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揮劍伏魔榮枯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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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用外腓,真體內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這幾句描摹天道雄渾的詞句在腦中一閃,跟著天衣真氣的第五重境界的修習竅訣也在心底水般閃現。
原來這天衣真氣雖然神速,卻是兇險無比,卓南雁傾盡全力,也只修習到第四重境界。第五重已進入天人合一的高深境界,他修為不到,對其中的經句似懂非懂,只是他子執拗,雖然不懂,卻是時時暗中咀嚼。這時在這命攸關的拼爭之下,聽得羅雪亭長的這四句辭文後,福至心靈地忽有所悟,照著經文所說內氣潛轉,不知不覺之間已邁入第五重境界。
霎時間卓南雁只覺一片發自內心的祥和歡暢,不由得依著經文竅訣,將心量放至最大,天上運轉的星辰,晦暗的冬月,翻騰的蒼雲和飄飛的白雪,全被他一起收入了心底。瞬間他便覺得自己的耳目心神全比往昔靈了百倍,他聽到腳下深埋在積雪裡的陳年落葉的沙沙聲,嗅到叢林中濃烈的草木幽香,甚至四周岩石的堅硬、雪花的清涼,都悟得清清楚楚。
葉天候見卓南雁面目安寧,頭頂百會上更突然現出一道碗口細的白氣,筆直如線地高飛麗起,直接蒼穹。他心內連叫“門”狂嘯聲中,飛身撲來,一招“黃梁夢覺”揮指急向卓南雁頂門百會點去。卓南雁這時意念心神籠罩八方,葉天侯這快如鬼魅的一擊,在他眼中竟覺得出奇得慢,當下想也不想地翻掌劃個圈子,正是雄渾品中的那招“得其環中。”這隨手一擊,掌上勁力竟是大得異乎尋常。兩人雙臂一“咔咔”兩響,葉天候的左手小臂臂骨已斷成三截。葉天候慘呼一聲,要待翻身退開,卻給卓南雁這綿綿不絕的一招粘住了身形。他一愣之間,卓南雁掌上勁力便如怒海狂瀾般地滾滾而來,只聽得“格格”幾聲,葉天候左臂的臂骨骼又斷,跟著是左肩和肋骨又傳出骨骼斷裂之聲。
葉天候驚駭絕,知道這樣下來,只怕全身骨骼都會給卓南雁洶湧的掌力盡數壓碎,急忙跪倒在地,慘叫一聲:“龍蛇變!”卓南雁恨他入骨,知道此人狠逾蛇蠍,早動了除他之心,但聽得“龍蛇變”三字,還是心頭一凜,猛然收手喝道:“龍蛇變怎樣了?說得清楚些!”葉天候低聲呻:“我說了…你便饒我一命!”卓南雁喝道:“事到如今,你還要耍什麼花招!”話一出口,忽覺體內氣息突突躍動,雖然極力壓抑,手掌仍舊微微抖顫。
羅雪亭也道:“龍蛇變到底是何內情,你盡數說來!饒不饒你,要看你狗嘴裡能不能吐出象牙來!”葉天候痛得幾昏去,卻掙扎著道:“我當遵照完顏亨之令假死,便得以出入龍壇。三之前,我曾見完顏亨在龍壇內秘召江南龍鬚的總壇主,與了他一批龍涎丹的解藥,更遵照聖上旨意,已將龍蛇變的密令發出…”卓南雁心頭一震,喝道:“那江南龍鬚的總壇主是誰?”葉天候息道:“便是那你見過的那人。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誰,只聽…完顏亨叫他…老頭子。這人身子微胖,只臉上有個銅錢大小的…黑痣!”卓南雁皺眉道:“那龍涎丹的解藥是何配方?”卻覺體內氣息就如大翻湧,難以抑制,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葉天候眼見卓南雁身子突突亂顫,便將聲音壓低:“這解藥名為龍肝,原只…耶律瀚海一人知道配方,那藥方是…”聲音越說越低,乘著卓南雁凝神細聽之際,忽地奮起殘餘真氣,提起右掌當擊來。
卓南雁早就對他暗中戒備,急翻掌拍出。雙掌一,葉天候卻已藉著他的掌力飛身飄起,冷笑道:“你不知解藥藥方…”他腿雙靈便,半句話的工夫,身形已電閃出數丈之遙。
卓南雁腿上有傷,難以遠追,但他的忘憂心法最重對身周局勢的算度,眼見葉天候飛遁,虎目電閃之下,忽地斜步躥出,猛然一掌擊在闢魔神劍的劍把上。闢魔神劍原是在那老樹上的,受了他這雄渾一擊,登時透樹飛出。
“…來必定死得…啊!”寒芒乍閃,闢魔神劍電而到,葉天候的頭顱忽地疾飛上天,那道冷笑陡然間被硬生生斬斷。他那無頭身子兀自飛奔出數步之遙,才撲倒在地。
黯淡的火把光芒下,仍有零星飛雪簌簌飄落,闢魔神劍無聲無息地斜斜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劍身上寒光閃閃,竟不帶一絲血滴。
“你這狗賊,也有今…”卓南雁哈哈大笑,忽覺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幾乎栽倒。他急忙盤膝坐下,要待凝神調息,但覺丹田的內氣翻江倒海般四處亂撞,身子顫抖不停。
“南雁!”羅雪亭蹣跚而來,探掌搭在他頸後大椎上,喝道“靜心內守!”猛覺手掌一顫,一股雄渾之極的勁氣自卓南雁體內飛撞起來,險些將他手掌震開。
卓南雁這時只覺丹田內猶如火燒一般難受,渾身大氣鼓盪,卻找不到一個出口宣洩出來,低頭一瞧,只見自己雙手不知何時已變得鮮紅如血。他這時再也坐不下去,只想跳躍而起,口中呵呵亂叫道:“我…我要脹死啦!”羅雪亭一驚,卻見卓南雁脊背呼呼起伏,這片刻之間,整個人竟似大了兩圈,便連腮後的肌膚都在鼓盪不已,不由驚道:“南雁,適才你練的是什麼古怪功夫?”卓南雁耳畔陡然響起完顏亨的話語:“你不識心,卻強修天衣真氣,不出十,便會功力盡廢!”忍不住苦笑道:“完顏亨說得是,我強練天衣真氣,適才…更突進到第五重…這時只怕會經脈脹裂而死!”原來天衣真氣第五重功法已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納體外浩瀚真氣以為己用。但凡越是高深的功法,越要有相應的心法修持相配,若是心修持不足,便是大金武聖完顏摩詰、龍驤樓主完顏亨也不敢妄自修煉。適才卓南雁誤打誤撞地強運起了第五重功法,全身經脈入了無數虛空中的純陽真氣,這種真氣納猶如江河倒灌,可遠勝於他忘憂心法中的《九宮先天煉氣局》,無盡的真氣在他體內澎湃轉,幾乎便要將他全身經脈脹裂。
“你不能死!你得給老子好好活著!”羅雪亭口中大喝,奮力運起殘餘功力,便向卓南雁大椎送入,要助他導氣歸元。哪知一股純陽內氣直送入卓南雁體內,竟如泥牛入海,旋即無影無蹤。
“他年紀輕輕,便算上其母趙芳儀的內氣修為,也到不了這等境界!這天衣真氣當真古怪到了極點!”羅雪亭子執拗,奮力將自身功力盡數送入。他雖然元氣大耗,但這剩下的不足一成的功力仍是不容小窺,猛然間一股渾厚內氣已和卓南雁體內澎湃的勁氣融會一處,在卓南雁體內打了轉。忽地又倒撞了回來。這股內氣竟如長江大河,沛然難御,直送入了羅雪亭體內。羅雪亭微微一驚:“這小子的內氣全送到我身上,他豈不元氣大虧?”正待將內勁回送過去,卻見卓南雁長出了一口氣,膨脹的身軀竟似回覆了許多。
羅雪亭陡然眼前一亮,暗道:“原來他是內氣膨脹瘀,實則瀉之,或能助他解開此厄!”起身轉到他身前,翻掌連點他腿雙“足三里”、“三陰”兩,喝道:“將勁氣下送!”足三里為胃經之要,能調一身氣血,與“三陰”相配,可使氣血下行,達通經絡。
卓南雁適才一股內勁送入羅雪亭體內,已覺神智稍復,立時依言導氣,內氣源源下行。這天衣真氣納而得的浩瀚真氣,便源源不絕地直送入羅雪亭體內。這時若是換作旁人,修為不足或是見地不高,難免驚惶失措,說不得便會將二人一起葬送,最多也只能勉強救他一命。好在羅雪亭卻是當世罕有的武林宗師,手眼絕高,立時察知其中利弊,當下一邊助卓南雁導出體內膨脹的真氣,一邊出言指點,讓他導氣歸元。
片刻之後,羅雪亭覺出卓南雁體內湧來的真氣不似當初那般洶湧如,知他已無大礙,才將體內真氣緩緩反送回去。兩人真氣貫通一處,循環轉,周不息。卓南雁身上的煩熱腫脹之早去,心知已過了一場大劫,當下凝心靜養,漸漸進入恍兮惚兮的虛無境界。
過了不多時候,似覺非覺之際,卓南雁忽聽腦後響如雷鳴,一股壯的氣從腦頂降下,帶著一路滾滾嘯聲,從頭心透體滾下,直入丹田。待得那雷鳴般的轟響停息,卓南雁只覺周身舒暢難言,便連右臂上的傷處都不怎麼痛了。
睜開眼來,卻見對面盤膝而坐的羅雪亭面也舒展了許多,只聽羅雪亭笑道:“好小子,適才你因禍得福,中黃大脈已開,不久便可得窺天元之境!”卓南雁奇道:“中黃大脈?”羅雪亭正道:“正是!中黃大脈不屬奇經八脈,卻是人身正中大脈,為道家修煉的不傳之秘,素來知者寥寥!此脈一開,全體關竅俱開,一氣遍達周身!”卓南雁大喜,忙要拜倒謝恩。
“也不必謝!”羅雪亭卻揮手扶住他,搖頭嘆道“老夫這一場大敗虧輸,只當內力大損,即便不死,也是武功盡廢。哪知適才給你雄渾無比的內氣貫注體內,竟覺生機,這門奇功便是天衣真氣嗎?”卓南雁道:“正是,這功夫好不古怪,適才晚輩妄自提升到第五重境界,忽覺無數真氣從空中貫入頭頂百會,雖然大勝了葉天候,但這內氣卻再也收束不住,險些喪了命!”跟著將當在龍壇內,偷讀《衝凝真經》之事略略說了。
羅雪亭雙目一亮,道:“這是道家修煉的天人合一之相啊!好,你且將《衝凝真經》中修煉天衣真氣這一段背誦一番。”卓南雁便即老老實實地背誦,這些經文早就深印在他腦中,這時脫口而出,暢之極。羅雪亭沉思靜聽,忽而眉頭緊蹙,忽而拍腿低呼,有時又讓卓南雁將幾句話反覆背誦。待卓南雁背誦之後,羅雪亭便凝眉沉思,一言不發。卓南雁也不便發問打擾。
一時只有頭頂的細雪點點落下,飛雪到了卓南雁身前尺餘便即融化,卻在羅雪亭頭臉身軀上覆了薄薄的一層白晶。羅雪亭便似木雕般一動不動,頭臉上全是積雪,只一雙眸子灼灼閃動。忽聽“嗤”的一響,那火把燃到盡頭,天地間便是一片黝黑。
卓南雁忍不住低聲道:“羅堂主…”羅雪亭才“啊”了一聲,緩緩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功!”眼神在暗夜裡熠然一閃,揮手抓住卓南雁的手臂,道“老夫適才連催兩次三昧真火,只當這身武功已廢,但這天衣真氣…或能使我武功盡復!”卓南雁大喜:“那晚輩這便護送您南歸,回雄獅堂中靜修!”羅雪亭搖頭道:“只怕來不及啦!僕散騰雖敗,卻是受傷不重,他必不會容我順順當當地南下。你武功雖高,但若帶上我這個老累贅,走不出兩便會誤事!況且,這時我真元大虧,須得及早修習天衣真氣,半都耽擱不得。”說著仰頭望著浩淼蒼穹,緩緩道“我當初選在此地決戰,其實也算好了退路。此去西行三十五里,有處碧雲谷,內中有座叫鐵佛寺的冷清古廟。那主持苦竹上人卻是我的老友,待會兒你送我去那裡潛修。”卓南雁蹙眉道:“那晚輩便也留在鐵佛寺中,守護堂主直到痊癒!”羅雪亭道:“不成!龍蛇變的密令已然發出,老夫要你即刻南下,成敗只怕在此一舉!”卓南雁心頭一凜,緩緩點頭。羅雪亭又道:“龍驤樓的龍鬚密佈江南,你回到江南,萬勿輕洩老夫蹤跡!十幾後,待我功力稍復,自會迴歸中原!”卓南雁若有所思地又應一聲。兩人都是直的漢子,也沒許多話,當下卓南雁拔出雪地上的那把長劍,便送他前去鐵佛寺。
這時雪早停了,羅雪亭適才納了卓南雁體內的多餘內氣,身上元氣稍復。卓南雁卻仍是執意將他背在身上,展開絕頂輕功,片刻工夫便進了碧雲谷。遙遙地只見一座冷冷清清的古廟孤零零地聳立在夜之中,羅雪亭吁了口氣,說聲“到了。”寺廟主持苦竹上人是個鬚眉幡然的老僧,與羅雪亭相見,二人均是不勝之喜。只是羅雪亭卻無暇跟老友多說,先要了紙筆,在燈下刷刷地寫了一封短書,與卓南雁,沉聲嘆道:“雁兒,江南武林人士對你誤會已深,你此次南歸,只怕他們會對你多加責難。你且先回雄獅堂,將我這封短信與殘歌,信內已將你北上臥底的前後緣由說了。他們見了此信,自不會再對你生疑。你告訴殘歌,讓他見信之後即刻發動雄獅堂,全力看護太子和張浚的安危!”想了一想,又自間解下一塊黑沉沉的令牌,道“這是雄獅堂的雄獅令!危急之時,或能對你有些用處!”卓南雁應了一聲,收過短信和令牌揣入懷中,這時心緒起伏,卻也不便多說,施了一禮,便即飄然出屋。羅雪亭又送他走出寺來,眼見他大步要走,卻低叫了一聲:“雁兒!”
“羅老,何事?”卓南雁聞聲回頭。兩人立在濃濃的夜裡,卓南雁看不清他臉上神,只瞧見一襲瘦小的黑影,偏這瘦小的黑影卻給他鐵一般剛硬的覺。
“我羅雪亭一生都以家國大事為重,世人的譭譽榮辱,從不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沉沉的,卻透著一種說不出得堅毅“你此次迴歸江南,仍要以連結天下雄豪為重,只盼咱們早見四海歸心、共抗外虜那一!”卓南雁聽得心頭一熱,慨然道:“不錯,四海歸心,重振華夏雄風!”聲音驀地一哽,再不願多說什麼,拱了拱手,轉身大踏步便行。
飛步轉過那道山崖,卻見天將放明,那鉤殘月薄得像紙一樣斜掛天際,一抹清亮如洗的月光著淡紫的薄明,灑遍天涯。
《雁飛殘月天》第一部《拔劍抉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