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皇太極登上了大清皇帝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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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禮親王府舉起哀來,文武百官聞訊趕來,並皇太極也親往弔唁,幾次舉哀,甚至哭昏過去。眾貝勒親王屢勸方止。多爾袞冷眼旁觀,終不知皇太極種種造作,究竟是真情痛惜還是收買人心,但是薩哈琳臨終所言在腦際耳畔久久徘徊不去,卻實實將他爭帝謀位的心灰得一分兒也沒有了。
皇太極自此聲望更震,建朝之議瞬息傳遍寰宇,四海歸降,八旗誠服,都說大金雖然戰果赫赫,勢力張,然而向來一則強攻,二則聯姻,像這樣用招撫懷柔之策不損一兵一卒而使敵人來降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難怪會憑空得到天符瑞器的制誥之寶。
人們只當這是一個帝王走向輝煌的仁慈之舉,然而沒有人想到,在這場決定天下命運扭轉歷史乾坤的戰役裡,還關著一位多情的勇士,一位無情的妃子,以及一個有情反被無情惱的未來皇帝。
天聰十年四月十一(1636年),皇太宗登基稱帝,改國號為大清,舉行了一系列莊嚴而複雜的儀式,向天下宣告他的君權神授。
於此前三,皇太極已行焚香沐浴,齋戒三,至十一這天,晨光微曦,曉月未殘,皇太極身著蟒服,雕鞍寶馬,英姿發,君臨天下,在眾王公貝勒及文武百官的簇擁下策馬前往德勝門外天壇。
壇上安放一張香案,上鋪黃綾緞,設“上帝”神位,擺放香爐、燭臺、供器及祭品。諸貝勒大臣分列壇前兩側,以代善為首,下為濟爾哈朗、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嶽託、豪格等愛新覺羅氏家族的兄弟子侄,其次為諸額附、固山額真、六部大臣;並耿仲明、尚可喜等漢臣;外藩蒙古有察哈爾、科爾沁等十六部四十九貝勒;還有滿洲、蒙古、漢軍文武官員亦各按旗序排列;並朝鮮李氏王朝也派有使臣前來祝賀。
八旗兵士環列天壇四周,個個裝束整潔,肅立無言;場上遍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旗等,風招展,此起彼伏,匯合成一片旗幟的海洋,分外壯觀。
萬眾屏息,導引官滿洲、漢人各一名來到皇太極面前,引領他來到壇前,從正中拾階而上,面向上帝神位恭立。贊禮官高呼:“上香!”遂贊上香來;皇太極緩步至香案前牽衣跪下,引導官捧香,皇太極接香連上三次,從西階下,復位,面北恭立;接著,贊禮官高呼:“跪!”皇太極隨率眾官跪,東側捧官三員跪呈,皇太極接過獻畢,西側捧官,一官跪接,然後起立從中階上,置於香案上,獻畢;東側也有捧爵官三員,以酒三爵,相繼跪捧皇太極,亦接過三獻畢,西側捧爵官,皆跪接,然後升中階,置供案上;敬獻完畢,執事各官俱於壇內東向立,聽贊禮官贊禮,眾行三跪九叩禮。讀祝官手捧祝文登壇,面向西北跪下,贊禮官再贊跪,皇太極率眾官跪聽宣讀官捧讀祭祝文,其文曰:“欽惟丙子年四月十一,滿洲國皇帝,臣皇太極敢昭告於皇天后土之神曰:臣以眇躬,嗣位以來,常思置器之重,時深履薄之虞,夜寐夙興,兢兢業業,十年於此,幸賴皇考降佑,克興祖父基業,征服朝鮮,統一蒙古,更獲玉璽,遠拓邊疆。今內外臣民,謬推臣功,合稱尊號,以副天心。臣以明人尚為敵國,尊號不可遽稱,固辭弗獲,勉徇群情,踐天子位,建國號曰大清,改元為崇德元年。竊思恩澤未布,生民未安,涼德懷慚,益深乾惕。伏惟帝心昭鑑,永佑邦家。臣不勝惶悚之至,謹以奏聞。”讀畢,焚及祝文,捧爵官將酒奠灑壇前,復撒祭物。太宗和百官依次入座,飲酒並分食祭品,此為儀式第一階段。
壬午,行上尊號禮,祭告天地,受“寬溫仁聖皇帝”尊號。這一儀式在大政殿舉行,殿內正中一把金椅,周圍擺放御用的一套新制儀仗,硃紅油漆,刻龍雕螭,十分輝煌莊嚴。導引官引太宗經大殿正面拾階登殿,入坐金椅,百官仍分左右兩班侍立。
樂聲大作,贊禮官贊跪,百官向太宗行叩首禮。贊禮官再贊跪,多爾袞與科爾沁貝勒巴達禮、多鐸與豪格雙雙從左邊班列中站出;與此同時,嶽託與察哈爾林丹汗之子額哲、杜度與漢臣孔有德雙雙從右邊班列中站出。他們每兩人合捧一枚皇帝御用之寶,上前跪獻給太宗。他們代表了這個政權統治下的滿、漢、蒙古及其他少數民族,把象徵著皇帝權威的御用之寶給太宗,也就意味著把國家的最高權利授予了他,完全承認他的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
代善站在諸貝勒之首,看著多爾袞跪拜獻寶,不百集。這個亦兄亦父的長者,在這一刻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新喪的兒子薩哈琳,也忘記了剛剛登基的皇太極,他的心裡,只有這個最疼愛的十四弟多爾袞。只有他,才知道多爾袞心底裡承受的是怎樣的委屈,怎樣的隱忍,怎樣的無奈和沉痛。
多爾袞,本來他才是努爾哈赤欽定的真命天子,也是他征服了察哈爾,千里迢迢護送傳國玉璽歸來,這不是一個臣子在對著他的皇上效忠,而是一個落魄的君王在對著篡位的逆臣頂禮膜拜,並且親手將象徵天下權柄的御用之寶到那篡位者的手中,任由他鵲巢鳩佔,霸位登基。舉天之下,還有比這表面輝煌莊嚴,其實大逆不道的一幕更加悲壯痛切,慘絕人寰的嗎?
然而,令代善到意外和茫然的是,他在多爾袞的眼中,卻看不到以往所悉的桀驁不馴,他的目光平和,面容淡定,彷彿對一切都無所謂了,已經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逆來順受,隨遇而安。
代善看著,心中不知是欣還是嘆息,然而真真切切地,在眾貝勒宣誓效忠的聲音裡,他彷彿聽到了兒子薩哈琳的心跳,不若有所悟。薩哈琳對皇太極無以復加的崇敬與忠誠他是明白的,他們父子一家也算為大清朝的建國立下汗馬功勞了,那麼,此時此刻,兒子的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吧?
獻寶之後,滿、蒙、漢各一名代表,手捧本民族文字的表文,站立殿東側,依次宣讀,對太宗歌功頌德。鼓樂齊奏,太宗在諛辭如與鼓樂聲中含笑步出大政殿,排列儀仗,乘輿回宮。至此,登基禮初告完成。
當天,太宗在大政殿大宴群臣,歡慶即皇帝位禮成。頒詔大赦令,宣示中外,要求諸貝勒大臣同心輔政,屬共厥職,上合天心,下遂民志。君臣齊集一堂,舉杯同賀。
次,太宗率百官來到太廟追尊祖先。從始祖、高祖、曾祖,到祖父,都尊奉為王,而奉父親努爾哈赤為皇帝,上了一大串尊號,曰: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其陵園稱福陵。尊奉母親為皇后。此外,還給已故功臣追封美號,並正式給予薩哈琳穎親王的封號。
四月二十三,太宗大封臣屬,先封他的諸兄弟子侄:大貝勒代善位列第一,封為和碩禮親王;貝勒濟爾哈朗為和碩鄭親王;多爾袞為和碩睿親王;多鐸為和碩豫親王;豪格為和碩肅親王;嶽託為和碩成親王;阿濟格低一級,為多羅武英郡王;杜度以下再低一級,為多羅安平貝勒;另外藩蒙古貝勒也按親王、郡王等級分別敕封。二十七,敕封漢臣孔有德為恭順王,耿仲明為懷順王,尚可喜為智順王,時稱三順王,是漢官中最高的封號。
接下來,是分封五宮后妃。皇太極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內闈家事,竟然成了建制環節中最繁雜難纏的一環。
原來,皇太極自那於凱旋禮上重逢綺蕾後,便思茲念茲,再不能忘。然而剛向大妃哲哲略微出重納綺蕾為妃的意思,哲哲已經一口回絕:“皇上,綺蕾兩度行刺,大逆不道,如果立她為妃,何以管教後宮?那於陽木河畔,她不遵體制,僭越禮度,哭笑無狀,分明心懷舊主,對皇上不忠。如此罪人,怎能再委以恩寵,給予封號?”娜木鐘巴特瑪大玉兒聽到消息,亦都相攜前來,哭泣勸阻;再往後來,連蒙古科爾沁、阿巴垓等部也都參予進來,各自為了自己部落的妃子爭寵邀封;至於綺蕾,本來只有察哈爾蘇泰太后尚為支持,然而自從哲哲將自己的女兒指婚給林丹汗之子額哲後,太后便也無言了。
如此周旋數月,五宮封號仍遲遲未決。皇太極煩悶不已,深深到了身為帝王的無奈之處。天下人只知道為君者三宮六院,誰會明白,貴為九五之尊,卻連娶個妃子這樣私密的事情也不能由自己做主呢?分封后宮,從來都和皇權鬥爭緊密相連。後宮的女人,誰的命運不是一枚任人擺佈的棋子?
這皇上攜眾妃於鳳凰樓午宴,眼看脂擁粉護,鶯鶯燕燕,卻獨不見自己最想念的那個人,心中鬱郁,宴罷也不回宮,只叫太監陸連科於廳角寢帳中鋪設枕蓆,合目假寐。
方朦朧間,忽見薩哈琳自樓外進來,走至面前雙膝跪下,對著自己磕頭行禮,三呼萬歲。皇太極夢中心知薩哈琳已死,卻並不驚惶,親自扶起說:“好侄兒,想得我好苦!”薩哈琳愀然不樂,睨視著皇太極道:“皇叔可知侄兒為何事而來?”
“不知。”皇太極訝然道“你有何心願未了,但有所求,無不應允。”
“我有一句話要問皇叔,咱們辛辛苦苦打天下,為的是什麼?”皇太極一愣,尚不及答,薩哈琳又問:“咱們浴血奮戰,出生入死,難道只為了一個女人便可將江山社稷盡拋腦後?新朝初建,百廢待興,難道只為一個女子便可停朝罷議,荒廢典制?八旗將士這麼多人的拳拳之心,四海滿蒙漢朝諸多大事,在皇叔心中難道竟不及一個女子重要?”接連三個問題,問得皇太極惶愧之至,肅然答:“皇侄此言謬矣。我自即位以來,夜忙於與文武百官建定新制,何敢有一疏忽?”薩哈琳冷笑道:“後宮為倫常之理,與前朝政事密不可分。皇叔為了一個女子,將後宮分封推遲不行,豈不令天下人恥笑?皇叔既已登基為帝,卻不遵體制,荒廢禮儀,豈不讓泉下人傷心?”言未了,忽有牛頭馬面躥上前來,拉住薩哈琳去。皇太極忙起身拉住,苦求道:“二位鬼使,可容我叔侄再少敘片刻?”復向薩哈琳道“賢侄語焉不詳,可否細述朕有何荒疏之處,容我補過。”然而牛頭馬面並不肯姑息,強行分開二人道:“不過是一頭牛罷了,至於這樣羅哩羅嗦?”拉著薩哈琳便走。皇太極哪裡肯放,追出殿門叫道:“什麼一頭牛?可否說詳細些?”薩哈琳人已出了殿門,猶自強扭回頭喊道:“叔叔,您還欠我一頭牛哪,太勞事小,茲事體大呀。”言猶在耳,人已無蹤。
皇太極驚醒坐起,一身冷汗,細思夢中種種,歷歷在目,聲聲入耳。當即起身往崇政殿來,命陸連科急召內院大臣進殿,將夢中情形詳細備述。眾人勸:“皇上這都是念侄心切,有所思故有所夢吧。”皇太極搖頭道:“不是,我在此前並未想到薩哈琳,而且夢中他一再提起一頭牛,又是什麼不遵體制,荒廢禮儀,想來我必有何行事疏忽之處,你們細細查來,若有發現,速速報我。”群臣無奈,於是找出一本明朝《會典》詳細翻查商議,翻至祭禮一節,只見書上明明白白地記著:“凡親王薨,初祭時欽賜一牛。”看到這一句,眾人俱都驚得目瞪口呆,忙忙報與太宗。
太宗皇太極看到,又驚又喜,慨道:“原來果然是我欠了薩哈琳一頭牛。這《會典》說得清楚,既然封為親王,就該在初祭時用牛,是我疏忽了。薩哈琳譴責我不遵體制,荒廢禮儀,果然有理。”遂發令下去,重新為薩哈琳補祭太牢禮,並親自撰文祝誦。文曰:“皇帝諭祭和碩穎親王。爾身雖歿,爾實靈。所請太牢之禮已於夢。朕察古禮親王薨逝,初祭有用牛之例。前者不知,故未曾用。今既見夢,又合古禮,朕甚奇之。特遣大臣祀以太牢,以爾心。”祭禮即罷,皇太極復召代善與多鐸入殿,重述薩哈琳之夢,嘆息:“薩哈琳死後靈猶存,入夢勸朕,他哪裡是為了一頭牛,分明是擔心我初為人君,因小失大呀。”代善也隨之嘆息,問道:“皇上關於五宮之議,可是已經有了定論?”皇太極點點頭,將一紙冊封草案與多鐸,道:“這是我的初議,細節你們看著辦吧。”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代善與多鐸展卷看時,只見捲上圈圈點點,分明改換多次,可見皇太極立議時心中種種矛盾不忍處。其中綺蕾的名字旁圈點痕跡最為重疊繁複,然而最終仍由硃筆勾去,換作科爾沁海蘭珠的名字。代善與多鐸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連連,皇太極分明為了不能重立綺蕾為妃一事心懷不甘,故意冊封了最後進宮的海蘭珠為東宮正妃,其地位僅次於中宮皇后哲哲,卻將早了八年進宮的大玉兒只封了一個西宮側妃,位居五宮之末。兩人雖覺不妥,但也無話可說,只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將草案拿與禮部代擬封詔去了。
附註: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兄弟掌管正白與鑲白兩白旗。滿人帶兵打仗,以旗主之幟為號,故而多爾袞得勝還朝揮舞白旗,這與今天的戰敗一方揮白旗投降全不可同而語。
“制誥之寶”原藏於元朝大內,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攻打北京,元朝滅亡,元順帝攜玉璽離開京都逃至沙漠,崩於應昌府,此寶物遂遺失無聞。至於何以落入察哈爾部林丹汗手中,說法不一,最常見的一種傳說是林丹汗打敗元朝後裔土默特部的博碩克圖汗而得到,並據寶自封為成吉思汗的後代,萌生一統蒙古之志,橫行漠南二十年,而終未得志,到底便宜了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