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異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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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我是必須醒來的,不然也就不會有這些文字記錄,不會有以後的種種《那多手記》的故事。我的醒來是在林翠之後,儘管從體力上來看這似乎不合理。
天已經大白,初步估計是五六點鐘的樣子。
地點是…在江邊。
經歷了一場小規模洪水之後,我們完好無損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幾乎是原地的地方。大水好像僅僅是個調皮的小孩,把我們進嘴裡一會就馬上吐掉了。而這個一會,就讓我們失去意識了五六個小時。
雨已不再下,河道里還是溼雜亂,卻是一幅洪水剛退卻的樣子。
合攏處的缺口已經“完好”但並不“如初”可以明顯看出修補過的痕跡。然而現場幾乎是一個施工人員都沒有了。
據初步判斷,當時的種種狀況…說實在的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經歷過,我本無從判斷這是否反常。
當務之急還是先跟林翠說話,我爬起身來,走向背對著我的林翠。地面已經有些乾硬,我故意踩出腳步聲,然而她卻恍如未覺,我走到她身邊,正想搭上她的肩頭,突然聽到她自言自語說:“對了…這才對了…”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過是鐵牛而已,我早發現了,鐵牛並沒有離開我們。還是在原地…等一下。我仔細看了看河道與截處的位置,合計一種鐵牛的位置相比對了一下…很奇怪,鐵牛似乎從原來的位置移動了二三十米!
昨夜發生的洪水,雖然足以要人命,但顯然還沒有大到衝得動鐵牛的地步。這究竟是…
林翠此時突然跳起來,用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大嗓門興奮地叫起來“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我繼耳朵一驚之後馬上心裡一驚——我當然明白林翠的意思。
“林翠,”我過去牽她還溼淋淋的衣角,立刻被她轉身打斷了話頭。
“不會錯的!我記得我那個世界,鐵牛就是一直放在這個位置!不會錯!我回來了!”我力圖使她鎮定下來別那麼興奮,看來她已經完全深信自己所提出的“兩個世界說”了,現在口口聲聲是回到了自己本來的世界。儘管我一直沒否認又這個可能,但是現在盡憑這點就下結論是為時過早了。只怕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之後她會更加失落。
這時候江邊終於出現了行人,看起來還是與施工有關的工作人員。我們這一男一女衣衫溼透狼狽不堪地站在這裡,覺定然非常尷尬。我正忙拉了拉林翠“快走吧,有什麼事情回賓館再說。”林翠卻像沒聽見一樣,眼睛直勾勾看著那人,全然不顧他也直直地看著衣服浸溼有些透明的自己。
我正想勸她快走,林翠從繃得緊緊的嘴裡磕出幾個字:“請問,這個鐵牛放這多久了?”那人笑了“鐵牛?你說這鐵牛?你溼外鄉人吧?”那人說著,繼續用不懷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連我也覺得身上發。
而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不只是讓我身上發那麼簡單了。
“這鐵牛啊,放在這兒…有十年了吧。對!九二年撈起來的。那時候好轟動咧…”那人為了拖延搭訕時間而接下去的絮絮叨叨,我一句都沒聽見。
我覺得身周遭什麼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個腦子像心臟般咚咚地跳,在那裡面“有多少可能就有多少世界”、“斯蒂文?霍金”、“一個世界同時穿過兩道縫隙”、“一個人同時存在於兩個世界”、“愛因斯坦相對論”等等概念都混雜無方,彼此衝撞,攪鬧得不亦樂乎。
在大學的時候,我有一個同學的電腦屏保是一行這樣的紅字:“xx,你面對現實吧。”需要用屏幕保護程序的方式時刻提醒,可見“面對現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真正對此深刻體會,是在我發現,自己聽過那個陌生人的話以後恢復意識,已經身在出租車上以後。林翠是怎麼帶著我離開江邊,攔下車,推我上車,報出目的地等等,我一概都毫無印象。為了面對現實,我經歷了一段不知多少分鐘的失魂落魄。
林翠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我回過神來看窗外,一路上的街景都是分外悉。如果不是經歷過林翠這件事情,如果別人告訴我這樣一個外表如此相似的地方,其實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和我們“同時”卻又不再一個時間點上的世界,我本不可能會相信。然而現在,我卻是信多於不信,儘管在我心中,還是留存著一個小小的自私的願望——單元這一切只是林翠搞錯,但願她是真的神錯亂…總之寧願身在另一個世界的她也別是我!這念頭讓我慚愧,但卻揮之不去,我這才明白,一個悉的哪怕有點討厭的“常世界”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多麼多麼的重要…
然而我這一點點救命稻草般的幻想,也在林翠站到家門口的半分鐘內被打破了。她對這一分鐘的分配是這樣的,打開鐵門5秒,打開大門4秒,開燈加穿過客廳到達臥室門口3秒半,打開臥室門5秒,撲向頭櫃1秒,打開頭櫃屜3秒,翻到相冊5秒,翻到那一頁3秒半——整整三十秒。在這三十秒內,大概是因為預到“最終判決”將至,我什麼都沒有去想,只是在那裡機械地計算秒數。
那一頁,自然是林翠所說的,被“與德國男友的合影”換掉了的那張——與鐵牛的合影。
照片上的林翠比現在年輕,雖然不知道年輕多少,但這就夠了,對我和對她。
我看到林翠臉上掛著淚珠。心裡暗暗說:恭喜。
之所以沒有說出口,是因為我知道說了她也不會聽到。她已經完全沉浸在回到“現實”中的喜悅去了。而突然之間和她對掉了處境的我,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她是不會去注意到的,儘管她剛剛出離了這種心情不久。
一時間,我到無比落寞。
原來真的是這樣的啊。原來崩口處被修理好並不是凌晨的事情,而是“十幾天前”(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覺得真諷刺,這個世界本沒有我的幾天前,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就像是個初生的嬰兒一樣)林翠溺水的那晚之後的事。難怪所有施工人員都走地乾淨。對這個世界而言,只是某個不知名的女子失蹤了幾天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林翠和她母親的通話已經接近了尾聲。母親自然是通過單位通報瞭解了女兒的情況,也報了案,現在聽到女兒平安無事,自然喜極而泣。林翠的情緒也很動,不比她媽好多少。
“…嗯…嗯嗯,媽,我等你…”她掛上電話,心情平復了些,才像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似的,用極其複雜的神情看著我,看得出她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到她這樣我反而過意不去,打起神來我開始思考,這一想就讓我想到:儘管我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不錯,但是如果這裡有關我的一切,恰恰都跟我習慣的一樣,我又何妨在這裡繼續我的生活呢?
有了這點想頭,我立刻覺得覺好了不少,於是指著電話問林翠“我可以打個長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