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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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丁一被這位老兄煽的天南地北的,簡直有些不知所云,這些高論,在這個農場的破屋裡,從這個滿腳,滿衣泥濘的人嘴裡說出,簡直有點像佛祖口吐蓮花的覺。
田新雨被分到油坊工作。
油坊是二小隊的副業,田新雨被分到二隊,二小隊隊長考慮到知青剛來村裡,無家無業,手腳乾淨一些,不會從油坊往回偷油,便把田新雨安排到油坊工作。
隊裡的油坊是在一個五間房的一個院子,中間一間房有三間房大,是榨油坊,兩邊的房子是庫房,一邊是裝生料的,一邊是裝紮好油的。
田新雨來油坊工的第一天,便把他高興壞了,因為油坊真是個好地方啊,一缸缸的油,一桶桶的油,都擺在你面前,頭一天去,油坊的班頭和三個夥計,就請他吃了頓炸白薯片,吃得他滿肚油,滿嘴油。
他新去,也不會幹油坊裡的活,也就是掃掃院子口,把地下缸裡的油,用瓢舀到桶裡,然後再倒入地面的缸裡。
幹了兩天,他悉了,把炒好的棉花籽或胡麻籽,用麻布包好,套在鐵圈裡,一個挨一個橫著碼好,最後頂塊厚鐵板,鐵板後面頂著一大子,子是固定的,在鐵板和子間加楔子,一個個加,把套著鐵圈裡包好的棉籽或胡麻,一點點擠扁,油就從麻布間出來,到下面的槽裡,再從槽裡到槽頭一個埋在地下的缸裡。
油坊裡的三個夥計都是橫楞壯的,力氣活就是掄起大錘往裡砸木楔子,一個個楔子都尺把長五六寸寬的,大錘更是杆細錘頭大,尺把長的大錘頭,不是鐵的,是石頭的,讓油浸的油亮亮,竿細頭沉,掄起大錘,竿都成了弓字形,顫顫巍巍,配幾個彪形大漢,一錘一錘的,確實有力。
田新雨掄了一會兒大油錘,胳膊就酸了,錘難舉起,好容易使勁把錘舉起來,自己又站不穩,往後又倒退幾步,掄下的錘頭砸不到木楔,差一點倒砸到自己腳。
油坊的班頭是個黑瘦幹的漢子,也姓李,叫李運來,四十來歲,見人不笑不說話,可他那笑,又不是大笑,好像故意擠出來讓人看的,有點皮笑不笑,一笑總出門牙尖黑黃黑黃斑,讓人覺有股陰沉的勁頭。
班頭李運來見田新雨掄不動油錘,便笑著說:“北京大學生,剛來,,掄不動油錘,你說這個隊長為甚派你來做這苦活,看把俺娃累的,你乾點別的,去包料把。”田新雨只好去包料。包料,就是把炒好的棉花籽用麻布包成一個包,用鐵圈套住,一圈圈排好,用楔子把他擠緊,榨出油來。田新雨用麻布包料見旁人也不指點他。
他見這活也容易,便也學著別人的樣,把麻布攤地,往鏟棉花籽,但是鏟多少為準呢,他有些猶豫,他問身邊也在包料的夥計:“哥們,這一包包多少料啊?”
“差不多就行。”那個夥計頭也沒抬。
田新雨照著旁邊夥計的樣,也包好料,鐵圈,把包好的料放到油杆前頭,這一榨,他包了十幾包,榨油開始了,掄錘的掄錘,扶杆的扶杆,楔子的楔子,一會,油慢慢地從包料麻布的縫隙中了出來,到槽裡,再緩慢地到埋在地下的缸裡。
當鐵圈和鐵圈互相緊緊碰在一起時,榨油就完成了,等一鍋煙工夫,開始卸榨,把楔子一個個打掉,鐵圈和包著的料便能拿下把料從鐵圈中打出,脫掉麻布,便是一個個榨掉油的扁圓的棉花籽餅,夥計們便把這些餅垛到油坊屋外,等著牲口圈拉去喂牲口,或拉到田裡當肥料。
田新雨正為自己的勞動到高興,這時,他們二小隊的小隊長進來了。他瞅了瞅坐著的一個個夥計和田新雨,又瞅瞅埋在地下缸裡的油,說:“為甚這老少,這油咋榨的?”
“不少啊,剛榨的!”班頭李運來忙湊前笑著說。
“你哄鬼呢?一榨出多少油我不知道?”二小隊長說著,走到屋外,掰下一塊棉花籽餅,用手,用手碾碾,用舌尖然後說:“咋榨的,這裡為甚還有這些油?”不知怎樣,班頭和幾個夥計把目光都集中在了田新雨的臉。
田新雨被大家瞅得不知所措,忙說:“我又沒榨,我只是包包料。”
“說的就是包料的,你料包的少,怪不得榨不淨油。”
“這是為甚?”田新雨一時反映不過來。
五十多歲的小隊長預期緩和了下來,邊手中的棉花籽餅邊說:“你料包的多,擠到鐵圈裡就擠的緊,包的少,擠到鐵圈裡就松鐵圈就這老窄,松,自然就榨不出多少油了,當然也不能包料太多了,太多就擠不到鐵圈裡,都擠到外頭了。”田新雨這才明白,這也有技術,班頭李運來為甚不事先告訴自己一聲呢?
班頭李運來不但沒教給田新雨榨油的技術,反而田新雨卻吃了班頭李運來一次大虧。
那天,油坊裡幾個夥計好像不約而同地都有事出去了,油坊裡只留下班頭李運來和田新雨兩人。班頭李運來在院裡的一口大鍋裡炒胡麻籽,小小的胡麻籽比芝麻還細,還小。
白的黑的,混在一起,一會兒,院裡便漫開了炒胡麻的香味,這香味和芝麻的香味不相下,好聞極了。油坊榨油主要榨棉花籽油,因為村裡有一千多畝棉花地,產的棉花,除折成公糧國家外,棉花籽村裡便都留下了,便榨了油,胡麻,村裡種的不多,才二三十畝,胡麻產量又低,但胡麻油好吃,所以村裡看著金貴,油坊榨胡麻,也不是經常的事。
田新雨來油坊十多天了,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炒胡麻。他便來到大鍋前,見班頭李運來炒胡麻。李運來見他過來了,便順手從鍋裡用鏟子剷出一兩來胡麻,放到鍋邊登的一個小碗裡,小碗裡有點鹽,他用手和著胡麻攪了攪,遞給田新雨說:“嚐嚐,嚐嚐。”田新雨抓了點放到嘴裡,一嚼,真有點像芝麻燒餅的芝麻的味道,好吃的很,於是,便又捏了一點,放到嘴裡。這時,只聽班頭李運來突然蹲下捂著肚子說:“可不得了了,吃甚吃毬壞了肚子,我得阿去了。”說著,指指鍋“給我看一下,馬就來。”說著,跑出院子。
田新雨看著鍋裡炒的胡麻籽,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油坊技術含量第一的便是這個炒字,油出的多,出的少,出的好,出的賴完全在這個炒字。炒了,油出的少,炒老了,油有糊味,可是要掌握什麼度呢?他不知道,大概和炒花生瓜子差不多?
他想象的該如何炒,便用大鏟子在鍋中翻動起來,鍋中和胡麻籽一起炒的還有一些蠶豆般大小的獅子,隨著鐵鏟的攪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這時,伙房一個叫二黑的夥計進院了,見田新雨在炒胡麻籽,大驚,問道:“為甚你在炒胡麻?”
“班頭阿去了,讓我看會兒。”
“這是能看的?糊了。”說著拿起鍋邊的手套,遞給田新雨一付自己拿一付兩個搭著把鍋抬起,將炒的胡麻倒在地的一個大板。
“白的胡麻還沒怎麼變呢,怎麼就糊了?”田新雨不解。
“哪能炒到變啊,倒出來一會就變了,如果鍋裡變了,倒出來就湖了。”果然,田新雨見到倒在門板的胡麻,由於餘熱的加溫,一粒粒白剛剛褐的,慢慢都變成深褐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班頭李運來才提著褲子回來,見胡麻已出鍋了,驚詫道:“炒好了,出鍋了?”黑和田新雨同時道。
“炒的不賴,就是糊了點,剛學炒,沒甚。”胡麻油榨出來了,棕黃,比棉花籽油顏淡,也清亮。聞著香香的,但有一股淡淡的糊味。班頭李運來很高興,下工後,他用油瓶子給大家一人灌了一瓶子胡麻油,然後又舀了幾瓢棉花籽油倒在胡麻油缸裡,攪一攪說:“這就看不出來了,胡麻炒的有點老,有糊味,就聞不出棉花籽的辣味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說:“胡麻油可是個稀罕東西,大夥天黑後再拿回去,別讓人看見。”田新雨覺得班頭李運來有些不善,處處挖坑陷自己,想把自己從油坊轟走,但他心裡想:你想轟我走,我偏不走,我看你怎麼著?
田新雨便做事謹慎起來,包料,他已經掌握了包料的輕重與多少,炒料,除棉花籽,向葵籽偶爾炒炒外,胡麻和芝麻他是從來不炒的,見到胡麻和芝麻倒到鍋裡,他便離的遠遠的,再不替別人在炒這金貴東西時看鍋了。
可是,有句俗話道:防不勝防。田新雨左防右防,終究沒防住班頭李運來的一招,終於被攆出油坊。