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蚌病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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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尋找著兇狠目光的來源,走了幾步,在一位短髮、二十年許,身材高大的男子身邊站定了,抬頭,直視,這上濃眉大眼的男子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指節捏得緊緊的…或許就等著小木出言威脅,卻不料小木驀地燦然一笑道:“我打不過你,你一拳就可以把我打個半死…不過你真要打我,那是欺負弱小啊,是不是勝之不武啊?”有人心一鬆,對面男子,一下子手也鬆了。
繃的弦一鬆,小木趁著這個心理轉換的時機道著:“可我也不害怕你,如果你真正是個兇狠的人,這個組織不敢收留你的;如果你真正是個拼死一搏的人,這個組織應該早放了你了,既然都沒有發生,那說明你並不是那樣的人,兇惡只是外表,內裡仍是善良,你是個有良知的人…我說的對嗎?”善良,這是個褒義詞,沒有誰會拒絕,那怕並非如此。
這位男子,一下子覺得神經放得更鬆了,似乎對手級別並不匹配,讓他無用武之地了。似乎對方的謙謙有禮,在把他拉回到正常的世界。
“你這體格…很讓人羨慕啊?”小木又道,讚賞別人,不用有壞處。果真如此,這年輕人雙手一叉,恨恨地道:“老子是塔溝武校出來的,把我騙這兒搞傳銷,我特麼就不服,就不買你們賬,怎麼著吧?識相的,行李路費給我…不服氣,你顆頭,我顆頭,打爛去他逑”艹了,是個禿蛋型的惡漢,一下子把小木聽怔了。
外面,何老頭怒了,揪著小經理就是窩心一拳,他罵著,艹你媽痺的,你把這種人招來誰對付得了。小經理捱揍不敢吭聲,委曲地說著,只顧拉人頭,誰知道拉了個武教頭。
啪,腦袋上又捱了盧瘋子一巴掌,示意不讓他說話,這幾個人,排著一圈腦袋聽著呢。
小木給放到火架上烤了,他呵呵笑著,豎了個大拇指直贊這貨的氣勢,委轉地道著:“您說的對,是被騙來的,你們都被騙來的,但之所以被騙來,我想應該是沒有什麼營生和出路吧…其實就是傳銷,大家心裡都清楚,就像清楚自己是被騙的一樣,所有的騙局中,傳銷和龐氏騙局一樣,是最簡單的一種…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這麼簡單的騙子,你們都當不了,還準備出去幹什麼?”小木問,這個反向的思維,問住了在場的絕大多數苦生活的人,是啊,要有好營生,還會相信月賺十幾萬的鬼話。是啊,是簡單的,拉幾個人就行了。
這樣的說的實話,反而起作用了,不少人眼光在鬆動,對於自己被人貶得如此不堪,一下子全盤接受了。
“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那一項都比傳銷的罪重啊…這位大哥,您明顯不準備當惡人嘛,何必這樣兇巴巴的呢。”小木道,那人臉上的表情稍一鬆,小木馬上接著道:“換個思維想問題,我替你找個解決方式,想聽嗎?”
“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們傳銷的這張嘴…你說啊,老子聽聽是什麼鬼話。”那漢子不屑道。
“哦,看來這個組織是什麼得,你比我清楚,其實說穿就是個一層騙一層,你就真的不想幹,也沒人會把你怎麼樣的,否則他們早就做了…所以目的很清楚,就是不斷地拉新人進來,然後前面的幾層,把新人的錢按比例分一分,我說的對嗎?”小木問。
“對啊,都他媽是騙子。”漢子道。
“說得好,你身邊又有誰不是騙子啊?上過學吧,學校教你勤勞致富是真的嗎?事實是勤勞的往往都是最窮的人;在社會上呆過吧,廣播新聞一定渲染誠實守信吧?那誠實守信行不行得通,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懷疑武校招你坑了不少學費,一定允諾的條件都沒有兌現吧?
…
就你來也是被人騙來的,你這一生被騙的次數,我估計不在少數…這樣我就想不通了,你受到了這麼多欺騙,到現在仍然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卻還還抱著誠實守信、老實做人的心態?
…
我說大哥,別說你塔溝武校,就少林千年古剎現在都股份經營,經濟掛帥。”小木翻著白眼,揶揄道著,明顯地看到那男子好一臉的無奈。
氣勢,洩了。
那男子呼出了一口濁氣,臉上悲愴,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自己的生不逢時。
“大哥貴姓?”小木問。
“王。”那人道,聲音弱了很撳。
“哦,大刀王五的本家,大名呢。”
“王立松。”猶豫間,這位漢子說出名字來了,他不知不覺地從抗拒到了接受,似乎在期待著面對的人拉他一把,而且他覺得完全可能,那種微笑、那種自信,都在無聲地征服著他。
小木笑著道:“老話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路子很多,我覺得騙三五個人真不是難事,那怕騙一個就在這兒混下去了,沒準還有分錢的機會呢…就真不想騙,也沒有必要對抗嗎?你學武的,難道不懂雙拳難敵四手?有很多方式可行,比如這個組織,就需要你這種正直、威猛、勇敢的人來維護秩序…”那男子慢慢鬆開手了,這個鬆散的群體實在太過孤單,他明顯是外強中乾,一下子看向小木的眼光,期待更甚了。
“王哥,你可以走了,兩條路,一條是出了大門,摸著黑路走人;第二條是出門向左,到空房子裡等著,大家還是一個大家庭,需要用得著你的地方很多…”小木笑著道,那男子稍一猶豫,他加著砝碼道:“如果暫時沒有去處,我想還是留下來,這夜黑路坎的,真不好走啊…請”那男子,猶豫片刻,他看向眾人,有人低著頭,有人躲著他的眼光,有人甚至羨慕他的待遇,一瞬間他做了個決定,分開人群出了門,向左,進了另一間房間。
態度明朗,不走了這就簡單了,心理防線破開了口子,剩下的就要決堤了,小木專找難啃的骨頭,那些眼光不服氣,表情猙獰的,就說兩個道理,一個是騙人很難嗎?你就那麼笨,一個都騙不了,或者你就那麼慫,被人騙了都忍著,就不能騙一個回來?
第二個道理是,兄弟你這麼強壯兇悍,組織用得著你的地方多呢。
在前程未卜,有可能存在潛在威脅,以及安全待著之間,有七位放棄了抵抗的心態,乖乖地回到了另一間房間,這個心理防線最堅硬的部位,被摧毀了。
小木眼瞥著已經鬆散的群體,下一個準備朝女人下手了,他踱到一位眼光遊移、滿臉雀斑的女人面前,那女人下意識躲著他的眼光,小木問著:“您想聽我說實話,還是說謊話…必須回答。”
“實…實話。”那女人半晌囁喃道。
“實話就是,你這樣子,男人看你沒**,女人看你沒食慾,即便脫離這個傳銷組織,又能幹什麼?實在沒錢,實在幹不了,他們會送你走的,說實話,你沒有當騙子的資格,甚至你連被騙的資格都沒有…在你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可圖的啊。”小木說著,很惡毒的話,他清楚,只有最惡毒的話才能斷絕這個可憐女人另覓新生的想法,乖乖服從。
新生?還是算了,門外的老何帶著小經理加打手,想脫離組織會發生什麼事可想而知。
哭了,那女人一下子泣著,全身著,嚶嚶在哭,小木冷漠地嚷了句:“出去吧,天黑路長的別亂跑,省得嚇著人。”哇…那女人一捂臉,哭著就跑,出了門躊躕了一秒鐘,蹬蹬蹬直奔隔壁的房間。
此時老盧和一干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人都看傻眼了,這三言兩語,不是把人刺得垂頭喪氣,就是把人說得號陶大哭,一點過行為都沒發生,還都乖乖留下了,而且從頭到尾,人家就明打明地實話實說就是騙局,就是騙子,嗨,還都接受了。
說起來比單純吹噓六個月掙多少錢,可高明不少倍啊,老何小聲問著盧瘋子:“這小子確實是個天才啊”
“那是因為,有我這個天才發現。”老盧得意地道。
一個接一個走著,潰決已成定局,陸續有人在走,那些低著頭,到現在仍然不敢抬頭的,說不清是茫然無措,還是無聲的抵抗,不過小木判斷更趨向於羊群效應,這些個體在群體的影響已經喪失了目標和自信,可能這種人更差一點,連應該做出從眾的行為也無從選擇了。
“剩下低頭的人,你們就不用抬頭了,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在你們的經歷中,多數時候都是這樣低著頭吧。”小木揹著手,果真有林導師的氣度,那少年老成的滑稽樣子,現在倒沒有人覺得可笑了,就聽他慢慢在放大著聲音道著:“被人可憐的時候,你們低著頭害怕同情;被人侮辱的時候,你們低著頭沒有勇氣;在被人打、被人罵的時候更低著頭不敢反抗…甚至到現在被人騙到無路可走,連抬起頭,直起的勇氣都沒有…你們特麼滴就是一堆bull**,狗屎…抬頭看著我,我有那麼可怕嗎?聽清楚了嗎,我在罵你們,我侮辱你們的人格…在你們窮的自卑、活得可悲的生活裡,想一想,有過那怕一件讓你覺得自豪的事嗎?”這惡毒的刺,終於把其中幾位刺到抬頭了,那種自卑到極點的萎靡,必須最惡毒的犀利才能刺見效,小木做到了,引來了一群仇視的目光。
但這些人沒有威脅,他們身上缺乏勇氣和血,更多的是陰暗和自我封閉,更多的是苟且,小木做了一個更過的動作,他挨著個走過,呸…呸…呸…一人呸一口,那些被呸的,全身靈,然後更多地抬頭了,小木惡狠狠地說著:“這就對了,你們膽怯和忍讓,只會讓侮辱你們的人更囂張;你們的沉默和退縮,只會讓讓輕視你們的人更不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改變命運的選擇。”小木瘋了,他瘋狂地指摘著:“要麼還像從前那樣,低著頭從這兒滾出去,沒人在乎你們這樣的可憐蟲…要麼就昂著頭、著,從這兒走出去,從頭開始,做一個合格和成功的騙子,用十倍、百倍的欺騙,去回報這個蛋的世界,讓那些騙過你們、侮辱過你們、和從來都在不乎你們人,終有一天,全部在你們面前低頭…從你開始,做出你選擇吧。”小木拽著一位,一推,那人已經被刺到血脈賁張了,他咬牙切齒,他昂首、可他看著門外的一群人仍然有點恐懼,不過此時那股子怨氣已經壓過了恐懼,他大踏步出門,向早傻眼的小經理深深一鞠躬表著決心,高經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我一定改過自新,您看我的實際行動吧那小經理噤若寒蟬地機械點點頭,直說歡留下,那位雄糾糾一抹鼻子,到另一房間去了,這一個展開了摧枯拉朽的序幕,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了,那怕就心存疑惑的,想想自己仍然要回到人如草芥的過去,一咬牙,留下了。
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差和更差的一點,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趿趿踏踏的腳步中,這間屋子走得很快只剩一人,小經理去看另一間時,那裡面的三十多人隊伍軍姿站得筆直,眼光非常堅定,這正是傳銷洗腦要達到的最高境界,看得出他們已經義無返顧了。
他瞠然地回看上級來人,知道盧教授瘋子的大名,可沒想到,還有比他嘴巴功力更臻化境的,他像朝聖一樣追著那一群簇擁著小木走的上級來人,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林導師,您什麼時候還來啊。
何老闆代為回答了,揪著這小經理,咚咚直踹兩腳罵著,以後這種小事再處理不乾淨,別他媽指望再拿錢。
這可比家法威脅厲害,小經理躬身道歉,直說一定粉身碎骨報答,生是何老闆的人,死是何老闆的鬼。
何玉貴可被逗樂了,直讓這貨滾蛋,丟人現眼呢。到了車前,何老闆表現的異常了,直奔上前給小木開門,小木站定回頭問著:“老盧,你說話算數不?”
“什麼話?”老盧一驚,眼骨碌在轉。
“給路費讓我走啊。”小木道。
這句驚得何老闆臉一凜,捨不得了,老盧面不改地否認著:“這個話我說過嗎?大嘴,你聽到了?
…
禿蛋,你聽到了?”連著幾人,幾人默契的搖頭,沒聽到,何玉貴安著:“路費真不算什麼,你會掙到很多錢的。”
“而且會成為超級講師的,會受到無與倫比的成就。”盧瘋子嚴肅道。
“大家都是騙子,就別這麼客氣了,明明是我會遭報應的。”小木道,知道這夥鳥人不可能守信了。
“誰說不是呢,哈哈。”盧瘋子哈哈笑著,這個並不可笑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各自上車,駛向住地。
對啊,和這些人講報應,真是可笑啊小木如是想到,那些絕望的、憤怒的、可憐的、又病態亢奮的一雙雙眼睛縈繞在他的視覺裡,他知道已經做了一件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在別人的喜笑顏開中,他有種想哭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