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我看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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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停留在我看不見的黑暗中。
他在幹什麼?
我的疑惑再次被鈴聲打斷,這一次鈴聲依舊是由遠而近地傳來,我注視著鏡子,這是我唯一能讓我看見長廊的途徑。
一團白影慢慢從黑暗中出現,小孩的後背先出來,然後是他的雙手,他是倒著走回來的,我剛掉下去的心又慢慢提了起來,猶如一個手無寸鐵在草叢中躲避的人,忽然意識到被野獸發現自己蹤跡的心情。
小孩一直退到雜物堆的前面,還是側著身體,默不作聲地站立半天后,慢慢地向我轉過身來,我不由自主地動著喉結,突然有一種陰森恐怖的覺。
直到他完全站在我的對面,死死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真的看見我,因為按理說這麼漆黑的環境下他是不可能看見雜物堆後面的我。
可我已經不敢在去直視小孩的眼睛,漆黑的瞳孔讓他眼睛看起來格外的大,或許是光線的原因,我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白,像是兩個看不見底的黑鑲嵌在臉上。
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和僵直不動的身體,就這樣死死的和我對視著。
我動著喉結,呼已經不經我控制的變得沉重。
我看見小孩慢慢抬起手,豎起的指頭不偏不倚指著我。
我看見你了,回去吃飯吧!
稚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打破了長廊的寂靜,空氣中動著陰森的氣息。
我抖動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全是冷汗,我想從雜物堆裡走出來,把玻璃珠給他,有些後悔陪他玩這樣的遊戲。
叮!
玻璃珠掉落在地上的聲音,然後開始向前滾動,聲音就從我身後響起,我偏頭的時候看見一顆彈珠從我身後的黑暗中滾動出來,一直滾落到小孩的面前。
我手中的玻璃珠還在。
小孩挖下去拾彈珠的時候,對面的鏡子又重新出現在我視線裡,昏暗的光線下,我從鏡子中分明看見一雙小孩的手在我身後伸出,還有一雙在黑暗中沒有眨動的眼睛。
我慌亂的轉過身去,依舊是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
我現在甚至能聽見我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躲藏的雜物堆裡一直還有一個小孩。
我慢慢抬手伸向黑暗中摸索,狹小的空間裡什麼都沒有,我緊握著手裡的彈珠,回頭的時候小孩已經離開,我從雜物堆裡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後背隱約有些發冷,用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
彈珠怎麼會從我身後的黑暗中滾落出來?
我看見的那隻手和那雙眼睛是怎麼回事?
小孩捉藏找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我的腦子裡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疑惑,我停留在那扇破碎的鏡子面前,頭開始劇烈的疼痛,我用手捂住想讓自己好受些,腦海中忽然閃爍出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那應該是我出生的時候的記憶,已經被我遺忘了很久,我出生在凌晨兩點,剛好是開鬼門關的時候,都說記憶是有顏的,我那時的記憶是白與黑融的彩,後來娘告訴我,出生的那刻數之不清的黑鴉從四面八方聚集在我家院口的梧桐上,嘈雜刺耳的叫聲持續了整整一晚,而整個院子被一層厚厚的如同靈堂白布的霜所覆蓋。
父親信命找人給我算八字,看相的說我是。
烏鴉棲梧桐,百鬼亦相從。黑白無常至,斷戶絕子嗣。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這幾句話的意思,我是百鬼送子,命硬傷人,刑剋雙親,不祥之人。
可當時父母都不願意相信這些事,可從我記事起似乎就在驗證這些話,村裡的大人都不讓小孩和我玩,因為那些襁褓中的嬰孩總是在看見我後莫名的整夜惶恐和哭喊,村裡人相信,小孩的天靈蓋沒長好之前是能看見髒東西的,久而久之我身邊就再沒有玩伴,剩下的只有村裡的黑貓和黑狗。
不知道為什麼,它們總是在天黑後寸步不離的死死盯著我看,後來才意識到,其實它們是盯著我身後看。
娘心疼我,總是用麥稈很靈巧的編織出蟈蟈、蜻蜓或者螞蚱,有時候還會是草人來陪我玩耍,其實我一點也不孤單,我總喜歡坐在鏡子面前對著自己說話。
娘看見後會傷心的背過臉去抹眼角,然後站到我身邊,撫摸著我頭慈祥的笑著,對著鏡子說,你看,鏡子裡有我的小寶貝,我回頭去看娘,很認真的搖著頭,娘,你指著的不是我,是二狗。
我看見孃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有些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二狗是鄰居家的小孩,從上掉下來,摔到了頭死了一年多,娘驚恐的原因我想是因為,我從來都沒見過二狗。
我看著娘腳下,抬起頭很平靜的說,娘,你踩到何伯了。
娘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看見孃的手在微微抖動,神情透著恐慌,何伯是村裡老人,五年前因病身故,從來沒有誰告訴過我,娘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孃的嘴角動,最後嘴裡怯生生擠出幾個字,還有誰?
很多,鏡子裡面有很多人,娘,你看不見嗎?我稚氣的笑容和娘蒼白的臉在鏡子中形成鮮明的對比。
娘瘋狂的抓起椅子砸碎了鏡子,四分五裂的玻璃散落一地,我哭嚷著蹲在地上去拾取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手指,支離破碎的鏡片中映出觸目驚心的血紅,我嘴裡一直反覆念著,她是我娘,你們不要怪她。
娘答應給我做風車,夜裡我去娘沒有燈光的房間,昏暗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娘總是想盡辦法讓我開心,這一次她掛在屋樑上,我看見她手中的風車,我抓著娘懸空的腿,踮起腳對著風車吹氣,轉動的風車五顏六,我在旁邊咯咯直笑,孃的身體在我搖晃下,像鞦韆一樣晃動,只是娘一直不和我說話,身體有些冰涼。
娘是被人抬出去的,身體上蓋著白布,我拿著風車吹動,在風車停歇的間隙中我看見父親仇視和憤恨的目光,房間裡開始變的冷清,父親終酗酒,再沒有人管我,我把破碎的鏡子重新拼湊起來,很久沒見的娘,也出現在裡面,父親回來的時候,我興高采烈的指著鏡子歡愉的說,看,娘就在裡面。
父親愣了片刻後,發瘋般砸碎手中的酒瓶,抓著我衣領向水塘走去,那水塘深不見底,每年都會死很多人,娘以前從不讓我去水塘邊玩耍,父親口中發出低吼的咒罵,我只聽見一句,死了就太平了!
我懼怕的抖動著身體,從來沒見父親這樣,雖然我知道他一直不是很喜歡我,醉酒的父親一個踉蹌,跌跌撞撞摔倒在水塘裡,可我怎麼看他都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父親在水裡掙扎,可怎麼也起不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水下面抓著他的腿,我茫然的蹲在水塘邊,看著父親慢慢消失在水面,整整一夜我都坐在那裡,天亮的時候,我又看見父親,他一動不動的漂浮上來,記得父親也是被人抬走的,身體上也蓋著白布,然後是所有人的目光,我依稀記得那目光中的敵視和疏遠。
後來我被送進孤兒院,七歲那年我得了一場重病,高燒接連十多天不退,都以為我活不了,或許我真是命硬,居然扛了過來,只不過醒來後,我再也看不見一直跟著我的那些東西。
想起的越多,頭痛的越厲害,直到這些片段慢慢從我腦海中消失,頭部的疼痛才開始緩解,七歲那年的病看來真的不輕,讓我的記憶都變的紊亂,我用力著額頭,或許是壓力太大,讓我開始不切實際地胡思亂想。
總之我試圖找各種理由來安自己,等頭不再痛的時候,我原路返回,下到五樓的時候,那夢遊的孩子和慕寒止已經不知去向。
我甚至都有一種從來都沒見過她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