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緊緊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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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甯動作輕巧地把月桂樹葉放回到盤子裡,才抬眼望向錤灃,臉上浮現擔憂的表情。
“衛錤灃,你還好吧?”他邊說邊靠了過去,和緩地伸出一隻手。
“生病了嗎?是頭痛呢,還是…”錤灃身子突然往後一縮,躲開他的觸碰。
“我好得很!你把陶器還給我就對了!”
“可是陶器就在你面前呀!”羊甯又把裝著月桂樹葉的盤子推向前。
“別想蒙我!”錤灃扯著嗓子大喊,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他的眼睛噴出憤怒的火光,瞪著一臉憂愁的館長。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想偷我的考古發現,就跟你在那蠢電視節目談卡斯翠爾畫版畫一樣的伎倆!”羊甯的臉頓時慘白,匆忙地站起身子,一副受傷的神。
“我不會偷你的東西,永遠不會。”
“把多里斯給我。”錤灃將月桂樹葉從他手中一把奪過來。
“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羊甯哀求著,眼裡閃著困惑的淚光。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做錯了──讓你要這樣對我…”錤灃突地爆出一聲大笑,一手按在頭上。他實在受不了了。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一連串尖酸刻薄的話不斷傾洩出來。
“你這個沒用的廢物。鬼才知道寇斯塔·丹堤雷斯當初怎麼會准許你接近考古坑方圓十英里內,瞧你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看你是跟他睡了覺,才換來這張許可證,對吧?”羊甯無法置信地張大眼看著他。
“不許你這樣說我。我們是工作夥伴。我尊敬你,欽佩你。我…”
“你還惹火了我。”錤灃抱著月桂樹葉,冷冷地背過身子。
“拜託你,給我滾遠一點,我不想再看見你那張愚蠢的臉。”傳來照相機掉落在地的聲音,接著是哽咽聲。
他別過頭去看,正好看見羊甯迅速地離開遺址,頭垂得低低的,身體每一寸曲線都顯出他內心的痛苦。錤灃心裡倏地一陣痛。當他低下頭,卻看見手中端著的不是枯葉,而是多里斯陶器。
連忙望向探溝,方才的腳印全都消失了。康塔羅斯酒杯的把手正好端端地躺在原本的地方。錤灃立即旋過身去看羊甯離去的方向,內心充滿悔愧與自責,他想道歉,可是為時已晚。羊甯已經不見身影。
“哦,天啊,”他內疚地呢喃著。
“我做了什麼?”注:脈絡關係,考古發現的數件東西存在同一個時空中的位置。遺物在一個遺址中與其他遺物或遺蹟的相對應關係。***隆隆雷聲在山巒間咆哮,傾刻間,一道閃電劃開如墨的夜。錤灃躺在睡袋上,焦躁且憂心。傾盆大雨猛打著屋頂。
偶而會有一陣疾風把雨吹進煙囪裡,落在他稍早點燃的爐火上,發出嘶嘶聲。今晚是進行開挖工作以來天氣最壞的一夜。以往夜空總是清徹如洗,氣候舒服而宜人。
通常當他從遺址回到小屋,便會看見羊甯蹲在火堆旁,一手準備晚餐,一手拿著書在看,眼鏡滑到了鼻頭。
這時候錤灃會沒打采地靠在門邊,直到館長髮現了他,把眼鏡推回去,綻開笑靨,接著兩人會一起坐在小屋外用餐。這幾乎成了習慣,一種錤灃開始享受的習慣。可是今晚沒有食物,沒有溫暖的歡。
今晚他應該出發前往雅典,可是此刻卻躺在小屋裡,穿著他能湊合出的最佳穿著,到飢腸轆轆,又悲哀又內疚。
他幹麻要這樣大罵羊甯呢?錤灃雙手疊覆在眼睛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他的行為簡直不可饒恕。可他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了…只覺得有塊紅薄霧罩在眼睛上,他所能想到的和覺到的都只剩下全然的憤怒。他當時覺得很奇怪。雖然羊甯怒了他,引起他心中的不快,就像有個癢處亟待撓搔,可是真正使他生氣的卻不是羊甯本人。
然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他那時候以為──錯誤地,愚蠢地──羊甯踐踏了探溝,偷走多里斯彩繪。他因此做出反應──或者該說,過度的反應──即使後來他自己親眼證實羊甯所言都是實話。
直到不安攢到了頂點,錤灃翻身下,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踱圈子。打開窗戶的一塊木隔板,從屋頂上瀉而下的雨水趁機濺潑而入,他連忙往後退幾步。吹來一陣冷風,在屋子裡呼嘯著。咒罵一聲,他猛地關上木隔版,走到了火爐邊。
門發出咯吱一聲,他的心臟猛地一跳,立即轉過身去看。原來只是木門的閂子開了,門板也被風吹得吱呀吱呀的發響。
錤灃走到門前,並沒有把門關上,他望著外頭的滂沱大雨,烏黑的暴風雲,濃密的大霧在起伏的山間纏捲回旋。而羊甯就在那兒的某處。毫無疑問地他會渾身溼透,凍得直哆嗦。也許還處在心煩意亂的狀態中。也可能了路。甚至是嚇壞了。
“我靠。”錤灃大聲罵一句。他沒辦法不去想他的同事。羊甯不懂應付壞天氣,可能會驚慌失措。他或許會在溼滑的石堆上跌跤,又或者已經受傷了,正痛苦而無助地躺在地上等待天明。他可能──“我。”錤灃大步走向他的揹包,翻出一個口袋型手電筒、一條巧克力和一個打火機,進牛仔外套的兜裡,走回到門口。雨似乎增強了,能見度降到只剩下幾尺。
“我,我,我!”錤灃罵個沒完。他轉頭看了一眼跳躍的溫暖的火苗兒,接著毅然決然地回過頭,投身大雨裡,找羊甯去了。
小小的手電筒果然沒用,光束在四周低漩的雲霧裡反了回來,照不到前方。錤灃穿梭在小屋旁的松樹林裡蹣跚地前進,好幾次在溼滑的泥濘腐葉上滑了跤,氣得他又咒罵連連。
他在腦際回想地圖上延伸到河邊的那條小徑。也許館長是跑到那兒去了。可是要看清路線是幾乎不可能的。水氣越發濃密,成了大霧,看上去就好像一堵堅實的灰白厚牆。
不多時雨水便淋得他渾身溼漉,牛仔褲黏住腿雙,外套和黑t恤也緊緊貼在了身體上。厚重的牛仔布料在行進的當兒不斷地摩擦肌膚。小水從他的頸背滴淌而下,或者進眼睛裡,令他幾乎看不見了。每走幾步他就大喊羊甯的名字,等待對方的回應。錤灃的罪惡隨著在暴風雨中徘徊的時間越久就越加重幾許。
天啊,他簡直是個該死的笨蛋,竟讓羊甯就那樣跑開了。他應該即刻停下遺址的工作,追上去,趁當時天氣好。
可是他卻自顧自地繼續挖掘康塔羅斯酒杯剩餘部份,在誌本上記錄細節,然後才走回小屋。他把一個無生命的彩繪陶片置於同事的生命安危之前。不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個不可原諒的行為。
***繞過路彎,他看見地表險峻地往下傾斜。雨水造成的小河從腳邊滾滾過,把腳下那雙已經溼了的愛迪達運動鞋又泡得更溼了,腳趾頭凍得麻木。
錤灃咬咬牙,強壓下返回小屋的念頭。腦中浮現一個愉悅的畫面,屋子裡燦燦燃燒的爐火拉扯他的意識,他強迫自己去想羊甯那淋得像落湯雞的身體,比自己更冷、境況更慘。
突地他腳下一滑,股在地上滑行了幾英尺。是本能的反動作救了他一命,才沒有翻入山谷。
他使勁張開雙臂往兩旁一攀,身體儘量貼住地面,滑行的時候不斷有尖銳的石頭捅著他的後背,他嘴上一邊大聲咒罵。
當他坐起身子時,有一隻脖頸掛著鈴鐺的山羊一面咩叫著一面飛快地竄入濃霧中。
“很好。現在我全身又溼又髒,跟上時候沒兩樣。”錤灃艱難地直起腿雙,一瘸一拐地繼續沿著小徑前進。在狂風暴雨的喧鬧下,他仍然可以聽見湍急的水聲。
此刻霧已經升高幾許,出河岸──還有羊甯。錤灃加緊腳步奔了過去,衝力帶著他一路踩過泥濘小路投身暴漲的溪。
他不顧滔滔的河水已經漫過了膝蓋──反正他已經溼的不能再溼了──費力地涉水抵達對岸。他的同事正縮成一團坐在一塊大石巖下。
“羊甯!”錤灃拖著兩腳爬上岸,跪在他身旁。
“羊甯,你還好吧?”館長緩緩抬起頭,身子不住地打顫。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t恤,一條深灰工作褲,臉上佈滿分不清的水痕和淚痕,出痛苦的神。
“錤灃,真的是你嗎?我──我…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帶給你麻煩。”
“不麻煩。你現在安全了。我找到你了。”錤灃一手環上他的肩膀,緊緊摟住,支撐著羊甯站起身子。
“來,站起來,好兄弟,你一定可以。抱住我,對,就是這樣。我記得附近有個山…”繼續說話,在碰觸到羊甯那凍得直髮抖的身子時他這麼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讓他昏過去。
“往這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