孩兒只要凝神貫注於某人身上,便可與對方的心意相通。方才孩兒正是用此法與孃親心意互通的!”劉朗一聽,登時作聲不得,他深知此子出處奇特,這時他既然這般說,顯見並無虛言了!但劉鑰立刻更覺驚慌,因為若基兒所施為無誤,那馬郎中所斷的症狀自然亦是幹真萬確了,這種百年難見的首惡之症,卻如何救治?只怕娘子是死定的了!
劉伯溫雖年僅十四歲,但處事非常鎮靜。他見父親驚慌失措。便走到馬郎中身邊,輕聲道:“馬先生既已斷出症狀,想必便有妙藥以對症了?”馬郎中苦笑沉道:“實不相瞞,在下雖蒙公子奇能相助,瞧出病症,但解救下藥,卻絕無把握,而且人命關天,萬一下錯方藥,那在下便成了殺人庸醫了!”劉伯溫緩緩道:“小子有聞,天下行醫者皆父母心也,為父為母者豈會坑害兒女?劉家豈會怪馬先生?”馬郎中依然沉不語。劉伯溫以目向父親示意,劉鑰忙道:“基兒所言甚是!馬先生只管下藥,拙荊是生是死,在下自行承擔罷了!”馬郎中嘆了口氣,終於道:“哎!事到如今,也只好勉強一試了!”劉鑰道:“好!好!死馬當活馬醫便了!”劉伯溫卻輕聲對父親道:“爹爹放心,據孩兒所知,孃親斷非短夭之命,只要渡過這場災劫,孩兒擔保孃親有鶴壽松年!”劉鑰見兒子突然又說出這等術家之言,驚道:“你難道連陰陽術數亦知悉了麼?”劉伯溫微笑道:“孩兒不敢瞞爹爹,這種本領,孩兒是從鄭先生處學回的,據孩兒觀之,鄭先生的五行術數已達出神人化之境地矣!”劉鑰一聽,登時又作聲不得,心道這又是“伯溫扶乩逐元蠻”的故事了!豈料鄭復初與這事競扯到一塊!這當真是避無可避!
馬郎中這時取出筆墨,在紙上飛快地寫了一方。其方寫道:“取桑樹白皮,暴幹,燒為灰,得二斗許,著甑中蒸,令氣洩便下,以釜中湯三、四鬥,淋之又淋,凡三度,極濃止,澄清取二斗,以漬小豆二斗,一宿,曝幹,幹復漬,灰汁盡止,乃溼蒸令。更以羊及鹿作羹,進此豆飯,初食一升,至二升,至飽乃止。”劉鑰接過藥方,迅速讀了一遍,忙道:“此方所列各物分量如何?須備若干?”馬郎中道:“實不相瞞,此方乃在下曾祖所傳,從未用過,更無從知道最終分量。”劉鑰一聽,大急道:“既無分量,卻如何入藥?”馬郎中嘆了口氣,苦笑道:“此方百年來無人首試,吉凶禍福只怕得由天定矣!在下委實難以妄判。”劉鑰又作聲不得,重人像跌返一盤冰水裡面。
劉伯溫忽然接口道:“那請教馬先生,若此方靈驗,卻有甚麼徵兆?”馬郎中道:“此點吾祖倒有論及,只道若有效者,病人自覺體內疼癢,然後大復。”劉伯溫點點頭,謝道:“如此,多謝馬先生!爹爹憂傷過度,有失禮之處,請馬先生宏諒,後再容拜謝。”馬郎中見到劉伯溫小小年紀,處事甚有法度,不點頭道:“好!好!公子小小年紀,便能從容面對危難,委實令人佩服!在下先行告辭,改再來診視令母。但公子亦請放心,令母雖然病重,但短期之內尚無生命之憂,那方藥好歹試試便了!劉家能出公子般人材,委實是劉家的福氣。”馬郎中說罷,收了診金,便先行告辭走了。
劉伯溫把馬郎中送走,回來時,見父親仍在呆呆的發怔,便把他扶回椅子裡,道:“爹爹放心!孃親的生命,包在孩兒身上便了!”劉鑰見劉伯溫如此孝順,又處事鎮靜,竟把自己亦比下去了,心中又悲又喜,道:“難得基兒一片孝心,但你的學業要緊,莫因孃親的病耽了前程,你只管準備上京應試,孃親的病,為父自會料理。”劉伯溫知父親已然方寸大亂,他如何放心上京應試?便決然道:“不!爹爹!孃親的病一未復,孩兒決計不會赴京應試!”劉鑰道:“基兒不為自己的前程功名著想麼?”劉伯溫慨然道:“功名於孩兒眼中,垂手可得,但孃親生命只得一次!孃親的病未復,孩兒決計不想功名之事!”劉鑰見兒子意態決然,深知不可勉強,而且亦不忍拂逆了他的一片孝心,便只好暫時按捺住此事,先行打點藥方所需的各物,救人要緊。
藥方中的各物,桑樹白皮、小豆、羊等倒易找,但所需的鹿卻大費周折。
因為青田鎮附近百里,均無以獵為生者,而且附近亦無深山野嶺,如何有野鹿等生息出沒?因此休道新鮮的大量鹿,就連一片乾製的鹿乾亦極為少見。
以桑樹白皮汁漬的小豆倒泡製好了,羊也預備了幾十斤,但主藥之一的鹿卻毫無著落,趙氏的病也見沉重。
劉鑰急得長吁短嘆,但又毫無辦法。
劉伯溫問父親道:“爹爹知道甚麼地方有野鹿生息麼?”劉鑰道:“鹿於北地多見,江浙一帶是絕無僅有的!”劉伯溫聽了,點點頭便沒再說甚麼,第二天一早,劉伯溫便忽然不見了。
劉鑰急壞了,四出尋找,但毫無蹤影,最後,卻在劉伯溫的書房中發現一張字條,字條上面龍飛鳳舞的疾書道:“北行一報三暉,但教娘壽與天齊;休道迴天苦無力,萬難誓攜鮮鹿歸!”劉鑰一看,登時作聲不得,他委實難以想像,一個十四歲的公子兒,為了救孃親的生命,竟不遠千里赴北地求藥,休道他一個大娃娃,就算成年人出遠門赴北地,也非要仔細打點準備一切才敢成行!
但劉伯溫卻說走就走,這時,他大概已遠在幾十裡之外了,追尋阻截那是決計辦不到的了,這等勇氣和孝心,當真令劉鑰這位做父親的驚奇萬分!
劉鑰無計可施,只好立刻把那位姓方的表親請來,千懇萬求道:“仕心兄呵仕心兄!如今小弟一家的生命便須拜託你了!若基兒萬一出了事,不但拙荊無望,就連劉家唯一血脈也斷掉了!”表兄姓方名仕心,方仕心知道事情始未,慨然道:“難得伯溫侄兒如此孝心,愚兄立即動身北上,希望趕上他,沿途照應便了。”方仕心當下不敢遲緩,立刻返家打點北上去了。
這時,劉伯溫卻已在距青田百里外的仙居鎮了。
劉伯溫雖年紀尚幼,但處事甚有法度,他雖然從未遠離家門,但深知出門遠行缺了銀兩那是寸步難行的,因此早就把為他上京準備的盤川攜在身上。
他處事從容鎮靜,本不似一位年僅十四的大娃娃,因此途上不敢怠慢輕侮。他非常聰明,先僱了一架馬車,到一個地方,打探好路徑,再僱另一架馬車前行,因此別人很難發覺他的行蹤,神不知鬼不覺的,他已安然抵達仙居鎮。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劉伯溫又累又餓,便決定先歇宿一宵再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