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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她自己把話談厭了才安然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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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思,我實在睡不著了。”這是作妹妹的阿麗思說的。其實大一點的阿麗思也不至於就睡得很好。但說這話的是小阿麗思。

那個同樣也難睡著的阿麗思就告給妹妹,她告她縱不能睡也得閉了眼睛,因為除了癲子,其餘的人都總能明白在黑暗中開眼等於閉眼的事實。

她聽姐姐的話,不過閉了眼仍然無聊之至。

這不是眼閉不閉的問題,是別的。

若是她的的確確能證實自己是躺身在茯苓旅館原有房間中,則天究竟應在什麼時候才光明,她或許不一定去想它。

“我應當明白我在什麼地方!”

“不忙,終究會知道!”

“我擔心這黑暗會要有一年兩年。”

“那不會。凡是黑暗中還有人說話,有人的聲音,或活動東西的聲音,不論是哭是笑,我猜想,這黑暗總不會長遠的。

你聽吧,還不止是一個人,一個人決不能用兩種聲音談話。”這個作姐姐的阿麗思小姐,就不想到自己原本也只是一個人,卻也能分成兩人來說話,分辯,爭論,吵嘴以及生氣後的勸

妹妹本來想駁一句話,又想,不聽這人勸誡還多口,便是“廢話”所以就不“廢話”了。

另一個地方,又象遠,又象近,確是有人在談話。話語很輕,又很明,不過阿麗思除了聽得出是兩個人在很親愛的談話(不象自己同自己那麼意見分歧)外,別的一點也不明白了。作妹妹的阿麗思,不想在這些事上找到什麼的人,所以如大阿麗思所命,去聽也只聽聽而已。

在這世界上,我們是知道,有許多人自己能永遠啞口,把耳朵拉得多長——如儺喜先生差不多——專聽聽別人發揮過子的。我們又能相信,有些人在自己房中,偷聽隔壁人談話,也可以把一個長長的白天混過的。作姐姐的阿麗思,雖缺少這種興趣,但到底年長一點,明白在無聊中找出有意義一點的辦法,所以主張聽聽那在另一黑暗處所的談論。

聽著了。正因為聽著了聲音,小阿麗思就在姐姐先一句話上又來提起疑問。她以為談話的只是一個人,如自己一樣,雖然在神上處處有相反的氣質。

大的阿麗思卻不能同意這估計。她說“這是估計的。”

“那我們到底是兩個阿麗思還是——?”

“這不能拿自己作譬喻。”

“凡事用自己來作譬喻,則事情就都有標準可找。”

“自己做的事別人不一定都這樣,就因為‘他們’不是‘我們’。”

“但是為什麼我們這樣了,卻不許他們也這樣?”

“話不能這樣說!我只說‘他們’不是‘我們’,並不說我們這樣他們不這樣。”

“阿麗思,我不懂你這話的意思,我糊塗了。”不消說,小阿麗思說到這樣話時節,是略略生了點氣的。一個人生氣也是不得已,她就並不是想時時刻刻生氣埃其實作姐姐的阿麗思,說來說去就也常常容易把自己說的話得糊糊塗塗的。她見到妹妹生了氣,就不能把這生氣理由找出。

“阿麗思,”那大姐說“你又生氣了嗎?生氣是一件不好的事。一個人容易生氣就容易患頭風,咳嗽,生雞皮疙瘩,…唉,我這人,真是!我想起一個頂愛生氣的人來了。我們的姑媽。不,姑媽格格佛依絲太太,五十歲的人,長年就都不過生一次氣,但是頭痛膏可是也長年不離太陽,這個事情古怪!”小阿麗思說“那有什麼古怪?頭痛膏並不是為愛生氣的人預備的。”說頭痛膏不是為愛生氣的人預備的,這話當然是在攻擊“生氣不是一件好事”而出。但要小阿麗思鎮象姑媽格格佛依絲太太那麼貼上三張或四張頭痛膏,當然也不是歡喜的事了。並且她也並不“愛”生氣。說愛生氣不如說愛反抗大姐意見為好。在反抗的不承認的神氣中,那大一點的阿麗思,便以為妹子是生了大氣了。

大姐聽到小阿麗思說“頭痛膏並不是為愛生氣的人預備”的話,就不再作聲了。她心想“那麼為誰預備的?(想起就笑。)說不定就是為有了頭痛膏姑媽才頭痛——類乎有了醫院才有人住醫院,有了…”那妹妹無事可作,同姐姐談話又總象很少意見一致,她呆了一會,便自己輕輕唱起歌來了。

她輕輕的唱著,象一隻在夢中唱歌的畫眉一樣。她並沒有見到夢中唱歌的畫眉,可是自己很相信,如果一隻畫眉懂得在夢中唱歌,則這聲音總同自己的神氣相差不遠。

她用上回在灰鸛家中時對談的一個韻律,唱:神,請你告我,我目下是在何方?

我得明白,去茯苓旅館的路究有多長。

你怪天氣,這樣黑幹嗎?

你黑暗若有耳朵可聽——我阿麗思說你“手心該打”大的阿麗思,對這個歌不加批評,也不加讚許。照例黑暗這東西就無“耳朵”自然也不會有“手心”!說“該打”不能使黑暗成光明,正如用別種說法不能使黑暗更黑暗一樣。

她的意思以為黑暗如是能夠答話,必定這樣說:阿麗思,你別這樣,對我詛咒原準不得什麼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