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福臨和八阿哥是同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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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關睢宮的人把守著宮門不許進。八阿哥死了,孃死了,朵兒死了,關睢宮服侍的所有人都死了。一夜之間,關睢宮已經完全換了模樣,雖然還是那些假山池水,還是那些古樹梅花,但是樹不再綠,花不再香,人們,也都不再歡笑。如今的關睢宮,被一陣愁雲慘霧所籠罩,到處懸掛著白燈寵,鬼氣森森,連守門的侍衛,都像是沒有人心的泥偶,冷而僵硬,任憑怎麼哭怎麼求,都只有一句話:“皇上有旨,不見任何人!”亂了,全亂了。這還是後宮嗎?這裡竟沒有一個忍冬認識的人,沒有一個宮女,甚至沒有太監,有的,竟是帶著武器的侍衛。男人是不許進後宮的呀,而這關睢宮的門前守著的,分明是御前行走的帶刀侍衛,他們怎麼竟然進到了內宮來,怎麼會阻止莊妃娘娘的身邊丫環,他們怎麼敢?死了一個八阿哥,難道連後宮的秩序都沒有了嗎?莊妃娘娘陪伴了皇上整整十年了,如今在她生死關頭,竟連見一面的願望都不能達成,這什麼都有的皇宮裡,難道竟獨獨容不下一點點人情味兒嗎?
忍冬跪在關睢宮門前,伏地大哭起來。
紅光蔓延,太陽就快升起來了!
大玉兒沉沉地想,皇上在外邊等著呢,等著呢,太陽就要升起來,太陽會出來的,就要出來了。
她鬆開手,又在等待中重新昏睡過去,並在睡夢中繼續著她另一輪的等待。
太陽,太陽就會升起來了。十二歲的玉格格坐在帳篷外,似乎只是打了個盹兒的時間,再一抬頭,地平線上,草原的盡頭,太陽竟然探出了小半個臉兒。
小格格跳起來,目瞪口呆,屏息而待,那澄紅的、凝脂般的、初升的太陽,有稜有角,灩灩滴,一點一點,探出來,探出來,猛地一掙,躍在半空——“太陽出來了!”小格格歡叫一聲,扯開馬繩躍馬揚鞭,向著太陽昇起的地方狂奔過去,奔過去,初升的太陽照在她身上,光泛彩,萬道光芒。
“太陽!太陽!”莊妃喃喃著。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穩婆歡叫著,報喜聲頃刻充盈了整個屋子“是個阿哥!是個阿哥!”
“恭喜娘娘,是個阿哥!”穩婆用金剪剪斷臍帶,手腳利落地纏妥,抱至莊妃眼前。
然而莊妃的眼睛只是微微開闔,低語一聲:“太陽出來了!你們看到了嗎?”頭一歪,再度昏過去。
穩婆莫明其妙,卻懂得見機行事,立刻以更加喜悅的聲音大聲告訴著:“是個阿哥!娘娘說看見太陽了!是太陽落到永福宮裡來了呢!是大喜之兆啊!我們都看見了!真是太陽呢!”眾太醫從午時勞累至夜,如今終於大功告成,母子平安,遂分外興奮起來,隨聲附和著:“是呀,咱們都看見了,太陽降到咱們永福宮了呢,小阿哥大福大貴,將來必是龍虎之材!”永福宮一時掛起紅燈,又分別去各宮報喜傳訊,眾人自謂這一番辛苦必得重賞,俱喜氣洋洋,顧不得辛苦勞累,都腳步輕盈起來。
忍冬正自跪在關睢宮前哭得撕心斷腸,忽聞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夜空,不一震,心道:好響亮的哭聲!爬起來便往回跑,卻與來報信的丫環撞個滿懷,忙拉住問道:“娘娘怎樣?”
“生了,是個阿哥!”小丫環歡天喜地,嘻笑著“我們正往各宮報訊呢,皇后娘娘已經來了,命我過來請皇上呢,姐姐也快回去吧。”忍冬大喜,回頭對著侍衛啐道:“莊妃娘娘生了個阿哥,還不去報訊嗎?狗仗人勢的東西!”拉著小丫環一路跑回。
侍衛氣得直翻眼,卻不敢怠慢,只得跑進關睢宮報喜:“恭喜皇上,永福宮莊妃生了,是個龍子!”然而皇太極彷彿沒聽見,又或者聽見了卻不清楚太監話裡的真正含意,仍然維持著同一個姿勢摟著海蘭珠默默坐在八阿哥小小的棺槨前,對侍衛的話置若罔聞。
侍衛不得法,只得磕一個頭再次稟報:“皇上,莊妃得了一個龍子。皇后娘娘已經在永福宮裡候著了,請皇上也過去看看。”皇太極這才抬起眼來,微微地一揮手,淡然道:“知道了,去吧。”小阿哥嘹亮的哭聲驚天動地,被裹在一小小的錦被裡,雖是剛出生且是“早產”的嬰兒,卻已經稀稀地有了一圈胎,臉蛋飽滿通紅,皺成一團,張大了嘴,用哭聲向全世界宣告著自己的降生,彷彿在說:人們,看吧,我來了!
哲哲從產婆手裡抱過嬰兒來,笑道:“難為這麼小小的一個孩兒,倒有這麼大嗓門,將來跟他父皇上了沙場,不用舉槍動箭,就是一聲獅子吼,也可退敵了。”產婆將胞衣提去房後埋掉,忍冬指揮著眾人手忙腳亂地收拾水盆巾,又在門首高梁上懸起一張小弓和三枝小箭,紅線為弦,蒿杆作箭,向門外,預祝孩子將來必會長成一名英勇擅的巴圖魯。忽遠遠地見陸連科來了,大喜,忙拉著進來見哲哲。
陸連科跪著見了禮,又向哲哲道喜。哲哲因問道:“皇上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那皇上怎麼說?”
“就說知道了。”
“就說知道了?還說什麼了沒有?”
“再沒說別的。”哲哲聽了,又驚又嘆,半晌無語。忍冬等更是如入冰窖雪一般,將一團高興住,宮人們面面相覷,俱失落莫明,卻不敢怨言。永福宮得子偌大喜事,卻只興奮了幾分鐘,彷彿石子投湖,蕩幾圈漣漪就平淡了下來,非但不見半分喜氣,反而有種壓抑隱忍的悽惶。
人們一時靜寂下來,都不知說什麼才好,惟聽見嬰兒洪亮的啼哭聲,穩婆先驚醒了,跪下問道:“回娘娘,紅雞蛋已經煮好上,是這便送去各宮,還是等到天亮再送?”忍冬也轉過神來,回道:“炮仗一早備下,現在可以鳴放嗎?”哲哲嘆口氣,低頭想了一回方道:“送雞蛋的規矩是滿人的老禮兒,為小阿哥祈福的,斷不可省,各宮這時候早已驚醒,這便送去吧,也讓大家高興高興;至於鞭炮,皇上一早有令,舉宮三月不許聞絲竹之聲,何況炮竹?還是免了吧。”莊妃得子的喜訊轉瞬傳遍宮中,有人歡喜,有人妒恨,而皇太極,卻只是冷淡。
後宮原是勢利之地,永福宮莊妃生兒子這樣大事,皇上就在咫尺之遙的關睢宮裡,卻不肯移駕走幾步過來看一眼,連句安嘉獎的話兒也沒有。其冷淡之情,不要說與當初海蘭珠生八皇子時的那般大張旗鼓相提並論了,就連東西兩宮的那些庶妃都不如。如此種種,宮人們豈有不看在眼裡的?私下裡俱議論紛紛“一樣是生兒子,宸妃生產的時候怎樣熱鬧來著,這可好,冷冷清清的,連句話兒都沒有。”
“小戶人家生兒子還得分雞蛋放鞭炮呢,何況皇上得了阿哥?”
“誰敢啊?關睢宮那位正傷心,舉宮上下三月不許聞絲竹之聲,還放鞭炮?”這些話,莊妃並沒聽見,但是也猜得到了。生了兒子,可是皇上連看一眼都不肯,永福宮一早備下炮竹喜燈,也都不見鳴放。難道就為海蘭珠死了兒子,別人就不許生兒子了嗎?生了兒子就不能高興了嗎?
新生的嬰兒聲嘶力竭地哭泣著,聲音宏亮,所有的人都說,聽啊,這孩子的聲音,好像號角一樣呢。大玉兒睜開眼睛,在她恢復說話能力的第一時間,在她的神智還不曾真正清醒時,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把福兒抱來。
福兒。這新出生的孩子就這樣擁有了他的名兒。他被抱至他母親的面前,被他的母親緊緊擁在懷裡。大玉兒看著自己新出生的孩子,暗暗發誓:兒子,別哭,你出生了,你來見媽媽了,你就像太陽昇起一樣光芒四,這是多麼好的事情。你還為什麼要哭呢?是在怨恨你父皇不疼你嗎?沒關係。眼前的小恩小惠不算什麼,咱們想要,就要他整個兒的江山,父皇的懷抱算什麼,那崇政殿的金鑾椅才是你的位置!孩子,我一定會抱著你,陪著你,走上那代表無上尊榮的金鑾殿的。
兒子,你來了,來奪你父皇的江山來了,來替你額娘討還公道,建立不世功勳來了。你又何必哭呢?他該笑才對,該陪著額娘一起笑,笑到最後,笑得最好!
但是此刻還不是慶功的時候,還不能無顧忌地笑,還不可以把所有的心思表在臉上。度過了生死攸關的一一夜,再醒來的大玉兒已經非常清醒而且理智,並且慈愛寬容。對於皇上的種種冷遇,她非但無怨無尤,反常常對人講:“姐姐出了這樣的事,我做妹妹的最傷心,要不,也不會提早了整個月生下福兒,好在看著還筋骨齊全,沒病沒殘的,就是八阿哥在天之靈保佑了。我在月子裡出不得門,不能去看望姐姐,你們誰替我帶句話兒,請她得空來看看她的親侄兒,就當是看見八阿哥了,也可略寬心些。福兒緊著早產,還是晚了三天,也沒緣看見他八哥的面兒。”說著傷心落淚。
旁邊的人趕緊勸:“莊妃千萬別這樣,月子裡的人見不得眼淚,傷了身子最難補的。已經是早產了,要再不好好保養,坐下病來,可是要不得的。都這時候了,還只顧著別人寬心,怎麼自己倒好好地傷心起來了呢?”莊妃復又拭淚道:“各位娘娘說得是,只是我心裡想著,我姐姐打小兒就身子單薄,若再不自己當心,可叫皇上心裡怎麼過得去呢?雖說人死不能復生,然而姐姐還年輕,自己調養著,不過一年半載,再生個阿哥格格,也是一樣的。豈可為去了的人傷了身邊的人呢?”眾人愈發戴,都說:“到底莊妃是讀過書的人,想得比旁人周全深遠。”說了幾次,話風終究吹到皇太極耳中去。太宗覺得內疚,這方離了關睢宮,匆匆往永福宮來探望一回。孃抱出阿哥來,皇太極也只是在孃懷中看了一眼,並不伸手來抱,臉上也毫沒一絲兒模樣兒。
大玉兒暗中切齒,臉上卻絲毫不,賠笑說道:“皇上雖傷心,也要自己保重。福兒雖生早了一個月,倒幸喜身子強健,還等著皇上給取名兒呢。”皇太極淡淡地道:“你不是已經定了叫福兒嗎?就隨你好了。”莊妃道:“這只是一個名,隨口叫叫的,正名字還等著皇上來起呢。”皇太極道:“急什麼?哪個阿哥不是等著滿了歲辦了禮才起名的,便是八阿哥,也還沒個正名字呢。”說到這裡,想起八阿哥至死還沒來得及有個名字,不刺心傷懷,聲音哽咽。也不及囑咐幾句,拔腳便走。
宮人們見說得好好的,忽然皇上站起來走了,嚇得伏地叩送不迭。大玉兒氣得發昏,卻惟有強自忍耐,自己發話下去:“阿哥的名字,我自己來取好了,就叫福臨!”關於福臨的出生,宮裡傳著很多種神奇的說法:有人說莊妃因為受了驚嚇動了胎氣才早產的,可是福臨生下來面闊體壯,足斤足月的,哪有半點早產兒的柔弱,分明天生貴人,有神明暗助;也有人說福臨的出生和八阿哥的死僅差了三天,本就是八阿哥英靈未遠,轉世重生,他們兩個,其實是一條命,永福宮頂上的紅光就是明證;還有的說,大家夥兒親眼看見的,福臨出生的時候,永福宮殿頂上光芒萬道,就像有太陽罩著一樣,這位阿哥長大了,必定是大福大貴,位極人臣的。
這種種的說法,讓皇太極聽見了,大不耐煩。在他心目中,是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死去的八阿哥的。況且,就算福臨可以補償八阿哥的死,又有誰能補償海蘭珠的香消玉殞呢?
任憑太醫們窮經皓首,翻破萬卷書,餵了幾十公斤的參湯當歸下去,海蘭珠卻仍一瘦似一地萎頓下去,急得皇太極每天跳腳兒罵人,恨不得解散了太醫院,改成死囚牢才好。
傅胤祖一三番地跪著磕頭,口稱罪臣,直說臣等無能,罪該萬死。皇太極焦慮萬分,罵道:“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你們便是死一萬次又有什麼用?太醫院供佛似的供著你們,難道是白吃飯的?宸妃若有事,自然要提你們的頭來,便磕爛了也沒有用。”太醫們唬得衣襟簌簌,只不敢說話。皇太極一時軟下來,又央著傅太醫:“當初綺蕾病成那樣子,十成死了九成,你還不是妙手回,從閻王殿裡給拉回來了?現在宸妃不過是傷心傷身,又不是病,怎麼倒不見你有主意了呢?”傅胤祖磕頭道:“皇上,當初靜妃娘娘重傷,只傷在身,未傷在心,她為人意志堅定,兼在底子好,所以能救;如今宸妃娘娘憂思至深,原本自小體質薄弱,如今又自己不肯保養,每裡只念著八阿哥,要與阿哥一道去。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老臣縱有回天之力,卻也無法可想呀。”皇太極聽了,益發揪心裂膽,痛不可當。每一有時間就守在海蘭珠身邊,搜心刮肚地說些寬心的話,除此也只有聽天由命而已。哲哲先時還一天三次地往返探視,守著說些節哀順便的現成話兒,然見海蘭珠待搭不理的,漸漸心也淡了,只命太醫小心服侍便是。
可憐那海蘭珠原本花朵一般嬌豔柔軟的人兒,如今卻如遊絲灰槁,彷彿隨時都會隨風散去,且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算起來,竟是糊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而福臨的降生,加速了她的死亡。一夜又一夜,福臨的哭聲穿閣越戶,讓她清楚地聽到,卻恍惚地遲疑:是八阿哥在哭嗎?八阿哥去了哪裡?
她總是一遍遍地問宮人:你們聽到八阿哥的哭聲了嗎?他是不是餓了?是不是醒了?
宮人們莫明其妙,她們並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但是面對宸妃的問題卻不能不含糊回答:不,不是八阿哥,是永福宮莊妃的兒子、九阿哥福臨的哭聲。
皇太極聽了,更加煩惱憐惜,不顧青紅皂白,命陸連科到永福宮傳口諭,叫媽好好看著阿哥,不叫哭鬧,驚擾宸妃休息。
莊妃聽了旨,氣了個發昏,卻只得勉強忍耐,隔著簾子說:謝謝陸公公關照。我尚在月中,就不起來了,請公公回稟皇上,小阿哥很乖,並不大哭的。至此大玉兒徹底死了心,再也不指望皇太極來探望於她,便是偶爾來了,她也只守禮應對,並不如前歡喜。
生下了福臨,生下了她與多爾袞共同的兒子,這叫大玉兒對自己的前途、對兒子的前程已經看得很清楚,她這一生已經沒有了退路,是必須陪著福臨健康地長大、並且勇往直前、一直走上金鑾殿的帝皇寶座,除此更沒有第二種選擇的。皇太極的心中只有海蘭珠,只有八阿哥,即使是一個死了的八阿哥吧,也要比剛剛出生的九阿哥更叫他看重。這樣的丈夫,不要也罷;這樣的阿瑪,不要也罷。況且,他本來就不是兒子真正的阿瑪。
抱了這樣的心思,大玉兒反而坦然起來,每只加緊自己調養,閒時便看看書下下棋,或者逗鸚鵡玩一回,頗為悠閒自得。
且說哲哲因那朵兒臨死之前說過一句“吃對食兒”的話來,心中大不快意。只因宮中接二連三的紅白喜事,才一直隱忍著不曾顧上。
這早請安畢,因舊話重提,面向眾妃道:“按說宮裡的女孩兒服侍這麼些年,也都大了,該是放出去的時候了。那天朵兒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宮女和太監們竟有這些勾當,我再容不得這些個事,雖是釵兒和福子死了,難保還有不乾淨的,這盛京皇宮裡豈是藏汙納垢之地?因此我的意思是,上下通算一算,按照花名冊子將各宮裡的大丫頭一齊發放出去,或賣或配,或令父母領回,又或者看她服侍得好,賞幾兩銀子令她自尋去路,另換更好更新的來。你們看是怎樣?”貴妃娜木鐘因自己的丫頭去得盡了,巴不得各人也都像她這般丟了心腹的才好,因此第一個搶先說道:“皇后這說得最是有道理不過,古往今來的宮女也都有規矩的,幾年一採,幾年一放,沒有總扣著耽誤人青的。況且這些女孩兒這些年也大了,知道的事兒也多,脾氣也大,不知養出多少種嘴裡形容不出的壞病兒來呢,也的確是該清掃一回了。”諸宮妃子聽了,俱面面相覷,大有不忍之。尤其巴特瑪,最是心軟面和之人,偏是手下的幾個丫頭卻個個伶俐練達,尤其大丫頭剪秋,更是身邊片刻少不了的眼線膀臂,比尋常主子還聰明有決斷呢,大凡巴特瑪思慮不定的事兒,多是剪秋代她拿主意;又或是子裡該添該減的,也都是剪秋留心著增減調度;便是宮裡的眉高眼低,也都是剪秋在旁提著她,助她逢凶化吉,察言觀。因此聽了這話,竟是摘心尖子一般,忍不住辯道:“也不一定是各個都該去的,也該問問她們自己的意思才好。”娜木鐘一愣,她與巴特瑪一處,向來是她說一巴特瑪絕不說二的,如今竟為著一個丫頭和她唱反調,不大怒,反相譏道:“若是事事都問她們的意思,咱們也真叫白做一回主子了。”巴特瑪紅了臉,不敢再說,然而努嘴別頭的,分明是不願意。哲哲看了,也不好立下嚴命的,看看四周,五宮之中,原已有兩宮的下人是死絕了的;如今莊妃剛剛生產,告假不來;巴特瑪雖在,卻是說明了不樂意的。推算下來,竟惟從自己的清寧宮清除起來,方可服眾。
正說話,不料早在簾外聽得一清二楚,明欺皇后心軟,又缺乏手段,遂拼了一個目無尊上之罪,掀簾子進來,朝著哲哲身前便跪下去,抱腿哭道:“娘娘,奴才是早立了誓要一輩子跟隨娘娘的,娘娘若攆我出去,是惟有一死了。那釵兒沒廉恥,是她自家做下的醜事情,至於朵兒的話,不過是臨死前要拖人下水,她說的那些混話,奴才是聽也聽不懂的,更絕無此等骯髒行徑。求娘娘明鑑。娘娘若是因為宮裡新近出了許多事情便要攆出奴才去,那奴才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說著大哭。
哲哲早已軟了,不由地說道:“丫頭起來,我又並沒說你什麼。只是你也大了,難道一輩子守在宮裡不成?”只是磕頭不起,指天誓地說要服侍終生。
諸妃看見哲哲顏鬆動,知她心中早已允了,只是話說得滿了下不了臺,遂都假意勸說,都贊忠心,這是皇后娘娘慈恩浩蕩動上蒼,老天才特意派下這麼一個人來服侍她的,就同王母娘娘身邊的金童玉女一樣,是她命中如此,倒不可強其志的。
哲哲聽了自是受用,遂笑道:“這也贊得她太過了,做奴才,自然該是忠心的,若是各個都像那個叫什麼釵兒的那般油腔滑調,藏耍鬼的還了得?”又命各宮回去整飾宮闈,裁減僕從,說是“做主子的別隻惦著一心邀皇上的寵,自己身邊養著小鬼兒呢都不知道。回去說給那起不長眼的奴才們知道,宮裡的聲名要緊,若是再有那起不三不四的人事叫我知道,非但當事的人要死,便是知情不報的也要連坐的。”各宮都不好應聲,只得低頭聽訓,過後應景兒地隨便點一兩個用不上的丫頭報數,隨哲哲發出宮去。剪秋等一干人心懷鬼胎,都以為這回必定死了,大驚小怪多,打聽著事情消停了,這才放下心來,從此果然收斂許多,不敢再像從前那般頻約密會,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