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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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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曼娜的時候是在去年的三月。當時sars還沒有蔓延到澹川,只是在電視上聽聽而已。外國文學教授因此還特意給我們講講《霍亂時期的愛情》。他說,但願sars來得更猛烈些吧!讓處於庸常中的人類經受一次極端的考驗。只有在此類的極限生存狀態中,人的底才暴無遺。

我無心聽課,從教室的後門溜出去,肘下夾著《外國文學史》在寂靜的走廊上打電話給童童——童童是我現任女友。這麼說,好像我是一個花心大蘿蔔似的,其實不是,之前我只有過一個女友,不久就分道揚鑣了。大學校園裡的愛情,更像是美麗的童話。可是,遇到了童童之後,我的觀點全變了,我們倆似乎黏成了一個人,只要一有時間,就總往一起鑽。因為我們不是一個系的,所以還彼此抄了對方的課表,若我有課,下課時,一準會在教室門口看見童童,她端莊地站在那兒等我。我相信,我們的愛情堅如磐石,我們一起製造著許多漫,彼此捏對方的鼻子,要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童童是學理的,不過總跟著我來上選修課,也跟著我讀了一些愛情小說。有那麼一天,在三食堂,吃麵的時候,她忽然把埋下的頭抬起來,兩隻眼睛閃耀出熠熠的光彩來。我給嚇了一跳“童童,你傻笑什麼?不會是得了神病吧?我們澹川的神病院都遷走了!”童童乾脆把筷子一放,兩隻手托住下巴,兩眼望天“去去去!”

“童童,你到底咋了啊?”

“島,我生快到了,你送我啥禮物啊?”我說:“秘密。”她說:“還秘密?在我面前還敢有秘密?!”她伸過手來掐我耳朵,我哎喲喲地叫起來,正好被同宿舍的老三看到,趁機羞了我一通,害得我好沒面子。我說:“童童,看我怎麼收拾你!”她說:“你敢!”童童說得對,我是不敢,我怎麼敢收拾我的小愛人呢!現在來說那個所謂的“秘密”吧,我想寫一部小說獻給我的童童,這個現在她也知道了,而且是她夢想的,她跟我說:“你們學的那些外國大作家都給自己的愛人寫了詩啊散文啊小說的,或者是好長好纏綿的情書,你給我寫點什麼啊?”我拍拍脯說:“我給你寫本書!”

“真的?”一提這個事,她就兩眼放光。我信誓旦旦:“真的。而且我已經聯繫了出版商,還要把它出版呢!”童童說:“太好了!島!”安是我的出版商,這次從蘅城過來看我,順便和我談下一本書的情況。我想帶童童去,因為我和安吹噓了好多次了,我說我給他找了個超好看的弟妹。他說那一定要看看。

——童童還在睡懶覺。我說:“你下樓吧,我要去見一個出版商談稿子,你也跟我去吧。”她說:“那你來我樓下等。”從文科樓到童童住的十八舍,中間需要穿過一個三角地。我在那邊宣傳欄前逗留了一會兒,瀏覽了上面雜七雜八的張貼廣告。在一張有關伊拉克戰爭局勢講座的海報下方,我看見了用b5紙打印的一則啟事:尋人合租房屋:超級便宜。300元/月。有意者請致電話138。

我當時就把電話撥了過去。

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問:“怎麼稱呼?”她說:“叫我曼娜。”天哪!曼娜?!我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手抄本《少女之心》。那裡面也有一個曼娜。我頓了一下,語調居然有些異樣。她大約聽出來了,在那頭兀自笑出聲來。

我說:“關於租房子的事。不介意的話,晚上約個時間談吧。”她說:“好的,你定地點。”我想都沒想就說:“五月花酒吧。”掛了電話,我不轉身也能覺到身後站著一個人。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去應對。有時候真的覺得這個世界其實很小,躲避一個人是那麼艱難。一眨眼,一轉身,又是狹路相逢。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扣住,微微用力。

我知道他是伊諾。

——我們是在現代漢語課上認識的。

那天,我去晚了。照例躡手躡腳地從後門溜進教室,試圖找著一個空位坐下。就在那時,伊諾友好地朝我招手,我走到他身邊,坐下,輕聲說了句:“謝謝。”他把課本翻到老師講的那頁,指給我看。我把課本拿出來,胡亂地翻書,我突然意識到教室內此刻是如此寂靜,似乎一滴水落下來,都有爆炸的可能——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只有我的翻書聲充斥著整個教室。老師已經停止了講課。伊諾用手捅了捅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發現老師正在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目光凝視著我,恨不得用目光將我殺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埋下頭繼續翻書——嘩啦嘩啦。

“遲島嶼!”站在講臺上的現代漢語老師終於忍無可忍,拍案叫著我的名字。我伸長脖子,仍舊坐在那兒,以一種詢問的口氣說:“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你出去!”

“你是在說我嗎?”

“不是說你我說鬼啊?!”全班學生鬨堂大笑。他平伸雙掌,向下壓了壓,以示安靜。接著說:“這是我的課堂。我正在上課,你進來應該敲門,這是作為一個大學生最起碼的素質,只有懂得尊重別人才能贏得別人對你的尊重。”伊諾“霍”地站起,滿臉通紅,肯定是由於過於動,他雙手比劃著輔助他表達著自己的意思,稍顯結巴的中文單詞從他的嘴裡像溺水的魚吐掉的氣泡一樣,一個一個冒上來,生硬且發音乖戾:“他從後門進來,而且儘量不發出聲音是為了不打擾你講課。如果他說話了,你和我們大家都要停下來,我們的思路都要斷掉。所以,他沒有錯。老師,你對他的批評是沒有理由的。”伊諾的神情裡有小孩子的認真和執著。

現代漢語教師將黑板擦奮力向講臺上砸去,他的怒氣像助了油的火焰,一直往上躥,沒完沒了,暗無天

“你們倆!就你們倆現在就給我出去!”伊諾的臉漲紅了,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金的柔軟的汗伏在臉頰上,巋然不動,閃爍著一點光澤,這是因為他站起來了,光線正好斜斜地截斷他的身體。上半身伏在陽光的海里,下半身則湮沒在灰塵跳舞的黑暗裡。他張了張嘴,還要辯解,我拉住他,什麼也不說,三步兩步跨出了教室。

“我叫伊諾。”

“我叫島嶼。”他聳聳肩膀,用英語調皮地說:“iknow.”看著我一臉的驚訝,他幸福滿滿地笑了。之後,又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做個朋友吧!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休息。”我笑了笑,轉身離開。把這個外國大男孩一個人扔在文科樓寬敞明亮的走廊上。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黑的天光從他身後海水一樣湧來。

那段時間,我總是帶著手提去五月花酒吧的二樓寫小說。累或者寫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到吧檯前要一杯咖啡坐一會兒,也或者趴在那兒菸,神情落寞地看酒吧模糊的燈光下一張張面孔,妄自揣測每張臉孔的內容,樂此不疲。

有幾次,我在這裡碰上了伊諾。他也是獨自一人,一句話不說,在吧檯的另一側,不動聲地看我,眼睛是褐的,憂鬱的深淵,深不可測。我總是害怕自己失足,一下子掉進去,再也爬不出來,乾脆別過頭去,不再觸動他的目光。

此刻,我站在宣傳欄下,又一次邂逅伊諾。他要我參加他們的party。我推託說,這幾天身體不舒服,還有許多事情要辦,就不去了。況且我已經去過一次了。

他慢地說:“這次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一大幫人在一起吃蘸著油的麵包,喝酒,菸,聊天…”他想了想,鄭重地說:“真的不一樣。是我的生,中國農曆的三月二十二。”

“真的?”

“怎麼了?”

“也太不巧了。童童的生也是三月二十二。我已經答應那天帶她去葉赫古城了。”伊諾的喉結滾動了幾下,發出了鴿子一般的咕咕聲,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看見了從遠處走來的一個女孩。緊身圓領的t恤,一條白的短褲,小腿出來一截。正朝我們走來。

“是她嗎?”我一轉身,看見了童童。

那天,我帶童童去見從蘅城來的安,約好在地質街上的一家海鮮店吃飯。童童十分興奮,甚至有點過了頭。在車上,她跟我講起了s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