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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稱後路上的第一個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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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兒大哭高叫道:“皇上冤枉啊,這明明是釵兒和福子吃對食兒,嫉恨孃,害死了八阿哥,現在害怕了,畏罪自殺,與旁人無干。我們可是清白的呀!”

“吃對食兒”一說於皇太極卻是頭一次聽說,登時愣住:“後宮中竟有這等不成體面之事?朕在前線餐風宿,出生入死,就是保衛後宮的安寧。你們不知恩,竟然做下這等醜事!穢亂後宮!死不足惜!”遂怒向哲哲道“都是你管的好家!”哲哲聞言也是驚疑不定,又見皇上大怒,不敢再勸。連娜木鐘也嚇得呆住,不敢說話。巴特瑪更不消說,舌頭從來都只用來吃飯。其餘的東西兩宮側妃更不肯多嘴,生怕惹火燒身。一時眾人都念起大玉兒,要是這會兒她在就好了,必然會想些法子出來平解,偏她又臨產不來。

偌大院殿又是皇上又是妃子又是太監丫環又是侍衛,卻不聞得半點聲息,只聽得皇太極鐵一樣的聲音宣佈:“八阿哥猝死,關睢宮上下難逃其咎;麟趾宮的丫環和太監私通,穢亂綱常,該死!旁人知情不報,該死!朕意已決,來人,立刻將兩宮服侍之人悉數捆綁,押入值房,明午時於鵠場處死!”一句話,葬送了關睢宮和麟趾宮上下十幾條人命。

就這樣,為了八阿哥,皇太極頒佈了大清建朝後的第一道大赦令,也發起了第一次後宮奴婢大屠殺。

那一天,太監宮女們奔逃哭叫,披頭散髮,然而不論他們的哭求有多麼慘切,他們的掙扎有多麼瘋狂,最終還是一一被捉,捆在值房裡等待處死。

娜木鐘看到這般情形,哪裡還敢再鬧,然而別人猶可,獨伴夏也要一同陪綁,大為不忍。少不得軟了聲口,苦苦求皇后:“釵兒死在後花園裡,是我管教不嚴;可是伴夏為人皇后也是知道的,不聲不響,便如木頭一樣,她和這件事再不會有什麼幹聯的。記得舊年皇后娘娘還誇讚過她的百花點心呢,好不好留她一條小命,閒時也可侍候皇后呀。”哲哲搖頭嘆道:“我也知道這件事裡冤枉了無辜,但是昨兒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許多年裡,你可曾看到過皇上發那般大怒沒有?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是聽不進去了,說不定,還要把旁的人搭進去。不如大家都省些事兒,存些小心罷了,好歹停過這一陣子,再慢慢地尋訪不遲。橫豎這兇手總在這宮裡頭,殺幾個下人警告一下也好。今晚我且叫帶幾個人過去服侍你,明天你再另挑服侍的好了。”娜木鐘聽了,皇后這話裡分明還有疑己之意,不恨得咬牙,卻也不敢再說,惟有委委屈屈地應道:“是娘娘的貼身丫頭,娘娘一會兒也離不得她的,便和我離不得伴夏那丫頭一樣。古話兒說的:己所不,勿施於人。我怎麼敢使喚娘娘的丫頭?隨便找個什麼人過去支應一聲就是了。”哲哲卻堅持道:“派別人去我不放心。這件事著實委屈了你,我叫去服侍你,也是一番心意。”於貴妃待伴夏的主僕情重,也情願服侍的,遂上前跪下回道:“娘娘既命服侍貴妃娘娘,求貴妃娘娘好歹給些薄面,容我代伴夏妹子盡點孝心。雖不如伴夏妹子心靈手巧,總也服侍了娘娘這許多年,好歹規矩是知道的。”娜木鐘不好再拒,只得帶了出來。既至回了麟趾宮,見茶冷燈熄,庭空院靜,更是淒涼。想起伴夏種種好處,益發傷心。

命小丫頭捅開爐子燒沸了茶,恭敬奉上,勸:“娘娘對一個丫環也肯這樣念情,便是見了,也覺恩。”娜木鐘接了茶,見不是常喝的‮花菊‬,更覺刺心,嘆道:“你哪裡知道她的好處…”一語未了,又咽住了。

覷著顏,悄悄兒地獻計道:“娘娘果然捨不得伴夏,不如讓我出去,拿幾個錢買準了看守的校衛,放伴夏出來與娘娘磕幾個頭見上一面,也好知道娘娘的一片心意,便是死,也覺得心安了。”說到末一句,聲音不哽咽起來。

這幾句正撞在娜木鐘心坎上,立時便取了錢來,命她悄悄地去打點。又叫小丫環準備兩樣吃食,直等天黑得透了,才好去值房探伴夏。

且說剪秋在宮裡聽到消息,說是釵兒與福子雙雙死在御花園,已經約摸猜到後宮穢聞即將曝,只怕自己也要耽干係。又忽然見到無數侍衛衝進關睢宮拿人,忽然又衝出來,將麟趾宮諸人也綁了,更是大驚非小可。

連小丫環們也都驚悚,直向剪秋討主意,問道:“剪秋姐姐,關睢宮出了事,怎麼麟趾宮也要陪綁?我們衍慶宮會不會有事啊?難道八阿哥出事,皇上要殺了我們所有宮人陪葬嗎?”又有的說“那釵兒和福子死得奇怪,怎麼會有宮女和太監死在一處的呢?又是什麼人進來殺的?御花園豈是隨便什麼人可以進進出出,既進來了,又不偷又不搶,只是殺了他們兩個,這明擺著是自己人乾的了。又什麼人同他們兩個有仇呢?難道是皇上自己派的兵?”說得剪秋心亂如麻,罵道:“別滿嘴裡跑馬只管混說,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了?小心禍從口出,連我們也被綁了去。”好容易等得淑妃巴特瑪回宮,剪秋急忙上去,扶到屋裡坐下,也不等喝口茶勻氣,便急著問她主子:“娘娘剛才在清寧宮,可知道到底出了什麼新聞?怎麼忽然有那些兵衝進來,把兩宮的奴僕都綁了去,我聽他們哭天搶地叫得好慘,頭皮直髮疹呢。”巴特瑪嘆道:“咱們衍慶宮沒事,已經千恩萬謝了,只管打聽什麼?”待不說,自己卻又忍不住,便將小丫頭們支出去,悄悄兒地把緣故告訴剪秋,又問:“那朵兒說是釵兒和福子吃對食兒,皇上氣得發抖,所以拿人。你可知道,什麼叫吃對食兒?如何吃法?”剪秋唬了一跳,又驚又怕又傷又羞,驚的是朵兒這蹄子該死,如何竟能把這天大秘密說出,害死許多無辜;怕的是自己身上有屎,皇上果然把這“吃對食兒”追究下去,自己也不得乾淨;傷的是又有多少好姐妹就此陰陽永隔,做奴才的真正生命如草芥,任人踐踏;羞的是巴特瑪這樣相問,卻是如何回答是好。遂紅了臉,含含糊糊地答應:“我哪裡知道什麼是吃對食兒,又去哪裡聽這樣的話來?”好在巴特瑪並不深問,擾攘這一天,跟著大驚小怪大呼小叫一場,也是倦了,遂命剪秋盛了稀飯來吃,早早歇息。

那剪秋心神不寧,哪裡坐得住,只侍娘娘睡了,便身出來,遮遮掩掩地在清寧宮門前踮腳張望。恰好那陸連科也正要尋她,正慌慌張張往外走呢。兩人見了,也不急說話,拉著手一溜小跑,來在高牆後面,見左右無人,這才握著手,眼對眼兒看了一回,猛地抱在一起。

這一天裡,兩人都是驚心動魄疑神疑鬼,人雖不在一處,心卻想著同件事,好容易見著,竟像是隔了多少年,生死重逢似的,都是哽咽不已。剪秋哭道:“釵兒和福子死得奇怪,終究不知道和朵兒可有干係。現在朵兒也要死,那也罷了,偏又饒舌,害死許多人。倘若明天行刑時她再胡說八道,供出更多事情,連你我也都難逃一死。那麼今之見,便是永訣了。”陸連科安道:“你放心,朵兒的事,我早有佈置,定不叫她胡說。便是有事,我一個人扛了便是,死也不會牽連到你。”不料剪秋聽了,怫然不喜,甩袖子道:“你這說的可是人話?我前兒怎麼同你說的,不管你是什麼人,我總之已經當你是我的男人,與你生死都在一處,我剪秋生是陸家人,死是陸家鬼,你若死了,我豈會獨活?”陸連科心情盪,哭道:“我陸連科自小家貧,割了命子做這半截子太監,再沒人拿我當個人。只有你剪秋,才真正當我是男人。你這麼漂亮,又這麼聰明,趕明兒出宮,什麼樣的人家找不到?我豈可害你一輩子?今兒有你這一句話,我已經死都瞑目了。”剪秋也不再辯,只淡淡道:“你看我可是那言而無信的人?只等著瞧罷了。”且不提這兩人盟山誓海,只說那兩宮十幾個太監丫環關在值房裡,自知必死,都啼哭不已。忽然見著進來,都指望有一線活路,頓時哭天搶地起來,叩頭哀告,拖手拖腳,只求姑娘救命。

與這些人素也有好的,也有不和的,此時見這般慘狀,頓起了兔死狐悲之心,拭淚勸道:“各位姐姐妹妹,我們相識多年,今兒個各位先我而去,我這裡無法可想,只好磕幾個頭送過各位了,趕明兒必定多多地化紙錢超度各位,也算是姐妹們相好一場。”說罷果然跪下,連磕了三個頭起來。

那些人聽聞,自知無望,都放聲號啕起來,與對著磕頭。惟伴夏一聲兒不響,臉上竟無懼,亦無悲慼,只比往時更加呆了。

過來拉住道:“隨我出來,貴妃娘娘來看你。”伴夏聽聞,這才抬起頭來,眼中泛起淚光,問道:“果然娘娘來看我了?”一語未了,哽咽難言。

一時出來,果然貴妃已經在外等候。伴夏意出望外,跪下磕頭行禮,哭道:“給娘娘請安,恕伴夏不能再服侍娘娘了。”不等說完,娜木鐘早拉起來哭道:“我時常只是罵你,如今一旦分離,才知道你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一個,左膀右臂一般。如今你要走,便如拿刀子剜我的一樣。伴夏好丫頭,你往兢兢業業,我卻只是嫌你笨,待你不好,你怨不怨我?”伴夏放聲大哭,說道:“娘娘待伴夏的好,比天還高比山還重,伴夏還來不及,豈敢抱怨。況且今天有娘娘來送伴夏一回,就是伴夏的天大福份了,伴夏死不足惜,只是娘娘身邊再也沒有了親信的人,宮裡是非多,伴君如伴虎,娘娘一定要自己小心哪。”娜木鐘聽她口口聲聲都只是在替自己著想,半句不提求情的話,愈發念。

伴夏又拉著拜託道:“我們娘娘每天早晨要喝花粥,晚上要用花茶,用金銀花泡的水漱口,桑木汁兌的水梳頭,鳳仙花搗的胭脂染指甲,茉莉花蒸的米粉搽臉,有時心口疼或是食慾不振,總要做些新鮮花糕調解…”說到這裡,不哭道“若是我們麟趾宮的姐妹有一位在,也還有個知道娘娘口味習慣的服侍身邊,我便走也放心了。只是皇上好狠的心,竟然滿宮姐妹一個不留,叫我們娘娘今後可怎麼辦啊。我這裡雖有許多花的方子,可恨我不會寫字,不能留下來,一時又說不了那麼多,只好撿重要的說給姐姐,求姐姐好歹記在心裡,早晚幫我們娘娘做一碗,也就是咱們姐妹一場的情份了。伴夏就是死了,陰靈兒也謝姐姐的。”又口述烹製之方。

娜木鐘聽了,更似萬箭攢心,淚不止,竟不顧體面,抱住伴夏號啕起來。

校衛看了害怕,跪下回道:“娘娘保重。已見過了,就讓伴夏姑娘進去吧。這是皇上欽點了要處死的人,若出了差錯,小的人頭不保。”不及貴妃說話,先就罵道:“糊塗東西!娘娘只是念伴夏追隨服侍多年,不忍分離,與她敘舊話別,又不是要劫獄,你怕的什麼?難道你這會兒項上人頭保住了,明天敢保還健在嗎?”侍衛嚇得叩頭不迭,不敢再多話。反是伴夏主動勸道:“深更夜靜,這裡離宮裡又近,風又大,娘娘若是受了風,又或是因為伴夏明兒惹了口舌,伴夏是死也不安的了。還求娘娘早些回宮安歇吧。”貴妃哪裡肯舍,顧不得侍衛與百般勸說,又拉著哭了良久,直到侍衛來報說大太監陸公公來了,才不得不走開,尚一步三回頭,拭淚不止。

陸連科不意貴妃在此,忙跪下見了禮,直等貴妃走遠方敢起身,帶著幾個小太監進得值房來,向侍衛點一點頭,也了一錠銀子入手。

侍衛心領神會,低聲道:“陸公公,您做得乾淨點,別害了人命,讓兄弟耽干係。”自行出去,關上門。

陸連科遂過來,親手解下朵兒,笑道:“我和福子兄弟一場,他既去了,你又是他心愛的人,我做哥哥的少不得要替兄弟照顧你。”朵兒不明所以,求道:“公公救命!”陸連科嘆道:“你與福子那樣深情重義,他就這麼去了,就沒留一句話給你麼?”朵兒搖頭,驚怔不定,卻也覺出不妥,只悄悄兒地向牆角蹭去。

陸連科裝模作樣地又嘆了一聲,笑道:“這倒怪了,他與你那樣好,不給你留句體己話兒,倒託夢給我了。你猜他跟我說什麼?”朵兒仍是搖頭。

陸連科道:“他託夢給我,對我說,他想你,要你去下邊陪他,仍然同你‘吃對食兒’。”朵兒大驚,這方知道這些人生怕明鵠場行刑時自己供出更多姦情,今夜乃是殺人滅口而來。方要喊救命時,幾個小太監早上來死死按住,連連掌嘴,不許她出聲。

陸連科扳了她臉,近了冷笑道:“你好快的嘴,好利的舌頭,一句話就送了麟趾宮多少人命。我若救了你的命,只怕連我也被你害死!”說罷,一手抓住朵兒頭髮不使她的頭臉轉動,另一手便將個刀子伸進口裡,只一絞,已經將個舌頭斬下半截。

朵兒連哼一聲也不及,便暈死過去。眾人雖看見,也都恨朵兒供出“吃對食兒”一說牽連甚大,暗暗稱快。

午後,兩宮僕從被校衛們按在西華門外貝勒們閒了鵠的空場上,以繩索一一勒死。朵兒口角血,半死不活地被拉出來,可憐至死不曾再說過一個字。旁的人也都沒發現異狀。

那十幾條冤魂的哭聲在盛京皇宮的上方盤旋了幾十個夜晚,淒厲慘切,令人不忍卒聞,最終還是眾太監們湊在一起,捐了些錢請道士來打了個醮場,才算將紛擾平歇了。

惟一得了特赦令的人是素瑪。

她是海蘭珠打小兒陪伴的人,是她的心腹,就算全天下的人對不起海蘭珠,素瑪也不會做一半點背叛格格的事的。故而直到行刑之前,皇太極忽然想起了她,怕海蘭珠清醒了會找她,特意傳旨到值房命放了素瑪。

但是素瑪自己卻不能釋然,自事發便一直以淚洗命,自責不已,又在值房裡胡思亂想地過了一夜,次見一同關押的人頃刻間全成了孤魂野鬼,獨獨自己還活著,反倒不相信起來,疑神疑鬼,幻視幻聽的,總以為自己已是一個死人,還說看到了小阿哥,還聽到小阿哥說話呢。

皇太極怕她的胡言亂語惹得宸妃傷心,只好讓人將她帶去綺蕾的禪房,暫與神座為伴。

從此之後,大清皇宮的御花園裡,除了一個冷心冷面的妃子外,又多了一個瘋瘋顛顛的丫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