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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千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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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奕洛瑰食髓知味,緊跟著在下一個休沐——也就是二月初十自己的生千秋節這天,一大早天不亮又微服潛入崔府享用“朝食”就在他與安永躲在帳中廝混之際,忽然內室裡噗通噗通響起一串很沉重的腳步聲,受驚的安永立刻縮向角,奕洛瑰慌忙拿衾被將他一裹,自己則怒不可遏地推開屏罵道:“是哪個放肆的——”待到看清帳外那個黑黝黝的大塊頭之後,奕洛瑰頓時罵不出口,髮盡豎地瞪眼喝道:“這黑乎乎的是個什麼東西?”這時安永裹著被子,探頭向外打望了兩眼,忍著笑回答滿臉窘相的奕洛瑰:“這是崑崙奴,是我的親隨。”

“你的親隨?”奕洛瑰這才稍稍冷靜,驚魂未定地回頭瞪了安永一眼,“還不快把他出去!”安永慌忙清了清嗓子,叫了兩聲:“冬奴,冬奴——”

“哎,”片刻後冬奴小跑進內室,跪在地上向中人磕了三個頭,“陛下恕罪,公子恕罪。方才崑崙他聽見內室有動響,以為鬧賊,不懂事才會跑了來。他聽不懂小人的勸,力氣又大,小人也攔不住他。”

“罷了,他能懂什麼,快領他出去。”安永也不生氣,徑自吩咐冬奴把崑崙奴領走,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拉拉扯扯退出了內室。

“下次可千萬別再亂跑啦,那個人是番邦的蠻子,會吃人噠!”冬奴一邊教訓著崑崙奴,一邊領他走到庭院裡,忽然又猴子似的爬到崑崙奴背上,利落地騎好,笑著與他咬耳朵,“嘻嘻,不過崑崙剛才幹得真好!走,我請你吃餅去!”崑崙奴聽出餅的意思,很高興,不擅發聲的嗓子裡終於勉強擠出了冬奴的名字,簡單的音節在跑起來的時候念著,倒像是在給自己喊號子:“冬,冬…”冬奴聽了卻極高興,也連聲叫著崑崙奴的名字:“崑崙、崑崙、崑崙…”

“冬、冬、冬…”待到室內恢復了安靜,奕洛瑰這才放下帳子躺回安永身邊,心有餘悸地抱怨道:“誰讓你在院子裡養這麼個玩意兒,怪嚇人的!”

“這有什麼?他不過是個僕人,只是不大懂事。”安永不以為然地瞥了奕洛瑰一眼,由著他伸手抱住自己,“只要陛下不怪罪就好。”

“怪罪他們有何用?我只拿他們來怪罪你…”奕洛瑰與安永大被同眠,擠著一個枕頭膩歪著。

原本內室裡興正濃,突然被這麼一攪合,奕洛瑰頓時意興懶散,卻發現同共枕什麼都不做,也有什麼都不做的妙處。可惜安永卻並不這麼覺得,他只覺得兩個人擁著一被子,總是有冷風四處鑽,讓自己怎麼也睡不舒服。他察覺到奕洛瑰沒有繼續的意思,便把眼睛閉上靜靜躺著不動,隨便身邊人如何挪動翻騰,也不理會。

奕洛瑰卻也不惱,自顧自看著冷淡的安永,忽然開口道:“今天晚上來宮中參加大宴,你照樣要行酒。”

“嗯。”此刻安永仍舊閉著眼睛,低低答應了一聲。

奕洛瑰立刻得意起來,依在安永耳畔悄聲道:“不過這一次,我只要你為我一人行酒侑食。”

“哦。”安永又答應了一聲,依舊是愛答不理。

奕洛瑰便有些著惱,瞪著安永的側臉,不客氣地張嘴:“今天是我的生,你可有表示?”

“什麼表示?”安永茫然地睜開眼,木然轉頭看著奕洛瑰,一怔,“哦,微臣從泗州帶來的醃魚還算不錯,要不送陛下兩條?”奕洛瑰怒了,咬牙道:“誰要那玩意兒!我不是早就封你做了侍中麼,以後你就夜夜到我宮中值宿,省得我只能在休沐來找你。”

“陛下…您難道忘了,微臣馬上就要去盛樂了,”安永忍不住皺起眉,大煞奕洛瑰的風景,“微臣的行李都快收拾好了,只等千秋節後就出發。”

“急什麼?二月去盛樂,一路上冰天雪地,看凍不死你!”奕洛瑰立刻扯皮,下巴擱在安永的鬢角上磨蹭著,厚著臉皮道,“你這麼怕冷,不如四月再去吧?”安永極力忍耐住肚子裡的火氣,暗暗翻了個白眼。

自從柔然征服了大魏,彈指已過了一年有半,如今天下初定、百廢俱興,繁華猶勝昔,自然又贏得四海歸服,萬邦來朝。此時元月剛過、寒食未至,又逢奕洛瑰的生辰千秋節,住在四夷館的各國來使紛紛入宮朝覲,向天子獻出千秋節的賀禮。

這些來自四海的賀禮著實光怪陸離,有大如雀卵的明珠、一盒盒盛在金匣中的香料;有犀角象牙,也有活的犀牛和大象;有遍體瓔珞的胡姬舞娘,也有渾身黝黑的崑崙奴。

於是當奕洛瑰道貌岸然地端坐在御榻之上,看見使者送給自己的崑崙奴時,一直含著笑的嘴角忍不住古怪地扭動起來,尷尬得低咳了一聲。跪坐在他座下的安永也差點發噱,心想這份禮物真是堪比自己那兩條醃魚。

奕洛瑰此刻居高臨下,自然將安永的一顰一笑盡收眼底,他頓時有些發訕,沒好氣地將金盃往安永面前一擱,命令道:“倒酒!”安永立刻聽命,拎起手中執壺為奕洛瑰斟了滿滿一杯葡萄酒,倒完後又把執壺搖了搖,對奕洛瑰道:“酒沒了,微臣再去取些來。”說罷他起身走到殿下,用竹杓伸進酒樽中取酒,這時一群穿著橙紅紗裙的波斯舞娘正魚貫著跑向舞筵,衣香鬢影一時從安永身邊紛湧而過,其中一個黑頭髮的姑娘在與他擦身而過時,大概是嫌他礙事,低聲冒了一句:“哎,帥哥讓一讓。”這一句話在喧鬧的宴會中顯得輕飄飄毫無分量,卻使安永一瞬間如遭雷殛,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姑娘的背影不放。

這時胡樂聲起,一群姑娘已輕盈地躍上了舞筵中心,隨著羯鼓的節拍不停旋轉變幻著舞陣,如同盛放的凌霄花一般百媚橫生,只為了取悅座上的天子。

安永當然知道哪裡才是觀察舞筵的最佳位置,於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波斯舞娘的側影,抱著執壺一路飛快地走向奕洛瑰。他的目光太過專注,以致途中跌跌撞撞,連葡萄酒也從壺嘴裡灑落出來,濺溼了他的衣袍。

奕洛瑰從沒見過安永如此失態。他冷眼看著安永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身邊,落座後卻壓忘記了為自己斟酒的職責,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舞筵中心。於是奕洛瑰順著安永的目光望去,只見舞姬之中有個黑頭髮的姑娘笑得格外燦爛,那姑娘卻並沒有與座下的安永眉目傳情,而是始終將兩眼盯準了自己,如絲媚眼裡閃動著骨的挑逗。

奕洛瑰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面不改,拈著酒杯的手指卻漸漸收緊,直捏得指節泛白。

這時胡樂奔放的鼓點戛然而止,絲竹聲悠揚響起,舞筵中心的胡姬們紛紛四散開,只剩下那個黑頭髮的胡姬仍然留在舞筵中央,笑望著奕洛瑰緩緩唱道:“居人共住武陵源,天氣晚來秋;漁舟逐水愛山,蓮動下漁舟;來遍是桃花水,清泉石上;世中遙望空雲山,空山新雨後…”她唱的詞裡糅合了王維的詩句,安永不清楚這個時代是否存在同樣的詩作,卻能確定這些詩句在自己那個世界裡是婦孺皆知,再加上這個姑娘之前說話的口吻,讓他覺得自己心中的猜測變得越來越清晰而真實——這個女子,很可能與自己來自同一個時空。

心中封閉的閘門一瞬間被打開,積蓄了許久的寂寞如洪傾瀉、奔騰直下,衝擊得安永無處可逃。

原來,原來在這個時空中遇見自己的同類,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寂寞。

安永一瞬間無法自已地渾身發起顫來,雙眼中竟濛濛浮上了一層淚光。

“你喜歡她?”這時奕洛瑰在一旁低聲笑著問,陰鷙的怒意從聲音中漫溢而出,任人一聽即知,可惜安永這一次卻是渾然不覺。

“不…”不是喜歡,而是…安永喃喃發怔,沒有認真回答奕洛瑰,甚至沒有側過臉去正視他——他的目光始終都黏在那個胡姬的身上,其中融入的情無需言說,任何人都可以在第一眼就看出來。

這樣一個無心於自己的人,卻在自己眼前上演一見鍾情的把戲…奕洛瑰冷笑起來,終於在剎那間明白——原來自己所謂的要人不要心,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麼…與其坐視他將心給了別人,倒不如把他的心捏碎在自己手裡吧?

奕洛瑰微微一笑,命宦官將那獻唱已畢的胡姬引到自己座前,饒有興味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胡姬人雖跪在地上,卻驕傲地直了、抬高了臉,就像每一個自恃美貌的人那樣,大膽地直視著奕洛瑰,輕啟朱:“回陛下的話,奴婢名叫…玉。”

“玉…”奕洛瑰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狀似無心地掃了安永一眼,就見他的目光仍在這個名叫玉的胡姬身上連。

竟能忘神至此…

於是就在這一夜,胡姬玉被奕洛瑰收入宮中,次承恩之後賜名玉么,受封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玉么唱的是現代的歌《桃花源夢》,這歌的曲調一般,其中一段詞卻有點意思,是用兩首王維的詩拼接起來的,所以被我拿來用了,既滿足了穿越大俗套,也不算太違和。

花了11萬字,總算讓這個角出場了,擦把汗。

另外俺保證,這個玉么雖然是女身,但不會讓這文轉戰的,大家放心。

另外推薦一首歌,劉德華的《悟》【電影《新少林寺》主題曲】,今天剛聽的,覺得詞蠻配《善男子》的,曲子也好,就是老劉的個人演唱風格太明顯,囧囧有神的,放文案上只怕招雷,扼腕啊~~期待過陣子網上能有嗓音清冽、普通話標準的翻唱版~~好了,和各位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