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豔舞動魄熱血誅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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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道:“你的幫手業已找到,巫魔這一關也過去了,咱們到底何時出手?”餘孤天的眼光幽幽地閃爍,沉聲道:“近年來完顏亮提拔了不少青壯將官,若是你我暴然出手,只怕未出軍營,便會被完顏亮的這些親信
成刺蝟。嘿嘿,無論何時,都不要明著行刺皇帝,最好的法子就是毒死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他!”卓南雁驀地想到完顏婷一直在鑽研毒功,不由地心內一寒。
餘孤天雙目放光,自顧自地說下去:“完顏亮中毒身亡,最大的嫌疑便是毒名遠揚的蕭抱珍。他是契丹人,本就基不穩,只須我三言兩語的挑撥,撲散騰便會跟他火拼,鬥個兩敗俱傷。其時群龍無首,大軍進退不得,我再以先帝皇子的身份登高一呼,定然萬眾響應。
“我登基之後,第一道旨意便是下令回師。這是最得人心的撥亂反正之命,數十萬大軍定會對我衷心歸順。此次南下伐宋,我屢建戰功,威名深著軍中,完顏烏祿又怎能與我相比?那時我衰數十萬虎狼之師北歸,乘烏祿立足未穩,便可一舉破之。”他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裡,覷見卓南雁眉頭微蹙,不由“嘿嘿”一笑“聽說大哥曾與烏祿有舊,小弟決不會勉強大哥助我。我與烏祿之爭,純是天命,大哥兩不想幫便是!”卓南雁點點頭,道:“難得小弟算計得如此周詳。只是最難的還是兩件事,其一是如何不著痕跡地下毒,其二便是如何讓眾軍相信你先帝皇子的身份。”
“下毒之事雖難,婷姐姐早已給我辦妥了。至於皇子的身份,”餘孤天自懷中掏出一塊玉佩,痴痴凝望,眼中出神聖的光彩“只須亮出這玉佩即可!這九龍佩是父皇在他三十聖壽的盛宴上,親手給我戴上的,我大金文武百官盡皆知曉。嘿嘿,完顏亮做夢都想要這個,我跑到風雷堡避難、在大雲島裝聾作啞時都貼
藏著,一刻也不敢取出來。”卓南雁有些憐憫地望著他,直到此時,他才有些明白這個自幼古怪莫測的天小弟,忽然覺得這個大金皇子非常得可憐。卓南雁沉沉地嘆息一聲:“但願天小弟能得償所願!”一嘆之後,他轉念又想:“但他成功之後,便又如何呢?他自會揮師北上,與我的結義兄長烏祿一場龍爭虎鬥。那時我該盼著誰勝誰負…”他暗自搖頭,懶得再想下去。
用罷晚膳,二人便即出營,趕往耶律元宜的營帳。依著餘孤天的算計,下毒之事定要讓耶律元宜遣人下手。
其實夜沉沉,只見矮小的龜山四周都盤滿了大金的連營。串串的燈輝火光自營帳裡透出來,在深寒的冬夜裡無
打采地閃爍著,一股股炊煙藹藹地繚繞在營帳上空。座座連營之外,時見幾隊騎兵乘快馬呼嘯奔騰,那是奉完顏亮的諭旨巡查圍堵叛將逃兵的馬隊。
二人不願被那些馬隊撞上,展開輕功,只在火把照耀不到的暗影裡悄然穿行。好在耶律元宜的連營離得不遠,餘孤天又悉地形,片刻後兩人便摸到了轅門外。
餘孤天緊盯著耶律元宜帥帳外高挑的紅燈,低聲道:“大哥,咱們先莫要通報,趕過去探探耶律那老狐狸!”卓南雁笑道:“你既已跟他們歃血為盟,難道還信他們不過?”餘孤天點了點頭:“我信不過他們!”他扭頭向卓南雁望來,忽地一笑“這天地下的人,除了婷姐姐,我只信你!”卓南雁微微一愣,道:“咱們你死我活地拼殺多場,你卻信我?”餘孤天緩緩地道:“我也覺得頗為奇怪,但我知道,你決不會騙我。咱們雖然死拼多次,那也是各忠其事。”頓了一頓,他又道“大哥,小弟常想謝謝你。在大雲島時,旁人都欺我辱我,只有你常常護著我。這份恩情,我完顏冠定要報答!”望著那對在夜裡灼灼閃爍的眸子,卓南雁心內也有些發熱,笑道:“難得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嗯,那時候我病怏怏的,沒跟你比過腳力。來,且看看咱們誰先摸到耶律元宜的帳外。”餘孤天笑道:“好啊!”兩人的眸子都似孩子般地亮起來。
二人繞開轅門,各找士卒疏漏處閃入,片刻後,竟是半步不差地同時掠到帥帳之外的黯影中。
只聽營帳內響起陣陣沉緩的腳步聲。耶律王祥低聲道:“爹爹,餘孤天那廝當真有這把握?我怎地總覺得這廝有些古怪?”腳步聲頓住,耶律元宜的聲音有些無奈:“形勢如此,咱們不得不信他。左右是個死!完顏亮啊,你這昏君不讓老夫活,老夫便跟你拼個死活!”父子二人聲音雖是極低,但偷聽的兩人玄功通神,兀自聽得真切。
帳外的餘孤天聽到此處,緊蹙的眉漸漸舒展,衝著卓南雁微微點頭。又聽耶律元宜嘆道:“餘孤天那廝不知何時竟跟新帝搭上了鉤。這小子奪下揚州時只怕便起了反心——‘完顏亮死於此地’,這手活真是狠哪,更難得這小子步步算得準、走得狠,端的是個厲害人物。”耶律王祥“嗯”了一聲,道:“他是個厲害人物,於咱大有好處,起碼可順順當當地殺了那昏君!”耶律元宜冷笑道:“哪裡有那麼容易!弒君之後便是爭功,那時誰帶著這數十萬大軍北歸,誰便是新帝眼中的第一功臣!嘿嘿,若是大事成功,定要先將餘孤天…”下面話未說出,只發出一聲陰森的低笑。
餘孤天的臉上卻滑過一絲笑意。他倒不怕耶律元宜事後對他下狠手,只怕這位兵部尚書現在不敢死心地跟著他一起謀反,聽到這裡,就放了心,一拽卓南雁的衣袖,二人悄然繞到轅門外,再大大方方地讓兵卒通稟。
耶律元宜忽聞餘孤天求見,忙親自趕出,將他二人入帳內。
這時的餘孤天竟似全不知他父子的密議一般,滿臉都是懇切之,進賬後便即一揖到地,慨然道:“大金的文武百官,我餘孤天獨服大人一人。有先生運籌,孤天便覺有了底氣,眼下大事成否,只在大人身上!”耶律元宜料不到這位少年新銳如此推崇自己,得意之中倒有些尷尬,苦笑道:“孤天老弟言重了。只是這最後一擊,咱們到底該當如何下手?”餘孤天呵呵一笑,自懷中取出那隻玉瓶,道:“不必真刀真槍,只須用這小小毒汁便可萬事大吉…”跟著細述這奇毒“龍蛇變”的神奇詭異之處。耶律元宜聽得雙眸大張,怔怔地道:“…十二個時辰之後毒
驟發,僵死如石像。這毒汁當真如此神妙?”
“千真萬確!這是我龍驤樓的鎮樓之寶,乃耶律瀚海花數年之功配成。”餘孤天搬出龍四老中的耶律瀚海來誑他,見他面
驚喜之
,又道“此毒入水則化,
眼難辨。大人只須遣人將它倒入完顏亮洗臉的蓮花白玉盆內,這毒汁便會在那昏君洗臉時滲入口鼻,無知無覺。最妙的,是這奇毒要在十二個時辰後才發作,斷然查不出是誰下的毒!”他說著雙眉挑起,長長地一嘆“眼下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將這玩意兒放入完顏亮的蓮花白玉盆中。”
“我來吧!”耶律元宜眼芒熠然一閃,森然道“下毒這法子不痕跡,確是比行刺穩妥得多。”餘孤天喜道:“大人當真有辦法?”耶律元宜點一點頭:“老夫可以一試。”餘孤天微一遲疑,終於將玉瓶
到耶律元宜的手中,低聲叮囑道:“此毒配製極難,眼下只餘這小半瓶了。大人務要小心在意!千萬莫要
碎了,若是給毒
濺入口中,誰也救不了大人…”耶律元宜的臉
一寒,手心也變得汗津津的,忙將那涼颼颼的玉瓶揣入懷中。他生
謹慎,忽然間又生出些後怕,道:“這毒
當真…管用?萬一失禮,那邊怎樣?”餘孤天揚眉道:“那便來硬的!你我手下兵強馬壯,刀霸巫魔雖勇,孤天卻也不懼。”耶律元宜想到他在揚州府衙的一掌之威,心底略松,沉聲道:“明晚此時,這毒汁定會倒入完顏亮的玉盆中。”餘孤天道:“好極!大人身為兵部尚書,軍權盡集你手,完顏亮一死,萬事便全在大人掌握,又有我這威勇軍都總管鼎力相助,誰敢反叛,我會盡力除之!”耶律元宜長出了一口氣,對耶律王祥道:“去找你岳父,將孤天老弟的這妙計細說了。”耶律王祥點一點頭,匆匆而出。
回到餘孤天的營帳,卓南雁道:“耶律元宜到底會怎樣下毒?”餘孤天笑道:“耶律元宜頗有心機,最好結賄賂完顏亮身邊的內侍。侍候完顏亮起居的親近內侍烏貢,更是耶律元宜的結義兄弟。烏貢這閹人有個姐姐,雖早已出嫁,卻如花似玉,去年被完顏亮看見了,拽入宮中姦汙玩
了多
。烏貢這親姐倒是個烈
的,竟在宮中懸樑自盡了。烏貢這雜種,事後倒跑到完顏亮跟前哭訴請罪,好在完顏亮也沒怪罪他。嘿嘿,不管怎樣,烏貢必會對完顏亮懷恨在心。”
“難得這等秘事你也知曉!”卓南雁呵呵一笑“其實你早就知道耶律元宜跟烏貢的關係,卻不明說,只讓耶律元宜來遂自薦,是不是?”餘孤天笑道:“我之所以選中耶律元宜,除了看中他這兵部尚書的重權高位,烏貢這層關係,也是緣由之一。只是這等事卻不能當面點破,在那耶律元宜這等老狐狸跟前,還是裝得傻一些的好。”翌
清晨,但聽呼嘯陣陣,原來完顏亮的
衛親兵紫絨軍已經拔營,出師攻打秦州去了。餘孤天守在帳內,聽到號角昂揚、蹄聲如雷,心內不由一陣狂喜。
金兵渡江在即,張汝能要全力籌措渡江事宜,忙得焦頭爛額。餘孤天身為渡江副帥,這兩之間,也須跟他運籌謀劃。他今
又得了暇,便去張營內與張汝能計議。張汝能情知難敵宋軍水師,倉促渡江只會慘遭敗績,心底煩悶至極。餘孤天趁機危言恫聽,擾得張汝能愈加心虛,打定主意設法拖延,起碼晚一
渡江,便晚一
受辱。
直到西斜,餘孤天才興沖沖地趕回自己的營帳。
“護衛完顏亮的五千紫絨軍已經離去,龍蛇變的奇毒也即將不痕跡地滲入完顏亮的肌膚,耶律元宜、郭安國等統兵重臣也已被自己收服,便連巫魔蕭抱珍都會隨軍出征,遠離完顏亮!”想到此處,餘孤天不由口
發乾、肺腑發熱。
一切都快成了,只差最後的一擊。餘孤天躊躇滿志地仰在座椅上,默默盤算著神鬼不知地毒殺了完顏亮之後,該當如何降服群臣:“先要治住耶律元宜,先下手為強,這廝竟敢打我的主意。這位兵部尚書小心謹慎,卻無雄心壯志,只須略施手段,便可治得他服服帖帖…”他這兩天幾乎沒怎麼入眠,閉上眼便是這些事,奇怪的是卻沒有一絲疲態,總覺得力旺盛。
“這時候我倒好像芮王爺,”餘孤天望著對面的卓南雁嘆道“若是他在,定能安排得井井有條,斷不會如我這般手忙腳亂。”見卓南雁始終眉頭緊皺,餘孤天的笑容不由僵硬了一些,道“大哥,莫非你還有甚顧慮?”卓南雁面沉鬱地凝在暗影裡,緩緩地道:“我怎麼有一種被捉
之
?蕭抱珍昨
為何跑到你這裡來詐降,完顏亮…莫非在
什麼玄虛?”大帳中忽然岑寂下來。那股靜便讓餘孤天生出一陣心虛。他睜大滿布血絲的雙眸,沉聲道:“他能
什麼玄虛?”卓南雁卻只沉沉一嘆,轉頭向外望去。
帳外是幾株還未伐去的老樹,在蕭冷的暮風中揮舞著光禿禿的枝杈。那輪斜陽正在垂下去,只餘一抹夕光,幽幽地撫著樹梢。餘孤天望見那抹藹藹的蒼紫顏,心便突地一緊。
一片讓人揪心的死寂中,忽然傳來一陣緊密的蹄聲。那馬在轅門外潑刺刺地勒住,一道喝聲響起:“威勇軍都總管餘孤天!萬歲在龜山寺錢設宴大宴文武,請將軍速去赴宴!”餘孤天眼芒一閃,暗道:“這回傳我,怎地有些古怪!”卓南雁已長身而起,低聲道:“我扮作你的親兵,隨你同去。”兩人隨著那傳旨官趕到龜山寺,果然見完顏亮的御帳前旌旗招展,座椅桌案羅列在帳外,不少文武眾臣早已團團環坐。完顏亮居中而坐,身穿簇新的杏黃龍袍,外罩的狐裘潔白如雪,更襯得這位美髯皇帝氣宇軒昂。
餘孤天見眾人身前的桌案上擺滿了杯盤酒菜,心內也是一鬆:“原來果然是完顏亮這廝悶得無聊,我這可是杯弓蛇影了。”完顏亮已望著他笑起來:“坐吧,軍中無聊,大夥兒閒來看看百戲,以博一樂!”餘孤天忙要行參見之禮。完顏亮卻已一笑擺手:“餘愛卿來晚了,好座位都給人佔去啦。”餘孤天笑道:“能與陛下同樂,小將坐在哪裡都是一樣。”舉目望去,但見完顏亮身後俏立著兩位美妃,眼中媚光四,顯然是巫魔太陰教的女弟子。刀霸撲散騰就在完顏亮的御案之側陪護,巫魔蕭抱珍卻不見蹤影。
早有內侍上前,引著餘孤天到早就預備好的桌案前落座。卓南雁則易了容貌,肅立在他身後,這時心底驀地生出一絲疑惑:“餘孤天官職不低,為何座位離著完顏亮好遠,當真只因晚來一步這個緣故?”目光一掃,又見耶律元宜倒是坐在離完顏亮不遠之處,正向餘孤天頷首致意。
御帳前新開的一口池塘,雖然天寒水瘦,但粼粼波光映著落晚霞,倒也賞心悅目。那池塘上橫著兩艘畫舫,陣陣鼓樂之聲,不住地從畫舫中傳出。完顏亮君臣便環池而坐,觀賞船上的伎樂百戲。
池塘上演的正是其時風靡江南的百戲“水鞦韆。”那兩艘畫舫的船頭上豎起丈餘高的橫木,上掛的鞦韆架橫跨池面。兩個緋衣女子正在鞦韆上悠悠盪盪。深寒的天氣裡,二女的綵衣卻都薄如蟬翼,玲瓏體玉,若隱若現。船尾上絲竹鑼鼓齊奏,二女邊盪鞦韆,邊舒展體玉,在池面上做出彎轉起伏的美妙姿態。大金君臣久居北方,大多沒見過這等江南賞心悅目的玩意兒,均是看得津津有味。
暮漸沉,池塘四周和那畫舫上早挑起了燈籠火把,燈輝水光,
映溢彩。隨著那鞦韆越蕩越高,曲聲漸漸緊密,二女紅衣飄飄,襯著波光火影,看得人心曠神怡。待得鞦韆盪到與橫架平齊時,二女飄身躍起,翻了兩個筋斗,各自落入池中。早有小舟駛來,將溼淋淋的二女搭上船去。卓南雁知道這水鞦韆大多是炎夏之時出演,但此時寒冬時節,眾藝伎也許在冷水中拼力博取完顏亮龍顏一悅,不由心下暗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