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嫡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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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四娘看著他,就好像又看見了一匹狼,一匹孤獨、寂寞、寒冷、飢餓的狼,在冰天雪地裡,為了自己的生命在獨自掙扎。
但世上卻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手扶他一把,每個人都只想踢他一腳,踢死他。
風四娘每次看見他這種表情,心裡都好像有針在刺著。
蕭十一郎並沒有變,蕭十一郎還是蕭十一郎。
狼和羊一樣,一樣是生命,一樣有權生存,也一樣有權為了自己的生存掙扎奮鬥。
狼雖然沒有羊溫順,但對自己的伴侶,卻遠比羊更忠實。
甚至比人更忠實。
可是天地雖大,為什麼偏偏不能給它們一個容身之處?
風四娘喝下杯苦酒,彷彿又聽見了蕭十一郎那淒涼而悲愴的歌聲。
她放下酒杯,忽然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總是喜歡哼的那首牧歌?”蕭十一郎當然記得。
風四娘道:“直到我懂得它其中的意思後,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它。”蕭十一郎道:“哦?”風四娘說道:“因為你自己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匹狼,因為你覺得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瞭解狼的寂寞和孤獨。”蕭十一郎沒有開口。
他正在喝酒,苦酒。
風四娘忽然笑了笑,道:“你現在就算還是隻狼,也不是隻普通的狼了。”蕭十一郎也勉強笑了笑,道:“我現在是隻什麼樣的狼?”風四娘道:“百萬富狼。”蕭十一郎大笑:“百萬富狼?”他覺得這名字實在滑稽。
風四娘沒有笑,道:“百萬富狼和別的狼也許有一點最大的不同。”蕭十一郎忍不住問:“什麼不同?”風四娘冷冷道:“百萬富狼對自己的伴侶,並不忠實。”蕭十一郎也不笑了。
他當然已明白風四孃的意思。
冰冰忽然站起來,笑道:“我很少喝酒,現在我的頭已經在發暈。”她笑得彷彿有些勉強:“你們好朋友,一定有很多話要聊的,我先回去好不好?”風四娘道:“好。”她一向不是個虛偽的人,她的確希望能跟蕭十一郎單獨聊聊。
蕭十一郎也只有點點頭。
看著冰冰一個人走出去,走入黑暗中,他眼睛裡又出種說不出的關切憐憫之意。
風四娘冷冷道:“你用不著替她擔心,逍遙侯的妹妹,一定能照顧自己的。”冰冰當然能照顧自己。
一個人若是在殺人崖下的萬丈絕谷中還能生存下來,無論在什麼地方,她都一定能照顧自己的。
何況,他們在這城裡也有座很豪華的宅邸。
可是,也不知為了什麼,蕭十一郎卻還是顯得有點不放心。
風四娘盯著他,板著臉道:“她救了你,你當然要報答,卻也不必做得太過分。”蕭十一郎苦笑道:“我做得太過分?”風四娘道:“至少你不必為了她的一句話,就硬要將別人耳環摘下來。”蕭十一郎嘆道:“看來那實在好像做得有點太過分,可是我這麼樣對她,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風四娘道:“有甚原因?”蕭十一郎想說出來,又忍住,他好像並不是不願說,而是不忍說。
風四娘道:“無論你是為了什麼,至少也不該因為她而忘了沈璧君。”——提起沈璧君這名字,蕭十一郎的心又像是在被針刺著:“我…我並沒有忘記她。”風四娘說道:“可是你直到現在,還沒有問起過她。”蕭十一郎緊握著空杯,臉已痛苦而蒼白,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有些話,我本不願說的。”風四娘道:“在我面前,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蕭十一郎道:“沒有,在你面前,我沒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所以我才要再問你,我做了什麼事對不起她,她…她為什麼要那樣子對我?”風四娘道:“她怎麼樣對你了?”蕭十一郎冷笑道:“你難道還不知道,你難道沒有看見?在那牡丹樓上,她是怎麼樣對我的?她簡直就好像把我看成了條毒蛇一樣。”
“啵”的一聲,酒杯已被他捏碎了,酒杯的碎片,刺入他裡,割得他滿手都是血。
可是他卻似一點也不覺得疼。
因為他心裡的痛苦更強烈。
就算砍下他一隻手來,也不會令他覺得如此痛苦。
風四娘看著他,卻彷彿很驚訝,彷彿想不到他還會為沈璧君如此痛苦。
過了很久,蕭十一郎才慢慢的接著道:“她既已那麼樣對我,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風四娘道:“你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樣對你?”蕭十一郎說道:“我只知道那絕不是別人強迫她的。”風四娘說道:“那的確不是別人強迫她的,可是,你若看見她和一個男人手挽著手走上去,若看見她為了那個男人,去做你為冰冰做的那些事,你會怎麼樣對她?”蕭十一郎道:“可是我那麼樣對冰冰,只不過是為了…”這句話又沒有說完,他好像很怕將這句話說出口。
風四娘卻不肯放鬆,立刻追問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蕭十一郎的臉又變得很悲傷,終於道:“我事事遷就她,只要她喜歡的,我總想法子去替她做,那隻不過因為她已活不長了。”風四娘怔住。
蕭十一郎道:“她在那絕谷中,受的折磨太可怕,而且還中了毒,我雖然想盡千方百計,還是解不了那種毒,只能勉強將毒住,可是…”他將壺中的酒全都喝了下去,黯然地道:“她還是最多也不過還只能活三年,現在已過了兩年多,現在她的壽命,最多也只不過剩下七八個月了,甚至可能是七八天…”風四娘道:“難道…難道她中的毒已隨時隨地都可能發作?”蕭十一郎點點頭。
風四娘怔在那裡,心裡也覺得很難受。
她本就已漸漸開始喜歡那女孩子。
一個冰雪聰明,花樣年華的美麗少女,卻已隨時隨地都可能倒下去。
這實在是件令人悲傷惋惜的事。
蕭十一郎緩緩道:“無論你們怎麼看,無論你們怎麼想,我跟她之間,直到現在還是純潔的,因為我不願做一點傷害沈璧君的事,她也不願我做。”風四孃的心裡也在刺痛著,她忽然覺得剛才本不該要冰冰走的。
她現在終於已完全瞭解蕭十一郎的情和痛苦。
她忽然覺得還是隻有沈璧君,才是真正幸福的,因為,無論她的遭遇多麼悲慘,這世上總算還有蕭十一郎這麼樣一個人,這麼樣對她。
“我呢?”風四娘又喝了杯酒,輕輕道:“我若是你,我也會這麼樣做的,可是,你若不說出來,別人怎麼會知道?沈璧君又怎麼會知道?”蕭十一郎道:“她若真的瞭解我對她的情,就不該懷疑我,何況…”他又握緊雙拳,接著道:“她本來就是為了要找連城壁才來的,只有連城璧,才是她…她真正關心的人,我又算什麼?”風四娘道:“你怎麼知道她是找連城璧來的?”蕭十一郎道:“我知道,有人告訴了我。”風四娘道:“誰?誰告訴你的?”蕭十一郎道:“花如玉。”風四娘突然冷笑,道:“你相信他的話?你若真的瞭解沈璧君對你的情,為什麼相信別人的話,反而懷疑她?”蕭十一郎也怔住。
風四娘道:“你們為什麼總是隻顧著想自己的痛苦,卻忘了對方也有他的苦衷,你們為什麼總是要往最壞的地方去想?”蕭十一郎不能回答。
難道這就是愛情?
難道愛情中,真的永遠也無法避免猜疑和嫉妒?
風四娘嘆道:“無論你怎麼看,無論你怎麼想,我現在告訴你,她並不是為了別人來的,是為了你,她真正關心的,也只有你。”——她自己豈非也一樣是為了他來的?她惟一關心的人,豈非也是蕭十一郎?
——她為什麼不將自己的心事說出來?卻幫著替別人解釋?
——蕭十一郎若真的能與沈璧君結合,她豈非更痛苦終生?
風四娘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偉大的人。
但她卻不知道,她這種真摯無私的情,卻已不但偉大,甚至已接近神聖。
蕭十一郎忽然拉住她的手,道:“你知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風四娘搖搖頭,說道:“我只知道她是被人救走的。”蕭十一郎道:“被誰救走的?”風四娘道:“那個人本來是花如玉的馬車伕,好像叫白老三。”蕭十一郎道:“花如玉的車伕,為什麼要冒險去救她?”風四娘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只要能找到她,所有的事就全都可以明白了。”蕭十一郎跳起來:“我們現在就去找她。”風四娘笑了笑,笑得有點酸酸的:“你至少也該等我吃完這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