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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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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光輝嘆了口氣。車子已經到了郊外,接著拐進了一條小道,再往前,進了一座大門。杜光輝看著門前的燈光,猛然記起來,這是綠楊山莊。他曾經和李長副書記來過一次。事後,他問小鄭,這山莊到底是幹什麼的,搞得神神秘秘的。小鄭紅著臉,只是笑。他再問。小鄭說:“那是老闆們聚會的地方,據說裡面亂得很。特別是小姐很多,甚至還有外國小姐。她們就是看上了各個礦山老闆的錢包。”

“停下吧,嶽縣長,這地方…”

“啊,這是綠楊山莊嘛。這地方很好的。我已經讓百花礦的馬總先來了。”嶽池正說著,車子停了下來。一個腆著大肚子的男人走過來,見了嶽池,點著頭說:“都安排好了。”嶽池介紹道:“這是馬總,這是杜書記。”

“杜書記我是認識的,電視上經常有嘛。只是領導忙,也不見到我們那小礦上去指導。”馬總遞上手,杜光輝握了下,手肥肥的,像軟軟的麵包。老遠,杜光輝就聞見馬總身上的酒氣,他半掩了鼻子,跟著嶽池往裡走。

整個山莊裡,燈光都是朦朧的。樹影之中,隱隱約約地似乎晃動著人影,並且飄蕩著一些曖昧的聲音。杜光輝走了幾步,猛然回過頭,對嶽池道:“忘了,我還約了人。我得馬上回去。這樣吧,馬總,你讓車子送一下我。”

“這…怎麼?”嶽池一下子明白了杜光輝的心思,只是他沒想到,杜光輝真的會這樣…

馬總讓司機送杜光輝回招待所。車子進了城,杜光輝讓司機停下來了,說要自己走走。司機很有些為難。杜光輝說:“這為難什麼,我自己要下來的嘛!”桐山是個山區小縣,但是現在在這個信息化時代,山區小縣的變化,也可以用得上一個詞:新月異。去年,杜光輝剛到桐山時,晚上上街,剛剛到了九點,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街上也少見行人。可是現在…才短短一年,而且現在已經是九點半了,店鋪裡的燈光依然在亮著,行人和車輛不斷地從身邊經過。路邊有些門面,關著門,透出粉紅的燈光。偶爾在門外,會站著一個打扮妖冶的女子,一見到人就笑著往前湊。杜光輝儘量避開著,他心想:這粉紅的小店,與綠楊山莊又有什麼區別呢?其實都是一樣。不過所接待的對象不同而已。以前,杜光輝也聽到過一些關於嶽池副縣長的議論,他還不太相信。一個縣委常委、副縣長,年紀也還輕,政治前途一片大好,還不至於糊塗到那個地步吧?不過從今天晚上看,杜光輝心裡算是有底了。

快到招待所時,杜光輝碰見了葉主任。

葉主任也喝了點酒,步履有點顫顫的,跟杜光輝打了招呼。杜光輝問:“怎麼?會後還出去了?”

“是啊,那邊的飯局是安排好了的。他們一直等著。剛結束。頭髮暈了。杜書記還有這閒心,出來散散步?”

“哈。我最近看到網上說,一個人每天走一萬步,才能算是正常的運動。少了,就容易形成三高。”

“那都是網上說的。要是全信,就沒法活了。”葉主任打了個酒嗝,道“杜書記,怎麼嶽…嶽成了…”

“這個嘛,是市委的安排。”

“市委這安排也不太…我就有意見。他算個啥子嗎?他當縣長,桐山下一步就要成為…”葉主任搖著頭“我總之是有意見的。”杜光輝看著葉主任,燈光下,顯得清瘦。平時,葉主任在辦公室,一天到晚只看見他來來回回上樓下樓的影子,卻很少仔細看他的面容。一個縣委辦公室主任,就是縣委的管家。管家難當,上有書記、副書記,下面還有各個科室一干人馬。在書記、副書記面前,葉主任永遠都是微笑著的,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麼煩心事。而且,杜光輝一直很佩服的就是,沒事的時候,你很難看見他;但有事的時候,你立馬就能找到他。他彷彿永遠都等在某一個地方,隨時準備著上來解決問題。以前在部裡,簡又然也是這樣。辦公室主任,如同領導影子裡的人,時時刻刻活在領導的呼裡。

“葉主任哪,今年才四十吧?”杜光輝問。

“還四十?早過了。四十二了。比嶽還大一歲。”葉主任又強調說“我進常委時,三十八。他是去年才進的。”說著,就到了招待所大門。杜光輝說:“我進去了,葉主任呢?”葉主任停在門邊:“有一句話,光輝書記,我不知該說不該說?”杜光輝望了下葉主任。葉主任道:“林山礦的事,杜書記還是少點手。這裡面複雜啊!”

“是嗎?謝謝。”葉主任說:“不謝。”步履又有些歪斜地向街上走去。杜光輝在後面道:“能行嗎?不行,就讓車來接你吧。”

“能行。別的事不行,走路還不行?”葉主任說著,已經拐進路邊的縣委宿舍了。

事實上,杜光輝對林山礦的事,心裡也一直在打鼓。林山礦在今年的洪水中,他是看著礦區一點點沉陷下去的。那麼多條鮮活的生命,在一瞬之間,都消逝了。出事後,他曾到礦區來看過,那幾莖慘紅的小花,在礦區寂寞而痛苦地開著。那種慘紅,讓他的心疼得血。本來,當林一達書記找他,請他出面找劉安主任時,他也是不打算答應的。他忘不了林山礦上的哭泣聲。可是,當林一達書記從全縣經濟發展和下一步林山礦的改革等各方面,給他詳細地解釋了後,他又覺得雖然這是一口出過事的礦,但總是停著,對桐山的經濟發展,也是不利的。作為一個掛職幹部,也不能因為心中的疙瘩,就坐視不管。礦山出事,責任不在礦山,而在管理者。因此,杜光輝一直想,等下一步林山礦正式復工時,他一定要強調生產安全,而且要將安全放在經濟效益之上,放在礦山的頭等大事的位置上。無論是本地礦主,還是林一達書記所說的外地老闆,安全防範都是一樣的。如果沒有這一條,再來一次桐山礦難,那麼,杜光輝也就成罪人了。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杜光輝先是看了會兒新聞。網站上的新聞來得快,當然,摻水的也多。特別是娛樂新聞,都是些販賣來的二手貨,真假難辨,黑白難分。他上網有個特點,不是所有的都看,而是選擇某一個主題,一旦興趣,就沿著這個主題一直往下看,一直看到無法再看為止。現在,他就發現了一個主題:領導幹部腐敗的八種特徵。

這篇網文中,逐一列舉了領導幹部走向腐敗的八種特徵。其中提到:權力集中,對權力表現出格外的興趣;喜好結,對圈子保持著濃厚的情;暗中攀比,對形象過分地注意;尋找理由,對自己違規行為進行原諒等,杜光輝看著,覺得這八條總結得還真是十分到位。領導幹部的腐敗,就像冰凍一般,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長期積累的過程。沒有人本質上是壞的,也不會有人在一瞬間就變壞了。對權力,對圈子,對形象,對女,對金錢,對這些很多腐敗幹部共有的特徵,領導幹部們都是從一件兩件逐漸淪落的。當他到自己已經深深陷入時,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人生就是這麼一個殘酷的過程,永遠只有向前,而無法後退。哪怕是一步,甚至半步。

沿著這篇文章,杜光輝一直看了兩個小時,後面基本都是案例。等他抬起頭來,已經是十一點多了。他洗了澡,正準備上。手機響了。

這麼晚了,誰啊?他聽著鈴聲,心裡有些急了。該不會是凡凡吧,或者是莫亞蘭…

杜光輝看了下號碼,是時立志。他先鬆了口氣,然後再接起來,時立志說:“光輝書記啊,這麼晚了,打擾你了。”

“啊,沒事,沒事!時書記有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明天的民主推薦。光輝書記可能不太清楚,在桐山,我也是幹了十幾年副處了。進常委,也是兩屆了。論年齡,雖然不能算年輕化,但也剛剛五十。我對組織上的有些安排,想不通哪!是不是那些不做實事、專門做虛功的同志,比我更適合啊?”時立志平時不太說話,但這會兒,竟一下子講了這麼多。

杜光輝只是聽著,偶爾哈哈地笑一下。

時立志道:“明天的民主推薦,可能要出問題啊!有些同志為我鳴不平,我說,這有什麼,不都是工作嘛!可是,他們有他們的權利,有他們推薦誰和不推薦誰的自由,是吧?我也不能干涉。光輝書記啊,你說是吧?”

“這個當然是。民主推薦嘛,講的就是民主。”杜光輝也找不出其他的話來,只好順著時立志的話往下講。

時立志哈哈一笑:“哈哈,光輝書記,我可還聽說,有很多同志明天準備推薦你啊!也不錯嘛。如果是你,我沒意見。但是,換了別人,我有想法。”

“我是不會的。至於別人怎麼推薦,我也沒有過問。一切都等明天吧,時書記…”杜光輝用鼠標點了下桌面,一個大大的足球,從遠遠的地方,不斷地滾了過來。這個動桌面,有趣,是凡凡專門給他安裝的。

“那就…”時立志停了下,又壓低了聲音,生怕外面有人偷聽似的“我就不說了。光輝書記啊,我就不說了。不說了!”放了電話,杜光輝覺得這事有點荒唐。時立志本來已經安排在副書記的位置上了,還要來爭什麼縣長。現在回想起來,雖然自己對桐山縣長這個位置,沒有興趣。可是,對它興趣的人,卻不止一個兩個。除了嶽池,還有現在的時立志,或許葉主任對這個也是有興趣的,只是不好明說。就是李長副書記,何嘗不想?人大常務副主任,雖然也是正處,可與縣長比起來,到底是軟一些的。一個是到頂的職務,一個卻是還有可能向上的職務。李長副書記當然明白這一點。他的心裡也一定覬覦著另外的位子,只不過他更含蓄些。或者說,他得到的補償已經稍稍平息了他內心的慾望。

而時立志不,時立志這次安排了副書記,乍一看,也算是動了的。但是,畢竟還是副處。何況他的年齡,不能再等了。接受了副書記,就等於下一步接受了政協主席。這兩個職位一般情況下是相連的。當個三五年副書記,五十三歲了,不到政協,還能到哪?

如果當了縣長,三五年後,可以到市直的。甚至可以…

現在,杜光輝有些隱隱地擔心。倒不是擔心時立志,而是擔心他自己了。高玉說過,有些同志要推薦杜光輝當縣長,剛才時立志又說了。兩個人都提到,說明這事不會是空來風,而是確有可能發生的。再往深處想,杜光輝更加擔心的是,時立志會不會藉著他,來實現自己的目的。這樣想著,他的頭開始有些疼了。上了,他拿出手機,打高玉電話,關機了。再打林一達書記的電話,也關機了。他搖搖頭,關了燈。窗外有月光,朦朧地照進屋裡。一層薄的白茫,一動不動地,靜靜地籠罩著。這多像大平原上的月光啊!在大平原上,人行走在月光裡,就像一棵棵遊動的樹或者草。人不再單純是人了,而是平原上的一株植物,同平原上所有呼著的物體一樣,都在月光下一寸寸生長,一寸寸老去…

掛職2——9(9)早晨起來,杜光輝覺到頭木木的。昨晚上睡得太遲,而且還失眠了。人過四十,睡覺總不比年輕時候了。年輕時,倒在上,一邊說話,一邊就能睡著。而現在,稍一興奮,就失眠。一失眠,想再入睡,就太難了。有時只好睜著眼,看無邊的夜。看著看著,就更加興奮了。大腦這臺機器,好像失去了控制,朝著自己也無法駕馭的方向,不斷地奔騰而去。

一上班,杜光輝泡了茶,喝了幾口,就到林一達書記辦公室。林一達正在接電話,示意杜光輝先坐下。杜光輝點了支菸,他看見林一達的桌子上,正放著一塊表。從外表上乍一看,應該是勞力士的。不過,勞力士也有很多種。這一款,看著還是比較大氣和豪華的。

“光輝啊,是上次跟你談的那個老闆,就是準備接手林山礦的。我讓他下週過來。”林一達臉上掛著興奮,邊說話邊將手錶戴到手腕上,又亮了亮。顯然,這表他也是才戴。

“啊,那好啊!不過,安全問題…”杜光輝道。

“安全肯定是第一。這個我們要好好地跟他們談。”林一達開了屜,拿出一包煙,遞給杜光輝,說:“這是他們從香港帶過來的,你看。我是不來的。啊,有事吧?”

“是有事。”杜光輝接了煙,道“有個情況,我考慮再三還是得給你彙報一下。今天下午的民主推薦,可能有人要推薦我,還有些同志可能要推薦時立志時書記。我怕這樣,推薦票就很不集中,容易形成…”

“有這事?”林一達蹙了下眉,不過,他顯然也不是太在意。望著杜光輝,他笑了下:“光輝啊,民主推薦就是要講民主嘛,他們推薦誰是他們的自由,也是他們的權利。是吧?不過,民主還要集中。集中就是對正確行使民主的保證。這個,你大可不必太為難了。推薦你,說明了你對桐山的貢獻大,是好事嘛。啊,好事!”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使推薦相對集中些。”杜光輝道。

林一達又是一笑:“這就沒必要了吧?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