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放箭也有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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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嘆息一聲:“收了弓箭。晝夜巡查,一有動靜立即報我。”其實蘇軾也不過是要擺個樣子罷了,本就沒有想過真地要放箭殺城下的饑民,見武力恐嚇無效,亦是無奈。還在徐州城牆高池深,只要閉門不納,便是有千軍萬馬來攻。也不會輕易破城。何況那些個饑民本就沒有任何的攻城器具,基本算是手無寸鐵,也不怕那些個饑民真的攻破徐州。
見蘇軾並非是要真的殺災民,李二懸了的心思終於放下:“蘇大人原也不必牽掛,徐州城如此的高大。但要關了城門,這些個饑民便是萬難進來。只是朝廷地旨意好似是說要賑濟災民,為何蘇大人卻要如此的將災民拒於城外?”如果是蘇軾恐懼數量眾多的災民入城鬧事,大可以開放了府庫,在城外搭建粥棚以為賑濟…蘇軾微微搖頭:“此間事不為駙馬所知也。此次相見,駙馬已是欽差,便是到府衙之中詳談的吧…”蘇軾蘇大才子的官邸之後便是私宅。安住了其王氏等人,但見緋羅繳壁,紫綬卓圍正中地大花廳前分有兩塊打的戒石,分書“慎言”
“慎行”立於階前。
慎言慎行之語和蘇軾放曠疏狂的風大不相符,以蘇大才子的稟想來是不會慎言慎行的,想來乃是前任官員所留。
“老爺,廳裡已經備好了飯食…”說話地乃是個二十幾歲的婦人,雲鬢玉容紅襖羅裙。眉如柳,香肌賽雪,真個是有幾分顏。
“好生的收拾停當,我與欽差大人要好生地暢飲…”蘇軾對李二笑道:“駙馬當世才子,哈哈。好生暢飲才是。”那女子聽得面前的年輕人就是欽差大人,款款上前很是得體的蹲身問福:“早便聽我家老爺提及駙馬爺爺的名頭。今方的一見,妾身有福了。”若是旁人的家眷,自然不為外人所輕見,蘇軾卻是個疏狂的,也不怎的看重那些個世俗地理法:“駙馬身為欽差,我本是應當出城三十里相的,奈何方才的情形駙馬也是親見的,實在脫不得身子,便在家中備個家宴,為駙馬接風洗塵,我這內人不僅燒的一手好川菜,本地菜式也學個七七八八…”李二這才曉得眼前年輕貌美地婦人便是蘇軾之梅州王氏,躬身為禮:“甚的欽差不欽差,我與蘇大人本就是識地,蘇夫人不必見外…”哈哈,便是喜歡駙馬這般的脾胃,來,來,來,入座…“蘇軾右手虛引,示意李二坐了正位:”喚惜眉出來與駙馬陪酒。
“片刻功夫,蘇軾買的那小蘿莉惜眉便是出來,雖隔了兩年,身子長高了一些,依舊是那般屈屈偎偎的傾頹模樣。著了個繡水紋的絨裙,卻不著胭脂花紅,峨眉淡淡,瘦瘦怯怯,低聲細語的給人見禮:“奴奴見過老爺,見過…”
“當朝駙馬,欽差大人。”惜眉看李二眼卻不曉得應當如何的稱呼,聽得蘇軾的介紹,明白李二是個大人物:“奴奴見過欽差大人。”想來這惜眉也是時常的伴人吃酒為樂,低眉順目的坐在李二身旁,十分的乖巧模樣。
李二很是佩服,佩服蘇大才子竟然能夠在自己夫人面前如此的展“紅顏知己”想想自己實在沒有這份本事的。
“我此次前來蘇大人想是知道的,便是為了淮南災民之事…”
“哈哈,曉得,徐州卻非是淮南,我徐州更不曾受災,亦不曾有災民…”蘇軾哈哈的笑了,舉起琉璃盞子笑道:“此間本是家宴,不言那些個朝廷個大事,駙馬暢飲便是!”過了徐州才算是真正的進入到了淮河水域,徐州本就不算是淮南,也沒有受災。蘇軾這般個說辭實在算不得無視民生疾苦,不過徐州乃是淮河以北的第一重鎮,在李二“以人為本”的觀念之中,就算是徐州沒有受災。也應該是大興賑濟之事的:“徐州雖算不得…”
“來,來,來,勝飲…”蘇軾將盞子裡的酒漿一飲而盡:“駙馬與我真個是識的,遙想當年在那陽穀,駙馬伴是展才情,真個是語驚四座的。今怎這般地絮叨?往裡的豪情何在?”蘇軾哈哈大笑之中,李二卻真是笑不起來的,一想到城外那鋪天蓋地漫山遍野的災民便是心如火焚,哪裡還有吃酒的心思哩!哪裡還有當年詩酒論文的豪邁?
端了端那盞子便又是放下,那小小惜眉還是乖巧的舉杯:“欽差大人怎不飲地哩?奴便待大人吃了這盞子的吧。”惜眉勉強的將那大盞子酒漿吃下肚子。為酒意所撞,登時便鬧個臉面飛紅,蒼白的面添了兩朵紅暈,掩口不住的咳嗽。
“駙馬還真不是個憐香惜玉地…”
“我…我今染了風寒,還是少吃酒的吧…”蘇軾哈哈大笑:“嚐嚐夫人燒製的彩珠牛寶。此物頗有些火,最是滋補男子的身體,《內經》曾有言…”李二也顧不得聽蘇軾的言語。勉強食了幾箸徐州有名地彩珠牛寶和地鍋子雞,卻如同嚼蠟的不知其味,心頭幾個來回,終於問道:“蘇大人為徐州父母,徐州有是一方大郡,想來積蓄頗多,為何不開了府庫以為賑濟?”蘇軾看李二直是掛牽賑災之事,也是放下盞子。嘆息一聲:“駙馬真個以為我蘇子瞻是那坐視水火之人的麼?淮南天災**,子瞻頻臨淮北,自然將災民苦難盡收眼底,亦是心中疼地甚了,前番徐州已經輸出糧米四千以為賑濟。府庫之中雖略有盈餘,卻實在是再不能開的!”徐州一方大郡。世代經營直轄府庫又有盈餘,李二實在想不通蘇軾為何將萬千災民拒於城外,甚至不惜以刀槍相向,卻不肯開倉放糧賑濟饑民。
“為何開不得府庫?箇中有甚的緣由不成?”
“駙馬悲憫災民,我蘇子瞻難道不是如此?莫說我徐州,便是潁州海州甚至是京師亦不為賑濟,非是不賑乃是不敢也!”
“不敢?”李二還真的是頭一回聽說“不敢賑濟災民”的說法:“難道朝廷不許…”李二很快否定了這個十分“荒謬”的想法,莫說大宋,縱觀歷史,歷朝歷代的農耕文明無不把土地和人口當成最為基本的國家基石“社”者民也“稷”者地也,此二字之重要尤在君王之上,大宋朝廷就算是混賬到了極限,也不可能頒下”不許賑濟“地旨意。”兩淮水患,饑民萬千,前番往徐州逃荒之饑民也有不少,我亦是如駙馬所想一般的開了府庫設了粥棚以為賑濟…”
“只不過月餘的光景,災民便是蜂擁而至,四方饑民齊齊的湧至徐州。如今徐州城外饑民已有三十萬之數,此多為淮北之民。便是把徐州的府庫翻騰個底朝天,也不可能賑濟地許多時。淮南受災最為嚴重,若真是賑濟,泗州、濠州、壽州等地災民必然聞風而動,災民之數便是達到百萬也不為過。”蘇軾很是鄭重的對李二言道:“百萬之數吶百萬之數,便是把我徐州城吃下也填不飽專門許多地肚子。到那是饑民不得食,稍微有一絲半點的火星,徐州便為齏粉…”百萬!
百萬!
百萬饑民真的叫李二忍不住打個寒戰,城外三十萬災民已經是鋪天蓋地,看得人心頭震撼。若真是開了徐州府庫賑濟,四方災民聞風而動之下必然齊齊的來到徐州!若是達到了百萬之數,徐州便是勒緊了褲帶能夠賑濟幾天?
恐怕是真的如蘇軾所言的那般,就算把整個徐州填進了災民的肚子也是喂不飽的吶!抱了活命的心思來到到徐州的百萬災民得不到賴以為生計的保命吃食,不難將固若金湯的徐州踏為齏粉!
李二不由得黯然,蘇軾為徐州太守,自然是有責任護衛徐州的周全。只要關了城門也不怕城外地饑民進來,徐州可保萬無一失。
然城外懷了希望前來的兩淮百姓呢?他們又能如何?眼看著天候已是漸漸轉涼…
李二真是不忍再往下想的!看蘇軾與李二俱是神傷,王氏有意緩和氣氛,笑道:“聽聞駙馬才情絕世,年紀輕輕便是名滿天下。妾身雖不曾去過京師,亦是時常的聽聞駙馬的好大名頭。老爺更是大讚駙馬的文采,說駙馬的才情宇內無雙,尤為難得之事便是征戰西夏,莫大功勳卻是為一女子,此情此意最為妾身所敬仰,想來駙馬此般情誼。必然是有許多紅顏綠鬢相伴左右地吧?”王氏本為蘇軾小姨,蘇軾髮亡去之後便“就親”成了蘇軾的夫人,也見多了蘇軾和來往才子的風勾當,想來李二身邊也少不了許多貌美才高的女子。
孤軍征戰西夏為的便是娘,一念及此。李二和蘇軾二人俱是不由自主地面古怪。
蘇軾本是棄了孃的卻為李二所拯救,想蘇軾蘇大才子文采蓋世,大宋無出其右者,對待女子的態度實在是其一大疵,未免是此人一大為人弊病之所在。
李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蘇夫人差矣。我李二可不曾有許多的佳人垂青…”
“我家老爺所做詩文多以慷慨豪邁的男兒氣概,高是高了,去而沒有駙馬這般地深情。得駙馬遠勝那七步成詩的曹子建,不若即興賦詩一首,妾身也好以為範文…”李二心中還是念的和自己有神情地那幾個女子,看看身旁的惜眉,不由念起娘蕊蝶等人,幾番生死幾番深情,再想起城外萬千掙扎的饑民,心頭浮沉。也不客套的隨口而出:“問世間為何情。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王氏聞得。心頭大震,仔細的揣摩“問世間為何情。直教人生死相許”這句,想起當年自己對蘇軾的愛慕,念起自己姐姐身死之後蘇軾那“不思量,自難忘”的生死兩茫茫的傷!懷,亦是極為慨,卻不知應當如何地表達出心中所想腦中所念,一時無語。
李二身旁的惜眉從蘇軾久,也能體會出這文的深情之意,奈何已經委身與人,究己一生也不會再有那從一而終、生死相許的真情,不由得娥眉緊皺,眼中浮出淚花兒…蘇軾乃是當今詩文之大家,自能夠深深的體會此等詩文中所蘊含婉絕至深地情誼,想起如花解語的娘,心頭亦是隱隱一痛,本想問問娘如何,卻終於沒有言出,只是微微一聲嘆息:“駙馬此文婉絕古今,真是好文,非至情至之人是作不出地,真個是開婉約先河,好詩文…”
“老爺,老爺,城外的災民受白蓮妖人的慫恿,又要吵鬧著進城…”
“令眾人嚴加防範,鬧的兇了便用熱湯驅散…”
“災民已經開始在填護城河的,湯潑亦是不懼…”蘇軾登時變,霍然站起身來:“快走,快去看看!”李二隨了蘇軾火急火燎的出來,也不用轎,跨上馬疾行。
此時天已是漸晚,暮昏沉倦鳥來歸,正是酉時不到的光景。幹冽的風中隱隱帶了朔氣,捲起鬚髮衣袍,竟然遍體生寒,真個是有了許多秋風秋意的肅殺之氣!
甚是高大的徐州城牆之上站滿了人手,一個個神緊張的如臨大敵一般,見蘇軾到來自發的讓出一條道路。
城外飛揚了騰起的沙塵,愈發的昏沉暗淡。但見幾十萬的饑民如同海一般洶湧澎湃,望之叫人肝膽生寒!
這些個災民抱了土石磚瓦等物,一言不發的往護城河中丟棄,便是垂垂朽邁的黃髮老者,更蹣跚走路的學步小兒,亦是撿了石子丟棄在護城河中…
徐州城向以牆高池深而著稱於世,然此間幾十萬的災民,便是每人一捧土,只要時間足夠也能把護城河填平。
耳聞護城河水“撲通撲通”的水花濺落之聲響的連了,城上人等更不敢怠慢,將燒沸騰的熱水傾力潑出,希望災民能夠知難而退。
沸水與沸油不同,能夠燙的人肌膚卻不會傷了災民的命,一鍋接一鍋的沸水都頭澆灌而下,卻不聞下面災民吃痛之後的呻之聲!
災民便如衛填海一般將無數的沙石土木盡數丟棄在護城河中,瘋狂的尋找一切可以看到的填充物,幾十萬災民萬眾一心,誓要進入這個能夠提供吃食保的命的金湯城池…徐州!
幾十萬人齊齊的動作,卻不聞絲毫的嘈雜之聲,只是摸摸的搬運土石,然後填充河水…
護城河已經吃架不住這般個填法,河水不住上漲,海海滿滿的外溢出來,只聞得無數雙大腳踩踏稀爛的泥土那“撲哧撲哧”糝人的聲響。
若照這麼下去,最多隻要用半夜的功夫,徐州的護城河將為萬千的災民填平,到時候饑民衝擊城門,後果不堪設想…
蘇軾站立於垛口之上:“淮南的災民聽真,我徐州堅如磐石固若金湯,爾等百攻不破。本官命爾等速速退開,若不依號令,本官便是要放箭的了…”五百弓箭手齊齊整整的站成一排,援弓搭箭嚴陣以待,閃耀點點寒光的箭簇正對準了下面的災民。
奈何災民腦海心靈之中只有一個念頭:進城活命!本就無視蘇軾的威脅,依舊是默不做聲的往來其間,繼續以土石填河。
護城河水依舊是“撲通撲通”的響個不停,河水依舊是不住的溢出…
蘇軾高高舉起的右手卻不肯落下,不肯下那放箭的命令,依舊高聲的叫喊:“若再不退開,本官可是要放箭的了…”李二曉得蘇軾不過是在恐嚇嚇阻,卻不會真的放箭。
那些災民好似看穿了蘇軾的內心,依舊是毫不理會,依舊是莫不作聲的往來,依舊是默不做聲的填河…
蘇軾直直的視了城下如蟻群一般的災民,眼睛漸漸的眯起,右手猛然落下:“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