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劍氣霜華金陵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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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桂浩古忽地哈哈笑道:“好景緻!怪不得‘獅堂雪冷’羅雪亭巴巴地來這地方隱居!”南宮鐸忙陪上笑臉,順勢說道:“傳聞羅雪亭眼高於頂,素有一統江南武林的野心,他開這試劍金陵會只怕便是要為他那石鏡老友撐,只是家叔對那闢魔神劍志在必得,到時少不得請桂大人跟烏長老,給我們說句公道話!”那黑袍老者道:“我跟令尊相
多年,自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我這鄉巴佬跟羅雪亭素昧平生,咱說的話,他雄獅堂主肯聽麼?”驀地昂頭長笑,滾滾笑聲,聲震山谷,端地氣勢非凡。桂浩古也呵呵笑道:“聽說除了崆峒派烏長老,南宮世家二先生還請來了江南霹靂堂的少堂主助陣,有這一老一少兩位武林鉅子齊出,天底下還有什麼劍奪不下來?”雖是大聲狂笑,語音仍給烏長老高亢的笑聲掩住,聽不真切。
劉三寶忽地湊到卓南雁耳邊,低聲道:“大哥,原來這黑袍老頭子就是崆峒派的長老烏雲金,名氣可大得緊吶!”卓南雁淡淡一笑:“知道得倒是不少,是令尊告訴你的麼?”劉三寶得意地點頭:“爹讓我多知道些江湖中事,兩年前便跟我說起江湖人物,我劉大俠可全記在了腦子裡!”卓南雁嘿嘿笑道:“你說說,這烏長老名氣大,還是大哥這屠龍幫主的名氣大?”劉三寶見他臉上掠出一絲壞壞的笑意,不明所以,憨憨地道:“我爹沒跟我說起過屠龍幫!”又聽烏雲金微微一頓,忽道:“闢魔一出,群魔辟易,騰威在握,神威萬里!我倒好想看看,這名動天下的闢魔神劍,到底有何非凡之處?”他這話一出,南宮鐸立時臉上變。烏雲金呵呵低笑道:“南宮老弟不必多心,老夫平生不好刀劍。聽說青城掌門石鏡先生早放下話來,要在試劍會上比武奪劍,嘿嘿,老夫倒好想借此機會,見識見識天下英雄!”語調平淡,卻是傲氣十足。
便在此時,亭內那酣睡的大漢卻懶懶地打個哈欠,欠身而起,眼望暮中黯淡的群山,忽地長嘆一聲:“滿目殘山剩水,何處還有英雄!”聲音響亮,滿是悲憤落拓之氣,引得崖頂眾人全回頭望他。
卓南雁這才扭頭細瞧那大漢,只見這人文士打扮,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鬢角卻已微現霜雪之,
拔的劍眉下,一雙虎目已喝得紅絲泛起。大漢一嘆之後,忽又仰頭長吁:“我來弔古,上危樓贏得、閒愁千斛。虎踞龍蟠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嘆息未落,猛地將手中那大紅酒葫蘆向口中灌去。
細咂這大漢詠的詞句,只覺一股說不出的慷慨悲壯之氣撲面而來,卓南雁不
拍手叫道:“好詞!此詞直抒
臆,氣概不在東坡之下,可是先生大作麼?”那大漢翻起醉眼看他兩眼,笑道:“這是在下那
在建康賞心亭上的胡亂塗鴉,什麼‘不在東坡之下’,小兄弟可是說笑了!”烏雲金、南宮鐸幾人一直瞅著他,惱他適才言辭倨傲,便要出言喝問。
崖頂上卻驀地傳來一聲蒼老沉渾的嘆息:“這位先生適才說,何處還有英雄,難道這天下當真沒有英雄了麼?”聲音蒼冷如鐵,帶著一股厚重的寂寞之意。
卓南雁循聲一瞧,登時心絃顫動,只見那老漁翁不知何時又已端坐在了崖邊的怪巖上。這一下先聲奪人,崖上南宮鐸、烏長老等人俱是高手,均不由心神劇震:“這老翁是誰,他是何時到的,怎地我全然不知?”那大漢卻毫不為意,眼望老翁那黯淡的背影,冷冷道:“中原久陷而不敢取,偏安一隅,畏金如虎,舉國上下哪裡還有什麼英雄?我久聞‘獅堂雪冷’大名,此來建康,本一見!哪知一到此地,才知這雄獅堂和江南武林的什麼南宮世家、霹靂堂,還有那狗
格天社,為了一把破劍,爭得頭破血
!嘿嘿,盡
價爭這蝨癤之物,也真令天下人齒冷!”一席話說得劉三寶大張小眼,似懂非懂。卓南雁卻覺他這席話見識非凡,暗自點頭。
“好!罵得痛快!”老漁翁身子微微一抖,笑聲愈顯出幾分蒼涼。桂浩古忽身而出,喝道:“哪裡來的酸丁,在此妖言惑眾,你罵雄獅堂也罷了,卻膽敢辱罵格天社,是活得不耐煩了麼?”那大漢仰頭大笑:“一德格天,好不威風!那位相公只知傾天下之財以媚金人。卻不知金人狡詐,彼強則戰,彼弱則和,眼下的金主完顏亮素懷異志,不出數載,必興戰禍!”據說秦檜所居的格天閣內,高懸有高宗趙構給秦檜手書的“一德格天”的橫幅。這大漢所說的“一德格天”和“那位相公”自然便是直指秦檜了。卓南雁越聽越奇,暗道:“這人目光高遠,出口不俗,卻不知是何方高人?”
“放肆!”桂浩古然大怒,鏘地拔出金鞭,直向那大漢臂膀劈下。卓南雁數年前早見識過桂浩古的脾氣,知道此人動不動便會向人刀劍相向,眼見這一鞭快捷狠辣,急忙踏上一步,陡然伸掌在鞭上一拍。這招“獨鶴與飛”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了九宮煉氣局中的高深勁力。桂浩古只覺手臂劇震,金鞭呼地脫手飛出,高飛數丈,才重重跌落在地。
“狗賊,要造反麼?”桂浩古無事生非慣了的主,這時自覺大丟面子,老羞成怒之下,揮拳便向卓南雁擊出,一出手便是五行拳中的猛厲招式。卓南雁雙手背後,口中連叫:“官爺莫急,大夥消消氣,有話慢慢說不成麼?”雙足釘子般釘在地上,全憑腹轉動,桂浩古官疾風暴雨般攻來的五六拳,便給他輕鬆避過。
桂浩古又驚又怒,破口大罵:“小雜種,會妖法麼?”雙掌運起十成勁力,不管不顧地直撞過來。他身子猛搶,忽覺眼前人影一花,卓南雁已不見蹤影,跟著背後微麻,身子登時動彈不得。烏長老幾人眼見卓南雁這幾下舉重若輕,那一轉一抓更是怪異絕倫,心頭均是一凜。
“官爺火氣太大,說不定是暑氣沒消透,我給你降降心火!”卓南雁惱他罵自己“小雜種”心底怒氣陡生,霍地扣住他背後衣襟,身子疾晃,已到了山崖邊上,一個金雞獨立,大半身子已探出山岩外,作勢要將桂浩古拋出。
桂浩古大叫道:“大膽!你…你若敢放手,便是、便是襲殺朝廷命官。那可是造反殺頭的死罪…”卓南雁道:“誰說我要殺你,本幫主只是想給你降降心火!哎喲,官爺您可是太胖啦,累得我胳膊好酸。”說著手臂連顫,嚇得桂浩古哇哇大叫,聲音中已帶了哭腔。劉三寶忍不住拍手大笑,那大漢也不莞爾。只那老翁仍舊靜靜端坐,遠望群山,似是對眼前萬事都漠不關心。
“小賊住手!”雷青鳳卻是火爆脾氣,嬌斥聲中,飛身躍上,揮劍便向卓南雁刺去。卓南雁看破她這一劍是虛招,故意不避不讓,口中大叫道:“哎喲,抓不住了!”猛一揚手,將桂浩古高高拋起。劉三寶眼見雷青鳳劍光閃爍,將卓南雁頭臉盡數籠住,卓南雁卻微笑不避,不由嚇得“媽呀”一聲大叫。桂浩古只當這回必死無疑,人在空中,也是長聲慘嚎。山頂上倒是一片熱鬧。
果然雷青鳳劍到中途陡然變招,改刺卓南雁心口。她早看出這黑衣少年武功怪異,這一招不求傷敵,只是試探,連環六劍刺出,卻全是虛招。劉三寶“媽呀”、“媽呀”的剛叫得兩聲,雪花劍女這一招六劍,已然刺完,每一劍均是貼著卓南雁的頭臉衣襟刺出。卓南雁卻有成竹,金雞獨立的姿勢絲毫不動,便連臉上的笑意也未減分毫。
那落拓大漢忍不住雙眉揚起,高聲喝彩:“好膽魄!”在他眼中,武功高低無關緊要,倒是卓南雁這份刀劍臨身而不變的膽氣,委實讓人驚歎。
便在此時,砰的一聲,桂浩古才穩穩地落在小亭邊上,這時他死裡逃生,渾身已是冷汗淋漓,想放聲大罵卻又遲疑著不敢出口,加之身上道未解,那模樣瞧上去尷尬之極。
“這等劍法只配拿去繡花,”卓南雁向雷青鳳冷笑兩聲,右掌虛晃“我瞧你也得降降心火!”雷青鳳對他甚是忌憚,眼見他右掌忽抬,身子嗖的躍回丈餘。哪知腳才著地,忽覺眼前多了一人,目光朗朗,冷冷視,正是卓南雁已竒快如電地掠了過來。
雷青鳳大驚失,長劍顫抖,卻不敢刺出,猛地回頭向南宮鐸喝道:“你死了麼,還不出手?”南宮鐸自知不是敵手,又不敢不應,正自神
尷尬,身旁的烏長老一聲冷哼,大步而出,猛然翻掌,重重拍在桂浩古身上。他一股渾厚的內力隨掌吐出,本擬漂漂亮亮地解開桂浩古的
道,哪知棋仙施屠龍傳下的點
秘技別有妙處,桂浩古只痛哼一聲,仍舊一動不動。
烏雲金灰撲撲的瘦臉更是冷得駭人,雙眸芒倏閃,盯著卓南雁道:“年紀輕輕,便敢胡作非為,你叫什麼名字,師父是誰?”他一步踏上,卓南雁便覺身周的氣機衝蕩,知道這病蔫蔫的老者絕非易於之輩,卻兀自不懼,笑
地瞅他兩眼,搖頭苦笑道:“適才那位官爺是心火旺盛,您老先生無
打采,卻是五癆七傷之症,這個病在下可治不好。”烏雲金面
陡變,冷冷道:“小輩無禮,老夫代你師長教訓教訓你!”兩隻大袖忽如風帆般的一陣鼓盪,渾身勁氣如箭在弦,已在尋找卓南雁氣機身法上的破綻。
他這一蓄勢待發,崖頂上立時現出一片蕭瑟冷肅之氣,雷青鳳、南宮鐸等人便只得遠遠退開,落拓大漢和劉三寶更是不錯眼珠地觀瞧。只有那蓑衣老翁仍舊背衝眾人,彷彿是鐵雕銅鑄一般凝在沉沉的暮靄之中。
勁敵當前,卓南雁雖然口中嘻笑,心底其實也是微微一慌,但隨著兩人運功對峙,他的心境卻漸漸寧謐下來。卓南雁以往對那八勢煉氣局修煉較多,對煉神局的領會始終未臻上乘,但這時越是跟這高手對峙,心底對元炁心神的御使,便多了一層領悟。不知不覺之間,卓南雁已進入了龍虎相、神氣融會的玄妙境界。
“大局在,
察入微”的心法竅訣展開,山頂的一草一木,漸漸地都在他心底活躍起來,耳畔穿梭的山風,頭頂飄蕩的浮雲,竟都跟他的心神融於一體。烏雲金望著對面這雙冷澈的眼神,心中忽地生出一絲極為怪異的
覺,彷彿面對的是一眼帶著絕大
力的幽冷深潭,對峙越久,那寒潭的
力越足。
“先下手為強!”這念頭一動,烏雲金的灰臉上忽有紫光一閃,蒲扇般的大手已自袖中緩緩探出,腳下幾片枯敗的落葉被一股怪風掃了下,驚惶失措地打起了卷。劉三寶見了這怪異聲勢,心底不由替卓南雁擔驚不少,想叫聲“大哥”但山頂的殺氣太濃冽,這一聲竟噎在了喉頭,喊不出來。
便在此時,山頂驀地響起沉冷的一嘆:“烏雲金,看你印堂發紫,太陽鼓出,想必體內奇經八脈已開,貴派的殘心七絕掌,只怕你早已修到了第四重的神足境了吧?”說話的竟是那一直端坐不語的老漁翁。
烏雲金身子微震,在他腳下盤旋的幾片殘葉倏地墜落在地,扭頭盯著老翁那鐵一樣蒼冷的背影,沉聲道:“不錯,那又怎樣?”他聽這老翁淡淡的一句話,便將自己武功修為道得清清楚楚,心底疑惑萬千。那老翁冷冷笑道:“你十年前便已涉足神足境,但十年來刻苦用功,卻再也難得寸進,可知為了什麼?”老翁這句話一出,卓南雁忽地察覺出烏雲金掌上氣機蕩起一陣起伏,知道他心內必是極為震驚。
“在下不知,請先生指點!”烏雲金聽他一語中的,語氣不由恭敬了許多。那老翁淡淡道:“殘心七絕掌重在心修煉,你心量太窄,只重氣脈修煉,不知返修本心,如此
進,便如同南轅北轍!”南宮鐸等人聽這老翁直言烏雲金“心量太窄”心底均想:“這老翁怎知烏雲金的為人?老烏
子乖戾,只怕要跟這老頭翻臉。”烏雲金臉
卻是一片煞白,眉
擰起,似要發怒,但雙掌突突抖顫,卻終究不敢出手。
老翁卻又徐徐叮上一句:“你若不信,勉力而為,五年後當可煉到第五重‘三冬無暖意’的死心境,卻已有走火入魔之相!”他仍不回頭,驀地屈指向後一彈,一枚石子破空飛來,啪的打在桂浩古身上。桂浩古胖大的身軀一震,道立解,一
股坐在地上,呼呼
氣。
這一手“飛石解”御重於輕,更難得的是石子擊中桂浩古後,便即飄然滑落,顯是力道拿捏得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卓南雁不由心底微寒:“我便是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如他一般,將勁氣御使得如此妙至毫巔!”烏雲金更是心神劇震,除了震驚於這手彈指飛石的絕技,老翁那一針見血的話語,更直戳到了他的心坎子裡面。烏雲金的身子卻如落葉一般簌簌地抖起來。
老翁這才慢慢轉過頭來,寬大的斗笠遮不住那兩道寒凜凜的眼神,沉沉嘆道:“你心境未開,這一輩子再難進入第六重‘無中能生有’的無為境!”烏雲金驀地大叫一聲,飛身躍起,直向山下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